“——天哪!”
“我的天,”玛莎悄声说,“真的生效了?”
“这里是新墨西哥?”马特把塑料半圆重新扣到了“重启”键上,走出大门,踏上了一片经过修剪的草坪。然后,他回过头,对两眼发直的玛莎说:“这儿应该是沙漠才对。”
眼前立着座白色的房子,造型很像郊区平房,什么材质倒是看不出来。草坪四周围着齐肩高的金属栅栏,栅栏彼端也有座房子,造型几乎相同,浅米黄色,它的后面还有座淡蓝色的,再后面也有……放眼望去,两侧的房屋排列成行,蜿蜒着伸向远方。他们身后有片森林,树木整齐得不像自然长成的。
房子的后门悄悄开了,一对四十来岁的男女走了出来,双手放在臀部,用提防的眼神望着他们。他们都只穿了短衫短裤和凉鞋,皮肤黑黑的,可能是晒了太多日光,也可能是混血。马特猜是后者,两个千年过去了,跨种族婚姻应该会造成这个结果吧。
“怎么弄的?”男人问道,口音怪怪的,但很清楚。
“按了个按钮,”马特答道,“说来话长。”
“这个,得移走。”女人说。
“这东西破坏风景,”男人说,“而且,这里是我们的地产。”
马特看了看身后,二三十吨重的银行金库,能挪到哪儿去?
“我们这是在哪儿?”玛莎问道。
“东洛杉矶,”女人答道,“你们穿得太厚啦。”
“我同意。”马特觉得气闷。他放下时间机,把袍子从头顶脱了下来。他底下穿的是牛仔裤和MIT的T恤衫。
“我不能脱啊……”玛莎说,她的脸涨得红彤彤的。
“我会给你找件衣服的,”马特说,“这儿离市区多远?”
“洛杉矶市?大概400公里吧。”男人答道。
“哦。”这么说,他们的着陆点离预计的新墨西哥州不远。这块土地已经并入洛杉矶,而且成了洛城的郊区。“我们就想买点女人的衣服,该上哪儿买?”
“买?”女人皱起了眉头。
马特指了指金库说:“我们现在只有钱了。”
女人看了看丈夫:“钱?”
男人冲她笑了笑:“艾米,你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听讲,易券产生前都是用钱的。”
“哦,对,我想起来了,美元啦什么的。”
“什么券?”马特问。
男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们来的地方还在用钱?”
“过去,我们是从过去来的。”
“好……吧,过去什么时候呢?”
“我先从2057年出发,两百年后又捎上了她。”
男女二人都看着他,接着,艾米咧开嘴大笑起来:“是部电影!我们在电影里,艾尔!”
男人慢吞吞地点点头,低声说:“这个不能说破的。那就是你们的时间机?”
马特应了声“是啊”,但随即意识到男人是在看着那座怪怪的金库。混凝土尘粒还在不断地从它的两侧脱落,希望它消失的时候没伤到人,刚才那势头,估计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
“我们能看看吗?”
“可以,可以。”玛莎吸了口气,像是要开口,马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先观望观望。他把真正的时间机放进包里,然后挎到了肩上。
那对男女故作轻松地朝金库大门走去,但到了门口又犹豫了。“这东西不会带着我们飞走吧?”
“不会,绝对不会,”马特跟着走了进去。玛莎也跟了上来。四个人站在半明半暗的金库里面面相觑。
这部分金库装的主要是储物箱,这些箱子迟早是要强行打开的。可玛莎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东西——钱袋。
“瞧这个,教授!”钱袋像面粉袋般堆在金库一角,其中的四个上面印着“两毛五硬币,25000美元”和“1块硬币,10000美元”。马特掏出瑞士军刀,找了找刀刃所在的位置。接着他割开了袋子的封口出处,两毛五的硬币一下子倾泻出来。
那对男女略带兴味地在一边看着。“从前的钱就是这样子的,”艾尔说,“分量重,随身带着。”马特抄起一把铝制硬币。这个叫分量重?
“能想象用金属做的易券吗?”艾尔微笑着摇了摇头。
“易券是什么?”马特问
艾尔从衣带里抽出一卷纸晃了晃,数额不同,色彩各异,每一张的两边都印着花哨的“实物交易”字样。“就是易物券。”艾尔说。
“我能看看吗?”马特边说边把手伸了过去,艾尔提防地把那卷纸往回一抽。
艾米对艾尔说了句:“哦,他不了解这是怎么回事。”接着又对马特说:“这不像你们那种老式的钱,它们是编了持有者的号码的。”
“我不明白。”
“比如你有条鱼,我想要,我就想和你交换;而我的东西里,你只想要只苹果。鱼的价值显然要高过苹果,于是我们就得商量好,除了一个苹果,我还得给你多少易券。比如还得给你五张吧。我把五张易券递给你,你的手一碰,它就知道自己属于你了。在你把易券递给别人之前都属于你。”
“它是怎么知道的?”玛莎问
“每个人的DNA都不一样,对吧?它能读你的DNA。”艾米把语速放得很慢,就像是在和孩子说话似的。说完,她冲冲艾尔挤了挤眼睛,似乎在说,这个也是电影的一部分。
玛莎彻底糊涂了:“教授,DNA是什么?”
“是我们体内的大部分细胞里都有的东西,具体的以后跟你解释。它基本上就像指纹,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接着,马特又问那女人,“它是会分析手指皮肤上的油脂吗?”
“我怎么知道?”她紧张地说,“反正就是DNA嘛。”
马特抓了把硬币递给艾尔:“这些应该有点价值。现在还有人收集硬币的吧?”
艾尔哈哈一笑:“现在收集什么的都有。我倒是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收集硬币,你可能得去洛杉矶找找。”
“我们或许能跟你换点什么,”女人毫无心机地说,“就给我们一百来个吧,等我们碰见收集的人再换给他。”
“我们可以要一整袋,”艾尔说,“你们不能带着它们到处跑吧。”
马特有点怀疑起来:一万枚一元硬币对他们毫无价值,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交换?“那么,你们有什么想换给我们的呢?”
艾尔耸了耸肩:“来看看我们的东西?”
四个人走出金库,艾尔问马特想不想关上大门:“按理说,只要在我们的物业上都是安全的,但人嘛,你也知道。”
“不用,我没钥匙。”他吃不准这沉甸甸的大家伙还能不能关上,“反正里头只有没价值的旧钱。”艾尔听了瘪着嘴点了点头,心里或许在盘算什么。
他用拇指在门牌上扫了一下——有趣,来趟后院都得锁门——然后开门让其他人进去。
屋里全是他们的“东西”。这基本上就是间大仓库,主要存放的是摩托车和自行车。一排钩子从一溜整齐停放的摩托车上空垂下,上面挂满自行车,新的,闪闪发亮。四面墙中有三面都挂满画像和全息图,还有一面放着一个从地板到天花板那么高的书柜,里面的书有几百本,或许上千本。玛莎目不转睛地望着它们,她大概从没在图书馆以外的地方见过那么多书。
地板上也堆了些东西,有的功能一望而知,像割草机、吸尘器、灯、扇子;有的则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艾尔走近一扇门,它轻轻开了,他站在入口处,让其他人进去。
里头是厨房和食物储藏间。一面墙上开了扇窗,正对着前院的草坪和大街;另三面墙布满锅碗瓢盆和架子,架子上搁着食材。半空中还挂了些篮子,里面装着洋葱、土豆和水果。厨房里有个冰箱、一只巨大的冷藏箱,都装着透明的门。
玛莎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我在MIT的厨房里干过活,可从没见过这些。你们这儿的东西都能喂饱一百个人了。”
“艾尔在屋子前边搭架子烤肉的时候,真的会来一百个人呢。他烤的鸡肉可出名了。”
艾尔两手一拍,咧嘴笑了:“上周六就来了差不多一百个,他们带着各自的东西,把前草坪都占满了。”
“他们都带什么来了?”马特问。
“多数都带了吃的喝的来交换,比方你带七块鸡肉来,那么我给你烤六块,自己留一块。两只整鸡能换一瓶好酒——”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玛莎问,“MIT厨房是什么?”
“麻省神理学院。”
“哎哟,了不得!刚才就该从你的衣服上看出来的。那是在基督国里的吧?”
“我想是的,我们叫基督界。”
“他们能放你出来?”
“这个么,我们算是逃出来的。”马特说。
“我想也是,”艾尔说,“那是多久前的事?”
“两千多年前。”
艾尔缓缓点头,皱起了眉头。
“它还在吗?”玛莎问,“MIT?”
“谁知道?早就没人过到密西西比河那边了。他们那儿有杀人卫星,能放激光,早晚都有人候着,飞行到快一百公里都会受到警告。你们那会儿也这样吗?”
“我才去了几天而已,”马特看了看玛莎,“这你知道么?”
“我不明白什么是杀人卫星,”她小声说道,“历史书上说,主的复仇天使能在天空中毁灭入侵者。我在神理学博物馆看到过移动影像,还见过飞行机械上熔化的金属。”
“都过去两千年了,它们还在运行?”
“当然,”艾尔说,“我在新闻上见过,他们隔三岔五就派机器人飞机过去,每次都是‘噗’的一声烧了。”
“自动系统不太可能连续运行两千年,他们一定在对卫星进行替换修理,至少是遥感和激光设备”
艾尔露出困惑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呀?机器不是老在自我修复吗?”
马特愣了一下,说:“太老的就不会。”
“嗯,我猜他们把旧的都换成能自我修复的了,一千年前就能做到了。”
马特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深入未来。他刚才一直被眼前这二位和他那个时代的人之间的相似所蒙蔽——他们远没有玛莎时代的人那么古怪,连说话的腔调都比较好懂。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真好玩,我们居然还能理解对方,如果我们不是来到两千年后,而是回到两千年前,就没法和当时的人交流。一定是立体视频的功劳。”
“没错,”艾尔说,“我们常看老电影,最早到20世纪的,基本都能懂,可那时候的人们还真做了点怪事。”
“我们还在看莎士比亚呢,”艾米说,“但他就比较难懂了。”
“我们也觉得难——”马特顺着艾米的眼神望去,发现玛莎正在轻声啜泣,泪珠从她面颊上滚落下来。他把手搭到了她的肩上。
“对……对不起,”她哭着说,“我都糊涂了。”
艾米牵起她的手拍了拍:“亲爱的,你会习惯的。”
“不会的!这里是蛾摩拉么?这里是好莱坞吧?”
“呃……”艾尔紧张地挪了几下,“俄……俄莫拉什么的没听过,但好莱坞是在洛城。”
“我们去过三次,”艾米说,“又搭车又走路的。”
“但你们不在上帝和基督里生活。”
艾米还在拍着她的手:“呃,我们是不信教,但现在还是有人信的。”说着,她焦急地望着艾尔,“街那头的雷诺瑟斯一家?”
“对,他们家都是基督徒,老是去教堂,”他挠了挠下巴,“市中心有不少穆斯林,信一位论派和巴哈伊的也到处都是,但肯定和你们那时候的不一样。”
艾米给了玛莎一张纸巾,玛莎说了声谢谢。“那么现在呢?现在的东部,还有人在信奉上帝吗?”
“我看没多少了吧,”艾尔边说边看了看艾米,接着又看了看马特,“这不是电影,对吧?”
马特说:“我刚才都自报过家门了,我们是从过去来的学者。我看我们得去找间大学。”
“附近没有,得去圣达菲或凤凰城。去洛城也行,那儿的最大。”
“走路去太远了,你们怎么去?飞过去?”
艾尔顿了顿:“你们那会儿是怎么去的?”
“坐飞机,或者开车,飞机便宜点。”
“现在得坐火车,一样的原因。坐飞机得贵上十倍,甚至二十倍,交易好手也得花那么多。”
“啊?机票都能还价?”
“能啊,能讲价钱的,你们那时候不行吗?”
“不行,都是政府定的价。”
艾尔听了大笑起来:“真的吗?哥们儿,我们的政府肯定喜欢这样做!”
艾米说:“他们是用易券给机票定过价,可只有不到一半的人用券支付。要么是没有选择的人,要么就是很富有的人。其他人么,都是带着行礼和准备交换的东西去机场法律规定航空公司必须得显示空位,这样就能和代理人谈价钱啦。”
艾尔补充说:“要是座位没人抢,你就能随便用什么东西交换任何航班的座位。但这个可就没准了。”
“用这办法做生意挺笨的嘛,”马特说,“干什么都得花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又怎么样呢?关键是值得啊,如果二话不说,付券登机,那么机场就赢了,你就输了:如果耐心等等,那么就能少支出点了。”说到这里,他咧嘴笑了,“那种满足感,值得多花一天时间。”艾米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
马特也认识爱讲价钱、为了杀价不畏艰险的人,但眼下的世道难道人人都是这样?难道整个文化都是以议价为基础的?
这时,马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吞下那枚腌蛋之后,他已经两千年没吃东西了。
“哎呀,小可怜儿,”艾米说,“我都没给你准备吃的喝的。”
“可我们没易券。”马特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开玩笑。
玛莎看了看包里:“我们有面包和奶酪。”
“还不止呢,”马特从包里恭恭敬敬地取出一瓶葡萄酒,“这个,是两千年前的葡萄酒。”
艾尔盯着酒瓶愣了好一阵:“是MIT67?”
“基督重临后67年封口于麻省神理学院。”
“这……倒是有点价值。”
“我想也是,全世界大概就这么一瓶吧。你藏酒吗?”
“藏得不多,可我认识很爱藏的人。我可以帮你拍卖,我收五……二成佣金。”
“一成。”
“哎呀,好吧,一成五。我能不能——”艾尔比划了下酒瓶,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接了过去,绕过餐厅的桌子,走到一块高出地面的平台前。半空中映出他的全息像,一闪一闪的
“这里是易券计价的实时拍卖,”他用播音员般的语气说道,“类别:食物和酒,古董,珍品。一万券起拍。现在时刻洛城时间1310,拍卖将于1410结束。”
“该瓶葡萄酒历史2000多年,产地为麻省神理学院,时间是现代历2247年,按当地历法为67年。”说完,他又回头问马特,“是哪种?”
“斯卡巴农吧。”
“罕见斯卡巴农种。竞拍现在开始。”说完,他就把酒瓶搁在了平台上。
他从平台上走了下来,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浮现出了绿色的“BC10000”字样。接着,“BC10000”和数字闪了一下,随着一声铃响,一个红色的问号闪了闪,数字随即增加到了12000。
“有问题?”艾尔问道。一个大胡子老头浮现出来,他穿了条裙子,可能是苏格兰裙,上身像是件小西装,斜挎的绶带上布满勋章。漂浮在他身边的字样标出了他的身份,“米琪·伊奇曼,洛城消耗品博物馆馆长。”
“艾尔·毕金斯,我不是要质疑你的诚实,但有权威人士能担保这瓶酒真是古董吗?”
“物主就在我这儿,他是从那个时代来的时间旅行者。”
老头的手指指向了马特:“就是他?”
“没错,马特,你是哪年出生的?”
“2030年4月4日,现代历。”
“也不是很现代嘛,”馆长一本正紧地打趣,“交易之前,你愿意先证实瓶子的年代吗?”
“当然。”艾尔说。
馆长说了句“我会跟一阵”,接着就消失了,他的形象为空中的数字所取代。接下来,新竞拍者叫出的价码总会被一个37结尾的号码超过。
“37一直是洛城博物馆的编号,”艾尔说,“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和谁竞争。”
“他不怀疑这酒是时间旅行者带来的吗?”
“不,你……哦,你觉得你是第一个是吧?”
“啊?这经常发生吗?”
“没有,也不多。据我所知也就10到12次吧。我们都还不知道怎么穿越时间。”
“有人来自你们的未来吗?”玛莎问道,“有人逆着时间旅行吗?”
“据我所知没有,”艾尔说,“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吧。”
听了这话,玛莎的脸又沉了下来。
马特赶忙说:“这一点还不确定,我应该见过一例逆向旅行的证据。”
“我们了解到的都是向前的。”
“除了那个中国人,”艾米说,“两百年前的那个。”
“没错,他留在了我们这儿。可他没装备这么台机器啊。”这时,铃声和问号又出现了。
“有问题?”艾尔问道。
空中出现了一个看不出年龄的漂亮女人,她身穿一袭薄纱,比起布料更像是一缕烟。她看着马特。皱了皱眉。
“我就是洛杉矶,”她说,“你真的是那个马修·富勒?物理学家乔纳森·马尔什的助教?”
“没错。”
“根据历史记录,你从马尔什教授那儿偷走了时间机。”
“历史记录完全搞错了,机器是我发明的,是马尔什从我这儿窃取的想法。”马特说。
女人把手轻轻一摆,示意不想再听:“两千年前的犯罪我不关心,我只想和你谈谈,提点生意上的建议。”
“你是洛杉矶市?”
“应该说洛杉矶县。我就是负责驱动、运营它的智能体,是洛杉矶之灵。我们或许能在拍卖结束后见个面。”
“很乐意。能带上我的助教吗?”
“请便,”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玛莎,说,“你得找件凉快点的衣服,那身行头我看了都出汗。”接着她又对马特说:“拍卖一结束我就派交通工具来。”然后她就消失了。
“她经常出现吗?”
“收税的时候才来。她能同时在所有人的屋子里和主人争论不休。”
艾米把手搭上玛莎的手肘:“亲爱的,我去给你找点穿的。”
“可我已经有衣服穿了啊,我从17岁开始就没穿过别的。”
“时代变了,玛莎,”马特说,“等回去的时候再穿长袍,好不好?”
“你已经可以买下几百套衣服了,”艾尔说——竞拍者已经叫到了21037,“进了城可得穿得好看点儿。艾米,给她瞧瞧你的那些。”
“好吧……如果不用露出胸部的话。”玛莎边说边把双臂挡在了身子前面。马特心想,真是奇了怪了,那晚准备就寝的时候,她可是什么都露给他看的,现在却很保守。她大概没像自己一样去过那么多半裸酒吧吧。
艾尔走到冰箱前,开始往外拿奶酪和水果。他在一个烤箱大小的东西上按了一下,那东西嗡嗡响了一阵,随即弹出八片圆形的东西,闻起来像是刚出炉的面包。
“你们俩联体了吗?”他问,“你们那会儿怎么说来着?”
“没有,我们才刚认识呢。再说她觉得我比她老多了,因为我是教授,而她是学生,但其实我们差不了几岁。”
“你真的要把她带回去?”
“还没认真想过。她是想回去的,但我觉得她那个时代太可怕了。可她估计也不会喜欢我那个时代,那时大家都不信神。”
“你真觉得能回去?”
“有几个逆向旅行的物理模型,都还没有被证明。可我认为我已经回去过了,或者说,将要回去,”说到这儿,他微笑起来,“时态是个麻烦事。我应该是在2058年停过一站,花了点工夫救自己;也可能那是别的什么人,长得像我。那人留了张条子,写着‘上车走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未来的我写的。”
艾尔对地板说了声“打开桌子”,地板的一部分随之升起,变为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的顶部化作了一块像是白色麻布的东西。艾尔把盛着小吃的盆子端了上去,然后问马特:“葡萄酒还是咖啡?”
“咖啡吧,”马特想看看两千年后的咖啡有没有变得好喝一点,“该付你多少?”
艾尔老练地看了眼桌子说:“大概29券。可我们现在还是生意伙伴,你别操心了,生意做完我会算的。”
他在一个玻璃瓶里加水,瓶子“嘶嘶”作响,房间里随即弥漫起了新泡的咖啡的香味。
“这些旧钱币我也帮你卖卖看吧。不能卖太多,要是给人知道你有几袋子,价钱就会一落千丈,”他给马特和自己都倒了咖啡,“我们最好在天黑前把那台时间机锁好,不然明天就没有钱币可以交易了。”
马特心想,现在还不必告诉他金库不是时间机。“门可能关不上,”他说,“就算关得上,之后也可能打不开。”他呷着热咖啡,味道真好。“别人会到你的后院偷东西?”
“偷?”艾尔对马特投来神秘的目光,“东西没锁好就不能算偷。”
这时,艾米和玛莎回来了。玛莎穿了件浅蓝色的直筒连衣裙,纤腰上系着条金链,裙摆垂到小腿肚中间,但裙边的叉一直开到膝盖上面很高。她以僵硬的姿势走着,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性感,但效果并不理想。
“她不该遮得那么多,”艾米说,“长得漂亮就该让大伙看看,可她连我都不让看。”
“我们……我们都不穿这么少的。”玛莎说。
“那是过去,”艾米说,“现在不同了,你得穿得舒服点儿。”
“我还是先习惯这个再说吧。”玛莎哀求道。
“想听安慰话吗?”马特说,“你看起来很漂亮。”
“哎呀!教授!”玛莎低头盯着地板,脸上却露出了微笑,房里弥漫起一阵尴尬的寂静。玛莎狐疑地看着盘子里的奶酪,从上面掰下一小块,嚼了几口,然后做了个鬼脸,又放了回去。“怕是坏了。”她说。
艾尔盯着她放回去的那块大声嚷嚷:“那可是稀有的意大利供佐洛拉!”
“哦,味道和名字一样糟。”
“是供佐洛拉?!”马特眼珠一转,抓起了奶酪,另一只手拿起一块苹果,然后各咬了一口。玛莎直勾勾地盯着他。
“时间机不锁的话,会有人走进去把它开到未来吗?”艾尔问。
“不,不可能,只有我能开。”的确只有他开过。
艾尔说:“那样的话,钱和其他可能有价值的东西就暂时搬到我的储藏室吧。你们要是想继续前进,我就能收很大一笔储藏费了——假设这些硬币的确有点价值的话。”他靠到椅背上,注视着空中的数字从BC35700涨到了BC35937。“你的包里只藏了一瓶酒还有什么别的古代藏品吗?”
“没了,剩下的都是用来做时间旅行的东西——辅助时间机运行用的——”比如一把枪和一本色情笔记本。“——科学家或许会对面包和奶酪感兴趣,化学结构可能和你们现在的不一样。”
“我想现在已经没有那种科学家了,但我可以试试,趁东西还新鲜。”
“没有‘那种科学家?’”马特问,“那现在都有哪种科学家?”
“呃,拿我来说,我就是个食品科学家,懂几千种食谱。艾米有购物科学的博士学位。”
“艾尔对购物也很在行,”艾米谦虚地说,“尽管他没学位。”
“物理学、化学、生物、天文,这些学科呢?”
“哦,这些都还在呢,都能查到,但做研究的肯定都是机器。人的思考速度跟不上,也不可能全记住。”艾尔说。
马特哑口无言,他用求助的眼神望着玛莎。玛莎紧锁着眉头望着艾米和艾尔,表情相当困惑:“机器怎么能思考呢?”
“它们都思考了几千年了。”艾米说。
艾尔接着说:“在你出生前的两个世纪,机器智能就改变了世界,后来宗教狂人占领了你的那部分世界,把大部分能思考的机器都毁掉了,只留下了他们需要的,比如能把我们拦在他们领空之外的杀人卫星。”
“亲爱的,那些不是什么复仇天使,”艾米递给她一些奶酪和几片苹果,“只是机器罢了,跟带你来这儿的机器是一样的。”
玛莎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食物:“我能找个地方和教授单独谈谈吗?我们能回金库……时间机里去吗?”
“当然,”艾尔说,“拍卖还要差不多半小时才会结束。”
两人出了门,玛莎抓起马特的手,一声不响地拖着他往金库走。一进金库,玛莎就一屁股坐在钱袋堆上,两眼盯着马特。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像是在一个疯狂的梦里,是噩梦,可就是醒不过来。你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好吧。是这样的,我的时间机带着我们到达了2094年后的未来——”
“在那之前呢?你是在逃避基督吧。”
“逃了,也没逃。我那会儿需要钱来做旅行……”
“钱你拿到了啊。”
“可我没想要抢银行,”——实际上是把银行整个给偷了——“我当时只想卖掉些旧钱,换个千把块,然后带上钱和时间机去基督现身的地方,然后再用时间机把自己和那屋里的所有机器都运到未来。”
“我没想绑架你,我很抱歉。我害你回不去了,真糟糕。”
玛莎摇头说:“我们俩对回报的想法不一样。我认为上帝回报好的事情,惩罚不好的,他将我们置于必须做出选择的境地。”
马特耸耸肩。
“你是想用你的机器带走基督?你说那是基督的幻象?”
“说得没错,我也想在还能逃跑的时候离开剑桥。”
她咬着下嘴唇沉吟了片刻:“因此,那个警察开枪时,或许是上帝或机缘将我推到你和他之间的吧?”
“呃……这个说来有点尴尬。”玛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去厕所尿尿时,那警察也在,他看到了我没受过割礼,割礼你知道吧?”
玛莎闭上眼打了个冷颤:“就是把你那东西割掉一块。”
“呃,我出身的那个教会是有这个要求的,可我爸妈决定不让他们割。”
“是吗?”她微笑道,“我也是。我小时候,母亲也不让他们给我行割礼。”
“连女人都要行割礼?”
“除非母亲反对。但反对的话,母亲就得付一笔罚金并苦修一年。”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嗯……那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做呢?”
“那是古时候留下来的习俗,那会儿的男人们不常洗澡,所以割礼还有点道理,但对女人和小女孩的效果则不同。”
“怎么不同呢?”
“他们没告诉你?”
“没仔细说。那是我成人礼的很重要的一步仪式,要等到我21岁,就在下个月。”
“在有些文化里——主要是我出生前的那些,这么做是为了剥夺女性的性快感。”
玛莎的脑袋微微摇了两下:“那个我一点都不懂,不让懂的。”
“过了21岁就让懂了?”
“不知道。如果能在成人礼前告诉你,那秘密就不是秘密了。”说到这里她脸色绯红——说明她还是懂点的,“对了,你是怎么把东西都变没的?这个银行金库是怎么变成时间机的?”
马特从包里取出时间机。“这个才是真正的时间机,”他敲了敲塑料片说,“按下这个键,这东西就会去未来,还会把周围的东西也都带上。”他举起鳄鱼夹继续说,“这个小东西如果接触金属容器,比如这个金库,就能把容器里的东西全都带走。”
“但它只能往前,不能回去是么。”
“现在还不知道原理,但它肯定能回去。只是在我的时代办不到,你的当然也不行,这也是我要不断往前走的原因。抱歉把你也拖来了。”
“别说抱歉,万事都有原因。”
这时,周围响起了巨人吐气般的“嘶嘶”声,一架飞行器在屋子中间降了下来。它是架表面平滑的空中机械,像水银一样反射着日光,除了蓝色的“洛城”字样外,机身的其他部分都在闪闪发光。
马特看了眼手表:“拍卖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玛莎都看呆了:“这就是飞行器吗?”
“大概吧。”两人走到飞行器跟前,玛莎望着自己哈哈镜一般的倒影,目瞪口呆。
“你看起来像怀孕了。”马特说。
她笑了笑:“成人礼之后马上就会怀的呢,跟着你,至少不用经历那个了。”
马特心想也许不用,也许还是会的,还得去找找有没有“放心爱”或现代人使用的同类产品。
他们对着飞行器看了一会儿,它什么动静都没有。“它准备好了应该会让我们知道的吧。”
这时,身后的房门开了,艾尔走了进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飞船:“祝贺你,东西博物馆收了,62037。来看看你们的选项。”
“什么选项?”两人跟着艾尔回到了餐厅。平台上空浮着一张闪光的清单,上面列着大约一百件物品和服务,还附了各自的易券值。其中有一枚价值50000的古埃及戒指——那倒是用得上。
“嗯?我们不能拿易券吗?”
“那个……是相当不礼貌的,差不多都算违法了。但你可以挑几件价值不高的东西,以此换得最大币值,另外还得留出9300当作给我的佣金。”
玛莎指着一件物品说:“这件最便宜,”物品标签上写着“塑料假阳具,22世纪晚期,无电池,BC400。”她触了清单的一行,一幅放大的全息像浮现出来。
她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天呢!”那东西造得相当逼真。
艾米说:“还是挑几件体积小又能交易的比较合适。没电池的我就不了解了。”
“看看这个吧,”马特碰了一下,那个尴尬的图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德国望远器,2200年前后,5倍-500倍,BC1800。”看起来像是一个装了把手的小型望远镜,下面还有个像是电池盒的盒子。
“德国人很会造这些,”艾尔说,“可我这儿还有副中国的,品质也很好,年代还要久些,只卖一半价钱。”
就在这时,发光的清单旁出现了洛杉矶的身影:“座驾在恭候,富勒博士。”
“叫我富勒教授吧。”马特脱口而出——他没获得过真正的博士学位。接着他又对玛莎说:“我们要那副望远镜吧。”
“好的好的,就要那个吧!”玛莎忙不迭地答应——不知是急着要走,还是怕他挑选另外那件。
艾尔指着望远镜说:“要这件。”望远镜闪了两下,消失了。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大概一天就能送来了。”平台边上有个黑箱子,艾尔拇指一扫将它打开,里面放着几叠易物券。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点出价值50851的厚厚一叠递给马特。“我的佣金、衣服的花费都已经扣除,奶酪和咖啡算我请。”
马特把那一厚卷塞进裤兜,说:“谢了,呃……回头见。”
“阿洛再见。”艾尔和艾米同声说。
马特和玛莎跟着洛杉矶走到了门外。洛杉矶懒得假装行走,她一路漂行,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他们说什么再见?”
“阿洛,洛杉矶的洛。”飞船的门缓缓打开,仿佛沿着海岸飞行的海鸟张开双翅。阿洛走进舱门,轻轻坐进了飞船前部的一张转椅里。
玛莎走进飞行器,姿势别扭地坐进一张豪华的高背皮沙发。马特也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系上了安全带。玛莎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我的宫殿,系上你的安全带——”马特伸手过来帮玛莎绑上了安全带。“比起和这些人在一起,你们应该会觉得我的宫殿更舒服。我么,当然是到哪儿都一样舒服。”
“因为你没血肉。”马特说。
“的确,根本用不着。”
“可刚才那些人——”他朝艾尔的房子歪了歪脑袋,“他们不是投影,只是普通人吧?”
“很普通,很典型。”舱门轻轻关上,飞船随之变得透明。“玛莎,我想你还没有飞行过吧。”
“没有。”玛莎环顾四周,语调高了几分。至少地板不是透明的。
“这比走路还安全,但可能要过几分钟才能适应。”
飞船像高速电梯般突然升空,片刻之间,地面就被甩得远远的,下方的房顶也迅速缩小。玛莎一把抓住马特,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这么久以来,马特第一次抱住了这个温软的女孩,他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这很平常。”话虽如此,心里却想着可别急着放开。
“我知道,教授,”她的声音闷闷的,“我见过相片,但这东西实在太快了。”
阿洛心领神会地冲马特笑了笑:“她会没事的,我飞慢点。”
“最快能飞多快?”
“6到8马赫,具体要看负载和高度。现在飞得还不算快,我会让它保持在亚音速。”
连绵起伏的郊区一直延伸到天际,突然,眼前的景观一变。“有山!”马特用略带敬畏的口吻说——他这辈子只去过两次西部,“看啊,玛莎。”
玛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惊叹了一声:“上帝啊!”
“这儿没有楼房吗?”马特问。
“这些山都被保护起来了。密西西比河以西的一半地区已被人工隔绝,都回到了自然状态。保护区里住着少许人,不是反社会的就是厌恶现代文明的。法律规定这一带只能过原始生活,他们往往没住多久就厌烦了。”
“你刚说那两个人,艾尔和艾米是典型?现代人的生活都那么富裕吗?”——说是奢侈也不为过,
“他们其实算中下水准,就财物总额来说,他们的百分数是42。他们在换马方面还不太在行。”
“换马?”马特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
“就是实物交易。他们的物品比出生时获得的基本配额还要少一点。”
玛莎问:“你对每个人都这么了解吗?”说话时,她的双眼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下方起伏的群山。
“这还不算什么,”阿洛说,“但话说回来,我就是干这个的——我是记忆,是感知,是思维过程。我是从一个人类委员会演化而来的机器,建造我的目的就是运营这个城市,”
马特说了句:“一个百万富翁组成的城市。”
阿洛平静地点了点头:“几个世纪前就是这样了。我们先是从海洋中获得了免费能源、实现了常温核聚变,然后就有了消费品的自动合成技术,人口也维持在了1亿,合成出来的消费品在这些人中分配,大家都过得富裕快乐,”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也过得自大而愚蠢,这点你们可能也注意到了。”
“艾尔说已经没人在做科研了,说科学太复杂,只有机器才会做。”
“怎么,你是担心失业问题?现在已经没有工作这回事了,两千年前的物理学家当然也是找不到工作的。”
“可大学还是有的吧,他们俩说艾米有博士学位。”
“跟你说吧,现在的大学就像社交俱乐部。人们把纸片送来送去,这能让他们觉得开心,不惹麻烦”
“难怪有人会躲到山里去。”
“人数很少,说出来你都不信。”
“可是,一定还有人在做上帝的事功吧?”玛莎说,“那部分人是需要教育的。”
“那就要看对谁传道了,”阿洛边说边摇了摇头,可能是在表达同情,“有组织的宗教活动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宗教也没几种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阿洛回过头,朝前看了看:“快到了。”
“不会已经飞了四百公里了吧?”马特问。
“哦,我不住在城里,希望你们喜欢山区。”
马特把身子侧到左边,看见了越来越近的“宫殿”,它像是个精致的迪斯尼乐园,坐落在一座绝非然形成的山峰顶部。
马特说:“你的‘存在’和我们不一样吧,你并非住在某个有形的场所。听艾尔的意思,你好像能同时出现在许多地方,至少收税的时候能。”
“他又在抱怨了呀?没错,每年一到税季,我就会把自己摊得很薄,但核心位置还是有的。我能生成1亿个形象,让它们各自做些简单的事,比如收税时和人吵吵嘴之类的。但‘我’还是存在的,通常就待在这里的宫殿里。”
伴着低沉的汩汩声,飞行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它在一块草坪上盘旋片刻,随后降了下去。“这里就是安放我的物理存储的地方——是的,我在这儿的确比在别处感觉舒服。就算近在几公里外,我还是能感受到几飞秒的时滞。”
玛莎说:“我们在你眼中一定显得很迟缓吧。”马特听了微微吃惊,看来这姑娘并不笨。
“也不是。我也有过血肉,知道人类对时间是什么感觉,”阿洛又转向马特,“非人类的感觉也知道。我先帮你们安顿好住处,然后我们谈谈你背包里的机器。”
一个像是人类的男仆将两人领进了一套两卧室公寓,这简化了他的生活,可也浇灭了他的希望。
公寓装修成了21世纪的保守风格,大量使用木材和布料,还刷了厚厚的灰泥。墙壁不会发光,照明由灯具提供,房门也不是通过变形打开的。马特向玛莎演示了一下厕所的用法,里面没有厕纸,用的是水流和气流。她第一次使用就发出了尖叫,还咯咯直笑,显得相当舒服。
两个人各自拥有一个挂满衣服的大衣柜。玛莎在自己的那个里面翻看了一遍,最后挑了条宽松长裤和一件长袖衬衣。
“这件挺好看的,”她脱下艾米为她挑的衣服,“就是太……太露了。”说着她扭了两下,把衬衣穿上了赤裸的身体。她注意到了马特的表情,说:“你不会觉得不合适吧,教授?”
“哦,没有没有,慢慢就习惯了。”
“习惯什么呀?”
“我的那个时代,对……对裸体没有这么随便。”
“你说穿衣时裸体?那太傻了。”
“同意,完全同意。”
“嗯,你也该换身衣服,我这么说可以吧?”
“可以可以。”当她的面更衣倒是有个手法上的问题,而且这问题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失。他想出了个解决的法子:先随便抓了几件衣裤,然后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换上。她可能什么都看不到。也可能根本没在看。
穿戴完毕,男仆向他们指出了下一步的去处:走廊末端的一间休息室。
房间看起来陈旧而富于法国味,家具极尽华丽,盖着织物的墙上挂着油画。两人进门时,阿洛正在一架羽管键琴上轻轻弹奏。
“欢迎。”她站起身来,指了指旁边,那里有张玻璃面的桌子,周围摆着三把椅子,桌上摆着套茶具,还有个盛了曲奇和花色小蛋糕的碟子。
马特把茶壶挪到一边,掏出时间机放到了桌上:“据我所知,你们直到现在还没能造出这东西来。”阿洛坐下身子对它注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马特接着问道:“你们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工作的?”
“怎么工作?不知道。我们在一千年前就知道了你这台时间机为什么能穿越时间,但‘为什么’和‘怎么做’是两码事。知道E=mc2并不意味着能把某件橱具变成核武器。”
“那么,它为什么能穿越时间呢?”
“损坏的部分是个引力子生成器,但损坏并非发生在四维时空。这就是为什么造了一千台复制品,却都没能重现其功能的原因。”
“在‘我们’的时空里——这么说怪亲热的——校准仪的工作完全正常,每隔一段时间发射一个光子。但在五维或更高的维度上,它却喷出了一股引力子流。”她靠上椅背,目光盯着天花板,“要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呢?”
听她这么一说,马特变得兴奋起来:“我好像听明白了。”
阿洛点了点头:“用你们的原始术语来说——你们还在用弦论吧?”
“嗯,接着说。”
“按照弦论的思路,我们的时空连续体是一块四维的膜,它漂浮在十维或十一维的宇宙中——”
“等等,”玛莎央求道,“我不明白啦,漂浮的什么?”
马特解释了一下:“膜,‘粘膜’的‘膜’。”
“就不能换个比喻吗?”
“这个‘膜’和一般的膜不一样。它就像是……就像是个实体。就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四维实体中,周围还有不计其数的四维实体。”
“可那么多膜怎么放得下呢?它们都在哪儿呢?”
“它们都在一个更大的膜的内部,那个大膜比小膜多出了五到六个维度。”
“那是什么样子的啊?”
马特耸了耸肩:“不知道,人类只能感知四维。”玛莎瘪着嘴缓缓点了点头。
“好了,”阿洛说,“就像马特说的,四维膜不计其数,但那些能装下四维膜的五维膜才是重点。你那台损坏的引力子生成器把其中的一个吸引了过来,形成了一条永久的通路——这个‘永久’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在五维时空里,它转瞬即逝且难以察觉,”
“但在我们的时空里,它形成了一条类似时间的闭合曲线,对吧?”马特问。
“可以这么说。但那样的话只会产生一台回到过去的时间机,你的这台却是朝向未来的,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这说明那个五维的膜里有什么东西和我们这个膜里的某个巨大奇点相连——也就是宇宙的热寂点,时间的终点。”
“时间的终点……”玛莎轻声重复。
“那将是在10的1000次方年之后。到时候恒星死亡,黑洞蒸发,一切都将停止运动。”
“我想到那个时间点去,看看我会不会死,”阿洛边说边露出了略带妩媚的微笑,“我想,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BC为Barter chit,实物交易券的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