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锋

一语落,满殿无声。

就连在御前当差,沉稳惯了的宫人,也少不得有几个,偷偷抬头觑一眼,眼中讶异与戏谑交织,闪动着促狭的光芒。

薛晏月狠狠一愣,当即反驳。

“主事的,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这样说。我在你们楼中,也是常来常往了,照拂了不少生意,何时见过……”

一旁萧玉书便是想要阻拦,也来不及。

只得闭了闭眼,沉沉吐一口气,显见得不愿与这蠢人说话。

烟罗似是让她大声惊着了,稍稍向后避了一避,才露出惶惑的一个笑。

“将军怕不是忘了,这还是去岁二月间,您亲自从我们楼里赎走的呢。那时的天气,可不如现在暖,还有些飘小雪,我还同您打趣儿,道是为了佳人,哪怕下着刀子也等不及。”

她在对方的瞠目结舌中,伸手向怀里一摸。

素手纤纤,竟还能掏出一本账簿来。

“陛下请看。”他道,“这还是早上姑姑来传旨时,匆忙寻出来带上的,着急忙慌的,倒没的让姑姑见笑。”

他像是当真不懂得宫里的规矩。

说着,竟手捧账簿,欲向前走。步履款款,真如平日奉客一般。

被御前的宫女扬声喝住:“大胆!陛下跟前,何人敢随意冲撞。”

他便立时不敢动了。

单薄的一个身影,立在殿上,与满殿的金砖立柱、臣子侍从,都显得格格不入。站在其中,仿佛柔弱,又可怜。

姜煜眯了眯眼。

“不知者,不为怪。”她道,“拿来让朕看看。”

于是有宫女应声上前,从烟罗手中接过簿子,翻定在某一页,捧上前去,让姜煜过目。

只听烟罗不紧不慢地陈情。

“那孩子原叫小柳儿,还是前年腊月里,被他亲娘卖了来的,不过十七岁,道是家中穷得过不去年了,又想给他姐姐说一房夫郎。我瞧着,虽有些面黄肌瘦的,底子倒好,也便买下了。”

“原本想着,得空细心教了琴啊曲儿的,再取个正经花名,好出去见客。谁料想,短短几个月工夫,这齐王殿下与薛将军,竟都瞧上了。”

他以袖半掩了面,笑得眼尾都扬起来,如春风轻柔。

“到底是这些年轻的男儿家,没经过人事的,天然雕饰,更招人喜欢些。哪像我们这些人……”

他自嘲似的摇摇头。

“罢了,是自己没福。”

姜长宁站在一旁,静静望着他的模样。

那样柔弱,那样谦卑,像是枝头的一丛梨花,风稍大些,都会摇落了。在此间,想来任凭怎样的女子见了,也免不了生出几分怜惜之心。

与昨夜在她面前的样子,还真是判若两人。

座上的姜煜,也不见帝王肃色,反倒有些打趣。

“照你的意思,这原本是一桩风流案了。”

“草民不敢这样说。不过,那小柳儿福气好,同时得蒙两位贵人垂青,倒也当真不作假。”

烟罗抿唇而笑,神色又似唏嘘。

“只不过当日里,让薛将军抢先一步,将人赎了回去,草民方知,齐王殿下竟也存着同样的想头。为了这,殿下可没少向我泄火,即便是叫花魁郎君陪着,也总道不是那个滋味。”

“后来不知从哪里听说,那小柳儿在薛将军府上,仿佛过得不大如意,时常遭到虐待,心里便更落不下了,同我提过几回,道是该想个法子,将人带出来才好。直埋怨我,当初不该答应薛将军赎人。”

说着,忽地拿眼角,轻轻将姜长宁一睨。

“也不知在我身上撒了多少气,磨人得紧。”

姜长宁没意料他突然来这个,仓促之下,脸上都热了一热。

殿中诸人更是如坐针毡,顾左右者有之,假意清喉咙者亦有之。

尤其是严肃了半辈子的萧玉书,瞧那模样,她真有些担心会背过气去。

唯独姜煜是不介意的。

她只是将目光落在烟罗那副软媚情态上多时,脸色变换几番,原本就疲惫倦怠,像是瞌睡般的双眼,忽地变得更浑浊了。

竟抬手去解自己的外衫。

“陛下!”一旁的宫女忙抢上前去,却也不及她快。

她穿得,原本也过分单薄,在这早春的天气里,与旁人格格不入。这一拉扯,便连绣云纹的罩衫,也滑落了。里面只一件裹胸的短衣,原是盛夏里纳凉才穿的。

中年人白花花的皮肉,略显松弛臃肿,就这样猝不及防,露在外头。

她昏昏沉沉,双手在身上漫无目的地搔抓,口中只含混道:“热,太热……叫内务府送冰来。”

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威仪。

满殿的人皆惊了一跳,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摆好。

近身伺候的宫女倒是有预备的,并不如何慌张,只是一壁拦着她,半哄半劝:“陛下,外人跟前,可脱不得衣裳。奴婢有法子,一会儿就不热了。”

一壁向底下跟着的使眼色:“快去取清心露来。”

有小宫女机灵,忙忙地就取来了,其实也是一早就备在后殿的。

很显然,对这位陛下如今的情形,下面伺候的人都有数,常年做着准备。

小小的一只琉璃药瓶,流光溢彩,里面装的什么,也瞧不分明。只是由宫人侍奉着,仰头饮下去。

一刻钟的工夫,姜煜脸上的潮红就褪得差不多了,神色也清明了许多。不过出了一头的大汗,将浅色的衫子都洇湿了。

她任由宫女拿绢子替她拭汗,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

“朕方才与天人通,众位不必惊慌。”

殿中鸦雀无声,无人敢言语。

萧玉书与薛晏月对视一眼,暗暗使了个眼色,极轻地摇摇头,仍作恭敬状,站在底下。

姜长宁亦不作声,只垂眸望着地上金砖,心里五味杂陈。

这便是大周朝的现状。

也是她作为穿越者,身入此间的缘由。

当今圣上姜煜,醉心于仙途,已有十余年了。宫中豢养的异人方士,比六宫粉黛还多。

相比朝堂大事,她更感兴趣海外哪一方有仙山,大手一挥,派船队前去寻访,便是数十万两的白银,流水一样出去。相比做个明君,功在千秋,她更渴望青春永驻,得享长生。

那些方士,为了牟取金银和荣华,自然是处处拣着她喜欢的说。

各式丹药源源不断,往未央宫里送,她也丝毫不辨,照单全收。每日里服下去的这金丹,那甘露,怕是比饭食还多。

近身伺候的人,也自然一味奉承,不会去违她的意思。

眼看好好的一个人,还未到天命之年,却已经开始耳背眼花,终日里昏沉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候要多。

惧热、健忘,不愿穿衣,不定何时陡然发作起来,便觉浑身燥热难耐,如内里有火焚烧,遍身搔抓,而难解其痒。

这正是丹药之毒入骨,带来的症状。

包括宫人给她饮下的清心露,也不过是另一种药汤。水银、朱砂,天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横竖能够短暂地安神静气,解眼前之急罢了。

但以毒攻毒,怎能长久。

眼看这姜煜,如今不过是坐在皇位上的一个废人,朝堂大事,多半落入了太师萧玉书手中。而萧玉书此人……

将成大祸。

她没能再细想下去。

账簿的清脆落地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照这么说,不过是为一个男子争风吃醋,也值得闹到朕的跟前来。”

姜煜随手将账簿抛下。

金砖地上,整齐写有墨迹的纸页,被风翻卷。

“朕没耐心看,”她道,“一日日的折子,还嫌不够烦人的。”

烟罗倒真是见过大世面的。

经了方才这一场风波,他半分不惧,也不慌张,仍旧是轻言慢语,唇边温柔解意的笑,始终不曾落下来过。

“拿这些荒唐东西,到陛下面前打搅,草民万死也难辞其罪了。”

他福一福身,雪发垂落肩头。

发间一支流苏簪子,轻轻摇动,直晃人眼。

“草民虽是烟花出身,做的却是本分生意,这买卖小倌,赎身销籍,都是同官府报了备,老实交税的,从不敢有半分胡来。陛下若想查,想必官府那头也能查实。”

“区区小事,不必费那个周章。”

姜煜吁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他身上,话却是向着姜长宁。

“这春风楼的主事,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也难怪朕派去的人,竟是将你从卧床上扰了起来。”

姜长宁拱手,讪笑不言。

“老七,你说说你,这头有佳人相伴,那头还要上薛府抢人。这天底下的好事,也不能让你一人占尽了吧。”

“臣妹知错。”

“你自己说,错在何处。”

“臣妹确有安插眼线,打探薛府消息,行事不磊落,此为其一。身为亲王,领着私兵上门抢人,有损皇家颜面,叫百姓看了笑话,此为其二。自己做下的事,理应受罚,绝无怨言。只是……”

她仰头,粲然一笑。

“自己瞧上过的男人,落到他人手上,闹得遍体鳞伤,身为女子,看不过眼。”

姜煜不以为忤,反倒抚掌哈哈大笑。

“你这性子,怪道京城中常有人编排你,到底年轻,十足一个愣头青。朕有心不欲罚你,但又总要服众。”

她道:“便罚俸半年,回去好好反省。”

姜长宁干脆利落:“臣妹谢恩。”

一旁被晾了半晌的薛晏月,却终究按捺不住。

“陛下切莫听他们一派胡言!”

她急上前,脸上涨得通红。

“臣责打他,何时是因为这个。分明是她齐王,派人混入我府上,意在盗取布防图,如今竟还在这里反诬我。她狼子野心,意图谋乱,陛下可不能掉以轻心!”

又指烟罗:“本将军照拂你春风楼的生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你为何帮着旁人……”

“草民惶恐。”

烟罗垂眸欠身,面上极为难。

“我如何不知,将军亦是常客,至多三五日,必要来一回的,我楼中上下,无不承将军的情,将军从前瞧上了旁的小倌,赎出去带回府上,亦是有的。”

他道:“将军的好,草民都记在心里。只是圣上面前,终究不敢有虚言。”

“你这贱人!你……”

“够了。”

座上之人沉沉出声。

殿中立时安静下来。姜长宁作俯首状,烟罗亦退至一旁。唯有薛晏月的急怒一时收不住,仍喘着粗气,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无人敢再争执。

姜煜示意身旁宫人,接过清心露的小瓶,又饮了一口,面色晦暗。

“上月,淮阳郡王刚因谋反而被赐死,越王亦受其牵连。今日又是齐王。连一向逍遥散漫的老七,都要来谋朕的反了。”

她将殿中诸人一一打量过来。因服食丹药过多,而发浑的双目,像是年老的虎豹。

但仍旧是虎豹。

“朕自登基以来,敬神明,访仙山,不曾有过丝毫怠慢。朕的天下,有这样多的人心存不满吗?”

四下里鸦雀无声。

唯有檐下的更漏,一点一滴,不疾不徐。

像要将帝王的拷问,烙进每个人心上。

许久,萧玉书浅浅吸了一口气,长作一揖。

“陛下英明神武,福泽厚重,自然受上天庇佑,万民景仰。此番或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她回首,盯一眼薛晏月。

“薛将军,御前切不可失仪。”

后者愣了愣,方才急三火四的气焰,一下泄了气,松垮下来。

她不过是萧玉书的一只提线木偶。

既然连主人都这样发话了,那便代表,她今日的筹谋,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为免引祸上身,此刻切不可再发一言了。

只得垂头丧气道:“臣知错。”

姜煜便闷闷哼了一声。

“朕向来一视同仁。齐王既已领罚,你也不要例外了。”

她沉吟片刻:“自即日起,停了羽林大将军一职,闭门思过。左右羽林卫,暂由飞骑将军代领。”

薛晏月脸上的震惊,溢于言表。

但事已至此,无法转圜,为免招致更重的责罚,也只得领旨谢恩。

宫女察言观色,上前搀扶姜煜起身。

“陛下今日劳累了,不妨回暖阁歇下,金丹房新送了两丸保养的丹药来,道是对春燥疲乏,最是合用,一会儿就着刚炖好的桃花雪燕,正好服下。”

“嗯,还有前两日的明目丹,也替朕取一枚来。在这殿中吵嚷久了,总觉得眼睛模糊。”

“奴婢晓得了。”

“对了,不是说在南海又遇见了一座仙岛吗?叫那修士过来,说给朕听听。”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传。”

……

主仆絮絮着走远了,说的净是些旁人不明就里的话。

殿上热闹了半日的众人,也终于得以告退。

薛晏月刚领了一个停职思过,自是失魂落魄,无颜见人,独自离去了。

烟罗也不宜再与姜长宁同路,她便叮嘱人另备了一辆马车,将他好生送回春风楼去。

待安排停当,由越冬陪着慢慢向外走时,才觉得胸中滞闷虚软,稍走几步,便眼前发黑,接不上气来。

从昨日硬闯薛府,一番劳顿,就再也没有歇过,今日又在圣上面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及至此时,终于发现是有些撑不住了。

“殿下,”越冬瞧出她脸色不对,伸手来搀,“不妨寻个地方歇歇,好些再走。”

她摇了摇头,硬将一口气忍过了。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齐王殿下,可是身体有恙吗?”

是萧玉书。

她还以为这人早离开了,看来是专程等着她。

她淡淡笑了笑:“没有大碍,有劳太师挂心了。”

对方探究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

“我方才在御前,便瞧着殿下脸色不好,还道是让薛将军参了一本,难免心下生惧。如今看来,却像是真的。不妨趁着正在宫中,传个御医来瞧瞧,究竟是什么病症,也好让人安心些。”

说着,还扭头瞧一眼道旁的花枝,微露唏嘘。

“老臣虽与殿下,在朝堂上不是一路,但私下里,还是望殿下能多保重身子。”

姜长宁的面色亦称得上和善。

“太师的心意,本王如何能够不懂。不过,不必劳烦御医了,我府上的郎中已经瞧过,道不是什么大事,是本王常年喜饮宴,喜闲游,疏于保养,正逢春日时节变换,一时偶感风寒罢了,只消老实调养几日,便不打紧了。”

她还要笑着摇头,做个苦脸。

“那老太婆,当真将本王念得耳朵根都起茧子了。”

萧玉书定定地望着她,不说话。

“太师这样瞧本王做什么?”

“无事。”

“好险,本王还当是郎中医术不精,其实本王已经命不久矣了。”

“殿下何必触自己霉头。”

对面颔了颔首。

“那殿下好生保重,慢些行走,老臣还有政事未毕,先行一步了。”

姜长宁亦同她见了礼。

一直目送那个瘦条条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转过弯瞧不见了,才蓦地按着胸口,方才辛苦忍住的咳声,霎时间全爆发出来。

直咳得佝偻下背去,用力倒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定。

掩嘴的帕子上,已隐约见了血丝。

“殿下,”越冬不由担忧,“要不然,您留在此处别再走动了,事急从权,并非不能通融,奴婢去叫人……”

她只摆了摆手。

“无妨,我自己有数。”

说罢,兀自平息了片刻,待缓和过来了,仍旧自己慢慢地向外走,半分规矩不肯错。

一路走到宫门外,才乘上马车,打道回府。

好大一番折腾,已是正午。

此时的京城大街上,热闹得很,人流涌动,马车行得也慢。正好,于她休养生息,倒是合宜。

姜长宁倚靠在车厢壁上,合着眼,只听得外面的喧闹声,清晰地传进来。

叫卖声、说笑声,推车的小商贩吆喝让路声,不绝于耳。

忽听得有幼童稚声稚气的话音:“阿爹,我要那个。”

她父亲便假意嗔她:“成日里就喜欢这些东西,总缠着要,看你将牙都吃坏了,将来变成一个瘪嘴的小老太太,可怎么是好。”

但吓唬罢了,还是笑着转头道:“老板,劳驾来一串。”

姜长宁听得好奇,忍不住掀起车窗上的帘子,探头去看。

原来是卖糖葫芦的。

一串串饱满圆润的山楂果,插在扎起的稻草把子上,红艳,又明媚,裹在晶莹透亮的糖壳子里头,让太阳一照,是格外招人喜欢。

那摊主一面将糖葫芦小心递给女童,一面笑容可掬地搭话。

“这东西可得赶巧,也就这会儿工夫,天气还不算很暖,还吃得上,要再过一些日子,糖壳一晒就化开了,那可就得等来年冬天喽。”

女童接过去,张口用力一咬,咯嘣一声,忍不住皱起眉头,又嘻嘻地笑:“酸掉牙了。”

说罢,又举到她父亲面前:“爹爹,你也吃。”

“爹爹不吃。”

“你尝一口,就一口。”

……

姜长宁眼看着他们笑闹着走远,若有所思,目光忽然微动。

“停一下。”

“怎么了?”越冬不明所以。

“去买两串。”

“啊?”

即便是对她的率性而为,早已司空见惯的侍女,也忍不住怔了一怔,摆出几分好笑又为难的神色来。

“殿下如何突然又瞧上了小孩子的玩意儿。”

她瞅瞅那无遮无挡的街边小摊。

“这些东西,唯恐不干净。您如今身上抱恙,万一吃错了,可怎么得了,回头郎中必要再将您说上一顿。您要是馋甜的了,奴婢回去给您做糖蒸酥酪……”

“不,不一样。”

姜长宁挑眉笑了笑。

她隔着车窗,望着那再寻常不过的糖葫芦,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本王正是身上不爽,郁结乏力,没有胃口,才想要些酸甜的。你让郎中来开方子,还不如这个管用。少些话,快去买回来。”

……

姜长宁是个卸磨杀驴的。

回到府中,便借口她此番被人下毒,事关重大,旁人煎药,她皆信不过,非要由近身侍女亲自盯着不可,将越冬支去了厨房。

自己则脚下一拐,很随意地就绕过了自个儿的寝阁,去了隔壁。

有些人养伤的所在。

推门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只闻一股扑鼻药香。很显然在她进宫,与人周旋得头疼的时候,郎中已经过来替他换过药。

那老婆子,虽是此生头一遭,替一个下人诊病,昨日初来时,还有些瞧不上。

但毕竟医者仁心。办事很是细致。

姜长宁欣慰地点点头。

她有些疑心那人还睡着,有意放轻了脚步,将包着糖葫芦的油纸,小心攥在手里,不发出声响。

却忽听轻轻一个声音:“主上回来了?”

绕过屏风,便见那人倚坐在床头。虽模样还虚弱,长发却已束得整齐,身上也披了外衫。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片刻,眨了一眨。

“主上昨夜,去花楼了吗?”

她没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做什么?难道还想管本王吗?”

那人却认真点点头:“自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