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的一年正式开始,当工作在接近大半个月的漫长假期之后逐渐走上正轨,办公室里哀叹着年后上班综合症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之后,池乔也正式进入了自己的新同居时代。两个大龄女青年,一个是离婚大半年的失婚妇人,一个是半只脚差点迈进婚姻又退回来了的资深剩女,听着这样的同居组合都有点悲从中来。尤其是在托尼蜜里调油的幸福生活映衬之下,更显得现代高知女性的下场有多凄凉。欲望都市,每个深夜都还亮着灯的房间里不一定都是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更多的或许还是一颗颗寂寞无主的芳心。

与稍显凄凉的个人生活相比,池乔过完年一上班就忙得像个陀螺。三四月是广告的淡季,按照惯例,这两个月能够维持基本的刊量才有可能完成全年任务,于是越发不能掉以轻心,选题,策划,方案,活动,纷至沓来,年单客户不能不见吧?外阜代理不能不谈吧?新一年的印刷成本不能不重新核算吧?而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刻,老张一纸调令就把池乔调到了集团业务拓展部当经理。

集团的业务拓展部水很深,所谓的业务拓展也就是传媒集团用股份合作的方式涉及到的其他领域和行业的业务,门类复杂,事情繁琐,从项目成立到运作,都属于业务拓展部的范畴,一直到项目发展成熟才会成立一个独立的子公司,往往当初负责的同事就修得正果成为封疆大吏。

“张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池乔不知道自己一个做采编出身的人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当这所谓的业务拓展部的经理。

“乔乔啊,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啊。”老张一般只有求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和颜悦色,尤其是那一句乔乔,听得池乔汗毛都竖起来了。

“东区的项目我们已经拿下来了,而且这一次我们集团占了20%的股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池乔一听东区,终于明白了。可是想不明白的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出资比例是1:9,但我们却占了20%的股份。覃珏宇这次是大手笔啊,看不出来这孩子这么有魄力。”

池乔在心里冷笑,能让你占这么大的便宜,当然有魄力了,你换覃婉宁试试看?

“但是,这也不是免费的午餐。我们要负责整个项目的招商工作。”老张停顿了一下,“我想来想去,招商工作靠得是什么,是人脉是资源啊。乔乔,你就是当仁不让的人选啊!”

“合适的人多了去了,张总,别的不说,托尼也比我能干好吧?”

“那能一样么?你以为这个项目只是单纯的招商么?要卖点要策划要营销手段的,托尼做过楼书吗?托尼代理过房产项目的策划吗?托尼做过新产品包装方案吗?这些都是你拿手的啊。如果你认为托尼跟你是好搭档,我也可以考虑再把托尼借调过去跟你一起负责。”

“不,张总,楼书跟产品包装,和这个东区项目招商有着本质区别吧?你这么能这样比方呢?好比你让一个卖串串香的人去经营一家大酒楼,哦,就是因为他们俩都是搞餐饮的?”

“乔乔,我先声明,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这是这个项目的投资有限公司股东们的决议。”

“我不相信覃婉宁会让一个外行人来负责这个项目的招商。他们那有的是专业人才。”

“但招商部分是我们负责的啊,你傻啊,能让他们的人来负责么?那我们吃什么?再说了,点名要你的人又不是我,是覃珏宇。”

“他疯了吧?”

“他疯了不是更好么?这招商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我跟你说你先别怯场,以你丰富的经验肯定能拿下,工作嘛,都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事情,你说我做过房地产没有?我还不是第一次,人人都有第一次的嘛。”

“张总,你现在越来越无耻了。”

“你怎么跟领导说话的呢?我也很久没有跟你爸爸聊天了。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没大没小的。”

看见没有,这就是领导的艺术,能扬能抑,能屈能伸,要不怎么能发家致富呢?池乔惨败而归。

收拾不了大BOSS,难道还不能收拾小的?出了门池乔就给覃珏宇打了电话,“有件事我要跟你谈谈。”可惜,覃珏宇在电话里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池乔的怒气,“我在开会,什么事儿?”“在哪?我来找你。”“行啊。半个小时后,就在东区项目办公室。”

一路风驰电掣,携带着怒气和汽车尾气,池乔冲进了东区项目办公室那栋楼。“覃珏宇在哪儿?”“覃总在三楼会议室,我带你进去。”前台小妹仿佛震慑于池乔的声势,居然没有拦着她。

会议室的门一打开,泱泱二十几号人济济一堂,覃珏宇抬起头看见她,“来了?进来吧。”

池乔站在那没动,这是私事,她冲到办公室就已经够冲动了的,难道还堂而皇之进人家会议室么?

覃珏宇丝毫不以为意,站起身从会议室那端走过来,拉着池乔的肩膀半拽半拉地一起走进会议室,“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传媒集团的股东代表,也是负责我们此次项目的招商和营销工作的总监,池乔。”

直到会议室里响起掌声,池乔看着覃珏宇一脸得逞的笑,才知道自己进套了。难道她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甩脸子么?池乔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死命咬着嘴唇才抑制住滔滔不绝的怒骂,脸上硬是挤出扭曲的笑容跟会议室的众人打了个招呼,“我跟你们覃总有些事情要商谈,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然后黑着脸把覃珏宇拉出了会议室。

走到通风走廊处,池乔就彻底发飙了,“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总监?经过我同意了吗?我有说过要做这个劳什子总监了吗?覃珏宇,我一直觉得你不成熟,可没想到你这么幼稚,你这是拍言情剧还是偶像剧啊?你真把这项目当成儿戏了?就算是道具也是要花钱的好吧?你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假公济私,为了一己私欲视这几亿的项目于不顾?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教出你这样一个纨绔?”池乔已经愤怒到口不择言了。

覃珏宇在整个过程中已经把见到池乔的喜悦完全冲没了,脸色一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池乔从来没见过覃珏宇生气的样子,有种山雨欲来的气场压得她气势一滞,口气也不如刚才那么流畅了,“我不管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听解释。”

“解释?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要解释?”覃珏宇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池乔噎住了,“你是传媒集团的员工,这次项目的股东之一,在合作协议上传媒集团负责本次项目的营销和招商工作,那么当然是由传媒集团来负责任命,我只负责考核,只看结果。要说假公济私,池乔,你这样贸贸然冲到我办公室来对我高声质问,难道不是假公济私?如果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不是我,那么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吗?不管你对这个任命有什么异议,都是你们集团内部的事情,关我什么事?”

“你……”池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被覃珏宇倒打一耙,看看他义正言辞的样子,好像理亏的反而是她一样?

“我认识你,在你手下做过事情,不代表我就会恶作剧般地要你到我手下来做事。再说,当初传媒集团提出要你来负责招商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存疑的,可是基于对你能力的了解,我决定保留意见没有提出质疑。如果你认为这就是我在假公济私的话,那么我无话可说。”

“我……”池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WELL,FINE,我就我刚才的鲁莽和不当言辞向覃总您道歉。对不起,我告辞了。”池乔转身就走。

覃珏宇一把拉住她,“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不想跟我一起工作?”

池乔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如果眼刀可以杀人,覃珏宇早就被凌迟了。“就像你说的,我做不做这个总监是我们集团内部的事情,跟覃总没多大关系。”

“你一口一句覃总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覃珏宇收紧了手,一把把池乔拉到自己怀里,下巴在池乔的头顶上摩挲,声音从池乔头顶上方传来,暗哑低沉,“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放手!”池乔简直要疯了,老张说的对,覃珏宇就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疯子。

“你再大声点,会议室里的人就要出来了。”覃珏宇此刻就是斯文流氓的真实写照嘛。

池乔被迫被压在覃珏宇胸膛上,动弹不能,还不能高声大喊,又恨自己今天没有穿高跟鞋,否则还可以狠踩他的脚出气。“覃珏宇,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可以叫我覃总。”

“去死吧你!”

覃珏宇放开了她,不知道是被羞的还是被气得,池乔的脸红得像个苹果,覃珏宇的流氓人格附体,凑进她的脸颊,作势要咬的样子,在她耳边说,“你说我咬一口,你是不是就成iPhone的LOGO了?”

要比脸皮厚,女王也要对流氓甘拜下风呀。池乔倒退三步,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就像后面有怪兽追一样。

暴走状态的池乔抓到了垃圾桶托尼,开始了她愤懑中带着委屈,委屈里带着恼怒,恼怒里带着不甘的吐槽过程。

可惜就当她说完之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托尼双手捂着嘴巴,像是要克制住自己的兴奋一样,“乔乔,你还在犹豫什么?那可是个极品啊!”

“啊?”

“覃少啊,你看呀,多金就不说了,关键是英俊,还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浪荡绯闻,私生活干净,有家教有修养还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他在追你也,在追你也!你到底在等什么?”

“门红兵!你脑子里除了男盗女娼这些破事儿还能不能有点正经的?”池乔怒极,已经把托尼的真名吼了出来,天知道这可是托尼的死穴。

“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身份证给你看。”托尼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天啊,红兵啊,这是一个多么有时代特征的名字啊。

“你以为托尼就比红兵好听到哪里去了?”池乔没好气。

“总比汤姆和杰瑞强。”

“切,我还唐老鸭呢。”

“你知道唐老鸭跟米老鼠都结婚了吧。就那两个配音演员,哟,还真成一对了。”

“我给你在这说正经的,你跟我瞎掰些什么呢?”

“结婚啊,怎么不正经了。一个男貌一个女才,绝配呀!”

“什么女才,说得我长得很寒碜似的,我很丑么很丑么很丑么?”池乔把自己的脸凑进托尼,面目狰狞。

“不丑,不丑,你是资深少女,永远十八的天山童姥,千秋万岁的女王陛下。”

“滚!”

“啧!”

生活不如意十有八九,工作不如意八九有十,这就是人生。不管池乔愿不愿意,当老张再次把池家山的名字挂在嘴上,并威胁池乔要去她家喝茶之后,池乔还是接受了此次任命。

去东区上班的头一天晚上,池乔彻夜难眠。深夜是一个滋生罪恶的温床,在翻来覆去烙饼的过程中,覃珏宇很不幸成了这部深夜电影的男主角。这部带着剧情,悬疑,色情的深夜剧集具体剧情如何不得而知,只是早上醒来池乔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脸上那股羞怒有些挥之不去,于是在一个明媚的春日清晨,池乔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踏进了自己的新办公室。

所谓的销售总监就是招商也要管,营销也要管。而对于这个项目来说,目前还处于施工阶段,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打造一个整体的阶段性营销方案。池乔对这些流程并不陌生,就像老张说的一样任何事都是可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就好像虽然是卖串串香的,但也知道锅碗瓢盆的用途,虽然在大酒店里跑堂的叫大堂经理,掌勺的叫厨师长,换个名称但内容倒是相似的。

池乔就是这样给自己打气的,她可以在覃珏宇面前表现出凶蛮不讲理的一面,也可以在老张面前坦诚自己是个外行人,但既然坐上了贼船,她就不能在同事面前怯场,这是职业的本能。做媒体的人都是知道分子,对于资深媒体人来说没有完全不懂的东西,什么都会知道一点,就好像以前池乔初入行,抱着一本三百多页的全英文年报一阵乱啃,只是为了核查报道里的一些数据,每采访一个选题,涉及到不同的行业,做完选题之后也就了解得七七八八。之后做杂志,做营销方案,为甲方量身定做活动和策划,更要对甲方所在的行业有所了解。这是池乔的优势,至少不会看着这些大量的图纸,项目规划两眼一抹黑,但不足也是很明显的,她只是知道分子,绝对不是专家。知道和精通分明就是两码事。谁都知道这是在赶鸭子上架,老张也知道,但他手里有底牌他不怕。覃珏宇知道,但覃珏宇要的就是池乔的不懂,换句话说她最好不懂,不懂的都可以来问他嘛。就算池乔做砸了也没关系,他早就有准备。看吧,两个所谓的股东,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把池乔的人生从游刃有余的池塘放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丝毫不介意池塘的小鱼儿的生死。

可怜的池乔从高考之后就没有那么用功过,成堆的资料搬回家彻夜苦读,生怕第二天开会的时候谁冒出个名词儿她不懂是什么意思。这年头做营销的好好的中文不说偏要说英语,说英语也就算了,还全是英语缩写。池乔只得白天做了然状,晚上回家开夜车补课。

盛鉄怡已经恢复常态,除了绵延了大半个月的感冒迟迟不好之外,至少在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来有何异样了,生活节奏如此紧张,一睁眼一开工没有人给你悲伤春秋的时间,这样也好,省的把自己活生生变成怨女。外伤好了内伤未愈的盛鉄怡端着咖啡站在池乔旁边,拿着一张张资料翻了翻,“啧啧,真是术业有专攻啊。”然后一脸崇敬地放下那些资料,准备转身回房。

“回来!”

“总监,有何吩咐?”

“我饿了,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盛鉄怡看了看表,“深夜进食,减肥大忌啊!”

“还减肥呢?我都要虚脱了。”

“你虚脱的只是脑细胞。据专家统计,像你这样长期坐办公室,四体不勤的人,最容易肥胖的部位是臀部,大腿,还有腹部。”

“说的好像你不是这种人一样。”池乔白了盛鉄怡一眼。

“就在你从回家吃完饭坐到书桌前面开始,本人已经在小区里完成了半个小时的慢走运动,做完了一整套减肥瑜伽,吃了水果,喝了养生茶,泡了香薰澡,现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正是肝脏需要休息的最佳时间,本宫准备就寝了,晚安。”

“盛鉄怡,最近你公司活儿挺少哈?还有闲工夫在这艳羡?喏,这堆资料给我看完,一个小时之后整理一份大纲给我,中英文的。”

“总监,我又不是你助理。”

“现在是了,本总监现在立刻任命你为我的贴身小助理,看之前再帮我弄点吃的,我不吃方便面,谢谢。”

两个星期之后,覃珏宇终于踏进了池乔的办公室。

“还习惯吗?”

自从那次通道事件之后,池乔一直避免跟覃珏宇私下接触,这人太邪了,她吃不准这人什么时候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什么时候又是一副死皮白赖的流氓面目。于是,池乔一般都是绕着道走,能不见就不见,实在要见那就公事公办。

“还行,有事儿?”

“没事就不能跟你说话了?”好,此刻是流氓模式。

“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

“那你想不想听一听……我关于这次营销方案的大致想法?”看,又变回来了。

“说啊。”

“那就是说你想听了?”

“你说不说?”

“池乔,我想请你吃饭,不知道你晚上有空吗?”

“覃珏宇,你很闲是吧?”

“怎么这么说?”

“你要不是闲得发慌了说这些干什么?有时间你还不如回你办公室好好做事。”

“我正是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才决定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跟你讨论营销框架的。”

男女之间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反过来压倒东风。风向变了,这是池乔意识到的事实。暧昧阶段的异性关系,当拒绝的一方意志不够坚定,态度不够坚决的时候,场面就会变得很混乱,很夹杂不清。就像现在的池乔,她分不清楚对于覃珏宇是个什么感情,自然就拿捏不好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一本正经呢,他又会踩过线不轻不重地来两句,义正言辞呢,他又是一副“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的表情让池乔觉得自己太把自己当事儿。这滋味很难受,以至于她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就连恼羞成怒的怒气里夹杂的也是半羞半怯的模样,很丢脸,也很伤神。

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肌肤之亲,然后再企图若无其事地把关系撇清,这的确是一件非常高难度的技术活儿。尤其是是这个人时不时都会出现在你面前,一个眼神,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又或者一些不易察觉的小动作,池乔觉得自己要疯了,否则就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让她产生了幻觉。她现在老爱出神,视线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就会不由自主地往覃珏宇身上瞄,瞄了之后又会自动自发的产生联想,人的记忆是个非常瑰丽和神奇的机制,你刻意压制但总会时不时地飘出些片段来提醒你,其实你根本没忘,你记得一清二楚,衣服下到底有几块腹肌,敲击着桌面的手指抚摸皮肤的时候带来的触感,还有那些吻,激烈的喘息,这些联想都让池乔觉得自己肯定魔障了,还有晚上做的那些半明半昧的春梦,都让她万分难堪。最理智的做法是自己目不斜视,大念阿弥陀佛,过程虽然很折磨人,但覃珏宇总有一天会对自己失去兴趣的,到那个时候,她就解脱了。可是,真的是解脱吗?到那个时候,她会不会又觉得很失落?

人,从本性上讲都有些犯贱。欲望来临的时候要装君子,装淑女,什么坐怀不乱都是瞎扯谈,可如果这种追逐和吸引消失的时候,光是设想都足以让人两脚一空,无处安身。

覃珏宇不知道此刻的池乔内心的挣扎。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在沙漠里跋涉的苦逼旅人,绿洲就是池乔,时而像是海市蜃楼遥不可及,时而又近在眼前,好像他跑几步就能达到目的地。这种时远时近的煎熬,有时候会让他恶从胆边生的想强攻上垒,有时候又让他觉得就这样静静地不远不近地守着也是好的,至少她就在那里,虽然不是他的,但也不是别人的,或许早晚有一天还是他的。

“今天晚上八点在香格里拉有个酒会,你跟我一起去。”覃珏宇递给池乔一张请柬。

池乔向来排斥这些应酬,但看了看请柬上的主办方和主题,又无话可说,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她没有理由推脱。在以前那是有托尼,可现在她一个人单枪匹马,连撒娇任性都找不到对象。

当天晚上,池乔挽着覃珏宇的胳膊迈进了香格里拉酒店。

“你今晚很漂亮。”覃珏宇在她耳边说。

“难道平时就不漂亮了吗?”池乔皮笑肉不笑。

覃珏宇笑了笑没搭腔,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像一个万花筒一样多变,有的时候像个小姑娘,狡黠剔透,有的时候像个光芒万丈的公主,骄傲自信,有的时候像个说一不二的女王,杀伐决断,更多的时候还是像个最纯粹的女人,牙尖刻薄,得理不饶人,但偏偏又是刀子嘴豆腐心,逞强的时候最可爱。池乔哪里知道覃珏宇像庖丁解牛一样把她肢解得支离破碎,她此刻正戴着笑语嫣然的面具扮演着房地产新贵覃少的女伴。

“珏宇,你来了?”覃婉宁也这在,旁边还有一小姑娘。两个人聊得眉开眼笑,连跟自己儿子打招呼的时候那股笑意都还挂在脸上。

“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黄曼,是你黄叔叔的女儿,刚从英国回来,剑桥大学圣三一学院的高材生,比你小子强多了。小曼,这是珏宇,虚长你两岁,你叫他哥哥就行。”

黄曼的眼睛一亮,冲着覃珏宇就甜甜地叫了声,“宇哥哥。”池乔一个哆嗦,手指掐着覃珏宇胳膊,不自觉地收紧了。

“乔乔,你也来了呀?小曼,这是池乔姐姐,现在是我们公司的销售总监,之前可是《名仕》杂志的主编,你刚才不是说想进媒体么,那要好好巴结巴结我们这位池主编了。”池乔都不知道原来覃婉宁还记得她名字,真难得。

“覃总您说笑了。小曼你好,我是池乔。叫我池乔就行了。”

“你好,池乔。你跟宇哥哥是同事?”圣三一学院的高材生的确不会把池乔放在眼里,这次都不叫姐姐了。

“我是小覃总的下属。”池乔看了眼覃珏宇,手早就从他胳膊那放下了。

“哦。”黄曼恍然大悟,然后盯着覃珏宇,眼里再也没有别人了。

“乔乔,走陪我去吃点东西。”覃婉宁挽着池乔的手,把孤男寡女留在了原地。

“我听说你跟珏宇关系很好?”覃婉宁夹了一块奶酪,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一般吧,都是工作关系。”池乔吃不准这位西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回答得很谨慎。

“他身边没有什么交往对象吧?”覃婉宁好像觉得自己问得唐突了,又拉着池乔的手笑了笑,“乔乔,你可别见笑哈。我这人啊,讲个眼缘,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特喜欢你,所以说话呢也就没个顾忌。你知道当母亲的操心的还不是那些事儿?你算是珏宇的长辈,人又能干,现在在他身边我觉得最可靠的就是你了。他要是哪里做的不妥当的,你可得跟我讲啊。”

这一句长辈就把池乔什么邪念都断了,也得做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覃总,你说这些就太见外了。我看着小曼跟珏宇就挺配的。”

“是吧?哎哟,那咱们可就想到一块了。小曼可是个好姑娘,家世也不错,家里教育得也好,学业也很优秀,而且英国的教育总比美国好。”

“那是,圣三一学院都出淑女。”池乔皮笑肉不笑,敢情喜宝不也是圣三一的么?

“我看着也是。”两个女人就在不远处对着那对相亲男女指指点点,极大地满足了自己的八卦欲求,也凸显了三姑六婆的本质。

所以,所谓高端酒会,除了抛头露面混个脸熟之外,更像是一个上流社会的约会八分钟栏目。

“乔乔,我听说你结婚了,怎么没想要个小孩呢?”覃婉宁应该还是真喜欢池乔的,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压抑已久的八卦本性暴露的那么彻底和明显。

“那啥,现在不都流行丁克么?我可不像覃总您那么好运,能有个像珏宇这么能干的孩子。我一想到生小孩要遭的那么罪就不寒而栗了。”池乔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可不是么,当初生小宇的时候简直就跟要了我的命一样,那年代医疗环境也不如现在这么好,进了手术室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不停地问要小孩还是要大人,幸亏最后母子平安啊,六七斤的胖小子,难怪那么折腾人。”覃婉宁平时哪有机会对着人发这些甜蜜的牢骚啊,好不容易遇着一合眼的谈话对象,对方还是已婚知性妇女,话匣子自然就打开了。

池乔听了一晚上的育儿经,连带着覃珏宇小时候的各种糗事,只觉得自己嘴角的肌肉快要抽筋了,好不容易有个人凑过来跟覃婉宁搭讪,她找个机会就抽身了。

走出酒店门口,她长出一口怨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还没走到停车场,覃珏宇的电话就来了,“在哪儿呢?”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你在哪儿?我也出来了。”挂了电话就看见覃珏宇从大堂门口走过来。

走到她面前,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披完了还用手摸了摸她额头,“哪儿不舒服了?我送你去看医生。”

池乔心里积着火,但又明知自己的这些火有多么的不可告人,拉着脸也不搭理他,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

“把钥匙给我,我来开。”

池乔没说话,自顾自坐了进去。覃珏宇顺势坐进了副驾,他今天没开车,担心晚上要喝酒应酬。

“都还没结束呢?你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儿?”

“我不舒服。”

“不舒服就去看医生。”

“先送我回去,休息会就好了。”覃珏宇把座位放低,闭着眼就这么不动了。

池乔深吸一口气,好,忍了。一打方向盘开了出去,“说吧,你家在哪儿?”

覃珏宇报了一个地址。

两个人一路上就再也没说过话,但气氛很诡异,很诡异。

“到了,下车。”

池乔把车一停,没好气地说。结果半晌没人理,转过头一看,这人睡着了。

“喂,喂,醒醒,到了。”池乔摇晃了半天,然后就着灯光看见了一张绯红的脸。

她拿手背放在覃珏宇额头上摸了摸,“哟,真生病了?”

这下什么火气也没了,连问了好几声,只换来覃珏宇几句蚊子般的哼哼。

没办法,她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俯下身准备把覃珏宇叫起来,“喂,先别睡,告诉我你家在几楼,我送你上去。”

覃珏宇好像恢复了点精神,挣扎地爬起来,努力了几次终于扶着车门站了起来。池乔完全拿他没办法,锁了车门扶着他上了电梯,“几楼来着?”

“520。”

“五楼?”

“15楼。”

“几号?”

“01。”

“钥匙呢?”

“包里。”

池乔用娇小的身躯支撑着这185的魁梧身材不至于缩到地板上去,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摸钥匙,形状之狼狈,实属罕见。

等好不容易打开了门,她把覃珏宇往沙发上一放,终于扶着自己的老腰出了一口长气。歇了三秒钟,缓过劲来,池乔把外套往覃珏宇身上一扔,钥匙往茶几上一扔,准备走人。门刚一打开,就被一股力道从后面关上了。

池乔吃惊地往后一看,覃珏宇站在她背后,哪里还是刚才高烧昏迷虚弱的样子。

“我说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吗?药也没给我吃,就这么走了?万一我烧死了怎么办?”

池乔真是恨不得给这无赖两耳光,眼睛都要沁出血来了。她怎么就那么瞎没看出来他是装病啊?!

深吸了两口气,池乔恶狠狠地盯着他,“刚才脸那么红是怎么回事儿?”

“想笑,憋的。”

一小段沉默之后,池乔终于爆发了,不停地往覃珏宇身上又抓又踹又踢又咬,“你这个王八蛋!臭流氓!死无赖!逗我很好玩是吧?”形状之泼辣,状况之混乱,可是一对男女在玄关处的撕扯打闹怎么看都是一副打情骂俏的模样。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覃珏宇抓住池乔逞凶的手,再用身体把她固定到墙到自己身体之间的狭小范围,用膝盖顶着她的双腿,防止她踢踹。于是,这个姿势就很诡异了。

池乔还要挣扎,就看见覃珏宇的脸离自己最多只有几厘米,她瞬间静止了。

“让我抱一会。”覃珏宇像是要把池乔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这个拥抱足以让池乔窒息。覃珏宇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如同万马奔腾一样的在叫嚣,在呼啸。天知道,他有多渴望怀里这个女人,这种渴望快要把他焚烧了,如果再不宣泄出口,他怕自己连灰也不会剩下。

“你放开,放开!”池乔的声音被压制在覃珏宇的胸膛,闷闷地传出来,这个时候男女双方的强弱毕现。

许久,覃珏宇才缓缓放开她,但仍然是把她禁锢在墙和自己身体的范围内。他盯着她看,视线像是要灼烧她,眼睛里盛的深情是池乔一直不敢正视的,她把视线挪开,目之所及处是刚才抓扯之后,他敞开的衬衣,小麦色的肌肤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性感,池乔觉得自己脑海里的那根弦摇摇欲坠。

覃珏宇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你知道的,你一直知道的对不对?”声音暗哑,像是一个渴久了的人发出的邀请,蛊惑人心。手上传来肌肤的触感,甚至还能摸到硬硬的肌肉在掌心处像烙铁一样的炙热和滚烫。嘣,弦断了。

覃珏宇的吻挟带着一股不可抗力的飓风将池乔彻底淹没。

欲望是一个被道德,羞耻感,修养,理智层层包裹住的厚茧,每一层的束缚只会让欲望叫嚣和挣扎得更厉害,滚沸的岩浆要冲破层层封锁,剧烈的喘息,不经意从唇边溢出的娇喘,在传递到大脑之后,除了感觉到羞耻,随之而来的是欲望的剧烈反扑。理智碎成碎片,拼也拼不回来,邪恶的不受束缚的欲望主宰着大脑,在疯狂地引诱着她,像是伊甸园里那条邪恶的蛇,是快乐的吧?是渴望的吧?为什么不享受呢?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次,跟上次趁着酒意的半推半就不同,池乔清楚地感知到每一个吻落在肌肤上的那种灼烧感,能感觉到皮肤跟皮肤,身体与身体纠缠在一起时那种渴望,她闭上眼睛,把理智隔绝到门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冲撞带给身体的战栗,她想尖叫,想奔跑,想是在海里沉浮,每一次浮出水面还没有来得及感知新鲜的空气,另一个浪头打过来又将她淹没,身体仿佛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有意识,在山峦叠嶂间起伏,升腾,坠落,升腾,然后再坠落。

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地呢喃着爱语,她听不清楚,只是紧紧地抓住一切她能抓住的东西,胳膊,肩膀,背部,或者只是对方的头发,她想推开,又紧紧拥在怀里,她想逃离,可下一秒又被对方更深入地嵌进身体。唇舌的交缠,身体的纠缠,像动物一样,又好像天生就应该这样。

覃珏宇觉得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他完全凭着本能在冲刺,撕咬,抚摸还有律动。因为觉得不真实,所以要抱得更紧,吻得更深,他想把池乔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深深地,然后再也不要分开。他又怕这一切都跟之前夜晚做的梦一样,最终会幻灭,所以他一直在她耳边絮叨着,呢喃着,确定着。快感来得如此强烈,如烟花绽放天际,他伏在她身上,激烈地喘息,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你出去。”渐渐地,理智回归到了脑海,像是暴风雨之后迎来的平静,她动了动,发现覃珏宇还在她身体里,这让她觉得万分难堪,可是明明是怒吼,听起来却像是欲拒还迎的娇嗔。她把头整个埋进枕头里,羞愧得快要哭出来了。

覃珏宇恋恋不舍地离开,手从她的背部缓缓地抚摸着,皮肤呈现出性爱后特有的粉,滑腻,动人,就连曲线都像是一段迷惑人心的音符。

“乔乔,我爱你。”他的吻落在她的背上,肩上,顺着曲线延伸,像是一种虔诚的膜拜,又像是在打上自己的烙印。

池乔从欲望的沟壑里苏醒,有种自暴自弃的快感,是的,这事情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了,但那又怎样?她屈服于自己的欲望,然后承认这个男人带给了她极致的快乐,她有种三十年都白活了的恍若隔世感,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人,怎么能臣服于欲望,单凭它驱使?她渐渐有些明白那些女权主义者叫嚣着的解放是个什么滋味了,这种不管不顾的,不经大脑的,只听凭内心和下半身召唤的事情,的确很让人着迷,就像毒品一样,会上瘾,会扼杀掉你的理智。

这种感觉很复杂,有堕落的快感,又带着精神上的鞭笞。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身边的这个人。

覃珏宇哪里知道池乔在想些什么,从男性的角度出发,他自动自发地认为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他把池乔翻了个身,“别趴着睡,看,脸都憋红了。”

池乔把被子拉起来整个盖住脸,她现在不仅脸红得要滴血,连整颗心都要滴血了。

“我去洗澡。”她从床上站起来,才发现这不是她的家,尴尬地转身,“洗手间在哪儿?”

覃珏宇趴在床上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怎么会像个处女一样娇羞呢?

“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告诉我在哪儿。”池乔恨不得逃离这间充满了欢爱气息的房间,围着被子就准备出门。

“喂,在这。”覃珏宇拉开推拉门,内嵌式的洗浴间一应俱全。

池乔看了他一眼,又连忙转开视线,“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睡觉为什么要穿衣服?”

“那你把被子盖上啊!”

“被子不是在你身上?”

池乔简直又羞又怒,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晚上丢尽了,关上推拉门之前把被子扔了出来。

磨砂玻璃的墙上可以看见她若隐若现的曲线,覃珏宇像是一个得逞的男孩一样趴在床上百看不厌。那种“她终于属于我了”的感觉一直在他内心荡漾着,荡漾着,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如果有镜子,他就可以看见此刻的自己笑得有多么傻缺。

池乔在沐浴的时候,大脑一直都在飞快地运转着如何解决这个局面,方案有若干种,想一个被无情地推翻一个。落荒而逃?算了,这招已经用过了,局面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出去,跟他说清楚,讲事实摆道理,告诉他,虽然我们现在发生了关系,但是真的,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那就没有必要继续了对不对?厄?你确信你可以说服他吗?或者说你可以说服自己?池乔摇了摇头,继续往深了想。好吧,让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一直都在追求你,对吧?先不论这种追求是以逢场作戏为目的还是以结婚为目的的,等等,对了,如果人家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呢?你一直拒绝不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天差地别么?既然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那覃珏宇不可能不知道,那他或许也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呢?游戏,游戏,只是一个游戏。池乔,你太不放松了。你太紧张了,你总以为这种事一旦发生就要跟责任承诺挂上钩,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好吧,只是一个游戏。池乔,你三十岁了,你什么都不缺,你不需要爱人,也不需要婚姻,你只是对他有了迷恋,这种迷恋或许还只是基于身体的吸引和性的因素,OK,现在你们这样了,该不该发生都已经发生了,你是成年人,不要逃避,你要正视自己的欲望包括现实。TAKE IT EASY,要像一个成年人一样,成熟地处理这样的事情,一夜情也好,N夜情也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它既不会颠覆你的正常生活,也不会颠覆你自己。放轻松,放轻松。

池乔正在给自己打气的时候,覃珏宇已经把两个人美好的未来畅想到了夕阳红的阶段,太美妙了,爱情的美妙就在于你会在得到它的瞬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有之一。

池乔拖拖拉拉洗完澡出来,身上裹着浴巾,头发还是湿的,可是神情已经比刚才镇定多了。

“饿不饿?”覃珏宇像只哈巴狗一样黏上来,“刚才酒会上你什么都没吃。”

“饿。”池乔想也没想就答了一声饿,总比两个人赤身裸体在卧室里大眼瞪小眼的强,她要把头发吹干,再想办法把那身皱皱巴巴的礼服重新穿回身上,然后确保穿出去不会走光。这已经足够让她伤脑筋的了,能有个借口把这家伙打发出去再好不过。

“想吃什么?”

“你这有什么?”

“面?饺子?汤圆?还是叫外卖?”

“随便。”池乔想了想,外卖还是算了,“那就面吧。”

“那你等着,很快。”覃珏宇从床上跳起来,路过池乔身边的时候,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等我,十分钟。”

池乔下意识地一躲,还是没躲开。等他出去了,才吐出一口长气,“慢慢煮,不着急。”

她开始在卧室里寻找自己的衣服,袜子?算了,不能穿了,内衣,还好,内衣还在,穿上内衣,等她把那件低胸礼服穿上身的时候,她发现这已经不能叫衣服了。最夸张的不是拉链,也不是开叉的部分,而是这绸缎质地的衣服从胸口处就已经被撕了一个大口子。“SHIT!”池乔低咒了一句。非常非常非常不情愿地她打开了覃珏宇的衣柜。她幻想着能在这里面找到一两件女装什么的。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

池乔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穿得像是在AV片里演的那样,会那么恶俗地选择了一件男式的衬衣,(只有衬衣是长袖的,此刻还是初春季节,虽然她更想穿的是T恤),披着半干不干的头发,因为裤子实在太长了,甚至连短裤都无法驾驭,她穿了件厚外套,把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走出了卧室。

“面好了。”覃珏宇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一转身就看见池乔裹得像个蚕蛹一样走出来,忍不住笑出声,“你干嘛呀?这开了空调的。”

我当然知道开了空调,但问题是外面没开空调啊。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池乔在茶几附近找自己的车钥匙。

覃珏宇这才有些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他连忙拉着池乔,“你就这样出去?”

不然呢?池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穿着很滑稽,膝盖之下什么都没有,等会还要穿上高跟鞋,不过好在是开车,最多把车里的暖气开大就行了。丢人也不会太彻底。

“你先吃面吧,吃完面我送你。”覃珏宇把面递到池乔面前。

池乔是真饿了,但是,好吧,就吃完面再走,吃饱也有力气出去丢人。

吃了一大半,她才抬头,“你不饿?”覃珏宇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吃呢。

“你先吃。”

池乔放下筷子,“你只煮了一碗?”

覃珏宇不置可否。

“那你吃吧,我吃饱了。”池乔把面推到覃珏宇面前。

覃珏宇看着她,盯了几秒钟,然后就着池乔用过的筷子开始吃剩下的半碗面。

“不,你,这……”池乔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一起吃一碗面是多么的不妥,可是阻止也没什么意思了,再亲密的事情都做了,这会再计较这些是不是太作了,反正又不是她吃剩下的那半碗。

房间里是真热,池乔只好把外套的拉链拉开,假装左右四顾,顺便再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包裹着出去的东西,披肩啊,什么什么的。

“你出去再穿不行吗?”

池乔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面吧。”

“我大半夜煮面给你吃,你就不感动吗?”

“啊?”池乔完全没有这种意识,“感动什么?”

覃珏宇放下筷子,“我可是第一次煮面给女孩吃也!”

“哦,谢谢。”池乔已经在找刚才不知道被踢到哪里的鞋了。

“池乔。”覃珏宇站起身,站在池乔面前。

“别挡着我,你看见我的鞋了吗?怎么只有一只了?”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行为吗?”

池乔站起身,手里提着一只鞋。“找鞋啊。”

“我不是在说鞋的事!”

“那你要说什么?”

“你深更半夜落荒而逃是什么意思?打算跟上次一样打死不认账么?上次是喝醉了,那这次呢?你明天会跟我说你失忆了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是这样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池乔站在原地,被驳得毫无反口之力。

“你在害怕什么?你在逃避什么?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这样反反复复的,到底要把我折磨到什么程度你才甘心?”覃珏宇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想把眼前这个女人撕碎了吞进肚子里的冲动,吞进去了就一了百了了。

池乔退无可退,只好站直身体,咳咳了两声,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思维,“那,我们是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你一次又一次避我如蛇蝎么?上一次,好,我可以当它没有发生过,那么这次呢?刚刚发生的一切你不会就立刻忘记了吧?你是还没有想好撒什么谎来搪塞我,敷衍我是吧?但是你的身体比你更诚实。”

“是,我们是发生了关系,那又怎样?”池乔硬着脖子回了一句。

“又怎样?”覃珏宇好像听到最不可思议的答案一样,反问了一句,也不像是反问,更像是确定,确定刚才池乔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冷静点。你一直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好,喜欢,你喜欢些什么呢?你了解我什么呢?我一个比你大那么多的离婚女人,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跟你是没有可能的,你知道吗?”

覃珏宇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明明上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她很近了,可是现在他觉得好像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一样。难道他把心都挖出来捧再她面前了,她还能这样视而不见么?

“就因为你离婚?就因为你比我大?所以呢?”他已经不会思考了,来回念叨的就是她的那些话。

“你看你条件这么好,你完全不需要在我身上废这些功夫,不值得,懂吗?咱们不说远了,就说情人,你也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条件更好的更年轻更美丽的女恩当你的情人对不对?我年纪大了,玩不起了,你明不明白?”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玩?”覃珏宇的尾音挑得很高,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

“好吧,不是玩。认真的,认真的我更玩不起。你应该跟,像圣三一学院的高材生之类的名门淑媛交往,而不是我。虽然现在我在你手下工作,但理论上我应该算是你的前辈,你不觉得这样的关系很像乱伦吗?”池乔已经语无伦次了。估计还是覃婉宁那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在她心底留下了阴影。

“去他妈的乱伦。”覃珏宇暴走了,他快步上前,抓着池乔的胳膊,一手撕下她的外套,打横一抱就把池乔抱进了卧室,扔在了床上。然后俯身一压,这期间动作粗暴,态度恶劣,完全容不得池乔有半丝反抗。

“你放开我,覃珏宇,你疯了!”覃珏宇完全不顾池乔的挣扎,一把剥掉她身上的衬衣,内衣,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是的,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才会爱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就不应该让你下床,让你根本没有力气下床,没有力气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身上急切地吻着,抚摸着。

池乔是真怕了,有带着点心虚,不停地挣扎,“我告诉你,覃珏宇,你这是强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现在就做给你看,让你知道你又在做什么!”根本没有任何前戏,一个猛烈的插入,让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带着点恶狠狠的劲头。

池乔吃痛,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的覃珏宇是多么的温柔,现在的他完全是一头野兽。“我不要啊,不要啊……”她都要哭了,头撞击着床头,每挣脱一点又立刻被拉到身下,她握紧拳头,准备冲这个发疯的野兽狠狠地来一耳光,然后她看见了覃珏宇赤红的双眼,还有,眼泪。

是的,眼泪。

池乔楞住了,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覃珏宇,悲伤得像一只受伤的宠物,在激烈的撞击声中,她觉得世界完全静止了,她在这瞬间心猛地抽痛了。他爱她,她终于相信了。这种爱,让他绝望了,受伤了,她觉得自己心脏的某个地方塌缩了,然后湿了,一如他发红的眼眶,将滴欲滴的眼泪。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在她面前痛哭失声一样。

像是感应到了池乔不再挣扎一样,覃珏宇的动作缓慢了下来,然后渐渐静止不动了,他伏在她的身上,头埋在她的颈窝,一动不动。

池乔的手先是在半空中静止,然后,然后慢慢地放在了他的头部,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爱抚。

“珏宇,珏宇”她试探着喊了两声,她快要被压得不能呼吸了,可是却不敢惊动他,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流泪的他。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的声音从枕头下方传来,嗡嗡的,带着鼻头被塞住了的略带哽咽和暗哑的声音。

池乔深吸了一口气,两眼看了看天花板,许久,她终于回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