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雨一阵凉,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每逢年底,正是杂志社兵荒马乱的时候,赶着出特刊,赶着交各种总结,赶着订明年任务,赶着各种报表。人家说工作是疗伤神器,可以治疗失恋,相思还有离婚抑郁症。娜娜拿着版样从池乔办公室灰头土脸地走出来,眼圈红红的,时装编辑凑上去,“被打回来了?”娜娜垂着头,点了点,又吸了一下鼻子,看起来要哭不哭的。“哎,没事儿哈,你知道前天专题部的杨姐被她骂哭的事没有?二十个版的稿子被重写呀!重写呀!连采访总监都被连坐了。你这算什么呀?”娜娜带着哭声说,“她说我不求上进,工作不走心。”“哎呀,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呀!”
不光是娜娜,整个杂志社的每个人都被池乔的炮火轰到过,有些是流弹轻伤,有些则是洲际导弹,生死未卜。不过伴随着炮火的也有鲜花,12月的增量特刊加各种经营别册,在金九银十的传统广告旺季之后,12月的广告额再创新高。每个人都在加足马力向前冲刺,前面是春节大假的胡萝卜挂着,后面是池乔的小皮鞭抽着,再前面还有年底不菲的年终奖在等待着每一个员工。只是,在一片又兴奋又紧张的哀鸿遍野之中,覃珏宇是个例外。老韩曾经提过覃珏宇已经快一个月没来公司了,池乔出奇地没发火,“他不在,影响你工作了?”“没有。”“那就不管他。”老韩悄声退下,暗自感叹向来不媚权贵的池主编也在太子爷面前折了腰。管理的艺术呀,艺术的管理呀,他要好好琢磨。
身处不想管,懒得管和不敢管之三不管地带的覃珏宇并没有像老韩像得那样偷懒耍滑露出了资本家富二代骄奢闲逸的本性,他的日子过得也并不比加班加点挨苦工的众人好到哪里去。先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星期,据打扫房间的杨婶说完全踩不准哪个点进去收拾才合适,白天他在画图看书查资料,晚上也在画图看书查资料。好不容易在门口听了半天没声响了,轻手轻脚地进去发现这位大少爷正在冥想。“哎,造孽哟!”看着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孩子惫懒了二十多年突然变了性一样的刻苦用功起来,对杨婶的冲击也挺大。只是覃婉宁对于这一切相当乐见其成。她的儿子不是不优秀,不是没能力,可往常做什么都是懒洋洋的,一副可无可有的样子,如今突然奋发了,不管是为了争口气,还是为了蒸馒头,就算这几亿的项目搞砸了打了水漂,也是值得的。一个星期之后,覃珏宇就出去了,北京上海满地转儿,一是考察项目论证想法,二是找自己的专业团队了。覃婉宁这才不慌不忙地给传媒集团的老张打了个电话,言语之间很是客气,说是为了感谢老张照顾了她儿子那么久,这不快到年底了么,要请老张和杂志社的几位管理层吃个饭,顺便也要感谢一下《名仕》的领导。
于是当池乔和托尼跟着老张一起出现在蓉府会所的时候,覃婉宁和覃珏宇已经在VIP包间里喝着茶等着了。
“哎呀,覃总,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老张笑得一脸褶子,谄媚地冲上去握了握覃婉宁的手。
池乔一向不爱应酬这些局面,不过看到覃珏宇也是小吃了一惊,一身衣装革履,跟平时穿着摄影背心跟在老韩屁股后面打杂的时候完全是判若两人。要不怎么说人要衣装呢?还是说这一个多月没见,她怎么有了原来这小子也出落成了人模狗样的商务精英的范儿?不等池乔反应过来,托尼已经亲昵地搭着覃珏宇的肩膀,“当初一进杂志社,我就说覃少金陵岂非池中物,在我们杂志社当摄影真是大大的屈才呀!”池乔强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扯了扯嘴角,配合着场上的气氛。覃婉宁笑着跟托尼说,“您就是张总的爱将托尼吧?张总可经常在我面前夸你,珏宇也常常跟我说,跟着你做事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池乔维持着嘴角的微笑,暗自腹诽,顺便打量了一下覃婉宁,跟在报纸上看到的照片相比,覃婉宁的真人相对来说显得要松弛一些,当然这种松弛指的是皮肤和身材。照片是拍不出这个人的气场的,所以真人出现在面前,虽然都是些场面上的寒暄,但总让人觉得她话里有话,只得提着加倍的小心去应付,远没有照片里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
“覃总说的哪里话,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杂志社的主编,池乔,算是珏宇的上司吧。”
“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池主编这么年轻漂亮,老张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珏宇的同事呢,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像你这么年轻能干的人真是太难得了,老张呀,我都忍不住想挖你的墙角了。”覃婉宁拉着池乔的手,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这老婆子的亲和力敢情就是夸人长得年轻夸出来了,看人的眼神怎么像是在给自己相媳妇呀?
“覃总,您真是过奖了。您要是不嫌弃,就叫我池乔吧。老是主编主编地叫着,我耳朵都红了。”池乔状似扭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覃婉宁率先笑了起来,“你这小姑娘真有意思!”接着大家也应景地跟着笑了起来。
覃珏宇从头到尾都没插话,自古一山不能容二虎,他心知肚明两只都是母老虎,可没想到池乔在这场面上也能撒娇扮嗔,而他母亲还偏偏吃这一套,不但非要拉着池乔挨着坐,一晚上两个人都在聊天,状似亲密,时不时还笑出声来,场面也显得甚是活络。
老张看着覃太后心情是真好,也就放下了大半颗心,拉着托尼就跟覃珏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饭吃得七七八八,池乔也就女人养生美容化妆包养服装等等话题跟覃婉宁做了深入的沟通和探讨后,本次饭局也就进入了正题。按理说正题跟池乔和托尼没多大关系,但因为刚才聊天聊得很融洽,再加上都是传媒集团的人,覃婉宁也就不避讳了,“老张呀,眼下我们这个项目就要启动了,之前我也跟你提过,珏宇会负责此次的项目。这孩子呢,做事慎重,非说自己对文化产业不了解,要到您那去体验一下。这些日子也让您多费心了,也让乔乔和托尼费心了,不过这半年下来,我这当妈的可看在眼里,这孩子不仅成熟多了,做事也更有分寸了,这可跟你们在座的几位领导撇不开关系的。好话呢,我也不多说了,一切都尽在酒中。今后珏宇代表我们恒威负责东区项目,那老张,你可得多多关照了。”覃婉宁举起酒杯,众人也站了起来,池乔掐了掐手心,这就叫上乔乔了,真是情何以堪呀。
喝完了这杯,许久没说话的覃珏宇站了起来,“池主编,感谢你这半年多来的照顾,我敬您一杯,先干为敬。”说完又干了一杯。
池乔之前忙着应酬太后,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刚刚盛情难却干了一杯,气还没喘匀,覃珏宇又来一杯,这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托尼知道这段时间池乔精神状态很差,完全靠着一股蛮劲在撑着,忍不住就站了起来,“珏宇呀,你这可就不对了,你看看我们老大都还在边上呢,这就独独只敬你们主编,可有些说不过去呀!”
覃珏宇也不搭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池乔,“池主编,我知道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这些天我没去上班,也没给你打声招呼,做事欠考虑,可是这半年多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脑里,放在心里,你教我的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我也一一铭记在心。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真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池乔听得是一阵心惊胆寒,生怕他再说下去就没边了,生生地止住他,仰头干了。可是这席话在覃婉宁听到又是另外一番味道,敢情她儿子能那么快答应帮她,还是这位主编帮得大忙呀!覃婉宁看向池乔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激赏。
酒过一巡,老张跟覃婉宁就项目的事情聊了起来,覃珏宇端着酒杯朝池乔看过来,池乔忍不住甩出了眼刀,可是覃珏宇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又让她忍气吞声又干了一杯。“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想必你也不愿意我在面前晃荡招你厌烦……”池乔哪敢让他说下去呀,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干了。托尼一直在跟老张和覃婉宁聊项目的事儿,转身一看,池乔的眼神都开始发散了。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假装看了看表,“哟,这都十点过了呀,覃总,真是不好意思,这年底杂志社特别忙,编辑们都还在社里加着班呢,等着池乔回去签样,您看这么着行不行,我先把池乔送回杂志社,然后再回来给您赔罪?”
“不用麻烦托尼哥了,我送池主编回去吧。你们好好聊着。”覃珏宇也不等众人反应,扶着池乔站起来了。
托尼一时拿不定主意,无论他如何火眼金睛,也不会把覃珏宇跟池乔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刚才虽然覃珏宇一个劲地劝酒,但在众人眼里那是答谢恩师的做派,也觉察不到异样,就这么一个迟疑的功夫,就被覃婉宁一锤定音了。“难得珏宇懂事,叫小陈开车吧,你送池主编回报社。”
池乔知道自己不行了,胃里翻江倒海,也没多说什么,跟着覃珏宇走出了蓉府。冷风一吹,覃珏宇刚把外套给她披上,她就忍不住了,幸亏门口还有一垃圾桶。
覃珏宇递给池乔一瓶纯净水,她簌了口,总算缓过劲来了,可是还是犯晕,白酒的后劲开始上来了,脑子里来来回回只回荡着一句话,“这叫什么事儿呀!”
上了车,两个人也不说话。池乔闭着眼睛装醉,心里倒是笃定得很,人总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吧。
等车停下来,池乔迫不得已睁开眼才发现是到了自己家楼下。覃珏宇打发走了司机,看样子要送她上楼。
“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不用送了。”池乔也不装醉了,虽然头还晕着,但好歹舌头还是直的。
“我送你上去。”
“我说了不用了。”
“我送你上去。”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呀?”
“送完我就离开。”
池乔在覃珏宇的坚持下败北,送就送呗,坐个电梯就到了的事儿有什么好送的。
“你不用对我提心吊胆的,既然你想让之前的事情都当没发生过,那就当没发生过好了。”电梯里,覃珏宇开口,说的话没头没尾,但两个人心知肚明。
池乔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提了一口气,当然他能这么想最好,她安慰自己,想通了这一关节,她也觉得这段时间对人家实在是太恶形恶状了些,其实不得不说在那事没发生前,她对他是有好感的,你说既然都说开了以后还是可以当朋友的嘛。池乔发自内心地绽放笑容,正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让两个人回到正常朋友关系时,她又被覃珏宇接下来的话打懵了。
“你不要因为那事有负担,我们就当一切清零。以后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也不是我的上司,你也别拿工作的原因当借口推脱我。从现在开始,我,覃珏宇会认真地追求你,直到你答应的那一天。”
池乔起码愣了三十秒,这年头还有人追人是这样的?还是她太孤陋寡闻,已经跟不上情感流行趋势了?
“你没喝多吧?”她喃喃地说。
“你先别急着拒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不打算收回。所以,池乔,你也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没想好也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着,你慢慢想。”
“不,我说,覃珏宇,你脑子没坏吧?”池乔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整个就是被震住了的表情,就连反击都显得特别没有气势,特别不池乔。
“池乔,你知道你最招人恨的是哪一点吗?”覃珏宇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一直盯到她耳根发红,嘴巴张了张又发不出声。
“就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在诱惑别人,又要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完,覃珏宇就朝着那张微张的嘴唇吻了下去。
说是一个吻太过夸张,两片唇刚刚交接在一起,触感还没有来得及传到池乔的大脑,还没有等待大脑做出反击的指示,覃珏宇已经火速撤离了池乔的攻击范围。“电梯到了,你好好休息。”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覃珏宇像个谦谦君子,语气平静,态度绅士,手虚扶着池乔的腰,把她送出了电梯。
电梯门一开一关,隔绝了两个心思迥异的男女。这一下池乔的酒全醒了,刚刚,算不算非礼呀?
第二天上班,托尼特地绕到了池乔办公室看看情况,昨晚他没送她回家终归有些放心不下。
端着咖啡进了办公室,看着池乔脸色苍白眼圈黑了一圈,吓了一跳:“你不要告诉我昨晚你没睡吧?”
池乔没好气,端过托尼手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像是才还魂,“不是没睡,是没睡好。”
“喝多了?还好吧?以你的酒量昨天那点该早醒了吧?”真不愧是闺蜜,酒是醒了,可人没醒呀。
池乔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一关,压低声音问托尼,“我离婚的事儿,你没告诉过别人吧?”
托尼摇了摇头。
“真没说?”
“真没说!我发誓。”托尼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你想想这段时间我忙得跟头驴似的,谁有闲工夫捯饬你的事?”
“你没有因为我给你压了6000万的任务在办公室里对着你那群妖精骂我更年期?你没有因为我成天拉着你开任务分拆会,你在背后说我是李莫愁?”
“嗨,更年期跟李莫愁那不就是顺嘴的事儿么?”
“那会不会一顺嘴儿就把我离婚的事儿到处说了?”
“这还真没有。我是那种人嘛!在朋友的伤口上撒盐绝对不是我托尼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撒的不是盐巴,是砒霜。”
“砒霜也是可以入药的嘛。”
两个人斗了半天嘴,池乔觉着托尼应该不会把自己离婚的事到处说,但如果不是托尼,那覃珏宇到底是抽哪门子疯?
“不,我说你不像是一个藏着掖着的人呀?怎么那么介意我把你离婚的大好消息四处散播呀?这年头离婚了不就相当于解套了么?更应该昭告天下呀!”托尼瞧着池乔的脸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渐渐从刚才那句问话里回过味来了。
“照你这么说,我也该把你跟那保利小销售的事儿到处说道说道了。我听说19楼那个TOM好像一直都对你挺有意思的。”
“池乔,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臭德行,也只有鲜长安才受的了你。你看你现在是什么嘴脸,就是极品八婆活生生的写照!”托尼作势就要掐池乔的脖子。
“你一黄金单身极品GAY何必跟一落魄离婚妇人斤斤计较?”
“看来离婚对你还是有好处的。”
“啊?什么好处?”
“变谦逊了。”
“去死!”
电梯里的惊魂一吻并没有给池乔的生活带来具有能见度的影响,覃珏宇在电梯里信誓旦旦的追求宣言就好像那个幻觉一般的吻一样似假还真。覃珏宇的辞职欢送宴,池乔借故没有参加,覃珏宇就像真的从她的生活里蒸发了一样,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足以让池乔相信那天在电梯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幻觉。
转眼就到了元旦。因为杂志在月底就已经出刊,元旦三天小长假再加上出刊之后还有几天空闲,杂志社就组织去了一趟日本北海道温泉游,顺便犒劳一下被各种特刊增刊折磨了一个月的全体员工。杂志社优越的待遇和丰厚的福利终于在此刻显现了出来,足以让集团这栋楼里的其他同仁羡慕得两眼发红,双目含泪。池乔的身影在他们的心目中再次高大伟岸起来,再也不是更年期的李莫愁,也不是穿羽绒服的女魔头,她就是《名仕》的SUPER STAR。
池乔在去机场的大巴上一路听着众人的吹捧逢迎,真是怎么恶心怎么来,编辑们拿出了写软文不要脸的功夫来溜须拍马,车里的笑闹声就没断过,池乔在不工作的时候绝对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很能跟队伍打成一片,可惜她的好心情在机场看见覃珏宇之后烟消云散。
娜娜早就一溜烟跑到了覃珏宇面前,拉着他的胳膊走过来,队伍里响起了欢天喜地的尖叫声,“福利呀!什么叫福利呀!日本七日游还带帅哥导游呀!”一群女色狼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了。“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乔姐,那天我们跟覃少说好了的,他跟我们一起去日本玩呀。”“哪天?”“就是他的辞职PARTY呀。”池乔满头黑线,什么叫一时大意?!托尼早就迎了上去,“我就说刚才上车的时候没看见你,结果你直接到了机场了呀?换登机牌了吗?”连托尼都知道?敢情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池乔瞅着机会把托尼拉在一边,低声说,“覃珏宇不是辞职了吗?”
“对呀!”
“那名单里怎么会有他?行政怎么安排的?”
“这辞职不是要提前一个月么?人家还是算咱们的员工呀。而且当时他也说了不来了,但抵不住咱们社的姑娘热情邀约呀。”
“他不是忙着东区那项目么?还有闲情跟我们一起去日本?”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不是跟他熟么?你去问他呀。”
池乔吃了一个哑巴亏,默默不作声,木已成舟,她拖着行李,如同被雷劈了的一样朝安检口走去。
“我帮你拿吧。”覃珏宇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后。池乔转过身,飞过一个白眼,心里想的是我还以为他真的喝醉了,结果是在这等着她呢。
“不用。”池乔生硬地拒绝。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除去值班的编辑,对日本不感冒的,假期另有安排请假的,在外地出差的,一行三十五个人浩浩荡荡地上了飞机。
西市直飞东京的航班也是今年才刚刚开通的,四个多小时的航班大大缩短了时间。小胖是杂志的旅游编辑,以前在日本留学,上了飞机之后就一直控制不住地喋喋不休,从以前读书转机的烦恼到回忆起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的种种辛酸和当地的风土见闻,滔滔不绝,讲得眉飞色舞,把带团的导游彻底地比了下去。
达到成田机场,按照日程安排,大家在东京先逗留一天,拜金购物狂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刚到酒店放下行李就飞奔出去了,就连娜娜也忍住了对帅哥的垂涎,在一路上劝诱覃珏宇未果之后,拉着托尼就出去了。
池乔打定主意在酒店里睡觉,前段时间她一直都没休息好,情伤未愈,工伤又至,好不容易有了空闲,还要以大局为重,带着大伙出去散心。她本来就对购物没什么兴趣,正好图个清闲,在房间里蒙头大睡。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洗完澡,敲门声就响起了。
“你没跟他们出去?”
“你怎么没出去?”
两个人不约而同。覃珏宇是明知故问,池乔是真的不知道。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眼下连导游跟小胖都出去了,两个孤男寡女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尤其其中一位还穿着睡袍。着实有些尴尬。
池乔只好放覃珏宇进门。
“你别一脸戒备的看着我,我像是那种趁虚而入的人么?”池乔听着覃珏宇开口,心里暗自腹诽,你这不就是在趁虚而入么?不过,她这时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覃珏宇自从电梯事件之后,对她的态度完全没有之前那么毕恭毕敬了,说话也不是往常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我准备睡觉了,你没看出来?”
“这才几点钟?”
“倒时差,可以吗?”
覃珏宇笑了,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我跟你说正事。”
池乔吃惊,能有什么正事?
覃珏宇打开笔记本,一边调出文件,一边说,“你知道我马上要负责东区那个项目了,我有个大致的规划方案,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对房地产我不熟。”池乔反射性地摇头。
“你先坐下,认真听我说说行不行?”覃珏宇拉着池乔坐在床边上,一点也不避嫌地挨着她坐下,“这也不是单纯的房产项目。我有个想法比较大胆,投资和收益不成正比,所以心里没什么底。”
或许是因为坐得太近的缘故,池乔心里明明想的是你都知道投资和收益不成正比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但她还是张了张嘴,忍住没说出口。
“你知道恒威是做房地产起家的,现在集团的支柱产业也是房地产,虽然早几年就在说多元化发展,但投资的其他行业从目前看来无论是从前景还是现阶段的收益都不如房地产。这几年文化产业发展迅速,相信你也深有体会,传媒集团虽然早就借壳在A股上市,可最近也在不停地动作,剥离资产,准备把《名仕》跟周报一起打包在创业板上市。”覃珏宇顿了顿,他说的这些都是池乔知道的,也是身在传媒集团的员工都心知肚明的,“也不光是文化传媒,艺术投资,商业演出,甚至相关的文化周边产业的前景都是非常可观的,这也是恒威一直都想涉足的行业。”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池乔想着你去跟老张说呀,聊这些他最在行了。覃珏宇没有接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东区这个项目,恒威原本只是想接着传媒集团的名义拿到批文,打着文化地产的由头争取更多的政策优惠。我相信这也是张旗舰最担心的一点,怕恒威过河拆桥。”张旗舰就是老张,传媒的老大。“传媒集团要上市,要做大做强,张总的发展思路也很清晰,以传统的传媒为产业核心然后辐射到周边产业,包括你们现在独资的A空间画廊,商业电台,跟人合资的私人会所,茶艺馆,包括跟演艺集团的商业合作,当然,最后还是想做文化地产。因为房地产的收益远远高于之前小打小闹的投资。”覃珏宇在电脑上展示的图片,清楚地把传媒集团的产业投资分布描绘得一清二楚。池乔听得一阵心惊,这人该不会是卧底吧?
“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池乔与其说不想听这些东西,不如说她不太习惯跟她讲这些东西的覃珏宇,这还是那个摄影跟班么?
“池乔,你这就是太聪明,缺点也是太聪明。明面上你一心做杂志,但是《名仕》这样的月刊凭什么一年可以做到5000万的广告额?因为《名仕》的核心竞争力是TCC。其他杂志做圈层,做直投,锁定的只是那几百位高端人群,但是《名仕》有几万的发行量,手里还有接近10000万名企业家会员。杂志只是你们的营销平台,辐射的是集团的其他产业,否则怎么会处处都有你们传媒集团的投资,虽然《名仕》依旧是传媒集团控股,但稀释了股权之后,也有了大大小小十几位股东,这股东有做高尔夫球场的,有做高端餐饮连锁的,有做房地产的,还有本地最大的汽车销售商。与此同时,这些不但成了你们的广告客户,作为股权交换,传媒集团也有他们的股份。我知道你是学金融投资的,这些道理你不可能不知道。换句话说,你与其是在打理一间杂志社,不如说你是在帮张总网络商业资源,建立商业人脉。我这么说,你不反对吧?当然,用你开会时的话说这叫圈层营销,或者说全媒体营销。”
“覃珏宇,我都不知道你把我开会时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一脸无所谓,懂装不懂的想敷衍我而已。咱们说回东区这个项目吧,说实话以传媒集团在房地产行业的资历跟恒威合作本身就是一个以小博大的险局,说得好听点就是搭着大船赚点小钱,说得不好听点叫为人作嫁衣裳。但我有个不同的想法,我们可以重新签份协议,重新讨论融资比例和股权结构,目的是把东区这个项目做成真正的文化地产。”
“前一阵,我也出去实地考察了很多地方,像798也好,包括现在的浓园也好,所谓的文化地产都是以艺术为卖点,但运营的效果并不理想,至少好些地方都只能当成一个城市景点,样子是好看了,名声是好听了,但钱还不如修住宅赚得多。这是我弄得一份项目计划书,你看看,帮我出点主意。”覃珏宇的话锋实在转得太快,前半段还像个侃侃而谈的商业精英,后半句跟个大男孩一样干脆半趴在床上,把笔记本递到池乔跟前,眼巴巴地望着她。
池乔已经陷入一连串的打击中无法回神了,完全出于机械化地点着鼠标,走马观花地看着覃珏宇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方案。
好半晌,池乔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要把东区打造成一个真正的文化集散地,有剧院,影院,画廊,博物馆,艺术展,还有配套的餐饮,商店,酒吧,咖啡厅这些?”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名头很响的文化地产项目都属于叫好不叫座么?那是因为他们只瞄准了艺术,而没有做泛文化的概念。什么叫文化?文化就不应该只是单纯的艺术,曲高和寡,只能成为一个符号,而不是真正的融入日常生活里的东西。这个项目跟商业地产的唯一区别就是我们同样可以做商业地产里面赚钱的东西,但我们要赚得比他们高明,好看。”
“不,你认为我可以给你什么意见?”
“什么意见都可以啊?”
“覃珏宇,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传媒集团的总经理,我不是张旗舰。我只是一个小小杂志社的主编,甚至这个杂志还不是商业期刊,你指望着我能给你什么意见?”
“池乔,难道作为普通朋友,你都不能对我说点什么吗?还是你认为我的想法太过幼稚,所以都不忍心戳穿我?”
“我……”池乔闭了闭眼,那双大型宠物眼巴巴的眼神又来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又把方案从头看了一遍,这一次认真多了。
覃珏宇在旁边没说话,嘴角浮起隐隐的微笑,非常识相地去泡咖啡了。
池乔喝了一大口咖啡,看着覃珏宇,“真的要我说?”大型宠物附身的某人狠狠地点着头,恨不得再摇尾巴。
“我觉得这想法,”池乔斟酌了一下语句,“SO SO。没什么惊喜,说白了,这不过是一个打着文化旗号的商业地产而已,大杂烩有大杂烩的好处,但大杂烩的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说句不好听的,就说招商,都是餐厅,咖啡厅,如果没有人气人家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开餐厅,你又用什么来汇聚人气?看电影?西市的电影院多了去了,看演出?看小型话剧?这些在其他地方都可以开呀,为什么要到你这东区来?而且这块地在东二环,东面跟其他几个方向的地段相比,本身就弱了很多,所以房价一直都比较低,否则哪里有这么大块地能给你们?”
“继续。”覃珏宇一点也没有受创的表情,一脸兴奋地等着池乔继续说下去。
“如果按照恒威传统的做法,还是会做成商住两用的项目,至少房子是不愁卖的,但单纯靠商业地产,那对地段的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你也认为这个方案风险很大,不值得参考么?”
“这也不见得。我有个不是很成熟的想法。”池乔沉吟了一会,“我觉得这个项目要做不是不可以,但是缺根魂儿,缺了一个可以把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能联系在一起的魂儿。”
“什么魂儿?”
“我们这样说吧,纯艺术的群落的确有曲高和寡之嫌,远的不说,我们就说咱们城市的浓园,现在人们一提起浓园,脑海里只能蹦跶出艺术两个字。没错,这里是画家村,这里汇聚了很多画廊,但事实上大多数的人还是不会朝那个地方走的。因为纯艺术的东西跟他们没关系。现在的文化地产就是走入了这个误区,把艺术当文化,好像弄几个抽象的雕像,吸引几个前卫的艺术家在那开工作室,就能成为一个建筑群落了,或者是再弄上些涂鸦。说出去是好听了,但是钱呢?投资回报率呢?”
“这也是我极力想避免的规划方向。”
“我同意你说的泛文化的概念,你说时尚算不算一种文化?消费也是一种文化?包括一个时代的印记也可以作为文化的表征。”池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语速也加快了,“我突然想到一个点,咱们想说回西市。东区这块地怎么来的,你知道吧?当年东门这块地方全是厂房,算是80年代的一个重工业区,这几年城市建设搞房地产,很多工厂倒闭了,才把这些地给空了出来。所以东门这块因为住的大多数都是工厂里的工人,所以发展一直都比南门和西门慢了很多。因为消费能力跟不上,所以这里没有大型的MALL,高端卖场,就连这里新开发的楼盘大多都是密集的高层电梯小户,房价也比其他地方低。”
“你想说什么?”覃珏宇好像捕捉到了些什么。
“你知道主题文化酒店吧,有三国文化主题酒店,有迪斯尼文化主题酒店,这些都是靠着当地的文化特色或者是自己打造的主题弄出的酒店。这个项目也一样,它缺一个主题,一个可以既有噱头但是又符合这个地区特色的主题。”
“工业?”
“对,工业时代主题。”池乔捉住了稍纵即逝的灵感,越说越兴奋,“西市本身就是一个工业城市,在二三十年前,东门的几大大型企业支撑起了整个西市的GDP,只是因为这几年才逐渐没落下去。我们为什么不以工业时代作为主题开发这个项目呢?你想,批下的这块地本身就包括了一个电子设备厂的旧厂址,还不如就在这上面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说拿工业时代作为噱头,从项目的建筑风格再到包装,都可以打工业文化主题这张牌?”
“你不觉得这个点子很新么?而且这跟你之前设想的画廊也好,一点也不冲突,而且现代艺术的发展本身就跟工业时代齐头并进的。如果照这样延伸下去,做一个专业的工业文化博物馆不是比常规的博物馆更有意思?”
覃珏宇也被这个想法深深地吸引住了,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抱着拿这个方案作为跟池乔搭讪的理由的话,他现在已经彻底陷入其中了。“不仅是工业博物馆,我们还可以从工业时代延伸出去,做一些怀旧的营销概念。”
“当然,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像工业时代的食堂,厂房,标语,包括做小剧场都可以概念延伸。而且,最关键的是,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个情结,任何一个西市人看到旧时的工业时代的烙印重现都会怀旧,会缅怀,对中年人来说是祭奠青春,但对于年轻人来说则是猎奇。工业时代的文化包装,时尚的消费模式,还有艺术作为精神内核,这样的项目才会吸引到更多的人流。”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池乔也忍不住用笔记本在网上查着相关的资料,两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等到外出购物的人回到酒店之后,吵吵扰扰的,池乔才惊觉她居然放弃了大好的睡眠,跟覃珏宇两个人在酒店里讨论了大半天,关键是她一直穿得还是那身睡袍!
第二天一早,原本计划是开赴北海道,可惜大部分昨天去逛了街的人坚决表示意犹未尽,还声称:“不去秋叶原,买尽东京也枉然。”而老韩这帮老人又坚持去北海道,一伙人僵持不下,因为带的不是散客团,导游也管得比较松散,对于这些公然违背旅行社既定线路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人马再一次分兵三路。一路按照既定线路去了北海道,一路杀去了秋叶原,还有一路,是池乔和覃珏宇,他们俩临时决定去横滨。
这是为什么呢?
覃珏宇一大早就来敲池乔的房间门,“你知道安腾百福吧?”
池乔一脸睡意惺忪,“那个方便面之父?”
“听说那个方便面博物馆这几天有个展览,反正横滨离这里也不远,我们过去看看吧?”
“啊?”
“昨天我们不是刚谈论过吗?刚好趁这个机会我们过去参观参观,说不定可以获得一些灵感。”
大型宠物的表情又来了。
什么叫做攻其不备?大清早睡眠不足的池乔大脑转速只有平时的百分之一,一脸的目瞪口呆痴痴傻傻就被覃珏宇拖上了去横滨的火车。
“你别吵我,我先睡会。”池乔把帽檐一拉,继续补眠,没有看到覃珏宇在旁边一脸甜蜜幸福的笑容。
安腾百福是日本的方便面之父,就是这位穷极思变的日本人在60年代发明了世界上第一杯方便面,被日本人成为是上世纪日本最伟大的发明,其次就是卡拉OK。为此,日本还特地修建了方便面博物馆,用以介绍安腾百福的生平,方便面的历史等等。而这几天,方便面博物馆正在做一个小型的展出,推出了日清为宇航员发明的太空方便面。
参观方便面博物馆的时候,池乔才觉得饥肠辘辘,想起自己早上什么都没吃就被覃珏宇拉了出来。“那有杯面制作体验馆,要不我们也去玩玩吧?”覃珏宇拉着池乔挤进了排队体验的队伍。揉面团、压面条、蒸炸烹饪,而且每一位体验着都可以根据自身口味制作一碗“杯面”。或许是带着参观考察的心态,覃珏宇明显比池乔兴奋很多,既然一碗方便面都可以做这样大的文章,那么对于工业时代这么大的命题,可以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尤其是在看到参观的人们在不同时代的方便面前面,兴奋地说着,“呀,我小时候吃过这种!”而日清的杯面赈灾车的展出也是与当时的时代历史事件相呼应的。包括这种制作杯面体验馆让人们在参与互动的同时,很好地加深了博物馆本身对参观者的黏性。
“真的要泡这个吃?”池乔拿着自己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一盒杯面,突然有些不忍了。
“还是你要拿回去做个纪念?”
“当然。”
两个人出了博物馆,准备到街面上去觅食,一路上两个人在分享着彼此的想法和观点。
“东西是死的,但是记忆和情感是活的。这世界上大大小小有多少间博物馆?尤其是对于特种收藏的博物馆而言,他们往往都只是针对某一类人,比如说钟表之类,但方便面这样的东西,它是每个人日常生活都会接触到的,还能吸引到这么多人去参观。猎奇一方面,更多的是人们会在好奇之后产生亲切感,包括体验这个环节。”池乔手里正捧着覃珏宇在路边给她买的关东煮,不顾形象地边走边吃,嘴巴也没闲着。
覃珏宇有些愣神,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了,又有多久没有看见她这样泰然自若,宛若天真的神态了?即使内心震荡,他也不敢轻易打破两个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氛围,配合着池乔讨论下去。“我昨天晚上又看了一下你说的电子厂的图片,因为刚刚拆迁,里面的基础设施保存的还算完好,烟囱,红砖解构的厂房,最难得的是因为要烧煤,厂里还保存了一截轨道。这些东西稍加改造,就是现成的工业时代的烙印。”
“单单有这些还不够,我们还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做些加法,像你刚才说的那截轨道都是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的。博物馆只是一个核心,但以此核心扩散开的项目才是利益的根本。你不能指望一个博物馆能赚钱,它往往只是一个噱头,把人留在那里,成为一个地标才是关键。”
横滨虽然以大学林立出名,实际上它仍然是一座工业城市,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看到林立的厂房,也会聊聊新工业时代和旧时的工业带给人视觉上的差异。逛累了,两个人去了中华街。中华街跟唐人街差不多,住的大部分都是华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当年孙中山逃亡到了横滨,入口处矗立着的十多米高的牌楼,还隐约可见民国风骨。
“我们两个居然跑到日本来吃川菜。”覃珏宇有些好笑。
“验证一个地区中华文化是否渗透得彻底,尝尝这里的川菜做的地不地道就是标准之一。”池乔放下菜单,一本正经地说。难道她真的要说是自己想吃辣了吗?
覃珏宇也不揭穿她,从异国饮食就聊到了自己在国外留学的日子,其实不谈项目,两个人还可以谈论的话题还有很多,当然池乔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和话仙儿。
“你怎么会想到回国呢?”池乔一直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我家里的情况或许你也知道一些,家里就只有我妈和我小姨。其实在国外那几年也习惯了,不过人就是这样,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即使之前再陌生再抵触也就习惯了。更何况在国外更自由。”覃珏宇看了看池乔的一脸了然的脸色,又生怕她对自由这个字眼有什么误会,连忙解释,“我所说的自由是指身份上的,不是别的。在国外,你就是一个普通的留学生,上班族,不会因为你的家庭原因用有色的眼光看待你。人,跟人之间是很平等的。”
池乔嗤笑了一声,“对,国外没那么仇富。”
“我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哎,总之那种感觉很复杂,有逃离了自己身份的自由感,也有不用再因为这个身份背负责任的解脱感,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一直待在国外。”
“这么说你妈逼你回来了?”池乔对于这样的戏码并不陌生,覃珏宇是覃家的独子,恒威的太子爷,不管他本身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该承担的早晚也要承担。像西市这样的地方,多的是家族企业,家族传承,即使再优秀的CEO,在这些白手起家的老总们看来也不过只是个高级打工仔而已。
“算是吧。”
“怪不得你会到我们这来当摄影,这种贫穷贵公子的戏码好玩吗?”池乔戏谑地盯着覃珏宇。
“摄影是我的爱好,这份工作我很喜欢,我也很珍惜。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抹杀掉我这半年多来的努力吧?”他有些气恼,很反感池乔居高临下的语气,好像什么都看穿了,看穿了他的逃避,他的不负责任,他的任性。他很想解释,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为什么他要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只是他没有说出口,这样的解释在池乔听来也是幼稚可笑的吧?
“我站在工作的角度,当然无可厚非,你很努力这点大家都清楚,我也不会否认。只是,我个人认为,为什么你不早一点认清自己身上该背负的责任呢?更何况你并不是没有能力。”池乔喝了一口水,虽然只是就项目的交谈,但她知道覃珏宇跟那些纨绔是不一样的。
覃珏宇很想说,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认识你?当然,他没有说出口,沉吟了一下,“我不否认因为我母亲的关系,我得到了旁人或许要奋斗很多年都得不到的财富和地位。但是,我不也正是因为我母亲的关系同样也在承受这个社会带来的偏见吗?”
“偏见?”
“难道你不一直这样根深蒂固地认为我到你们那去上班纯粹是闲的蛋疼吗?”
池乔想起第一次跟覃珏宇见面的场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记仇。还没等她回应,覃珏宇又继续说下去,“我在工作上难道就没有吃过这种偏见带来的亏吗?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是那种不务正事的纨绔,所以虽然面上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但对我的工作能力不一样是轻慢的么?老韩是个好人,这点我也不否认,可是他也不会用平常心来看待我跟其他的摄影记者。他不放心交给我任务,即使有什么不懂的他也不会主动告诉我,这些都要靠我自己去摸索,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跟我在同样的环境同样的岗位,那么我就要需要付出比这个人加倍甚至更多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周围人真正的认可。就拿这个项目来说,为什么我之前一直不愿意介入恒威的工作,别人会说这是空降的太子,如果抛去这个身份,同样一个有着国外硕士学历的海龟坐到这个位置主持这个项目,他们会说什么?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公司引进的高级人才。这就是区别,这就是偏见。”
“如果那个所谓的海龟来主持这个项目,那么你认为他的这些想法会得到集团的认可吗?他有那么大的权限可以去随意更改公司原定的项目规划吗?他甚至还可以在项目即将要启动的时候到日本来旅游吗?”池乔正色说道,“偏见是无处不在的,这是人之常情,谁不会产生偏见?难道女性在职场里就不会遭遇这样那样的偏见吗?我出去应酬客户的时候被人当做老张的小秘书难道这不是偏见吗?或者说我27岁就当上杂志社主编,难道就没有人会产生我是潜规则上位的偏见吗?如果真要把这些偏见当真,那我们都不要做事了,我们都回家,该啃老的啃老,该养老的养老。如果因为这些偏见就伤害到你,或者成为你的困扰,那么还是先解决好自己的心理问题再出社会吧。”
“这么说,你承认你对我是有偏见的?”覃珏宇灼灼地盯着池乔,一点也看不到刚才在阐述那些所谓的偏见时那副受伤困恼的模样。
“啊?”池乔刚进入说教的角色,没想到会突然蹦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一直拒绝我,难道不是因为对我有偏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池乔懊恼,真是拙劣的反驳。
“你拒绝我,不是因为不喜欢我这个人,你只是对像我这样的人有偏见而已。”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池乔简直要怒极反笑了,什么时候被人逼到这种局面过?
“你不要否认,你可以说服你自己,但你说服不了我。”覃珏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牢牢地拉着池乔的手。
“你放开!”池乔低声斥道。
覃珏宇非但没有放开,还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唇边,有意无意地摩挲,“异性相吸是人的动物性,无法抗拒,再理智的人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肾上腺激素和荷尔蒙的分泌,当然,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有理性。可是,酒精是个好东西,它就像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那把钥匙,不,不应该这样形容,它的美妙在于我们可以借酒装疯,酒后真言,当然,还包括酒后乱性。池乔,你之前也不说过酒后失德这四个字的?你看,酒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也可以解释一切。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不对?可是,只有真正乱过性的人才知道酒后乱性是个多么荒谬的谎言。”说着,他的唇吻上了她的手。
池乔已经忍不住全身颤抖了,这哪里是什么可怜巴巴的大型宠物?这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大色狼!她真是瞎了眼了,真以为覃珏宇是个老实巴交心思单纯不善言辞的好孩子,这,这,这,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她死命挣脱开他的手,一脸的愠怒,“我警告你,我可是结了婚的,别把你勾三搭四的那些招数用在我身上。”太丢人了,这种下三滥的威胁都用出来了。
覃珏宇笑了笑,“我只听说过隐婚的,没听说过谁还隐瞒离婚的。”
池乔看着覃珏宇一脸洞穿她借口的表情,一股怒火从丹田升起,她站起身,抓起覃珏宇的衣领,凑近他恶狠狠地说,“我不知道我到底哪点让你感兴趣了,对此我感到很抱歉,但我也不打算改正。但是,有一点,希望你明白,我,跟,你,是,永远,都,不,可能的!”池乔咬牙切齿地放下狠话,拉开椅子转身就走出了餐馆。姿态很潇洒,很女王,掩盖了她早已经乱了节奏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