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微?怎么了?”席妍拉住她的胳膊,“哪里不舒服?”
她来不及逃脱。因为随着苏嘉年进入大厅,席妍的父亲已经大声说:“我们的大钢琴家来了。欢迎欢迎!”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上百道目光齐刷刷的朝他们射过来,贺英泽也一样。苏嘉年笑着和席先生寒暄,洛微却一直扭着脑袋走路,不敢抬眼皮,生怕和贺英泽的目光撞到一起,夕颜挽着她的胳膊说,“学长很快就要表演了,他喜欢在演奏前喝提神饮料,但这里没有供应,我们出去帮他买一点好不好?”现在她是想赶紧避开贺英泽,于是和席妍一起离开现场,没敢多看贺英泽一眼。
进入一家超市,席妍在门口崴了一下脚,惨叫一声:“哇,我的脚。”
“你还好吧?洛薇过去扶她。”
“哎呀,我真是作,非要穿十一厘米的高跟鞋,这下疼死了……”她看着表,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不行不行,我们得赶紧去买饮料,不然会来不及。”
“你现在还没法走吧,我去买好了,你在这里等我。”
“也行,我帮你拿包吧,这样快一点。”
“好。”洛微把包递给席妍,一路小跑到饮料柜,抽了几瓶提神饮料,回到门口,席妍却早已不在那里,她的包被放在了收银台,柜台小哥把包包递给她:“刚才那个小姐说她脚实在太疼,已经回去等你。”
“这样啊……麻烦结账。”
她打开自己的包厢拿钱包,却摸到了她的硬壳记事本。这好像有点不对,她习惯把设计草稿、随笔、账本、备忘录等全都集中到一个本子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一直是放在最里面的,怎么会跑到外面来了?她拿出本子翻了翻,没发现什么异常,重新把它放回包里。付款以后,柜台小哥忽然叫住了她:“这位小姐,你的朋友有点问题,小心点吧。”
“为什么?”
“她刚才躲在角落里翻你的包,拿出了手机,但破解不了密码,就翻开了你的那个硬壳本偷偷看了很久。”柜台小哥指了指角落里的监视器,“这里全都看得到。”
席妍为什么要翻她的本子?等等,她在记事本里写了什么……想到这些细节她就觉得大脑里缺氧。自己怎么会这么大意!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么人的气场也不会改变。小学的时候贺英泽身边总是充斥着各种格斗戏,而苏嘉年身边总是上演着精彩的宫斗戏。苏嘉年以前就吸引这样的女孩子,长大以后,这些女生的道行只会越来越深,怎么可能会忽然换了个类型?她加快脚步朝酒店的方向赶去,同时又害怕面对那个场合。可是,她必须回去。如果不回去,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回到派对大厅内,正巧赶上众人鼓掌,苏嘉年要去钢琴前表演。见洛微进来,他从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中走出,看了她一眼,没有笑,也没有愤怒,他别开视线,朝镶满宝石的豪华三脚钢琴走去。洛薇赶紧走上前,小声说:“嘉年哥。”
他没有看她:“什么事?”
“专心表演,今晚你可是主角。有什么事表演完我们再谈。”
他轻吐了一口气,还是没有看她,径直走到钢琴前。他掀起燕尾,已占三分之一面积的标准坐姿静坐下来,头深深垂下来,看上去很消沉,不过他的心理素质很好。他按下琴键,当第一个节拍的旋律回荡在厅堂中时,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不由变得柔和。音乐虽然动人,她周围的气氛比铅云还沉重。席妍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在她们之间仿佛画了一条线。那些学音乐的女孩也不再享受艺术,纷纷围在一起讲悄悄话,像怕被她发现,转过来看她一眼,一旦视线与她碰上就会迅速转过头去。她坦然听着演奏不看她们一眼,发现她并不在意,她们故意笑的更夸张,回头的次数更多了,像努力寻找存在感的孩子。直到苏嘉年的表演到达尾声,所有人再次鼓掌,其中一个女孩才向她走来,堆了一脸假笑:“姑娘,今天你照镜子了吗?”
洛薇不作回答,她再也藏不住满腔的恶意,咬牙切齿地说:“你见过学长前女友吗?刘伊雪,我们音乐学院第一气质美女。”
这一回,洛薇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发现挑衅无用,她回头看一眼席妍,席妍皱了皱眉,朝她们走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洛薇,你知道吗?刘一雪他之前可是……啊……啊。”
她看着她的身后,忽然像结巴一样,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而且不仅是她,其他的女孩也惊讶的看向她的身后。她下意识回过头去,也被吓了一跳:几个穿着西装的中年商人把贺英泽请到她们身后坐下,贺英泽虽然比他们大部分人都年轻,看上去可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对……对不起!贺先生!”意识到自己挡住了贺英泽的视线,席妍拽着其他女孩站在了一边。贺英泽没搭理她,转头听那些人谈事情。正巧这时,苏嘉年演奏结束走了回来。席妍等人小鸟依人的站在他身边。苏嘉年冷冷的看洛薇一眼,眼睛自然看向别处,并不打算主动和洛薇说话。洛薇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最好时机,只是站在原地玩手机,过了一会儿,他主动走了过来:“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洛薇抬头,朝他笑了笑:“表演的很不错,真好听。”
“就只有这一句?”
席妍的怒火似乎已经快要藏不住,她瞪了洛薇一眼,眼中写满警告。洛薇还是只管和苏嘉年说话:“你很聪明,看出了我对别人有过好感,是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我不介意。”他的双眼明亮,忧伤时就像花瓣上的露珠在闪动。
后面的话没说完,席妍已经绕过她身侧,在苏嘉年耳边低声说:“学长,好像有人发消息到你的手机上了。唉,这件事虽然洛薇做的不对,但是,我觉得可以原谅的,你可以打开看看。”
“我不想看,我相信她。”
她咬咬牙忍下,转而瞪了一眼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藏獒般忠诚地点头,对苏嘉年说:“苏先生,不是我们多事,但不告诉你就是害了你。她直到昨天都还在记事本里写其它男人,他们是青梅竹马哦,叫什么小樱。总之,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备胎。”
听到“小樱”二字时,苏嘉年背脊明显一直。洛薇头皮发麻,手心里全是冷汗,四周的酒香与糕点甜味令她感到不适,她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贺英泽,他好像没有听到她们这边的谈话。这一个细节却被苏嘉年捕捉到,他瞳孔略微紧缩,声音有发抖:“……是他?”
“我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我。”
“是英泽。”他闭上眼睛,嘴唇也哆嗦起来,情绪失控边缘的神经质模样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早就该猜到,不管过多久,你都只能看到他。不会改变的。”
这时,一个女孩子晃了晃手机,一脸惊喜,“哇,你们快点看群消息,内容好劲爆啊。”
几个女孩子都掏出手机查看消息,那个对席妍衷心耿耿的女孩点开一张图片,朗诵课文般念道:“‘今天去跑马场的路上我不小心碰到小英的手臂,然后心情乱了一个下午’……”
听到这里洛薇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席妍不但偷看了她的日记,还把它拍下来了,席妍掏出手机,轻摇了一下,搭着苏嘉年的肩:“你还好吗?别难过了。洛薇她也不是故意的。”
那个女孩没有停下来声音反而越来越高:“‘我真不懂,小樱在电话里不是很温柔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我更不懂我自己,为什么总是想着他。’”
洛薇双颊迅速发热,耳朵一阵嗡鸣,想要阻止她们念下去,伸出手却抓了个空。几个侍者端着酒水盘子路过,她看见了沙发上的贺英泽。他眼睛微微睁大,正错愕的看着她。这一刻,连空气也已凝滞。他……都听到了。这种感觉,真的比死了还要难过。那女孩儿冲她摇摇手指,故意用很娇弱的声音念道:“‘跟小樱相处,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心情总是很乱,我在想什么呢,他已经明明白白说过,绝对不会和我结婚。’”
不管是苏嘉年的受伤,还是贺英泽的震惊都让洛薇得无地自容,她能感觉自己整个脸都已涨得滚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那个女孩正专心致志的研究日记,不曾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尴尬,她砸砸嘴:“还有这一句,啊,实在太糟糕了:‘’为什么我就是没法喜欢上嘉年哥呢?”
听到这里,苏嘉年的手也因用力握紧而发抖。他终于甩手,大步朝大厅门口走去。
“嘉年哥,听我解释!”洛薇提着裙子追上去。但是,他走的太快,她穿着高跟鞋追不上他的脚步,只能在后面呼唤他。人群挤来挤去,很快,他的背影就完全消失在门外。她扶着墙壁,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他。电话才响了响了一声,手机就被人抢走。转头一看是刚才念日记的女孩。她把手机关掉,瞪了洛薇一眼,剩下的女孩也围了过来,把她堵在墙角。席妍出现在她们中间,睥睨着她:“洛薇,你听好,我们没有人想要为难你。但是,你要先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你不属于这个圈子,和学长也不是一类人。那个和你一起生长在巷子旮旯里的小樱才最适合你,好好追求你的真爱去,不要当绿茶婊,知道了吗?”
洛薇终于知道,并不是每次和气都能生财。既然席妍要弄得她不舒服,那大家一起不舒服吧。她转过身面向席妍,平和的说:“其实,恋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我觉得你应该尊重苏嘉年的选择。你再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又有什么用?”
席妍的脸迅速涨得通红:“谁说我喜欢他了,我如果喜欢他,早就有所行动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新奇,漂亮优秀如席小姐,也会有追不到的人。”
“你是在说我,还是再说你自己?”席妍原本盛怒,但很快话锋一转,冷笑道:“对了啦,你喜欢上那个小樱,是个女人关系很乱又没责任感的男人吧,洛小姐看上去这么清纯,不会也是被他玩玩就甩了吧?”
那个念日记的女孩紧接着说道:“家境不好的女孩审美是挺特别的,看不上苏嘉年这种高端的男人,偏偏喜欢和他们同档次的屌丝浪子。苏嘉年是钢琴家,追她还真是对牛弹琴。”
“嘘。”席妍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我爸来了。”
果然席先生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女孩们迅速乖乖站成一排。席先生本是一个颇具威严的成功男人,但此时夕颜叫了一声“爸”,他也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朝洛薇点头哈腰:“你是洛小姐对吗?”
“是的。”
“爸,你干嘛要这样和她说话?”席妍的不愉快写在了脸上。席先生没有理她,只是伸手指向一群西装男人坐着的位置:“King请你过去一下。”
“King找她?”席妍整个脸都皱在一起,“King认识她?”
其他女孩都傻眼了。得着这个机会,洛薇把她的手机夺回来,离开了她们,快步走向大门。但还没走出去,席先生已叫保镖拦下她。他又一次指了指贺英泽坐的位置。她只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的走到贺英泽的方向。属下站在他旁边,原本在为他添酒,他挥挥手制止属下,已方便为她挪出空位。她刚上前一步,他已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拖过去,按坐在自己腿上,她吓得心都快跳出来,想要从他身上跳下来,他却搂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让我想想,我们的话题要从哪里开始?”他递了一杯香槟给她,“先把这个喝了。”
现在谁能懂她的心情?只是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想到他知道日记内容,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整张脸都被羞赧烧红了,她不敢看他,只是别过头去:“为什么要喝我不欠你什么?”
“我敬你。”他凝视着她充满侵略性的微微一笑,摊开手伸向一旁。跟班双手捧着新的香槟递给他。他和她碰杯,仰头干了一杯香槟。她注意到,她是用自己的杯口碰了她的杯身,也就是说是他把自己放在低等位置的碰杯方式。从周围人低头紧张的样子不能看出,贺英泽不是一个经常敬酒的人。她担惊受怕的,把那杯香槟喝下去。他眼神里有些喜悦:“酒量不错啊,洛薇。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他搂她腰的手臂也跟着收紧,令她靠他更近一些。
不行了。在这样紧张下去,她估计会昏倒在地,好想再倒一杯酒干掉。这时,席妍胆怯的挽着念日记的女孩的胳膊走来,女孩一反刚才的泼辣态度,前所未有的像个大家闺秀:“贺先生,请相信我,我并无意来打扰你们,不过为了防止中间产生什么误会,有的话不得不说。洛薇正在和我们学长苏嘉年约会,不过,她背叛了苏嘉年,和另一个男人扯不清关系。”
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打算再来一轮吗?洛薇快无语了。陆西仁,玩味的“嗯”了一声:“和她扯不清关系的男人叫什么呢?”
“她管他叫小樱。”
陆西仁眼睛弯弯的笑着:“两位尊贵的玛特儿,你们知道King的全名叫什么吗?”
“知道啊。”
那女孩回答的很快,席妍想了想,脸色变得惨白。她拽了拽女孩的袖子,说了一声“打扰了”就转身想走。但常枫把她叫住:“等等,席小姐,我可能有事想跟你父亲谈,你叫他过来一下吧。”
席妍在那女孩耳边小声讲了一句话,女孩当机立断,转过脸一脸哀求像:“贺先生,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糊涂啦,与席叔叔和席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席小姐,快去叫一下你爸爸。”陆西仁笑靥如花。
两个女孩心慌意乱起来,开始哀求他们。贺英泽却无视她们,把洛薇从身上放下来:“跟我出来。”
从富丽堂皇的厅堂里走到回廊中,就像从一个万人云集的城堡走到了夜晚幽深的池塘边,四周忽然寂静下来,贺英泽在前面大步走着,他响亮的皮鞋脚步声与她细碎的鞋跟声,变成了唯一有节奏的声响。其实,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再去猜他在想什么,猜的越多。他在她脑海中停留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无法从胡思乱想中走出来。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累死,终于,路过一幅油画,贺英泽停下脚步。一盏英式壁灯朝着画的方向,照亮画上红白相间的蔷薇花,他伸手描绘描摹了一下花瓣,说的却是:“洛薇,以后离苏嘉年远一点。”
“……为什么?”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不要让我再重复。”
是的,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警告她。别说苏嘉年和他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没什么信不过的,即便是刚认识他的人,都会认为他彬彬有礼,人品很好。她坚定地说:“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不说明为什么,我不能随便和他绝交。”
“你和他当朋友可以,但这个人的成长和教育环境都有问题,还搞艺术搞过头了,不适合当长期恋爱对象。”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苏嘉年原生家庭并不是媒体包装的这样,是一个“富裕而高雅的艺术家庭”。相反,他小时候家里很贫穷,母亲极度强势,从小到大不管他表现的多好,总是会被母亲批评的一钱不值,导致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对自己很不满意、没信心。小时候小辣椒说过爸妈卧房里有陌生的叔叔,苏爸爸曾经动手打过苏嘉年很多次,破口大骂说他不是他自己的亲儿子,是外面男人生的野种。但也是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后,他们家反而渐渐变得有钱起来。洛薇不敢追究他们到底是怎么挣得钱,她只知道英雄不问出身,更何况是朋友。这种家庭培养出了苏嘉年极度敏感的个性,也成就了他超越常人的艺术才华。现在在倒回去想想,小时候他看上去文静,给人一种温柔沉默的王子印象,实际上只是因为胆怯又自卑。当他情绪有波动时,表情总是有些可怕。但这些过去并不会让洛薇讨厌苏嘉年,反而会让她很同情他。她断定的摇摇头:“嘉年哥人很好,我看不出什么不合适的。”
“男人都是变色龙,在目的达成前,会把本性藏得很深。”
她不理解,贺英泽是怎么回事,总是批评苏嘉年,难道……他是在吃醋?她可以认为他喜欢上他了吗?可以有所期待吗?如果这时候她对它说,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会不会就会有很幸福的结局……开什么玩笑。上一回深夜,她鼓足勇气给他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她握紧包带,对他说:“谢谢你。”
贺英泽依然在欣赏油画,随口说:“谢我什么?”
好糟糕。也好头疼。不管是侧颜、眼睛、睫毛,还是笑容,甚至是头发,都让她心动不已。但心动的同时,哪怕是他侧身的剪影也会令她难过。她吸了一口气:“谢谢你今天为我解围,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我遇到了麻烦。”
他总算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有我在,今天你根本没法收场。”
她甜甜的笑了笑:“是的呀,小樱最有正义感了,所以才要谢谢你。”
“不谢。以前我就答应过你,会帮你摆平欺负你的人。”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提到日记的事。
她不应该再有任何期待。再期待下去,再让自己错下去,关于小樱的记忆,就真的会被玷污了。
他是她人生中喜欢上的第一个人,也是这些年最让她魂牵梦绕的人。她现在什么都不应该做,只要把这份单纯的感情藏在心里最深处,永远不试图去碰触它,那就可以让美好的到保存了……
她犹豫了半响,想要给自己找一点退路:“小……小樱,关于刚才的事能不能忘了它?我确实曾经对你有一点点心动,但现在已经想好和其他人认真在一起……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没事。”他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两个字是巨石,砸的她头昏眼花。她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也早就知道他不是个温柔的人。但是她丢脸丢成那样换来的回应,居然就是这样。就只有“没事”两个字?
“那,我先回去了。”
她赶紧垂下脑袋,转过身去,明晃晃的吊灯太刺眼,转头的瞬间,两行滚烫的眼泪就顺着内眼角滑了下来。都是她的错。控制自己的情绪就这么难吗,非要写什么日记。这下好了,连单相思的资格都没有了。明天就辞职吧。不,甘脆直接离开宫州。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被伤害,也不想再去伤害别人。如果这天晚上只是一场噩梦,而醒来发现关于他的记忆都停留在儿时那句“等花再开的时候我就会和你结婚”,那该有多好。如果没有和他重逢,那该有多好……她不敢做出擦眼泪的动作,只是放纵泪水大颗大颗往下落,埋头快步朝门外走。但还没走出几步手腕已经被人紧紧抓住。
“放……放手。”她有些慌了,一直不肯转过头去,“我得走了。”
身体被强行扭转过去,难堪的模样被对方尽收眼底。贺英泽叹了一口气,用食指关节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如果我就这么放你走,你打算自己躲起来哭多久?”
她摇摇头,除了拼命忍住泪眼泪,不能说出一个字。她好不容易盼到他温柔了一些,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对她打击更大:“洛薇,你听好,你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喜欢。”
她呆住。他继续平铺直叙的说,“你只是觉得我条件好短暂,昏头了而已。”
“这……这就是你心里想的?”
“对。我们这么多年没联系,你对我有什么了解?你甚至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都做了什么事。你只是被表象迷惑,其实并不喜欢我。”
够了,她再也听不下去。错的人就是她自己。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喜欢他。她心灰意冷的说:“你可以拒绝我,但没必要把我的感情也羞辱一遍。”
贺英泽怔了很久,骤然睁大眼:“这么说,我说中了?”
“喜不喜欢你,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不用你操心。”
“停止无意义的行为。”
“……什么?”
“你不能喜欢我。”他不耐烦地皱眉,捏住她的脸颊,强硬的说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是不能再傻下去了,给我清醒一点。”
这人……这人实在太过分了……
她没向他提出任何要求,他完全可以拒绝她啊。而现在,她连自己感情的支配权都没有了吗?
泪水又一次涌出眼眶,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可是就在她张嘴的那一秒,眼前黑影覆下,嘴唇忽然被柔软的东西贴住,她大惊,发现他垂头含住了她的嘴唇。他把她整个人压在冰凉透骨的墙壁上,逼得她无路可退。如何也躲不开他强势的吻,舌与舌相触的那一瞬间,她大脑闷响一下,短路到无法思考。然而,心脏还在剧烈且疼痛的运转着,刺激泪腺涌出越来越多的泪水。随着他的吻越来越深,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最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呼吸有一丝凌乱,声音却是冷冰冰的:“我试了,没用。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这样,她输得一败涂地。
那么小心呵护的尊严,已经被贺英泽随意踩在脚下。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泪水,也写满了坚定:“我知道的,我们毕竟一起长大。太早认识的朋友很难变成情人。不过,我不要你的回应,但你也不要在劝我。”
他脸色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喜欢。你只是依赖我,喜欢青梅竹马的童话,又被外在的东西迷惑了。”
灯光是金纱,温柔的厮磨着脆弱的眼睛。隔了很久很久,她才苦笑着说:“喜欢和你聊天,喜欢听你的声音,觉得你做的事情都真是帅翻了,联系不上你就会担心,生怕你工作太累了,想到你就会心动,每天战战兢兢,很容易就会被你伤害……这一切都可以解释为依赖你,喜欢童话,又被你的外在条件迷住,对不对?贺英泽,你把一个女人的感情理性的解剖成那么多个部分,说这不是爱。好,我相信你。那你告诉,我这算什么?”她任大颗眼泪坠下,充满恨意的看着他。
或许是错觉吧。她在他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强烈动摇。可是,他说出的话却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
她抿着发抖的唇,钻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就信你的好了,这不是爱,我真想把这种不是爱的感情留给别人。可惜,我做不到。”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她,但手掌用力握成拳,停了几秒,才疲惫地松开,始终没有给她回应,直到她松开手,笑着擦拭眼角的泪,转身离开。
虽然说的果决,走的潇洒,但心里的窒息感有增无减。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太把失恋当回事,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一切烦恼睡一觉就会好的……但是,还是没能挺到回家。当窗外的霓虹灯轮番投落在她身上,她只能蜷缩在车门与靠背的夹角中默默流泪,连吸鼻子也不敢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