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腾影黯然离去的背影,冬令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他的用心她不是不知,可惜却无法做出回应。腾影是一滩宁静的水,可以细心包容他在乎的一切,但那滩水却太过深沉,深沉到连她都无法看清。清幽和之水曾戏谑的打赌,赌他这辈子都不敢对她告白,她也逃避的认为她不需要面对,守着朋友的身份无视他的等待,那就不会有捅破的尴尬和对他的伤害。
却不想……他竟然说出口了……
一向内敛温和的腾影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失态,她却只能用冷硬的态度回绝他的深情,但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冬令抑郁的轻吐口气,缓步来到梧桐居前,就听姑娘们的劝哄和凤桐不满的抱怨从里面传来。
“凤桐,不要生气了,那个该死的色男人姐姐已经叫人把他扔出去了。乖,先喝杯茶水压压惊。”凤桐的一号拥护者心疼的说。
凤桐坐在贵妃椅上委屈的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狡黠的光芒,“若是总管生气怎么办?”
门外粗重的呼吸声清晰的传入耳中,凤桐嘴角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看来冬管已濒临爆发边缘,连听人墙角都忘记了要掩饰几分。
冬令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眯着眼睛冷冷一笑,这臭小子竟担心她会生气?呸!八成又是装出来骗人同情的。
“哼!就让她生气好了!”二号拥护者立刻义愤填膺地说:“你才刚来几天就让你出去接客,哪有这么不讲人情的总管!亏我以前还认为她面恶心善,现在总算是把她看清了!”
冬令的眼角不受控制地一抽,又听三号拥护者也忿忿不平的说:“就是就是,凤桐这么灵秀的孩子,怎么能让那帮臭男人给玷污了去。下次再有人想占你便宜,不用你出手,姐姐帮你把人给踹出去!”
“都是凤桐不好,给各位姐姐添麻烦了。”凤桐抬起头轻轻一笑,眼光却落到了门口,“得罪了客人就是我的不对,总管那里总是要有个交代的,凤桐这就去向她认错。”
“笨蛋!你根本就没错!”一群拥护者异口同声的大吼。
“傻小子,姐姐教你怎么应付总管。”一号拥护者拍着胸脯冲上前,“你就告诉总管,那个色男人来堕魂司吃霸王餐,叫了姑娘不给银子,你是为了总管着想才下迷香放倒他的。”
二号拥护者也不甘示弱的出谋划策,“没错!你就告诉总管,那个色胚口中无德,醉酒闹事侮辱我们姐妹,你是看不下去才英雄救美打断了他的狗腿。有我们几个给你作证,总管一定不会怀疑。”
不会怀疑?她们几个当她这总管是瞎子还是傻子?!
冬令脸色铁青地推开梧桐居的大门,咬牙切齿地瞪着这群是非不分的女人。
光禄寺卿家的少爷会掏不起逛花楼的银子?童儿说,整个西厢房的客人都看见是凤桐故意挑衅,然后用迷香将客人放倒踢下二楼摔断了左腿,她们竟然还串通一气想要瞒天过海?!
三天!才三天!她才将这个祸水带回来不到三天!堕魂司里里外外就被他闹了个天翻地覆。
姑娘们被他逗得芳心乱坠无心接客,小倌们对他言听计从唯他马首是瞻。三天下来,无数的生意被搞砸了,无数的客人被得罪了,但这个臭小子仍然嬉皮笑脸毫无收敛,大有不将堕魂司搞垮绝不罢休的势头。
她若对他和颜悦色,他就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她若对他稍有责怪,他就一脸委屈的对她无言地控诉,害得她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众人仇视的眼神,活像她对凤桐动用了极刑虐待了他一样。
更加离奇的是,那些被他扫了兴致的嫖客,不但没有怪罪堕魂司的招待不周,反而对这个滑溜的小子迷恋不已。那晚黑市的惊鸿一现,早已令‘凤桐公子’的名声风靡帝都,即便他还未通过三堂会审,就已经被认定为堕魂司的头牌。
究竟是怎样天赋异禀的夫妻,才生得出这样一个妖孽儿子!而她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才会摊上眼前的这尊霉神!
“你们商量完了?”阴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群拥护者不在意的挥挥手,“快了快了,先去门外候着,等总管来了再通知我们。”
凤桐憋着满腹的狂笑,一脸无辜地指着门口,“呃……各位姐姐,冬令总管就在你们身后。”
寂静——
原本喧闹的梧桐居一下子陷入了沉寂,七嘴八舌的姑娘们先是一愣,然后齐刷刷的转身围到了冬令面前。
“哎呀总管,您可算是来了,堕魂司出了大事了!”一号拥护者声泪俱下的用丝帕掩着脸。
“总管,您可要为凤桐做主啊!”二号拥护者哭的梨花带雨,“凤桐这孩子才刚来三天,那群没人性的臭男人就想占他的便宜。他今年才十六岁,哪里应付得了那群禽兽!姐妹们一时心急出手相救,没想到那位少爷竟失足摔下了二楼!您看凤桐被吓得到现在还小脸儿惨白呢!”
小脸儿惨白?!冬令面无表情的瞥了凤桐一眼,她怎么觉得他脸色红润的很,而且正因为憋笑有由红变紫的趋势!
“呜呜呜……总管,我们堕魂司的公子可不是任人欺凌的主!您一定要为凤桐讨回公道啊!”
公道?很好……她现在就跟他好好清算一下总账,教教他到底什么是公道!
“你们都下去吧。”冬令对姑娘们安抚的一笑,“凤桐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一众拥护者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泪水,然后对凤桐回以胜利地一笑。凤桐依旧一脸无辜的望着冬令,那清澈纯稚的眼神让冬令稍稍压下的火气又一点一点的冒了出来。
“臭小子,人都走光了你还装给谁看!”冬令用力往桌子上一拍,“连光禄寺卿家的少爷你都敢惹,你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他扯我衣服,我不躲才是笨蛋。”凤桐大咧咧地往贵妃椅上一躺,“本公子的便宜可不是谁想占就能占的。”
连小紫都对他百般忍让,区区一个光禄寺卿算什么东西。虽然他凤大公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但那些嫖客最多也只有看看流口水的份。
“你当你进的是什么地方!”冬令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这里是青楼!青楼!你既然卖身进来,就由不得你不情愿!”
“啧啧……你怎么可以如此没有远见?”凤桐感慨的发出一声叹息,“我可是整个帝都公认的堕魂司头牌公子,这么随便就出去接客岂不是会跌了我的身价?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冬令总管。”
“那你就敢把他从楼上踢下去!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要跟多少人赔礼道歉,而堕魂司又要扔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再这样到处惹事生非,你就算有九个脑袋也不够人家砍!”冬令咬牙切齿地瞪着那张笑意盎然的俊脸,直恨不得冲上前去一把掐死他。
凤桐嫌弃的冷哼一声,“长的那么丑还敢来逛青楼就是他的不对!依我看,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少爷根本就榨不出什么油水。”说罢还鄙视的白了冬令一眼,“总管大人看人的眼光有待加强,若是连客人的斤两都摸不清楚,堕魂司迟早要关门大吉。”
“你说什么!”冬令揪起他的领子阴着脸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竟然还死不悔改,你小子果真是皮痒欠教训!”
凤桐毫不在意的嘻嘻一笑,深沉的无力感顿时从冬令心中涌来,她一脸挫败的松开手,沮丧的瞪着他低叹:“你就不能消停几天让我省省心,真要将绯萦阁闹到关门大吉才会甘心?”
看到冬令脸上明显的疲惫,凤桐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拧,伸手抬起冬令的下颚道:“那个不长眼的东西为难你了?”
若他没有料错,黄雏早已率凤宗将绯萦阁外围暗中封锁,知晓那些纨绔子弟是被他踹出,自然会先冬令一步摆平一切,冬令就算是上门安抚,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做个样子,没有人真敢对绯萦阁刻意刁难。
难道是黄雏办事不利,让冬令在光禄寺卿手上吃了暗亏?
想到此,清亮的黑瞳多了一丝冷光,先前的笑脸也消失不见,冬令被凤桐认真地表情惊的微微一愣,但心底却涌上了一股暖流,因腾影而起得郁结也消散了不少。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她作何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跟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这里较劲。
“除了你这个臭小子,还有谁能让我吃亏!”没好气的拍开凤桐的手,冬令白了他一眼说:“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给我老老实实的不准惹事,若再有一次,本总管就撕了你的卖身契把你扫地出门……”
话音还未落,却见凤桐就势往她怀中一偎,露出迷人的微笑在她耳边低喃:“就怕冬令姐姐早就被凤桐迷得失魂落魄,虽然吼得中气十足却狠不下心来对凤桐虐待摧残!”
说罢,‘啵’的一声在冬令脸上印上一吻,然后迅速的推开她冲出门外,顺便附赠了她一个千娇百媚的媚眼。
咔嚓一声,冬令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碎裂,只听一声怒吼回荡在堕魂司的上空——
“臭小子!我今天要是不剁了你做泡椒凤爪我就不叫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