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方洁的目光滴溜溜一转,看向宋涛,笑道:“今晚宋涛请吃饭!”
原来是这个消息,我怔了怔,不由感觉对尹哲超略有歉意,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气发泄在他的身上,他却是无辜的。而且,昨天雷勘辉也对我说了,要过几天才提交辞职信,这消息除了我,他不应该过早就在公司宣扬才是。
为了掩饰自己的歉意,我看向尹哲超,微笑道:“原来是这个消息,尹哲超你早说啊。这可是个好消息,不过,宋涛,”我转向宋涛那边,“今天有什么好事啊?为什么请吃饭!”
宋涛笑嘻嘻地不说话。
“大好事,”尹哲超接口,“因为宋涛拍拖了!”
“哦,难怪看他春风满面的!”我恍然大悟。
“那是,沉浸在爱河中的人,气色都不错。你看竣岚和冰冰,成天都腻歪在一起,全身上下都写满幸福两个字。”谢方洁笑着打趣,“冰冰,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卓冰冰还没回答,夏竣岚已经乐呵呵地回应,“很快很快,你们只管准备红包,到时喜帖一定送到!”
前段时间,因为谢方洁接了雷勘辉的客户,宋涛和卓冰冰对她都不太友好,说话之间难免有些冷嘲热讽,谢方洁全不在意,用她的方式,投两人所好,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芥蒂已经不复存在了。
感染着宋涛的快乐,加上主管都不在,大家心情很放松。我虽然知道雷勘辉的走已是不可挽回的事,但我既然无法改变,也只有让自己心里先接受。再说,如果雷勘辉在这里做得不开心,在另一个地方有更好的发展,我理当是祝福他的。
中午,正吃着盒饭,老妈的电话打进来,我拿了面纸擦手,按下接通键。又有两周没回去,妈妈估计是来电话问罪来了。
“妈,我这周末就回去,前两周太忙了!”我赶紧先把话说在前头。
“知道知道,你哪一次不是说工作太忙了,”妈妈在电话里笑道,“我到广州来了,你中午回一趟家,让我进门!”
“哎呀,妈,你到广州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
“现在说也不晚啊,我半个小时后到,你不是下午两点才上班?又不耽误你多少时间。”妈妈不乐意了。
我笑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早点说,我好请假去车站接你。”
“你妈我又不老,到车站接什么?我知道路。你快回来啊,别让我在门口等。”妈妈在电话里快言快语地说完,然后挂了电话。
我对着电话哭笑不得,老妈太有个性了,突然袭击,难道半年承诺,现在就提前来验收了?
我赶紧把盒饭扔掉,拿了包下楼拦TAXI回家,要让妈妈在门口等上超过五分钟,她又会有一顿唠叨,我可不冒这个险。
到了公寓楼下,给妈妈打电话,她还没到,我舒了口气,就在楼下等。十分钟后,妈妈从TAXI上下来,我正付钱呢,她一转头又从后备箱里拉了只箱子下来,我吃惊地道:“妈妈,你度假来了?”
妈妈嘿嘿笑道:“我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我差点磕掉下巴。
“是啊,我跟你爸吵架了,所以收拾了箱子离家出走。别告诉你爸啊,我非得把他的倔脾气磨一磨不可!”
我更加哭笑不得,爸爸原则性强,妈妈有时候很任性,家里天天热闹得很,只是没想到妈妈还来这套,离家出走,而且出走到我这儿来了,看来我又得有一阵睡客厅了。
睡客厅事小,老妈哪里会习惯我的懒散和熬夜?必定又要对我进行一番改造。改造也是小事,毕竟她只待这么多天,只怕她不守半年的约期,又开始四处给我张罗男朋友,那才真晕了呢。
但是现在我可不敢说半个字,赶紧帮老妈拖了箱子等电梯。
妈妈数落爸爸怎么怎么倔,我嗯嗯哈哈地附和,只要她不把矛头对着我身上,老爸远在东莞呢,让他先替我顶着。
进屋后,妈妈看着客厅,先就一阵摇头,很是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她是说我们太懒了,客厅这么乱,也不收拾收拾。
我做了个鬼脸,笑笑不说话。
妈妈刚下车一会儿,加上刚正数落着我爸呢,也没什么心思说我,我把钥匙给了她,告诉她我晚上会早点回来陪她去逛,叫她下午先休息休息。
妈妈对我这儿是熟门熟路,刚来广州那会儿,她非常不放心,好像我这只刚离窝的雏燕一不小心就会折断翅膀似的,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
后来悦宁来了,两个女孩子有些照应,再加上我也熟悉了这边的环境,妈妈这才放了些心,一改每周往这边跑为打电话叫我周末回家。但一忙起来,我也常不回去。
妈妈来后,虽然多听了些唠叨,但好处多多,下班之后能吃上妈亲手做的香喷喷的饭菜了,衣服她总是帮我洗干净叠整齐不用我插手,房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我又再次过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了。
周日下午,爸爸打来电话,妈妈还真赌气不接。不过,知道妈妈在我这儿,爸爸也就放了心,他在电话里跟我开玩笑,“我就把你妈先托放在你这儿了,等你妈消了气,我再接她回来。”
我满口答应,“没问题,爸爸,你和妈妈那点小疙瘩,我负责清除。妈妈这两天心情好着呢,我想她的气早就消了,是借口在我这儿多住几天,想逮个人把你女儿给嫁了。”
“你妈就那急性子,你得顺着她点儿。”爸爸叮嘱。
“我知道的,爸,妈妈叫我相亲我就相亲,叫我回家我就回家,多听话,你还怕我不顺着她?”
“哈哈,是啊,女儿长大了,乖了。”爸爸开心地笑着,说道,“要是你妈逮的人还不错,你又看得顺眼,倒也可以将就一下。”
和爸爸通电话很轻松,因为爸爸充分尊重我的婚姻自主权,而且,他从不把我当小孩子,而是和我平等对话,开玩笑什么的。
聊了十分钟,刚挂电话,妈妈就从卧室里探出头来问:“绫枫,谁的电话?”
我笑着应道:“我爸的。他问你呢!”
妈妈撇撇嘴,心里挺高兴,嘴上却硬,“谁稀罕!”
我当然不会拆穿她,笑嘻嘻地道:“爸爸说如果你想回家,他来接你!”
“不回去!”她丢下这句,关了门,继续睡觉去了。
方悦宁正在看电视,听了我们的对话,她扔下遥控器,笑得弯下腰,说:“伯母真可爱。不过,绫枫,伯母来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质的改变,要是伯母能一直住咱们这儿多好!”
我笑瞪她一眼,“你想得美啊?我妈在这儿住,把我从头到尾管得严严实实,我可不想失去人身自由。”
“有这么多好处,失去一点点自由也划算!你说是不是?”方悦宁笑嘻嘻地说。
“才不是。”我截断她,“还说呢,你和维胜天天在我妈面前热热乎乎的,她羡慕得很,都催死我了。”
方悦宁扑哧一笑,“现在知道急了?告诉你,伯母昨天还跟我说,叫我帮你留意点,伯母不知道,我可够朋友得很,一直都帮你留心着呢,每次带团,我都擦亮了火眼金睛,有条件好的,全记录在案。过几天挨个给你介绍,一天一个,总有一个能对上你的眼。”
我惊呼道:“一天一个?你太夸张了吧?”
“不是我夸张,是你太挑剔,咱们的相亲计划开始实施,二十几个人轮下来,就算是选美,你也可以挑到个好的了。”悦宁笑得促狭。
“看来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全指望你了!”我坐在她旁边,抱着她的肩笑吟吟地说。
“谁叫咱们关系铁呢,我只好勉为其难。”她双手抱胸,斜眼看我,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
“去!”我拍她一下,抢过她手里的遥控器,换掉她正看着的肥皂剧,引来她一阵抗议,在笑笑闹闹中过去一个多小时。
卧室门开了,妈妈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拿着她的提包走出来。
我站起来道:“妈,去哪里呀?”
“睡了一觉,没事做了,绫枫,你陪我出去逛逛,我给你爸买套西装。”妈妈风风火火地说。
我心中偷笑,妈妈嘴里虽硬,心里可全惦着爸爸,都要去给爸买衣服了,看来过不了两天,她就会回东莞去。
我陪妈妈逛完广百又去逛天河城,妈妈的精神好得很,楼上楼下,脚步轻快,看到漂亮衣服就把我推到试衣间去试,好像她回去后我就不会买衣服了似的。几个小时下来,爸爸的西装还没买,我手里倒提了好几袋。
在天河城给爸爸选西装,我正低着头看着一件铁灰色YOUNGOR西装,有人叫我:“绫枫?!”
转头一看,原来是罗成的妈妈,我笑逐颜开地迎过去叫道:“阿姨,你也来买衣服啊?”难道罗成又陪着他妈妈来买衣服吗?但她的身侧并没有别人,我疑惑,“阿姨你一个人?”
“是啊,还是女儿好啊,儿子就会借口忙!”罗妈妈笑容亲切地说。
我笑道:“您的儿子太优秀才会忙,要是不忙,您可就不放心了,不是吗?”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罗妈妈听了我的话,心里很受用,笑得脸上像开着一朵花:“你呢?也一个人?”
“哦,不是,我陪妈妈逛街!”我微笑着指了指妈妈的方向。
妈妈见我遇到熟人,也看过来,与罗妈妈打了个照面,脸上顿时现出惊讶的神色,她试探地叫道:“张锦?”
罗妈妈一怔,恍然叫道:“啊,你是陈绍芹?”
“是啊,是我啊!”妈妈一高兴,差点把手里的西装扔到地上,她顺手就放到旁边服务生手里,快步过来拉着罗妈妈的手,说道,“原来你在广州啊,当年高中毕业后就断了联系,一直没能联系上你,咱们可都几十年不见了。”
我愕然地看着面前久别重逢的一幕,真像做梦,怎么妈妈和罗妈妈竟然是认识的吗?张锦这名字好熟,我仔细回想,对了,上次被妈妈逼回家相亲,看见她旧同学的照片,觉得有个和她合影的女孩很面熟,问她时她说过这个名字。
之所以觉得面熟,是因为上次在超市我见过罗妈妈。当时罗妈妈拉着我的手亲热地和我说话,说看见我感觉像在哪儿见过,我还以为她是为人亲切,用这番话来消除我们之间的陌生感呢,现在清楚了。我的长相虽然遗传了爸爸的大部分,但眉眼间还是有几分像妈妈的。
罗妈妈以前没见过我,但她记得妈妈高中毕业时的样子,所以才会觉得我们见过面。
这真是太巧了,妈妈和罗妈妈久别重逢,两个人都非常开心,完全忘了我的存在。见她们说得热切,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的兴奋,我静静地站在一边,微笑看着她们。
久别后偶尔相聚的感觉,的确很好,时光侵蚀了年轻的容貌,距离隔开了相握的手,但是,多年后的某一天,在人流涌动的地方,蓦然间,却见到曾经熟悉的人,心情的激动不说,重聚的喜悦不说,只为造化的这点仁慈,就让人感动不已。
等了十几分钟,我走近去笑道:“妈妈,阿姨,咱们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吧!”
罗妈妈拉着我对妈妈道:“上次看见绫枫,就觉得特别亲切,原来是你的女儿,这可真是巧。你这女儿又乖又懂事,真好,真好!”
妈妈见有人夸我,眉开眼笑地道:“咱们毕业那时候,可还没绫枫大呢。”这话题一挑起,当年的那些回忆又涌上来,妈妈和罗妈妈一边怀旧一边感伤,又高兴又欷歔。
我是切切实实做了一回实心听众,不过,为妈妈开心,也为罗妈妈开心,少年时候的好朋友,在三十多年后再见,光是想想那场景,也能想象这份喜悦和激动了。
和罗妈妈重遇后,妈妈本来想回东莞的,也不再提了。她每天下午出门,有时候我回家了她还没回,我知道,她是和罗妈妈一起逛街聊天喝茶去了。
有时候我也想,不知道这是不是能促进我和罗成多点交流,要是能把宇宙的单拿下来,那可是我从业以来最漂亮的一笔。
因为妈妈不准我熬夜熬到很晚,所以小说的进度耽误下来,我原定三个月写完,现在只能往后延了。好在合同时间是四个月,即使延上一个月,也不算晚。
妈妈这样乐不思蜀,爸爸打过几次电话来问,知道是遇到了旧同学,他才理解地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再过两天来接你妈!”
妈妈把心思放在和罗妈妈一起享受生活上,我可轻松多了,不过,方悦宁不让我消停,她还真说到做到,把她带过的旅游团里那些条件稍好又未婚未恋的男子一个个约来和我见面,我要推辞,她居然以受我妈所托,要终我妈之事为理由,让我不得拒绝。
我是哭笑不得,就算为了求妈妈一个放心,我也得见那些人。
可是感情的事,还真不会容易过选美,约见五六个下来,咖啡喝了无数杯下肚,可男朋友的事还悬在空中,不是对方觉得我不够好,就是我觉得和对方不来电。
方悦宁乐此不疲,我只好舍命陪君子。
周四,雷勘辉的辞职书递交,程善雄没有挽留。
也许,这正是他苦心积虑才达到的目的,他自然不会挽留。有功于公司的人不被提升,而是被打压,被逼走,我不知道高层之间到底有怎样不见血的拼杀,但雷勘辉的走,使我对他充满了怨气。
狼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酒吧里的他,不过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用温柔的外表掩饰了内心的冷硬。
不过,我人微言轻,有怨气也不过留在心里折磨自己。
现在,如他所愿,整个公司里都不会有反对他的人,他可以继续他的独裁,继续他的暴虐。至于我,那点怨气,激不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周五,雷勘辉办好工作交接,离开KGY。当他抱着一个小小的纸箱,里面装着不多的私人用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脸色很平静。
走得从容而淡定,这是最后的自尊和骄傲,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过。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出来,没有人动。是的,这个时候,再多的不舍,终究敌不过现实头上一把刀。为了以后在工作中能顺顺利利,让过去式成为过去式,让人走茶凉成为最明哲保身,最识时务的行为体现,也无可厚非。
为一个离开公司的人而引起一些麻烦,是不明智的。
我觉得一阵心冷。没有多想,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道:“经理,我送你!”
管它什么后果,管它什么可能,雷勘辉是我入职后帮助过我的人,如果让他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去,我什么也不做,以后,我也会心里不安。
雷勘辉温和一笑,说道:“不必了!你回去做事吧!”
我没出声,把那些复杂目光抛在身后,默然跟在雷勘辉的身后,一步一步向外走。到了门外,雷勘辉看我一眼,带着轻轻的责备说道:“你不该出来的。”
我不在意地笑笑,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坚持,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雷勘辉轻轻喟叹,“你呀,聪明是很聪明,有时候太感情用事,在职场上,要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如果一眼就给别人看穿,注定受到局限。”
“我知道了。”
他再笑,像个宽容的长者对待子侄,“以前你跟着我的时候,给你单独历练的机会太少,宇宙这个单,吃了不少苦头吧?以后一切要靠自己了,好好干!”
“我会的,经理!”我只觉得喉头发干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电梯时,雷勘辉沉吟了一下,说道:“绫枫,你考虑一下,我带你离开KGY,跟我一起到新公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