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到有他的城

AF382航班由戴高乐国际机场起飞,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高空飞行,顺利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下了飞机,踏上国土的那一秒,沈以念放眼望着大批和自己一样拥有着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听着耳畔响起的皆是再熟悉不过的普通话时,她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那张俏丽的脸有一丝复杂的神情掠过。

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回国了。

沈以念的纤手攥紧了行李箱上的拉杆,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向安全出口走去,脚下的黑色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走出百米后,沈以念隐约地听见身后渐近的匆忙的脚步声。她困惑地转过头来,就看见四个安检员气喘吁吁地停步在她的面前。

“您好,女士。”漂亮的女安检员在大喘了几口气后,对沈以念继续公式化地说,“我们怀疑您的行李箱里带有可疑物品,需要重新安检,希望您配合。”

周围的人群好奇地纷纷驻足。

沈以念犹豫了下,才点了点头,随着他们往回走。

到了指定的地点,沈以念按要求解开行李箱上的密码。

行李箱打开后,一览无余的是几件衣服和一堆洗漱用品,以及一个约三十厘米高的黑色四方的盒子。

男安检员立即警惕地用探测仪对盒子进行反复扫描,待检查一切正常后,仍不放心,准备动手打开。

沈以念不由得轻拧了秀眉,忍不住阻止道:“一定要打开吗?”

“请您谅解,我们需要保证他人的安全,做到万无一……”盒子被打开,低着头的男安检员一怵,“这是?”

“是……我丈夫的骨灰。”沈以念的眼底闪过悲伤,竭力克制着颤抖,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沈以念从手提包里翻出一张死亡证明,递给安检员。

“对不起,请节哀。”

沈以念沉默地合上林泽枫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行李箱。

走出安检区域,即使不刻意听身后安检员们的对话,她也能知道他们在为她可惜,可惜她年纪轻轻,却已丧偶。

是的。

六年前,二十二岁的她与相恋四年的初恋男友陆子晨不辞而别,和好友林泽枫一起去往巴黎。

六年后,只有二十八岁的她,已婚却丧偶,孤身一人,携丈夫林泽枫的骨灰回到中国。

出了机场,沈以念乘车直接去了她在巴黎时就已经购买好的北京某墓地,将林泽枫的骨灰下葬。

看着墓碑上青春洋溢、笑容灿烂的林泽枫的照片,沈以念不由得想起林泽枫生前坐在病床上,一张英俊的脸,消瘦而苍白,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以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的语气对她说:“以念,我听说,中国古代有过这样一种说法,客死他乡之鬼,灵魂会找不到归途。所以你一定要记得,以后,当你有勇气回国时,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带回中国,让我沉睡在属于我们自己的黄土地上,就葬在北京吧,那座我们五人约定,要一起为之奋斗的城市。”

“林同学,他们仨人现在还在这座城市里奋斗,所以现在你应该很高兴吧,不仅回了家,好友也都在你身边。”沈以念笑着,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自言自语地说完,她倚着墓碑缓缓地坐下。

十一月中旬的北京,秋高气爽,微风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吹乱了沈以念乌黑的秀发,她伸手捋了捋发丝,放眼望着远处的天空,像是对着遥远的林泽枫说:“林同学,我从总部调回中国工作只一年,一年后我就会回到巴黎,所以关于你去世的事,对他们隐瞒起来应该不会很辛苦,你就放心吧。”

和煦的阳光洒在林泽枫的照片上,让他脸上的笑容更显灿烂。

手提包里的手机倏然响起,沈以念取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对着林泽枫的照片告别说:“思雯还是急性子,又催我了,那我要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她起身,最后留恋地看了眼林泽枫的照片,才边接通手机边提着行李箱离开。

听着姚思雯在手机另一端催促个不停,她忙说:“好好,我现在就火速赶到你那边。”

“沈以念!!!”

沈以念刚下出租车,就听见好友姚思雯震耳欲聋的喊声,一转身,她就被熊抱住了。

“你大爷的!说走就走,一走还是六年。”姚思雯抱着沈以念,哭得口齿不清。

“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沈以念轻轻地推开姚思雯,用手轻柔地擦着姚思雯脸颊上的泪水。

仔细打量着她,她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张娃娃脸,顶着一头齐耳短发,哭着抹鼻涕的表情,让沈以念有种只是和姚思雯分开了六天的错觉,可向来不穿裙子的姚思雯竟然穿了一条粉色淑女裙,又提醒着沈以念已过了六年。

“思雯,我好想你。”沈以念发自肺腑地说。

“我可不想你,一点儿也不想你!”姚思雯心口不一地说,越哭越凶地嘟囔着,“你大爷的,我妆都白化了……”

“Stop!”沈以念笑着打断姚思雯即将开启的长篇大论,“你说你都已经嫁人为妻了,性格还这么彪悍。思雯思雯,一点儿也不斯文,贾万辉怎么受得了你呢?”

姚思雯神气地哼了一声:“老贾才没忍受。他说了,就喜欢我这彪悍的性格,纯天然,不掺假。”

“我对这句话的真假表示怀疑。我就奇怪了,上学那会儿你俩完全不来电,后来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脑补一下画面,应该是你先把老贾扑倒了,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让老贾负责,老贾没办法,就只能娶你了。”

“我行情有那么差吗?!”姚思雯娇嗔地瞪了眼沈以念,破涕为笑,往沈以念身后看了看,略有不满地说,“林泽枫那小子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洋墨水喝多了,崇洋媚外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了,打算一辈子都留巴黎了?这都去巴黎几年了,你回来了他还不跟着一起回来?”

“他……工作挺忙的。”沈以念顿时没了刚才的嬉笑,垂下眼帘,心虚地说道。

“忙忙忙,忙到放着娇妻一个人回国,他也不担心陆子晨再把你抢回去?告诉你家林泽枫,可别太有自信了。今天的陆子晨可不是昨天自外地来求学的穷小子,人家现在已经在大首都开了房地产公司,买了市中心的房子,左手宝马钥匙,右手美女在怀,成了牛×闪闪的富一代。”姚思雯得意地说着,脸上自豪的表情就好像那牛×闪闪的富一代是她一样。

沈以念已经有很久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陆子晨的名字了,久到上次听到是哪一年她都已经忘了。她以为她的勇气已经足够到再听见这个名字时不会再受影响了,可她却还是在听见这个名字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什么滋味儿。

沈以念笑容明媚,明媚到有些夸张,忽略心底那道不明的滋味儿,云淡风轻地说:“都过去了。”

“你过去了,我这过不去。”姚思雯一只手接过沈以念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挽着她的胳膊,边朝家的方向走边叹气说,“你说,那时候我以为你和陆子晨是一定会结婚的,毕竟你俩的缘分跟天注定似的。初中同桌,高中同班,大学同校,认识了十年,这期间你俩在大学谈恋爱就谈了四年,各种如胶似漆,就差新婚燕尔了。结果可倒好,在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可以领小红本的时候,说分手就分手了……”

十年了吗?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沈以念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人生不多的十年里,陆子晨相伴着她走过最美好的十年光阴。难怪事隔这么久后,再听见陆子晨的名字,她的心底会有种莫名的滋味儿。

原来不经意间,陆子晨包揽了她整个的年少岁月。她丢弃不了她的年少岁月,亦忘不掉关于陆子晨的一切。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陆子晨的时候,是上初中第一天的第一节课。

老师给同学们分同桌,其他的同学都有了自己的同桌,唯独她旁边的位置空缺一人。正当她准备跟老师说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穿着一条已经短到脚踝以上的牛仔裤,以及一件洗得泛黄的白色衬衫,背着破旧的单肩书包急步走了进来。

他的额头上泛着些许晶莹的汗水,墨黑的眸子眼神淡漠,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出一种倔强的味道。他长得很好看,所以她轻易地就听见了来自女同学们毫不吝啬的赞美声。

老师指了指她旁边空着的位置,他明白后落座在她旁边,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很清新的皂香。

同学们自我介绍时,她逐一知道了,与她课桌平行的左侧,正偷吃零食的男同学叫贾万辉,前桌有些腼腆的男同学叫林泽枫,头发短得像男孩一样的女同学叫姚思雯。

而她的同桌,有着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陆子晨。

以至于后来,每每想到这个情景,她都会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只因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被人生中最好的三个朋友和一个最爱的人围绕着。那是用全世界来交换,她都不愿意舍弃的时光。即使,她最爱的人变成了现在她最不想面对的人。

推开家门,姚思雯递了双拖鞋给沈以念,说:“我这阵休年假,可以在家陪你,而老贾现在在陆子晨的公司工作,这几天两人都出差去了,所以你可以跟在家一样,丢了bra,穿着睡衣自由出入,当然你想裸着我也不介意。”

“我身材这么好,才不裸着让你一饱眼福呢。”沈以念打趣着说完,就穿着拖鞋走进客厅,环视房型,两小室一厅。

因为新婚才一年的关系,房子的装修及家具都还算比较新。婚纱照四处摆放着,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她正对面有个一米多宽的阳台,摆放着四盆碧绿的植物,有两株已经含苞待放,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洒在上面,充满生机,所以房子看起来虽然不是特别宽敞,但却很温馨:“这房子你们租的还是买的?”

“买的,付了首付,其余再靠老贾工资慢慢还贷。陆子晨大方,给老贾开的工资不菲。”姚思雯将沈以念的行李箱放进客房,走进客厅又说,“我俩买这房子虽然面积不大,距离北京市中心还得公交转地铁,但好歹我俩在北京也算有自己的窝了。当初咱们从家乡考到北京来上大学,在北京扎根不就是咱们的梦想嘛。”

“是啊,你们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沈以念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感叹道。

“说得好像你的没实现一样。你虽然没有扎根北京,但不是已经成为梦寐以求的婚纱设计师了吗,还小有名气,又和林泽枫扎根巴黎,比我们还高端、大气、上档次。”姚思雯随手拿起电视柜上的婚纱照摆台,递给沈以念看,“结婚那天,我朋友她们知道这件婚纱是你专门设计出来送我的,对我简直是羡慕嫉妒,就差恨了。”

沈以念伸手接过摆台,看着照片里微笑的姚思雯穿着她设计的婚纱,依偎在笑容可掬的贾万辉的怀里。

想起那是她在巴黎的第五年,而林泽枫已经去世四年了,她一个人在巴黎生活,即使再怎么觉得孤单,再怎么想念姚思雯他们,她也还是鲜少登录校内或者QQ等一切能和陆子晨相关联的聊天软件,就怕一小心触碰到了以往的回忆,让还没有愈合好的心伤再次撕裂。

可那天她鬼使神差般地登录了QQ,得知姚思雯和贾万辉要结婚的消息。她为他们高兴得整夜无眠,却没勇气到场祝贺,只能送了件她亲手设计的婚纱给她最好的朋友,表达由衷的祝福。

“你什么时候上班?”姚思雯坐在沈以念的旁边问道。

“等租好房子再说。”

“租什么,你就住我这里好了。”姚思雯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个苹果递给沈以念,说,“老贾之前也说了,你来了就住我们这里,房子虽然不大,但也够住。”

“别,我才不要看着你们天天秀恩爱呢。”沈以念咬了口苹果,咽下后说,“这几天你帮我留意下10号地铁线附近的租房信息,我工作的地方在那条线上。”

姚思雯想了想:“你要是坚持也行,不然我这里公交转地铁,确实也不方便。”

沈以念和姚思雯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漫长的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不过用了白天到黑夜的一个过渡的时间就讲完了。

这里面的辛酸往事被三言两语带过,欢笑则被无限地放大。

姚思雯去厨房做晚饭,沈以念躺在客房里,合着眼帘。

回国的前一晚她一夜无眠,现在算起来已经快四十多个小时没有睡了,迷迷糊糊中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高三,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在备战高考,做最后的冲刺。

她却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与她隔了两排桌的陆子晨,而他亦如初三那年的开学,正认认真真地在学习。

初三开学的第一天,所有的同学都再次面临重新排座的命运。她被老师安排到了和林泽枫一桌,刚下课,她就哭了起来。

林泽枫红着脸,紧张地问:“沈以念,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她哭得无比委屈,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和陆子晨一起当同桌,当了两年,今年不能和陆子晨坐一桌了,感觉心里难受。”

闻讯而来的姚思雯一屁股坐在她的课桌上,对她进行了深深的鄙视。

“大姐,你要不要这么煽情?就算你作业抄不到陆大班长的了,可不是还有个班副坐你身边吗?瞅你这一脸林妹妹样儿!”

“是啊,你哭啥?我跟姚思雯这母夜叉坐一桌了,我都没哭呢。”贾万辉嘴里含着糖,模糊不清地说。姚思雯立即捏了他一把,痛得他嗷嗷直叫,嘴里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沈以念没有说话,只是泪眼汪汪地望着隔了两桌靠窗而坐的陆子晨。

阳光倾泻下来,他俊美得如画中走出的少年,此刻正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看书,难过的只是她自己。

而原来,无论是初三还是高三,因为分开而难过的都只是她自己。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陆子晨突然转头看向她,墨眸炯炯有神。她的眼神躲闪不及,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

时光仿佛静止了一秒,连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她慌乱得忙垂下眼帘,心跳如小鹿一样乱撞。

渐渐感觉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上了她,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皂香。

他说:“沈以念,好好复习,准备高考,你要和我考去北京的同一所大学……”

一个星期后,已经调整好时差的沈以念虽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但却已经养好精神决定入职。第一天上班,她没有坐地铁,特意转了四次公交车,想看看北京的变化。

车窗外以往熟悉的街道上已经有了许多新的建筑和店面,要不是售票员报站台,她恐怕都认不出来了,没变的是车辆仍会在高峰时期堵成长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马路上穿梭,面带倦色,脚步匆匆,像是生怕错过了明天,让在巴黎生活了六年,有些过惯了慢生活的沈以念难免有些不安。

甚至比当年刚来北京上大学时更加不安,因为那个时候有已经是她男朋友的陆子晨在她身边。她知道无论她走得多慢,他都会在拥挤的人群里牢牢地牵住她的手,脚步坚定地前行。

而今只有她自己,穿梭在茫茫人海,好像稍一不小心,她就会被驱逐出这座繁华的城市,直到进了巴黎花嫁婚纱店,才减缓了她的不安。

沈以念召集同事们开了个简短的晨会,正式就职,任店长及首席设计师一职。巴黎花嫁婚纱店是复式房型,欧式装修风格,简单又不失高雅。

一层是婚纱店,有七个年轻漂亮的女店员出售婚纱。二层有沈以念独立的办公室以及两个设计师的办公室,为量身定做婚纱的客户精诚服务。洗手间和储藏室则在二层不显眼的位置上,整体格局让人看起来非常舒服。

熟悉完工作区域后,沈以念让同事们将一层塑料模特重新摆放,换上最新款的婚纱。

“以念姐,有两位客户指名要首席设计师量身定做婚纱,现在已经在你的办公室了。”助理韩姗对在储藏室盘点库存的沈以念说。

“知道了。”放下手里的工作,沈以念走出储藏室,先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她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走向自己办公室,推开门,对着男人的高大背影说:“你们好,我是巴黎花嫁的首席……”看着突然转身面向自己的陆子晨,沈以念惊讶得一时语结,愣在当场。

陆子晨眼眸清冷,定格般地看着沈以念。她的长卷发及腰,秀气的脸上化着淡妆,身材纤瘦,穿着一套干练的黑色职业裙,气质颇佳。

六年后,她变得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时光带走了他稚气的丫头,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优雅的林太太,伤他至深的林太太!

从姚思雯那里知道她回国了,知道她在这里工作,他就迫不及待地鼓足勇气来了。

他以为见到她,他会有千言万语,或愤怒指责,或叙一下当年,可当真正见到她了,也不过是从干涩的嗓音里挤出一句生疏的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隐藏起眼里的仓皇,沈以念微微一笑,看着陆子晨。

年少时单薄的身板已经变得足以将黑西装、白衬衫穿出沉稳的气质,那张曾让许多少女花痴的脸更加棱角分明,黑亮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让她再难看透他的心思。

“终于见到本人了,你好,我是子晨的未婚妻,王诗蓝。”

沈以念闻言,扭头看向陆子晨身边温柔似水的漂亮女人,她说的普通话带有江南姑娘特有的口音,很好听。

沈以念保持着笑容说:“你好,我是沈以念。”

“你好,我很久前就知道你了,思雯经常提起你,夸你如何如何好,后来你又给她设计了那么美的婚纱,让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王诗蓝看着沈以念,笑容甜美地继续说,“听思雯说你回国工作了,我就赶紧拉着子晨来了,我和子晨正月初六举行婚礼,所以希望以念你能为我设计一款婚纱。”

“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问题。”

沈以念猜测陆子晨一定没有告诉王诗蓝,她是他的初恋女友。否则,王诗蓝身为陆子晨的现任女友就算再怎么大方,也还是会忌讳陆子晨的初恋女友为她设计婚纱的吧。

沈以念目光微移,看向不动声色的陆子晨。她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见面,曾经她幻想过成千上万次与陆子晨再见面的情景,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花嫁”见面,她竟然要为他的未婚妻设计婚纱。

“恭喜。”她淡淡地说。

“谢谢。”陆子晨坦然接受道贺,随即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又对沉醉于即将拥有属于自己婚纱的王诗蓝说,“我中午有应酬,你们讨论婚纱的细节吧。”

王诗蓝不依地嘟起嘴,挽上陆子晨的手臂撒娇说:“可少了你的意见,就不是一件完美的婚纱啊。”

“婚纱不是马上就能做出来的。”陆子晨温声说,“我看草图,何况你穿什么婚纱都漂亮。”

王诗蓝的眸底划过一抹受宠若惊的神情,这是陆子晨第一次对她说“情话”,她高兴得踮起脚,亲吻了下陆子晨的脸颊,笑靥如花地说:“好吧,你开车慢点。”

“好。”陆子晨的墨眸转向微笑着的沈以念,礼貌而疏远地点头致意,绕过沈以念走了出去。

沈以念没敢回头,担心一回头就泄漏了自己全部的伪装。

原来再面对陆子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不过也没那么轻松。

听着陆子晨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沈以念缓了缓笑僵了的脸颊,看向兴奋的王诗蓝,说:“先让我同事来给你量下尺码。”

坐进黑色的宝马车里,陆子晨为事隔六年后再见沈以念还会情绪澎湃而觉得可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陆子晨,你作践自己还嫌作践得不够吗?!”

二层的落地窗前,沈以念的手里端着一杯水,眼神黯淡,凝望着陆子晨的车启动,混入车流,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将手里的水递给王诗蓝。

沈以念和王诗蓝沟通婚纱的细节直到中午,王诗蓝才离开。

坐在办公室里,沈以念刚吃完午餐就接到姚思雯打来的电话,说她家老贾回来了,晚上给她接风洗尘,并说租房子的事情已经帮她搞定,等见了面再详聊。

下班后,沈以念按照姚思雯发来的地址找到餐厅,穿过大厅,进了包间,见除了姚思雯和贾万辉,还有陆子晨和王诗蓝在场,酒菜都已经上齐了。

“哇!好耀眼,这是哪来的大美女?”贾万辉夸张地用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沈以念,笑着调侃,“巴黎水土就是不一样,养人啊,难怪你们一个个的都去巴黎。”

姚思雯偷偷瞪了眼贾万辉,知道贾万辉话里有话,是在为六年前沈以念突然和林泽枫去了巴黎的事而为陆子晨打抱不平。

她起身接过沈以念的包,拉开一张椅子,让沈以念坐在了不苟言笑的陆子晨的右手边,说:“菜早都上齐了,就等你了。”

“你们也知道,北京的特色就是堵车。”沈以念笑意盈盈地坐下,假装没听懂贾万辉话里的意思,看着对面对比以前胖了许多的贾万辉,打趣说,“思雯不是也会养吗,看把你养得都能卖上好价钱了。”

“我媳妇可舍不得卖我,此珠乃明珠,非彼猪。”贾万辉哈哈笑了两声,端起酒杯说,“来来来,都干了,给老同学接风洗尘。”

“谢谢。”沈以念莞尔一笑,端起酒杯,起身逐一碰杯后,一饮而尽。

老同学见面难免聊起上学时的糗事,沈以念和姚思雯以及贾万辉三人聊得不亦乐乎。

陆子晨向来话少,所以只是听着,坐在他左手边的王诗蓝百无聊赖,极力想融入其中,看着沈以念找话题说:“以念,真的非常欢迎你回国,不然我的婚纱都不知道找谁来设计了。你设计的婚纱这么漂亮,那你结婚的时候,设计的是什么款式的婚纱啊?”

其乐融融的气氛,好像在瞬间变得死气沉沉。

“我当时还不是婚纱设计师,所以没有设计自己的婚纱。”沈以念浅笑着回道,喝了一口杯里的啤酒,苦到心坎里。

姚思雯把菜夹到沈以念的碗里,跟着说:“那把你和林泽枫的婚纱照找来看看,你藏得也太好了,结婚都五年半了,到现在我都没看过你们的婚纱照呢。”

贾万辉下意识地看向今晚格外话少的陆子晨,端起酒杯说:“她们女人就喜欢聊这些,来,咱哥俩儿喝一杯。”

陆子晨谈笑自若,语气里似乎有刻意的宠溺:“诗蓝现在对婚纱的话题已经着了魔,真拿她没办法。”

“我哪有。”王诗蓝忸怩地说。

“以念,你倒是找啊。”姚思雯催促着。

沈以念知道瞒不住,只好如实说:“我们没拍婚纱照,也没办婚礼。”

“什么?!”姚思雯满脸诧异,义愤填膺地说,“他大爷的!林泽枫几个意思呀?这么委屈你!”

“不怪他,是我提议不拍婚纱照,不办婚礼的,不然太累人了。”沈以念解释说,压抑着因怀念过世的林泽枫的悲伤。

“可是……”

“好了,好了,能不能换个话题?”贾万辉打断姚思雯的话,看着陆子晨无奈地说,“但愿我俩以后生的孩子不像她,话多还直,想啥说啥。”

被贾万辉这么一说,姚思雯猛然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场合确实有些不对。王诗蓝不知道也就罢了,她可是一路看着沈以念和陆子晨的爱情火苗燃烧到宇宙然后毁灭于地球的。

“不说就不说。”姚思雯嘟囔了句。

不明所以的王诗蓝看着夹菜的沈以念,笑着说:“我就喜欢热闹,宁可累些也要拍婚纱照,办婚礼,毕竟就辛苦一时,留个纪念是一辈子的事情。”转而她含情脉脉地看着陆子晨,说,“对了,子晨,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啊?”

“这阵忙,等过些日子再说吧。”陆子晨声音低沉地答道。

王诗蓝观察着陆子晨的脸色不太好看,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一向懂得进退。

就像六年前,她在得知陆子晨失恋后没有急于提出和陆子晨交往一样。

因为她知道陆子晨被初恋的那段感情伤得很深,一时很难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因而她一直陪在陆子晨的身边,为他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使陆子晨的态度一向都是冷冰冰的,拒她于千里之外。

后来陆子晨的生意做大了,一个年轻英俊、睿智又有钱的男人总是不缺乏女人爱慕的目光,喜欢陆子晨的女人越来越多,明里暗里地追求陆子晨。她看着心急,但她知道只有不吵不闹,不争不夺才能在陆子晨的身边笑到最后。

一年又一年,就当她以为对陆子晨的单恋会无疾而终时,陆子晨突然对她说:“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你,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女人如花,应当以爱来滋养,可她愿为陆子晨喝尽天下苦水。

王诗蓝端起酒杯,笑容中有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苦涩,看向沈以念说:“以念,我敬你一杯酒。”

“谢谢。”沈以念端起酒杯与王诗蓝碰杯,整杯啤酒入嘴,顺着优美的脖颈一饮而尽。

王诗蓝则只喝了一口,就将酒杯放在陆子晨的面前,歉意地看着沈以念说:“我酒量不好,都是子晨代我喝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沈以念淡笑。

一旁的姚思雯又为她在杯子里倒满了酒,看着酒杯里的黄色小气泡不断涌出,沈以念忽然就想到在大学和陆子晨谈恋爱的时候。

陆子晨知道她不喜欢喝酒,也不擅酒量,所以无论出席什么场合滴酒都不让她沾,全都由他代劳。后来她和陆子晨分手,林泽枫去世,她一个人在巴黎打拼的日子,难免会和同事、客户、领导等应酬,于是她开始学着喝酒,每当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她就特别想哭,因为那时候的她总会无法控制地想起陆子晨,然后蛮不讲理地怪他,既然没有想过要为她挡一辈子的酒,当初又为什么让她养成滴酒不沾的“坏习惯”?

再后来,她开始努力地学着喝酒,学着喝醉后笑,学着不再想起陆子晨。可惜的是,直到现在,酒入她的口中还是微苦,毫无享受感,她还是没有锻炼出好酒量,也没有忘记陆子晨。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锻炼出在酒后会笑了,虽然有些难看,可至少比哭让人觉得舒服。

今晚除了王诗蓝以外的挚友相聚,为她接风洗尘,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喝酒,她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陆子晨睨向沈以念若有所思的笑脸,目光幽深。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灌入口中,再倒了杯啤酒,对视上沈以念清泉一样的眼眸,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回来了,我的婚礼,你一定要参加。我三杯,你一杯。”还不等沈以念做出反应,陆子晨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来。

沈以念艰难地端起酒杯,笑得好似一派轻松:“一定。”

陆子晨喝三杯酒换沈以念喝一杯酒,可沈以念却觉得在喝下这杯酒的下一秒,胸口火辣辣地疼,醉得惨烈。她想,假如现在面前有一面镜子,她一定会看见一个一脸悲壮的自己。

“小样儿!酒量渐涨啊,敢不敢拼酒?”姚思雯起哄地说。

一瓶啤酒下肚,沈以念的脸颊就已经染上了绯红色,认怂地摇了摇头说:“不敢。”

“不给面子是吧?不拼酒也行,罚酒!”姚思雯迅速撬开几瓶啤酒摆上桌,拿起一瓶酒给沈以念的酒杯倒满,振振有词地说,“我和老贾结婚,你没到场祝福,罚不罚酒?”

“罚。”沈以念自认这件事确实不对,即使她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她端起酒杯,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我陪你!”姚思雯也跟着一杯酒进肚。

她知道沈以念今晚这酒喝得不痛快,而她又何尝不感叹造化弄人。

她从没有想过,沈以念和陆子晨有一天会各自嫁娶,也从没想过她嫁的男人不是陈宏伟,而是贾万辉。

如今,她和贾万辉。沈以念和林泽枫。陆子晨和王诗蓝。

三对,表面上大家岁月静好,得偶若此,夫复何求。

可她心里清楚,他们从小长到大的五个人之间,最美不过友情,最遗憾不过爱情。

“陆子晨公司成立,大喜事。你连祝贺都没有,罚不罚酒?”

“罚。”

“喝!”

“还有,你、我、老贾、陆子晨、林泽枫,我们五个人是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高中三年的同校校友,就连高中毕业后都约定一起考来北京上大学,以后要在北京奋斗。虽然林泽枫那小子被家里安排去了巴黎上大学,但我们四个还是如愿一起考来北京上了大学。我和老贾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而你和陆子晨同校,我们四个时不时小聚一下,坐在大马路边上喝着啤酒、撸着串、谈着梦想、唱着歌,一嗨嗨到后半夜,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像疯子一样喊,老子一定要征服这座城市!还因为时差的关系,专挑林泽枫睡觉的时候,给他发短信,告诉他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媳妇儿,你喝多了,别说了。”贾万辉皱着眉,想阻止姚思雯。姚思雯眼里泛着晶莹的泪花,激动地吼:“你别管我,我要说,不说出来,我心里不痛快!”

“让思雯说吧,不吐不快。”沈以念低着头,像犯人听审一样小声地说道。

陆子晨表情深沉,沉默不语。

那时年少,他曾对沈以念说,没有实现不了的梦想。只能说是牛皮吹大了,但只有他知道,当他吹下这个牛皮并为之努力奋斗的过程有多爽,这就够了。

因为当时有沈以念在他身边,所以他很容易满足地说“这就够了”。

时至今日,他在北京站稳脚跟,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梦想实现了,可恰恰相反,他自知错失了一生的梦想——沈以念。

他多想和她幼年同桌,成年同床,死后同葬地过完这既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陆子晨想着,胸口像压了块巨石,堵得难受。他又要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酒,王诗蓝却温柔地阻止了他。

“以念,你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说明了什么吗?说明我们五个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姐妹,但好得跟五根手指一样,天涯海角都不能断了我们的友谊。大四那年,林泽枫回国半年后,你就和他一起去了巴黎,四个月后,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你准备和林泽枫结婚了,然后就四年多没再和我们任何一个人联系。区区一个中国到巴黎的距离,竟然差点儿断了我们五个人的友谊。”姚思雯用胳膊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你说,该不该罚酒?”

“对不起,对不起……”沈以念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不由得想起那天,与林泽枫病房相邻的病房里传出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声,不用问便知,死神又带走了一条生命,亲朋好友正在为逝世的人悲伤。

在她面前一向表现很乐观的林泽枫却变得心情低落,他说:“以念,如果哪天我输给了死神,请你替我向朋友们隐瞒我去世的事情,他们的青春应该是绚丽的,不应该被描上一笔死亡的黑色,我不希望再有人为我难过。”

正因如此,不是不想联系,而是迫不得已断了联系。

“对不起什么?两杯!林泽枫那杯你也得喝了!”姚思雯嚷着。

“好,两杯!”沈以念一杯酒入口,如同破了的苦胆般难以下咽。

刚又端起酒杯,她就听见身旁的陆子晨皱了下浓眉,说:“行了,别喝了。”

姚思雯双眼迷离不满地看着陆子晨,摇晃着站起身,打着酒嗝说:“凭什么不让喝?你有什么资格不让她喝?你俩……”

贾万辉腾地站起身,伸手一把捂住姚思雯的嘴,沉声说道:“酒品差就别多喝酒,省得说错话。”

姚思雯使劲儿咬了口贾万辉的手,疼得贾万辉龇牙咧嘴,松了手。

“以念和子晨怎么了?”王诗蓝狐疑地看着姚思雯问。

“他俩……嗯……”姚思雯跌坐回椅子上,找回了一丝理智,摇了摇头说,“他俩年少时的酒品……都不好,所以没资格不让对方喝。”

贾万辉听言,松了口气。

沈以念实在不胜酒力,再加上空腹且酒喝得太急,胃里早已翻江倒海,此时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连忙用手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进包间前,沈以念明明看见转个弯就有洗手间,这会儿怎么跑都跑不到头。

沈以念想着,猛然撞上一堵肉墙,实在忍不住了,她手一撤,吐了出来。

“嘿!”秦宇低头看着自己衬衫上粘的呕吐物,十分恼火,极力忍着像把他当墙扶的沈以念揍上一拳的冲动。

“她是女人,她是女人不能打!”秦宇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

“呕……呕……”沈以念整个人眩晕,又干呕了两声。

“你要是再吐我身上,我的拳头可就控制不住了!”秦宇脸色铁青,忙用双手把沈以念扶正,让她和自己保持距离,四处看了看,他像寻找遗失物品的主人一样,提高嗓门语气极冲地说,“这是谁家的醉鬼?有没有人过来认领啊?”

“呵呵。”沈以念突然仰着头,眉眼弯弯,傻笑起来,呆呆地看着秦宇说,“没人认领,娘死……爹娶妾,没家,死了……都死了,一个家都没有了。”

“是你?!”秦宇睁大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以念那熟悉的容颜。

出来找沈以念的陆子晨见她被一个痞气的陌生男人半抱着,顿时有了怒意,箭步走近,看见男人衬衫上的呕吐物后,怒意转为同情,他扶过沈以念说:“不好意思,她喝醉了,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你认识她?”秦宇答非所问,打量着陆子晨。

沈以念依偎在陆子晨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以及混合着她熟悉的皂香,她傻笑着说出他的名字。

为了证明沈以念和自己确实认识,陆子晨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秦宇:“我就是她嘴里说的陆子晨。”

秦宇谨慎地看了眼名片,又深深地看了眼沈以念,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陆子晨深邃难解的目光盯着沈以念醉后傻笑的脸,长叹了口气:“沈以念,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说完,换来沈以念更多的傻笑声,他无奈地搀扶着沈以念回了包房。

姚思雯一见沈以念就抱着她哭了起来,沈以念则抱着姚思雯呵呵笑了起来,场面看起来很滑稽。由于她俩醉得太厉害,所以不多会儿,这顿饭局就散了。

陆子晨叫了出租让王诗蓝先回家,他则和贾万辉、姚思雯、沈以念坐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沈以念和姚思雯一笑一哭闹得厉害,直到下了出租车,在两个男人的背上睡着了,才安静下来。

将沈以念和姚思雯各自送回卧室,贾万辉和陆子晨坐在客厅里休息。

“你今天晚上很反常。”贾万辉镜片下的目光十分犀利,看着陆子晨问,“你该不会对以念还有什么想法吧?”

陆子晨皱着眉,烦躁地点燃一支烟,墨眸看着淡淡的烟云渐渐出神。

“老陆,跟你表白的女同学这么多,你就真的一个都不喜欢?”贾万辉的手里拿着篮球,在操场上一脸羡慕地问他。

他看了看树荫下那一抹熟悉的倩影,说:“我有喜欢的人。”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很喜欢的人。”

“你居然有喜欢的人?还很喜欢的人?咱们学校的吗?哪班的?我认识吗?”

贾万辉一连问了五个问题表示他的惊讶,又问了一句最关键的:“准备什么时候表白?”

他笑了笑,说:“我很喜欢一段话,如果你爱一个人,不是下课给她买买水,不是短信发来发去,也不是周末一起出来唱唱歌、聊聊天、吃吃饭,而是勤奋学习,做一个优秀的人。因为以后的以后,可能还会有别的人爱她,而你要做的就是把别人比下去。所以,还不是表白的时候。”

一旁听着他们聊天的林泽枫用手机照相功能东拍西拍,眼角的余光望着树荫下的那一抹倩影,漫不经心地说:“只怕时间等不及你优秀,等你优秀了想表白的时候,也许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女朋友,甚至是别人的新娘了。”

陆子晨果断地摇了摇头,自信地说:“她是喜欢我的,只是她是个笨丫头,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假如她是风筝,那线在我的手里,无论她飞得多高多远,只要我一拽,她就会回来。”

陆子晨回过神来,熄灭烟蒂,丢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无比自嘲地笑出一抹弧度。

那时年少轻狂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和沈以念谈了四年恋爱后,沈以念成为在他手里断了线的风筝,飞去巴黎,变成林泽枫的新娘。

“我和她之间,还能有什么想法可言?只是……”陆子晨顿了顿,目光苍凉,继续说,“当你将爱与恨两种极致的情感都运用到同一个人身上时,你就不可能再平静地面对她了……”

出门前,沈以念特意喝了姚思雯煲的醒酒汤,都已经中午了,坐在办公室里的她还是头疼不已。在跟总部汇报完这边婚纱店的情况后,沈以念就趴在办公桌上休息。

韩姗敲了敲沈以念办公室敞开的门,说了句“以念姐,有人找你”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沈以念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狐疑地看着眼前年纪约有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一米八几的修长身形穿着黑色衬衫和牛仔裤,染着亚麻色的头发,英俊的脸上还带着几丝痞气。还没等她说什么,他就走了进来,兀自坐在沙发上。

“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沈以念打起精神,绕出办公桌走到他旁边的沙发前问道。

“我是秦宇。”

沈以念更加困惑地看着他,他一讲话,痞中带了些雅,她问:“我们认识?”

秦宇难以捉摸的神情紧锁着沈以念秀丽的脸,看了会儿,才开口说:“不认识,不过你昨晚吐了我一身。”说着,他将手里的手提袋放到沈以念的面前,“这就是昨晚被你吐脏了的衬衫。”

沈以念往袋子里看了看,那件散发着怪味的衬衫,惹得她干呕了声。

隐约记得她昨晚好像确实吐了一个人一身,她白皙的脸泛起难为情的红,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给你拿去干洗,或者赔你一件新的吧。”

“洗了吧,我有时间再过来拿。”秦宇说完来意,起身走了出去。

沈以念觉得莫名其妙,忽然想起什么,忙跟了出去,看着秦宇的背影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秦宇停住脚步,转过头,挑了眉梢看着她。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工作?”沈以念肯定,她不会在喝醉的情况下还能准确地说出自己工作的地方。

“杂志,你本人比杂志上漂亮。”秦宇赞美了句,在几个店员眉飞色舞的偷瞄之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以念仔细地想了想,在巴黎时,总部为了让她打开这边的市场,更有知名度,确实是有找人采访过她。

没了疑惑,她回到办公室,用手捏着鼻子,直接拎着手提袋去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