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林晚没哭得那么专心,便会发现容璋已睁开了眼,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眸光不再只有打量和审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林晚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她趴在床沿不住地絮絮叨叨。
“这辈子我命苦,没有投生到个好人家,是以我从来不敢做坏事,只盼着今生行善积德,来世能有个好爹娘。你过奈何桥时记得别喝孟婆汤,下辈子我等你来娶我。”
“你可不许赖账,你欠我一条命定然是要还的,娶了我就当是还账了。”
后来,林晚说得累了,干脆趴在床沿睡着了,等她呼吸均匀过后,容璋才坐起身来,用指腹去揩她眼尾的泪渍,目光触及那泛青的眼下时,忽而重重吐出一口气。
“真是个傻子。”
隔天,林晚下晌给容璋喂药过后,就离开了墨林斋,一直到晚上该喂药了,她都还没有回来。
这还是自打世子爷醒来过后的头一遭,关胜其实是想林晚可能遇到什么事,但他看容璋靠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一脸不急不躁的模样,便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世子爷,林姨娘干什么去了啊?竟然忘了给您喂药。”
容璋随意睇他一眼,云淡风轻道:“大概是同人私奔去了。”
说罢,他翻了一页书,是一个极为无所谓的态度。
关胜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愣是半分慌张和怒气都没有,太平静了,就好似跟人私奔的不是他的妾室一般。
原本世子爷不肯再说,他不应该多嘴,可他实在太好奇了,给世子爷带绿头巾的到底是谁,真是干得漂亮,总算是能有人能给他家世子爷找不痛快了。
是以,关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那世子爷怎不去捉奸啊?”
容璋淡淡扫了关胜一眼,关胜立马低下头,但幸灾乐祸的心思歇不了,“就算世子爷如今不方便,小的也是可以代劳的,怎么能让人欺负到世子爷头上呢?”
然容璋却拒绝道:“犯不着,她要走便走,走了也好,走了耳根子清静。”
说完又自然而然地翻了一页书,端的是个完全不在乎的态度。
关胜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浑身不是劲儿,心想等下去招了丁香来问,丁香应该能知道一些。
才想到丁香就见丁香主仆匆匆地出现在廊道上,忙堵在门口不叫她们进去,怕撞破里头正在看书的世子爷。
可林姨娘吩咐了丁香几句什么,便直接往门边来,“关胜你挡在这里做什么啊,我要给世子爷喂药呢?”
得,想起喂药了,不是和奸夫私奔去了?
关胜打眼往里头看去,就发现自家主子爷已经重新躺下,这才放了她进去。
一时,丁香端过药来,又有一个总角童子端了水上来。林晚净了手,坐到床边的圆凳上去给容璋喂药。
很简单的一件事,今日却屡屡受挫,药总是喂不进,林晚有些吓到了,“关胜,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看,世子爷如今药都吃不进了。”
关胜心道,世子爷又没病,自然是不愿意喝药的,但却不得不敷衍道:“那你先放着,等下我来喂。”
林晚却并不愿意假手于人,“还是我来吧,你又没有喂过。”
关胜也不勉强,因有心探寻那个奸夫的事,便问道:“林姨娘方才去哪里了啊?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啊?”
林晚正用汤匙顶开容璋的牙关,没注意到关胜的话,还是从外头进来的丁香道:“不是表哥你说姨娘没学过医,不能胡乱给世子爷按腿脚,可姨娘担心世子爷,又听说新鲜艾草煮的水泡澡同样可以活络筋骨,便非要拉着我去园子里采,可艾草不是这个时节,我们跑遍了整个园子才采了这么一点点,还被虫子咬了许多包。”
这可不是关胜不让林晚按腿脚,而是容璋不让,不过关胜可不敢讲这话,他扫了一眼床前的林晚,见她凝脂似的肌肤上也突兀了几个小红点,便什么都明白了。
心下顿时好生失望,这说好的奸夫呢,他可是很期盼看世子爷的笑话呢,毕竟还没有几个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正这时,林晚突然道:“哎,真是奇怪,怎么又喂得进了?关胜,那么暗了,暂时不用请太医了。”
关胜眼里闪过一丝异样,该不会方才世子爷不吃药,是在堵气吧?
气林姨娘消失了大半日,甚至开始怀疑林姨娘是同人私奔了?
不会吧,这不像是世子爷能做出来的事,世子爷方才谈起林姨娘,分明是个半点不在乎的态度。
关胜摇了摇头,世子爷如此沉稳的一个人,绝不可能会耍这种小性子,否则他名字倒着写。
不过,关胜这话还是说早了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子爷对林姨娘的袒护竟然到了那种程度。
这一天,刚给容璋洗了澡,也洗了头发,林晚把容璋放在临南窗的塌上。
她自己则是端了一根圆凳坐下边儿,手里捏着一块大棉布给他绞头发,“世子爷,你的发丝儿还是和从前一样呢,又黑又顺滑,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病人的样子。”
“不过,就是脸有些过于白,大概是不见天日的缘故。等下我给你绞好头发,叫关胜把你移出去晒晒太阳。”
待发丝绞来差不多,林晚取了一块与容璋雪色寝衣同色系的发带给他将头发绑住。
这才走到门前,欲要叫关胜进来将容璋背到院子里的蔷薇花架下去晒太阳。
这个时节,正是蔷薇花开放的时候,大红的蔷薇花怒放得满院子都是馨香,没什么比躺在下头的躺椅上晒太阳更惬意的了。
可她喊了好几声,“关胜。”
“长生。”
都没有人应她。
而大公子却出现在了门廊的右边儿,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脸冷漠的玉怜,林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转头就往屋里走,且快速把门关上。
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被容欢用一只脚插了进来,而后他大力推开门走了进来,眼神灼灼得就好似在看一只猎物。
林晚被门撞得摔在地上,疼得她牙关打颤,但这份疼痛在看到容欢那色眯眯的眼神时就不药而愈了,她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捂着胸口连退了好几步,“大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欢目光肆无忌惮在林晚身上游移,话也是十分的不要脸,“我要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竟然无耻得这么坦白,林晚歇斯底里地喊:“关胜。”
“长生。”
“他们都被我支开了。”容欢又指了指玉怜,“另有玉怜替我把风,今日你就是喊破喉咙都没用,我劝你省着点力气,等下在床上用。”
玉怜?对了还有玉怜,林晚不相信玉怜那样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会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她疯狂地拍打着窗户,“玉怜,快去叫人,求你救救我。”
可林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玉怜背过身去,完全是个见死不救的态度,林晚只觉得如坠冰窟,心底拔凉拔凉的。
林晚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最后整个人贴在了墙壁上,可容欢还在一步一步靠近,笑得像个禽兽。
林晚忽然取下头上的东珠白玉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你别过来,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她宁愿去死,也不受此奇耻大辱。
容欢托着下巴,却是笑得更加嚣张,“够烈性,我喜欢。”
他毫不犹豫又进了一步,笑得十分的猖狂,“有本事你就扎下去,没本事就陪本公子玩玩,本公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我那个三弟,哪里是个怜香惜玉的,你若是伺候得我舒舒服服,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一个妾位……”
他话音还未落,林晚的玉簪就扎上了脖子,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位置稍微错了那么一丢丢,没有戳到大脉,却也是戳破了皮,汩汩地开始流血。
容欢也是威逼利诱过许多女人,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狠角色,这么用力地插下去,难道就不疼吗?
但你以为这就吓到容欢这个色胚了?
不,他竟然觉得更加刺激了,然而女子是逼迫不得了,他可没有奸.尸的嗜好,他扫向临窗榻上的男子,靠近过去几步,从腰间把匕首取出,将它横在容璋的脖子上。
那刀锋几乎贴上了容璋脖颈的大脉,林晚登时就吓得瘫软在了地上,“大公子,你不要冲动,世子爷他是你的兄弟,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容欢冷笑一声,“兄弟,我没有这样把我衬得一无是处的兄弟。他死了正好可以全了我的世子之位。”
说罢,他又威胁道:“不过,若是你肯乖乖听话,我倒是可以放过他一命,反正他活着也不过是个残废,碍不着我什么事。”
林晚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的“听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今日当真是过不去这个劫难吗?
林晚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哭自己的命运多舛,她没想到她出生比旁人差就算了,还要经受这样的坎坷,是直接去死,还是救了世子爷再去死?
林晚有些举棋不定。
可容欢却容不得她拖延下去,“脱,不想要他死,就把衣裳给我脱得干干净净。”
说罢,他将匕首又推进了一些,林晚看到容璋脖子上浸出了一丝鲜血,那个位置正是喉管,若是再深一些就该……
林晚突然像一只受惊的野兽,捏着那只白玉簪子,风一样冲了过去。
大概因为太过震惊,容欢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林晚推到地上,将玉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他的眼里。
撕心裂肺的疼使得容欢在地上打滚,林晚又疯了一样,一下,两下,三四下……
林晚几乎把容欢的左胸扎成了筛子。
“你这么坏的一个人,什么都要抢世子爷的,如今连他的命都想要,你简直是猪狗不如,该死的是你才对。”
“你去死吧。”
玉怜一直在外头放风,等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转过头来从门洞看见林晚疯了一样将簪子插入大公子的胸膛。
她转头就想跑,结果却发现不知打哪里跑出好几个黑衣人,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猜测,在她被黑衣人捂着嘴拖下去之前,她果然就瞧见本该昏睡的世子爷,此刻正坐在地上,将那个杀人犯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晚晚,不怕,没事了。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容璋每每回想起这惊心动魄的一日,总是十分的叹然,那个连蚂蚁也不敢踩的女人,竟为了他亲手杀了一个八尺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