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强行闯入桑佳树海马体里的零散记忆得知:原来这是一个小说世界。
一个苦情大男主奋发图强,在被家人拖累纠缠十几年,终于学会与原生家庭和解,找到自我与实现价值的故事。
而她就是男主家庭中的一员,毫无存在感的无血缘大姐。
也许,因为她与其他吸血家人格格不入,不配被原作者看重,第三章便匆匆领盒饭。
然后引出其丈夫角色,也就是后来活在世人口口相传中被顶礼膜拜的香江巨佬、美强惨男配——谈清许。
桑家是川西沥河县城一个拥有“抗战英雄”工人家庭。
后人有优待、年年有抚恤金。
丈夫长相端正爱浅酌小酒、妻子美丽贤惠,平时和人大声呛一句都眼眶发红。
几十年恩爱如初,煞羡旁人。
家中还有一老三子,其中老娘常年卧病,药不离口、用钱延绵不断,吃饭拉屎需要人手把手伺候。
三子里大姐桑佳树毫无记忆点,实在普通得没有比她更毫无是处的人,唯一能说道的只勤快听话。
重点是,龙凤胎桑怀民桑佳雨各自遗传父母长相,更是读书好料子,被筒子楼邻里从小夸到大。
典型隔壁邻居家的优秀孩子,前途无量。
众人只道桑家好福气还在后头呐!
小说描写大段光华丽景,自然无人在意其背后为之默默付出的人。
原主爹不疼娘不重视,被打骂被哭惨。
只因家中要给受凉风寒的小妹供牛奶做棉服,把龙凤胎送去环境最好的暖炉班级,无法同时让三姐弟读书,十一岁她就“主动”辍学,照顾卧床老人以及全家吃喝拉撒。
终日被屎尿药罐子厨房油盐酱醋洗衣看孩围困,小小年纪心如槁木,渐渐不爱开口讲话。
一年前,母亲拉着她的手又开始擦眼泪,半句话不离“小妹手脚笨性子娇没干过粗重活,从没受过苦的孩子如何受得住农村艰辛,这趟下乡指不定被折磨成什么鬼样子。”
其余便没再多说。
其实什么都说了。
桑家大姐老实肯干,身体从小就得到锻炼,耐造。
严寒酷暑起早贪黑算什么。
原主又一次“主动”替妹下乡,一去就是一年。
接下来剧情便是,一味埋头付出换来家书召回,母亲依然老把戏,父亲棍棒招呼,要把她强嫁给县城出高价彩礼、年龄比她大一轮还矮她两个头的聋哑人。
然后谈清许出现娶了她,再之后两年不到惨死于去往西北途中。
小说中有关桑佳树笔墨寥寥无几。
读者视角里她的故事短得翻页即忘,但作为当事人被困在那一方天地的22年里,苦难每分每秒渗透到发丝指甲,亲情是脚下长出的荆棘藤蔓绑架她的躯体,灵魂不得解放。
………
再次睁开眼,是昏暗土房子里,也是女知青所。
没有电灯,桑佳树只能外借微弱自然光,快速环视,将这间质朴简陋却还算干净的双人房尽收眼底。
以及床边惊喜后终于露出放心表情的女知青。
正是及时拉住她的好友,并告诉她离昏倒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对方一下工就守在床边,担心饿着,这次还带来了玉米稀饭和青椒回锅肉。
运气好,终于是醒了。
桑佳树在好友搀扶下坐了起来,浑身沉重不似做鬼时轻飘飘,尤其感受到胸腔里多出来的跳动感,重得要把她压垮。
玉米清香钻进鼻翼,她才觉得饥肠辘辘。
伴随着口腔中粒粒爆开,清甜喷发,再夹一筷二荆条裹着拇指尖小外焦里嫩的五花肉片,香辣豆瓣酱被大火爆炒开,馋得她能把舌头吞下去。
桑佳树不紧不慢,一筷一食皆有章法。
赏心悦目。
食不言,好友看她胃口好就没在意,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瞧着她脸颊睡得粉润,气色尚佳,这才算放心。
难免就有空余心思跟她说道说道村里发生的事。
‘高级工’周老头失职被全村痛骂发配去灌粪站洗粪袋子,颓丧懒汉洋鬼子直接顶岗上位。
前些天暴雨加洪流冲垮大坝一角,机器赶趟出问题,周老头险些喝酒误大事。
紧要之际多亏村长把洋鬼子叫去,为了让他心甘情愿修好机器,接连答应他两个要求。
首先洋鬼子要转去知青队,其他知青干什么活,拿几分比的工分,他就拿多少的。
其二,洋鬼子要代替周老头住进水坝旁的看守房,接替他看顾启闭机维护大坝的工作。
“洋鬼...”
好友把头凑近,临时改称呼颇有些不习惯。
“谈...谈知青原本就是做为知青下放的!根本不是被抓来改造…要不是发生这件事,就他初来平水村时的大阵仗,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个知青!一想就后背发凉…还好我们离家近又相伴…”
不在统一下放期,半中半尾突然就被悄悄送来山坳,又是半夜的寒冬腊月,一副失魂没魄样子。
住牛棚吃冷食,干草为席,只差没活活冻死。
一关就半年,后来给安排了灌粪站洗粪袋子的活,当时都还有村民不满来着。
谁看了不以为他是犯大事下来改造,死了也就死了,只当给国家清除毒瘤。
好友摊手,“谁曾想!这都什么事呀!”
好在她们女知青没对人家讲过什么难听话,最多只远远避开。
桑佳树刚想回忆剧情,头就疼得直不起腰,吓得好友赶忙让人躺下,扑出门就找老中医去了。
桑佳树疑虑,那些记忆明明在她脑子里,却像是梦醒后,不管梦中如何挣扎翻涌,记不清就是记不清,只留下些只言片语。
越来越模糊。
但靠前的剧情她大概知道一些。
谈清许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无害。
本就不是读死书的善茬,目前看着颓废一副没魂尸体梦游状,却善于用计,不用则已,但凡抓住机会,必定达成目的。
老队长防了这么久,不满一年,终还是有求于他,被他找到打破现状的突破口。
至于村长为何隐瞒他知青身份,给大家制造坏分子假象,这就不得而知。
只谈清许明明是知青还要当着大家伙的面要求改为知青,桑佳树猜想,档案哪是小小村长随意能该的,必定还有更上面的人。
以前一个看似疯癫坏份子的话不可信,那现在颇具威严的老村长呐?
谈清许要改的不是档案,是村长在平水村众人前的态度!
以后谁还敢青天白日来你谈知青门口胡闹。
老中医瞧着像是一把年纪了,饭吃一半突然被拉来一番摸脉后,只让桑佳树少思少念少虑以养心气,多喝水多睡觉,便背手离开。
好友见状没法劝说,遂摸出一封信想起忘交给桑佳树,正面写着她家的县城地址。
剧情如约而至,没有惊喜毫无意外。
她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讥笑,不甚在意把信拆开,那人连敷衍都懒得,只哭诉自己多难受心口多痛,短短十七个字竟能把原主哄得刀山油锅都心甘情愿。
原主是没脑子吗?
不,她只是贪恋最后那一点可笑的亲情,报答养育之恩罢了。
“如何?”好友神情莫名。
桑佳树摇头满脸无奈,对方便懂了。
这种事实在是发生太多次,平水村到安阳县城距离不算远,桑父在县城颇有些‘名头’,又有桑母心脏不适这等正当理由,回家探病便不算什么。
反正每两个月总要来那么一回,大家都见怪不怪,有女知青还让帮带东西。
这不,和桑佳树同住一屋的女知青吃完饭进屋发现她手里的信,眼珠子锃得一下发亮,语气轻快,“你又要回去?”
便要拿钥匙开箱取钱。
好友见状,以洗碗为由出门避开。
“早不醒晚不醒,抢收结束你就没事人一样。”
女知青背对着她,从后面看去手里摸索着在动,鼻腔里哼出一声讽笑。
“欸,大家掐你人中,怎么忍住的...教教我呗。”
俨然一副绝对怀疑态度。
桑佳树“病”得古怪,从晕倒到痊愈,没受药物及任何病痛折磨该有的样子,睡一觉容光焕发,计较之人会多想,她也没办法。
“好烦,能穿的衣服都脏了,不是汗味就一股雨霉臭味。你快去快回,记得把桶里的衣服洗涮出来。要不你还是洗完再走,反正没多少,还有鞋。我还等着穿呐。”
女知青不期待“闷子”能回她一两句,近一年相处习惯了抱怨和直接下达命令。
在她看来,“闷子”是绝对安全的情绪垃圾桶,不会向被讲坏话的人告密,也像一个唯命是从的生活保姆。
对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废物来讲,简直太好用,好用到都要对保姆产生感情了。
毕竟从遥远城市下乡而来,人生地不熟,只有对方把她照顾得很好,傻乎乎的拿她当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