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妥金店的事，次日大少爷便带众人去了汴州。大少爷说:“汴州风景好，空气好。可以在那一边收茶一边多住几日。”
路上走了一天多，才到汴州。到了汴州停了车，下车吃了晚饭，又赶了两个时辰。才到茶山。茶山脚下有一片茶园，茶园是茶农们自己的房子。釆茶卖茶再收拾几间屋子供茶商歇歇脚收点饭钱住宿钱，一搭两便，互不耽误。
有喜驾着马车，拐进一个小院。有贵下了马车，叫:“老王头，老王头，在家吗？家里有客没？”
“在，在。”一个脸晒得油黑的小老头从屋里钻了出来:“是有贵吗？你家小爷来了没？”
有贵说:“来了，来了。还带了个人来。”
那老王头笑了，那一笑，脸上的皱纹能夹死只蚊子:“你家小爷说婆娘了？”
大少爷笑着从车上下来:“老王头，又打趣我了，别闹，我带了我小妹夫来看你了。家里有客没？”
“没有，快，快下来吧！”老王头说。
程初雪也跟着大少爷下了马车。大少爷把程初雪介绍给老王头:“这是我小妹夫，你叫他小冬哥吧！”
老王头看了程初雪两眼:“许小哥，我的乖乖，你这小冬哥长得也太白净了些，比个女娃子还要白？！”
大少爷说:“那是。不过再白，搁你那茶山上晒半年，只怕也跟你一样炭黑了。”
几个人说笑着往屋里走，院里也就四五间房子。房子不大，但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净整洁。
老王头叫他的婆姨:“老婆子！把这春的新茶给许小哥泡一壶来让他尝尝。一会儿把那几间屋子收拾下，换换床单被面。”
一个五十多岁干净利索的女人提了壶开水，抓了把茶叶进了屋。“王婆婆，身体还好？”
“好着呢！”王婆婆笑眯眯进了屋。王婆婆问大少爷几个:“吃了晚饭没？没吃我给你们做些去。”
大少爷和程初雪连赶紧答:“吃过了，刚在城里吃了才来的。”
屋里有个小脸盆大的陶瓷缸子，旁边放着一撂小土碗。王婆婆将手中那把茶叶扔进去，将那一大壶开水冲了进去。茶叶在缸子里飞舞翻腾，少顷，便茶香袅袅。
大少爷盯着缸子里茶看，待茶叶都漂了上来，老王翻开倒扣的小土碗，用个木提勺，给每只小土碗里舀一勺茶水，让大家品尝。
大少爷先将茶碗凑近，仔细闻了一闻，又先少呷了一口，细细品味，然后才喝了两口。
大少爷问:“头春茶？”
老王头笑了:“绝对头春茶，清明前采的。许小哥要的货，我可马虎不得。怎么样这茶？”
大少爷又喝了两口:“你老的手艺没得说，这茶炒得火侯正好，香气高，茶味饱满，汤头不寡淡。没说的。按一品走。你没给别人吧？”
老王头嘿嘿一笑:“没有，一两也没走。都给你留着。咱是多年的交情了。别人就是给特品的价，我也是不能卖的。”
程初雪听不懂他们说的头春茶啊汤头什么的，她对茶叶一窍不通，也分辨不出茶好茶坏。她便喝着茶，四处张望，顺便听老王头和大少爷聊茶。
大少爷说:“怎么样？今年的茶叶收得多吗？”
“还行，比去年还多一点。明天过秤看看。”
老王头问大少爷:“那几家的茶叶还要吗？”
大少爷问:“你品过没有？那几家的茶今年怎么样？”
老王头说:“品了，茶做好后，我们几家轮着尝了尝，那老赵家老颜家老孙家都还行，和以往品质差不多。”
老王头停了停:“只有老倪家的今年炒茶时火候猛了点，老倪家气得把他刚拣下的哑女子打了好几次了，非说是她把火烧大了害得。那哑女子可怜的。话也说不出，眼泪双流，唉！”
老王头摇了摇头。“自己炒茶没把住，怎么能怪到哑女子身上呢？”
大少爷想了想说:“你帮我联系那几家，说茶我要了，让他们明天送过来。那倪家那茶，今年就不收了。你帮我另联系一家。”
老王头点了点头。说明天一早就去办。
程初雪对茶叶不感兴趣，但对老王头说的哑女子感了兴趣:“老王头，你说那倪家捡了个哑女子？”
“是啊。今年开了年拣的。那哑女子就十岁左右，不会说话，穿得脏兮兮的，饿晕在茶山上了。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后来大伙儿打帮着让老倪家收下了，他家缺个帮着采茶烧火做饭的。”
老王头又接着说:“那哑女子勤快呢！就是不会说话，教她啥她都学得快。老倪原先对她也还凑合，不缺吃不缺穿的。就是这次茶炒火了，老倪对她态度就大变了。”
“老倪说收留了她，是不是收留了个祸害，得罪了茶神山神了，要不，炒了几十年茶都没出过错，这回，怎么就出了差错了！”
老王头看下大少爷:“许小哥知道的。咱这靠茶山吃饭的，春茶是顶要紧的，按两卖。秋茶就按斤卖。这春茶炒毁了，这一年的收成少了一多半。老倪着急上火也是没办法，他那春茶卖不掉，这上半年日子难过哇。”
程初雪心里对这个哑女子充满同情，她能想象出哑女子有多苦。她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被抬进了许府留在了府中，她想不出她身无分文又找不到姑母，她会怎么样？也许和这哑女子一样孤苦无依四处飘泊？
程初雪暗喑心里决定:一定找个时间去看看这个哑女子。
大少爷对这个哑女子不感兴趣，他跟老王头说:“我这妹夫从没见过茶山，准备在茶山上好好玩玩多住几日，老哥看怎么样？”
老王头说:“只管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老王头巴不得，最好住到秋茶收上来，把秋茶收了再走。”
王婆婆进了屋，说:“许小哥，小冬哥，你们只管安心住。老头子茶一收，又闲下来了，让他陪你们茶山上转转，附近逛逛，比他跟一帮老哥们打麻雀牌输了强。”
大家都笑了起来。
王婆婆说:“床铺好了，热水在灶房，几位小哥子歇息吧！”
收拾了四间房，正好大少爷程初雪各住了一间，其余两间，有粮有贵有根有喜几个分着住了。有粮端了热水，伺候着公子洗漱后躺下。
乡村的夜晚一片寂静，空气中流淌着一股茶香。王婆婆新换的床单被子，虽然都是土布缝制，稍觉粗糙，没有许家的床单被褥那么软襦舒服，但程初雪躺在上面，就像小时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她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