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
问喜与娴妃30340;太监永祥各抱了一大摞旧年小选30340;条陈与账目送到各自主子跟前。
贵妃与娴妃各占据了屋子一角30340;桌案,看起了旧例。
高静姝看到第二页，手就放到了太阳穴上开始按起来：这些旧例看起来真是颇为琐碎。
怪不得每年都选宫女，做熟了30340;事情,也需得皇后在上面坐镇,就算如今皇后脱不开身，也照样要找妃嫔主理,拿住脉络,才能不至于走了谱。
柯姑姑递上一盏茶,在高静姝耳边小声道：“娘娘，小选是从老祖宗手里定30340;规矩。由内务府负责制作备选宫女30340;花名册,然后排单进呈。皇上再明发行文,让所有八旗包衣30340;适龄女子进京备选。从内务府制作名册这一步,就大有猫腻。”
她生怕自家娘娘吃亏，于是赶紧解释给她听。
虽然内务府包衣世代为奴,但实在有混30340;出彩30340;奴,父兄为官30340;包衣人家小姐，谁愿意进宫当奴才啊！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贵妃那么好30340;命，不但自己当了贵妃还把全家一块混成了旗人。
于是多半是要私下找门路求恩典,希望尽早被“规矩不和”或是“恰巧病了”30340;。
有这种不想来做宫女30340;大小姐，自然也有挤破头要进来30340;人材：各位妃嫔母家每次都要各显神通往小选里塞人，再跟宫里30340;妃嫔约定好记号，让他们挑走母家准备30340;人,这样30340;人用起来才能放心。
木槿当年就是被高家这样塞进来30340;。
这种走后门30340;宫女，就难免招人眼红。因这些人进来都是占内务府原本宫女30340;上进之路,于是常常被构陷或者算计,被撵出宫或者丧命30340;都不少。
每年30340;小选也都是宫里底层宫人30340;一场勾心斗角。
昨儿皇后呈给皇上看30340;,只是标准30340;小选人员名单,各家还没有开始拿出办法塞人或是撤人，等皇上行文一发，那才是立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高静姝听30340;头疼。
她又开始怀念那群乖乖蹲在笼子里吃粮食30340;小白鼠了。
不似人之复杂，实在难料。这些个宫女各怀心思入宫待选，然后还要一一考较，一一安排去处。
实在琐碎麻烦30340;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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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看竖排文字看30340;有点眼晕。
于是她抬头看娴妃，想欣赏美人儿解乏。
却见娴妃脸上闪烁着异样30340;神采和光辉，像是一个卓越30340;运动员上场前30340;激昂。
再联系皇后曾说娴妃是个能干30340;人，高静姝立刻决定：术业有专攻，智者忧而巧者劳，她就准备做无能者饱食而遨游。
“娴妃，这件事……”
她刚开口，娴妃正巧也抬起头来，眼神晶亮，语气自信：“贵妃娘娘，臣妾已有了章程。”说完才轻咳一声：“对不住，贵妃娘娘刚才想说什么？”
娴妃只见贵妃展颜一笑：“我也想说这个，你有主意最好。你来拟章程定日子，我负责去帮你跟内务府要东西怎么样？”
除了小选，今年也是大选之年，皇后那边也要筹备秀女30340;衣食住行，内务府已然忙乱。娴妃正怕内务府会因此推诿自己30340;事儿，见贵妃肯出面担这个，倒是合适。
内务府自打蜜柑牛乳事件后，正在努力跟贵妃表态呢。
娴妃是个雷厉风行30340;人，立刻点头：“好，那贵妃娘娘先听听臣妾30340;主意。臣妾已先将小选前七日内宫里需筹备30340;具体事宜拟出来，等将所需银钱和物件30340;单子算好，就请皇后娘娘盖凤印送到内务府，若内务府有延误推诿，就拜托贵妃娘娘了。”
高静姝头才点了一半，娴妃已经开始向贵妃介绍她拟定30340;总纲，这一会儿功夫她居然安排好了房舍、考较、秀女30340;排序等等大事。
又道：“除了向内务府支取银钱和所需之物，另外还需要许多人手：小选人数极多，到了正日子，宫女都需要在顺贞门外候着，因而要调内务府30340;人从神武门内朝房两旁拉好绳墙，再有负责点名，让备选宫女们顺着绳墙排好队30340;。总不好让这些人在宫里乱转乱撞，也好杜绝彼此间摩擦生事。”
高静姝表示，收到，你算好需要多少人，我就去内务府给你要人。
娴妃满意点头，继续提意见：“再者，选宫女除了最初验过身子无残缺、无隐疾外，还要试以绣锦、执帚，观其仪行是否得体。这从前是皇后宫里30340;乌嬷嬷领着内务府□□小宫女30340;教导嬷嬷们行30340;。如今皇后娘娘忙大选30340;事儿，这个差事能否麻烦贵妃娘娘宫中30340;柯姑姑。”
娴妃宫里虽然也有老嬷嬷，但到底比不上柯姑姑30340;资历和来头。
高静姝转头看柯姑姑，柯姑姑屈膝应下：“娘娘们30340;吩咐，奴婢必会用心。”
娴妃这才一笑，极干净利落地面小楷合上面前小楷写就30340;几本条目：“既如此，剩下30340;细节臣妾再回去慢慢研究往年30340;章程，有事自来钟粹宫与贵妃商议。”
连高静姝这种门外汉都觉得条理分明，仿佛小选这件事，在娴妃手里就是手拿把攥，杀鸡用牛刀一般。
娴妃方才说30340;头头是道专注入神，连面上终年30340;冷淡之色也冲淡不少，越发显得眉目间英气勃发。
高静姝感叹：这若是放到新时代，绝对是能徒手创业，打下自己一片天地30340;新女性。什么妇女撑起半边天，娴妃这样30340;女人，可以撑起一整片天保护男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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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原以为自己要被迫陷入劳苦工作，然而跟娴妃第一天共事后，她就又恢复了游手好闲30340;悠然状态，快乐30340;不得了。
因天气开春暖和起来，她还命人搬了绣墩去圆明园“上下天光”湖边钓鱼。
上下天光，仿照洞庭湖而建，一碧万顷，湖中有许多大鱼，西岸处凿池更是养了上千头锦鲤。
因此宫人们都不叫这些文绉绉30340;名字，只管这里叫做金鱼池。
初春时节，草木皆是青嫩30340;能掐出水来一般。高静姝俯身见红鲤慢吞吞在游丝样30340;水草纠缠，便道：“就是这儿了，这些鱼看起来很迟缓，非常好钓30340;样子。”
凿池旁30340;小亭中摆了绣墩，还有人替她放上鱼饵，支起鱼竿，高静姝其实就是坐在这里看风景，顺便关注下自己30340;鱼竿。
然后继续听杜鹃汇报宫里30340;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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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们又挨骂了。
这次连大阿哥也没有逃过，都娶了侧福晋30340;人了，还是会被皇阿玛骂30340;狗血淋头，瑟瑟发抖，跪地痛哭。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有个小太监给五阿哥编了个蝈蝈笼子，四阿哥见了也要，就动手抢，五阿哥起初不肯给，四阿哥恼了就硬夺过来，然后还放到地上去踩了几脚。三阿哥在旁边拍手笑呢，正好被皇上看见了。”
高静姝疑惑：“那大阿哥呢？听起来似乎没他什么事儿。”
“大阿哥在一边温书。皇上痛骂他为长子，不知约束管教生事30340;弟弟，竟冷眼旁观几个弟弟抢夺，只顾自己温书。”
总之除了受害者五阿哥，别人都被皇上骂了个半死。
尤其是三阿哥，虽然没动手抢，但他年纪大些，读书又不灵，反倒挨骂比直接犯错30340;四阿哥还要多。
杜鹃在旁边给主子准备好一只小竹篓，然后笑道：“娘娘不知道五阿哥有多聪明，据说是过目成诵，皇上偶然提过30340;诗句，隔了好几日他还能背下来，皇上近来颇为疼爱五阿哥呢。”
果然是永琪。
因又想起大阿哥来，高静姝就皱眉。
近来他30340;侧福晋吴氏，可是没少往万方安和馆跑，也屡次提起请贵妃为大阿哥养母之事。
高静姝都不接茬。
大阿哥30340;生母虽追封了哲妃，但在潜邸也只是普通格格，那时候大阿哥养在她本人身边，其实并没有得到贵妃多少照拂，反而多得同为格格30340;婉贵人照料。
尤其是哲妃过世后，婉贵人更是就近照顾了他三个多月，直到皇上登基，大阿哥才进阿哥所。
可就因为婉贵人不得宠，哪怕受过这样30340;恩惠照料，大阿哥也从未让侧福晋吴氏去看望过婉贵人，从宫外得了新鲜东西，也总让侧福晋想着往贵妃这里送。
这样颇为凉薄30340;性子，高静姝可不敢招惹。
有用30340;时候是他养母，没用30340;时候估计就要被他当废品处理了。
吴侧福晋总是来静坐，偶尔孝敬些东西不说，有时还故意开口讨要一碟子果子或者几斤松子仁之类30340;东西。
起初因是晚辈，她要30340;又不是值钱东西，只是新鲜尖货儿，高静姝就给了。
谁知道吴侧福晋转头就出去极力宣扬贵妃30340;大方，尤其是对大阿哥30340;大方，亲口道：“真是慈母一般。”
这样30340;话放出去，故意制造贵妃对大阿哥另眼相看30340;舆论，给高静姝烦30340;，从此后坚决贯彻党30340;思路，再不能让吴侧福晋拿走一针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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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金灿灿洒在湖面上。
“娘娘回去吧，这两个时辰了，您就钓上来一只王八。”紫藤见日头逐渐西斜，有阳光开始照入亭子，生怕晒了自家娘娘。
高静姝遗憾30340;看了看篓：“我原想着娴妃一人操劳，我亲手钓一条大鲤鱼送给她，也算是心意。”
只有一只王八就算了。
“放生了吧。”
问喜连忙上前收起钓竿：自从有了柯姑姑后，他这个首领太监30340;地位更进一步下降，他只能多找点活儿干了。
因是出来钓鱼，高静姝就换了一件窄袖衣裳，并未穿宫中越来越流行30340;大袖旗装，行动都不方便。
于是她自己将篓倒过来，在湖边将王八放生：“钓了你一回，对不住啊。”
问喜忙在旁边开始对着王八说好话：类似于‘你可要记得贵妃娘娘30340;恩典，来日报恩。’这等话说了一箩筐。
高静姝：？？
她转头问道：“王八能给我报什么恩？”她要是落魄到需要王八来救，那基本不就凉了吗？
问喜连忙道：“回主子，奴才30340;意思是让它游回去告知龙王爷您30340;善行，来日龙王爷再告诉送子观音，给您送个阿哥来。”
高静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王八人脉挺广啊。
见贵妃笑了，问喜心下大安，也跟着嘿嘿笑。
主仆正在这里放生，忽见问喜30340;小徒弟金珠跑了来：“娘娘，愉嫔娘娘在外头等着求见您。”
“愉嫔？”
紫藤扶着高静姝从岸边起身，问喜忙接过篓。
“咱们反正也要走了，出去见见吧。”
她对愉嫔没有恶感，比起纯妃故作30340;温柔恭敬，愉嫔起码现在看来是真30340;静默谦和，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口出恶言，唯一一次还是训斥朱答应，然后被朱答应疯了一样怼回去，就熄火了。
愉嫔30340;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高静姝一打眼，就见她眼睑红肿，结膜充血，甚至还有些结膜水肿，可见要不是痛哭过就是熬夜过度，或者兼而有之——哭了一夜。
因此地僻静，愉嫔见左右无人，忽然就跪了：“求娘娘救救我们母子。”
高静姝连忙退后一步，木槿上前去搀扶愉嫔。
愉嫔也不一直跪着，生怕贵妃以为她长跪威胁，表过态度后，就顺着木槿30340;搀扶站起来，开始泣诉。
“自打过年来，永琪开蒙，得了几次皇上赞誉，就有人将他视作眼中钉。臣妾母家低微，又不得宠，他身边伺候30340;三四十个人里，只有两三个是臣妾30340;人。昨儿白嬷嬷来告诉臣妾，几日前夜里，永琪饿了要吃点心，不知哪个伺候30340;乳娘或是太监就偷偷喂了他一整盘咸点心，小孩子不知轻重，一时吃这么多点心，撑30340;晚上还作呕起来，好在他天生壮，养了一日就好了。”
愉嫔哭30340;更凶了：“可今日皇上又斥责了别30340;阿哥，只夸赞了永琪，臣妾实在害怕。上回是一盘点心，下次会不会有人掀了他30340;被子，开着一扇窗子？”
“白嬷嬷还说，永琪得了几次皇上赞誉后，越发用功，开蒙师傅也想在皇上跟前得脸儿，给永琪布置30340;功课越来越多，那么小30340;孩子每日背许多书，一背就是一百二十遍，常常是哑着嗓子入睡30340;。”
“娘娘，永琪才四岁，这样折腾下去，如何能长大？”
高静姝听得都心惊：“走，本宫带你去回皇后和皇上。”
她原以为愉嫔只是怕自己不得宠，不敢回帝后，谁料愉嫔却摇头：“娘娘，这话如何回禀？臣妾只要回了点心之事，从此后他们就敢正大光明饿着永琪，以‘怕阿哥吃撑了’为名不让他吃东西。至于多背书，皇上更是喜闻乐见，只会斥责臣妾妇人之见，耽误阿哥学业。”
高静姝本意也不是靠着皇上，只道：“皇上心中是家国大事，未必理会这些下人30340;小事，可皇后娘娘心细如发，又公正严明，必是会给你做主30340;。。”
愉嫔30340;泪依旧是断了线30340;珠子：“是，可皇后娘娘能伸手管一次，以后又如何？况且……娘娘30340;嫡子过世后，她又是伤心又为了避嫌，除了皇上直接吩咐，已很少管阿哥所之事了。”
主要是避嫌，除了大阿哥外，这些阿哥都有自己位份不低30340;生母，皇后真伸手管多了反而不好。
所以阿哥所服侍30340;人，除了皇上亲自指给各个阿哥30340;哈哈珠子、伴读，旁30340;乳母太监，皇后是默许让生母塞几个可靠30340;人过去30340;，其余30340;再由内务府统一调配。
可生母跟生母地位不同，愉嫔比不过纯妃嘉妃，五阿哥就受了委屈。
这会子她去求皇后，一次能行，次数多了，只怕两妃都会借此攻讦皇后：作为嫡母，怎么只关照一个五阿哥，皇后你不是最公平宽厚30340;吗？
往阴暗里说，五阿哥若是再出点什么事儿，连皇后都躲不开嫌疑。
或许这些人就是在等着愉嫔去求皇后，好将皇后拖下水。
愉嫔深深福身：“娘娘，臣妾求您垂怜，收五阿哥为养子。”
问喜在后面跟着，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想法：天上掉下个儿子来，是王八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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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万方安和馆景色宜人，如一块碧玉一般。
墙角初放30340;迎春绽放星星点点30340;鹅黄小花。
宫女们30340;装束也从冬日30340;褐色，靛蓝变成了深绿浅绿，带着浓浓30340;春日气息。
天上开始飘起了风筝。
是闲来无事30340;妃嫔，亲手画了花样，或命内务府，或命自己宫里巧手30340;宫人扎了放起来30340;。
妃嫔们就负责最后剪断风筝线，算是带走了霉运和病根。
高静姝表示：我也好想去放风筝啊。然而这样好30340;天气，她却被娴妃抓住看账。
因娴妃雷厉风行能力超强，高静姝近来对她观感很好，可现在也有点受不了了——娴妃简直有点强迫症，所有30340;账目必须跟她一起对过一遍才算完。
高静姝看30340;出来，娴妃并不是怕担责任，也不是没自信。
就是要对两遍30340;强迫症，反正也要与贵妃最后一同呈报皇后，所以娴妃每次第二遍对账都会抓上高静姝一起。
因而李玉来宣贵妃半个时辰后往九州清晏去时，高静姝很松了一口气。
娴妃起身：“贵妃需准备着面圣吧，臣妾告辞。”
高静姝还没来得露出笑容：“我会再来跟贵妃一起校对3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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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从养心殿后门绕进去30340;时候，正听见讷亲大人30340;声音：“江南、河南营伍废弛之事臣便按着皇上30340;吩咐去办了。”
一阵告退声后，李玉才将贵妃引进了御书房内里30340;小间。
贵妃从前都很少进这里，只见地上铺30340;不是地毯，而是一整片万里河山舆图。
听见贵妃进来，皇上也不曾回头，仍旧在舆图前盘膝而坐，将一面明黄色30340;小旗掷入准噶尔处：“朕总要拿下准噶尔。”
从康熙爷起，准噶尔就不太平，虽然今年新年宴上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策零还特意亲来议和，皇上也表现得友好无害，可在他心里，将准噶尔纳入大清30340;版图，这才算彻底30340;和。
高静姝也看着这张舆图，与皇上手里30340;小旗，忽然想起一副对联：“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能下？”
她刚说了上半句，皇上已然接口：“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敢弹？前朝开国皇帝，布衣出身开创一世，30340;确是魄力30340;人物。”
高静姝吓得肝都颤：她忘了这是朱元璋跟徐达所对之联，随口就说了，好在皇上没有把她当成反清复明30340;义士拖出去。
皇上拍了拍身边明黄色30340;软垫：“坐。”
执美人手，掌天下权，皇上心情很好。
“你30340;记性，只用来记这些诗词歌赋汉人文墨，听皇后说，让你帮着准备小选之事，你却偷懒。”
皇后娴妃这样30340;满洲出身女子在文墨上，反而较贵妃还差些。
皇上沉吟片刻，忽然道：“今日愉嫔来求见朕，说自己见识微薄，每旬五阿哥去她宫里请安那日，有时问她些字句，她都不认识，实在惭愧。”
然后看定面前30340;贵妃：“愉嫔说，想让你做五阿哥30340;养母。”
高静姝点头：“前日愉嫔曾寻过臣妾说起此事，还哭了。”
皇上依旧握着她30340;手：“你怎么说？”
“我说让她回去冷静冷静。”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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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轻声道：“臣妾额娘曾经说过，女人做了母亲，就会很焦虑，总想把最好30340;给孩子，生怕亏欠了他。如今皇上膝下30340;阿哥，唯有愉嫔位份低，母家也无人在朝，她大概觉得自己对不起五阿哥，所以才想给他寻臣妾做养母，好让五阿哥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高静姝说30340;额娘，却是她自己30340;母亲。
她按住自己起伏30340;伤心，不去回想前世30340;亲人。
皇上也一叹：“天下为母之心都是如此。”当年他被祖父康熙爷召见考问后，奉旨被送入宫廷抚养，太后也是又担忧又欢喜，第二日送他时，眼睛都是肿30340;。
见贵妃神色一如往常，似乎能收五阿哥做养子是件无所谓30340;事情，自己给也罢不给也罢，皇上就笑了笑。
“五阿哥之事是愉嫔30340;爱子心切，你让愉嫔冷静了自己跟朕说。”皇上手上30340;羊脂玉扳指温润清凉，停留在高静姝手上：“那么大阿哥一片孝心，几次三番要认你做养母，你准备等谁来跟朕说呢？”
皇上30340;目光落在高静姝脸上，脸上依旧带着方才放松30340;笑，眼睛却是一双帝王30340;眼睛。
深不见底。
又是这样30340;感觉，高静姝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最重要30340;一场面试。考官坐在面前，看起来很温和慈祥，随口问出一个问题，却是决定她能不能进这所学校，未来30340;路都可能就此发生转折。
胃里像是揪成一团。
她还是不习惯这种被人当成白菜挑拣审视，甚至会被扔到垃圾桶里报废30340;危险感觉。
她别过头去看着舆图上30340;地点：“啊，皇上知道了？”
皇上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是啊，朕知道了。你却没告诉朕大阿哥30340;一片心。”
“臣妾说了皇上要怪罪30340;。”她平复了心情，转头看着乾隆，眉眼弯弯如常：“臣妾说了不想要这么大30340;儿子，更不想做别人30340;便宜婆母，只怕皇上会怪罪臣妾嫌弃您30340;长子。”
“大阿哥自幼失了母亲是挺可怜30340;，听说臣妾从皇上这得了个养子名额，想要给臣妾当儿子也罢了，可臣妾真不愿意。”
皇上莞尔：“你还给人做婆母？如何教导儿媳规矩呢？”
说完后又似自言自语：“大阿哥也大了，既然娶了侧福晋，也该出宫建府了。”
高静姝笑道：“是啊，民间有句俗话，娶了媳妇忘了娘，新娘都有了，还要什么养娘啊！”
皇上大笑：“这也是你做长辈该说30340;话？”
高静姝侧过头去躲避皇上动作，笑道：“皇上怎么又要拧臣妾30340;腮！难道臣妾说错了吗？阿哥们都在阿哥所生活，功课生活都有皇上照拂，不管是亲额娘还是养母，都只是在日常小事上留留心，敲打宫人，送些衣食罢了。大阿哥都成亲了，自有福晋和侧福晋做这些事情呢。”
高静姝边说，边在心里30340;小本子上记了一笔。
都怪大阿哥侧福晋吴氏屡屡来她这里静坐，哪怕高静姝从来不搭腔也不放弃，果然今日差点坑了她。
这样30340;牛皮糖做派，让人人都知道贵妃格外喜欢大阿哥，真是非要把人绑架上他30340;船30340;强盗行为。
那也得看看他30340;小船能不能载这么重30340;佛啊。
高静姝倒不是觉得自己是尊大佛，而是背后30340;高家对一个皇子来说很重要，如今高斌除了大学士外还监管户部，大阿哥想给自己找个钱袋子使可以，但不能瞄上皇上30340;钱袋子啊。
今日她跟皇上说30340;都是真心实意30340;话。
大阿哥还要什么养母啊！自己是皇长子，娶亲领差上朝，远超诸位皇子30340;进度。竟然还想认个贵妃当养母，有个高家当垫脚石，那怎么不干脆做梦去快一些。
皇上早晚是要一巴掌给他抽醒30340;。
从圣祖康熙爷开始，但凡是太子，比如当年太子胤礽，或是无冕继承人，比如当今皇上宝亲王弘历，都是没有出宫开府30340;，潜邸都在宫里，一直呆在上任皇上身边。
虽然这两人结局不同，但同样30340;待遇说明了，当皇上属意某位皇子30340;时候，是会将其留在宫里就近教导。
一大婚就踢出去开府30340;，基本就是被排除了皇位继承权。
起码现在圣心如此。
当然，大阿哥要是不抛弃不放弃，也可以走他祖父雍正爷30340;逆袭路子，九龙夺嫡时，九龙已都在外头开府了。
但现在，大阿哥无疑是很沮丧30340;。
吴侧福晋在下面站着，连茶都不敢给他奉一盏，毕竟是她办砸了这件差事。
永璜刚要斥责她蠢，想起她背后也有娘家势力可用，勉强忍住，只道：“罢了，你到底才是侧福晋，不比愉娘娘30340;分量，她愿意将永琪交给贵娘娘养育，自然比我强些。”
他又咬牙。
人人都有亲娘照料，连永琪这个四岁30340;稚子都有了亲额娘还有个做贵妃30340;养母，偏生自己孤单寥落，还被皇阿玛弄出去开府。
吴侧福晋这才松口气劝道：“大爷别恼，皇上这是砥砺您呢，毕竟您才是长子，自然要开牙建府，参与朝政30340;。”然后又想着为娘家求点恩典，趁着福晋没进门30340;时候，多得大阿哥30340;心，于是又忙道：“大爷开府后30340;人手，妾身娘家倒有些人盼着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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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自去烦恼筹谋，而高静姝则白捡一个儿子。
愉嫔自己提出来后，皇上就暂且让五阿哥认了贵妃这个养母。
玉牒不改，遵照30340;只是清宫中高位嫔妃抚养低位嫔妃之子30340;规矩。
柯姑姑有些不解：“娘娘就算要认养子，也该从小抱到身边来养才亲近，顶好是连玉牒都改了，算作娘娘30340;儿子才踏实。这……这五阿哥虽然聪慧，但长到了四岁，且也有自己30340;生母，愉嫔娘娘不得宠也是个主位呢。”
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高静姝端着茶无奈道：“姑姑，不是我非要养五阿哥，而是皇上非要把五阿哥塞过来。”
柯姑姑叹息道：“既如此，娘娘就要好好拿捏其中30340;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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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们六岁上书房，这之前时间还是相对宽裕，但皇子们依旧是只能一旬一次往额娘宫中请安。
这一回五阿哥永琪要到30340;，就不是愉嫔30340;永和宫，而是贵妃30340;钟粹宫。
高静姝请了愉嫔来一并等着。
愉嫔千恩万谢地坐在下首。
等五阿哥到了，愉嫔生怕他认生哭闹，连忙示意乳娘牵着他先给上座贵妃行礼。
永琪是个很乖30340;孩子。
亦或是宫里30340;孩子，哪怕三四岁也已经开始有自己30340;心思，何况他天生聪慧。
高静姝就看到一个胖娃娃给自己磕头。
清宫养育孩子从来是忌讳过饱过暖30340;，所以皇子们一般都不胖，而永琪还小没退了奶膘，就仍旧是圆滚滚30340;模样。
肥嘟嘟白嫩嫩30340;三头身趴在地上请安，实在是很可爱。
“给高额娘请安。”
高静姝早就摘了指甲套，手上也未留出长指甲，身上也没有熏香，伸手把他抱起来。
问喜在旁边托着。
果然，因为五阿哥太沉，贵妃一下子还没抱起来。
高静姝只能改抱为颠，试了试他30340;重量，然后笑道：“去给你额娘请安吧。”
永琪又挪动到愉嫔面前请安。
愉嫔看儿子30340;眼神，又温柔又贪恋，伸手摸了摸他30340;头：“永琪今儿学了什么，背给你高额娘听听好不好？”
她希望贵妃能喜欢，再喜欢一点永琪。
高静姝笑眯眯看着小孩儿背诗，背30340;居然是春江花月夜！
三四岁30340;时候，不是该背鹅鹅鹅吗？
怪不得乾隆屡次夸永琪过目成诵，天资颇高。
她想起皇上说30340;话：“愉嫔还说了一事，倒是打动了朕。民间有些无孕30340;女子，许多都是因为心情忧虑过甚。反倒是彻底放下此事，甚至开始□□后，没多久自己也有了身孕。”
皇上握着她30340;手：“朕想着，说不得借借孩子30340;气儿，你也会有身孕。再有，永琪聪慧，朕自然要多看重些，只怕就召了旁人30340;眼，朕没工夫总盯着阿哥所那些下人，有你这个养母震着，也能少些宵小。”
说着又带着遗憾叹了一句：“若是皇后能再生下永琏永琪这样聪慧30340;嫡子……”
高静姝问道：“那让皇后娘娘养一养五阿哥，沾沾孩子30340;气息？”
皇上回神失笑：“又犯傻了，皇后30340;身份，是不能随意养育阿哥30340;。”
除非是皇后真30340;再也生不出嫡子，皇上才会将最看重30340;阿哥记给皇后为养子，几乎就是立储30340;意思了。
皇上自问现在才三十四岁，离立储还早着呢。
高静姝回忆完这些，五阿哥已经顺溜30340;背完了春江花月夜。她想起从前诊哄小孩看眼睛30340;时候，立刻鼓掌：“永琪好棒。”
可怜这些阿哥们被皇上骂惯了，生母每次见了也是叮嘱他们谨言慎行好好上学，一时被夸30340;手足无措，脸涨30340;通红。
高静姝觉得真可怜。
现代30340;小孩，四岁别说背春江花月夜了，有时候抱着个花瓶摔在地上，家长都鼓掌：“真有劲儿！摔得好，摔30340;再响些！”
旁边30340;紫藤递上一个盒子，高静姝就打开给他看：“永琪背30340;很好，这是奖励。”说着拨动手里30340;东西：“这是西洋来30340;小地球仪，是英吉利人送来30340;，你皇阿玛那里都只有两个，我给你拿了一个来，别30340;阿哥都没有。就像你30340;蝈蝈笼子，永琪，你可以主动跟哥哥们一起玩，但不要让他们抢你30340;。”
永琪看着这个能30340;转动30340;金黄色小球，有些紧张茫然地看了看愉嫔。
愉嫔连忙站起来：“贵妃娘娘，臣妾从前，从前是教永琪凡事忍让，不要顶撞哥哥们30340;……”
“兄友才弟恭。”高静姝摸了摸永琪30340;大脑袋：“哥哥们要是好意来跟你玩，跟你分享他们30340;东西，你自然不能小气，要做个好弟弟。但如上回一般，故意抢了你30340;蝈蝈笼子去踩30340;，在旁边拍手叫好盼着你被打30340;，你都要反抗。”
人之初才不是性本善。
小孩子30340;恶意有时候才真令人无法直视。
才那样小，三阿哥四阿哥就知道永琪是可以欺负30340;，只因为永琪额娘不如他们30340;额娘位份高得宠。
“你就这样教朕30340;儿子？”
高静姝吓得险些把地球仪摔了，见皇上从阁外进来还忍不住道：“皇上吓人。”
愉嫔忙起身行礼，永琪也端端正正请安。
皇上随口免礼，然后走上前来，高静姝只得把最上首30340;位置让开，站在皇上身边。
乾隆拿过地球仪拨了两下：“朕说呢，你打小连京城都没出去过，怎么会看上这个东西，原来是给永琪要30340;。”
然后亲手递给永琪。
永琪忙伸出一双胖胖30340;小手恭敬接过来。
皇上也就摸了摸他30340;头：“背30340;马马虎虎，切不可骄傲自满。”
愉嫔看30340;热泪盈眶。
皇上不骂儿子30340;时候，就是极满意了。
见贵妃在旁站着，一脸诧异，眼神明明白白在说：五阿哥背书哪里是马马虎虎，分明是分外流畅。
皇上就有点头疼，贵妃不会太期待孩子，以至于忍不住溺爱孩子吧。
小孩子怎么能夸呢？
古代与现代教育发生碰撞30340;时候，能赢30340;不是对30340;一方，而是皇上这一方。
于是他对永琪道：“英吉利进贡30340;玩意儿，只可在屋里摆着，不许带去上书房玩物丧志。若朕知道，必要罚你。”
高静姝蔫了。
皇上见她萎靡不振，准备转移下她30340;注意力：“快要小选了，你从内务府给永琪挑几个得用30340;人倒是更要紧些。”
高静姝答应下来，愉嫔激动30340;快要把手里30340;帕子拧碎了。
给儿子换人这种在她眼里难如登天30340;事情，皇上居然就轻飘飘30340;许给了贵妃这个权利，果然，这一步没有走错。
她想到那些生生喂自己儿子吃下一盘子点心30340;宫人，就恨得牙根痒痒。
等这些下人被换出阿哥所30340;时候，愉嫔心内止不住30340;快意：必要让他们天天尝尝吃撑了吐出来是什么滋味！
皇子给额娘请安，也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因而只用了一顿午膳后，皇上便顺手又将永琪带回了阿哥所。
愉嫔看着皇上牵着儿子走30340;背影，转头就又要下跪。
这回木槿有了经验，一把托住愉嫔。
“从前永琪去永和宫时，从未遇见过皇上，更未曾得过赏赐还有皇上亲自送回阿哥所30340;福气。”
生母位份高低，得宠与否真30340;很重要。
若是生母都不是主位，阿哥们去请安只能站一站就走，还得去给主位娘娘磕个头。
就算是主位，愉嫔这样不得宠30340;，也没法跟嘉妃纯妃比。
等愉嫔离去后，高静姝不由感叹：“做娘30340;，为了儿女真是要熬尽了心血。”
她还没感叹完，外面问喜就报：“娴妃娘娘带着账本来了。”
高静姝：……
她30340;心血也快要被娴妃熬尽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