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对于开普勒的话还有一大堆可以要吐槽的。

比如说,能不能不要随便的把别人的生命当成凑数的尸体。

但是就算这么跟她纠结也没有用。

该死的就是会死,不该死的就不会死。

命运的洪流滚滚而下,也许开普勒是那一个能够用小舟泅渡过去的旅人,但是百谷泉一绝对只是组成命运的一小原子而已。

现在惹怒了她,只会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于是他也就不再说话,继续往医生的诊所走去。

之前争执的时候,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走了。

“他滑溜的像条蛇。”

就算现在要去找,也不知道要在哪里找他。

现在他们还在行走的时候,他应该也在自己的诊所里面大张旗鼓的毁灭证据。

这么一想就得加快脚步。

但是又觉得有点懒散开。

普勒现在预言出的死者,医生也好村长也好。

都不是什么能够让人鼓起干劲来,“好,我就拯救给你看!”的家伙。

倒不如说如果不是死者不仅限于这两个人,很有可能危及自身的话。

百谷泉一倒是有点想瘫软在地上,等他们杀出一个结果来,再把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当成凶手逮捕。

“…不在吗?”

站在诊所的门口,他愣了一下。

医生之前消失不见,但是现在诊所这里也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门口旁还有一摊已经干涸的呕吐物。

看痕迹——为什么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看痕迹,知道,应该是昨天的。

村长说昨天医生被叫回来了几次。

百谷泉一那个时候恶意揣测,这个医生应该也不会正儿八经的做医术类的生意,大概也就是卖烟卖酒吧。

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子的。

他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躲过,但是进了门之后,发现开普勒还在几步远的地方。

…咦,她原来有站的这么远吗?

百谷泉一愣愣的站在原地。

开普勒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进来探查吗?

怎么还站在原地。

百谷泉一和她隔着至少有两米远的距离,对视。

主要是百谷泉一小心的低着眼睛,而开普勒则一副不开心的表情。

他在几秒钟后终于明白了原因。

如果开普勒要进门的话,不管怎么样都得经过那滩呕吐物。

虽然可以绕路绕过来,但是…

“您…”

百谷泉一小心翼翼地询问。

开普勒非常不开心的抬眼看他。

如果是村长的话,看到这个眼神估计就会跪下来了。

事实上百谷泉一虽然没有跪下来,但还是适当的放低了身体。

“您需要一个坐骑吗?”

开普勒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百谷泉一于是又出去一次。

他小心的抵着她的后背,让开普勒踩上自己的膝盖。

最后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变成坐在自己手臂上面的样子。

然后带她过去。

“……”

这一套动作有点高难度。

主要是在这期间,他如果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就绝对会完蛋掉。

但是开普勒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轻,而且坚硬。

他摸她背脊的时候,背脊根本就不会弯下来,像一块直直的铁板。

但是体重又是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程度的轻。

百谷泉一周边的女性很多都有减肥的习惯,大多都是90多斤,80多斤。

最严苛的那一些甚至70斤都有。

但是她们的手臂摸起来,总是让他一闭眼就能够想起木乃伊。

开普勒比这些都更过分。

他怀疑坐在他手臂上面的重量,连20公斤都没有。

这其中甚至有一点浮力的原因。

他现在想她的骨骼是不是像鸟类一样,是中空的。

总之她把百谷泉一当做人类轿子,度过了门口的那一滩呕吐物。

在诊所里面,他准备把开普勒放下来的时候,开普勒就一下子从他的手上跳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感觉好像有一个鸟类从他的手臂上飞走了。

然后她站在那里,表情似乎有一点满意。

她说“侦探,你还蛮有眼色的嘛。”

“…嗯。”

对此百谷泉一也就只能微笑。

既然医生不在。

并且猜测,医生回来的话,至少也要把自己诊所前面的呕吐物给清理一下。

那么最好的估计就是,医生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

现在去找一找,他没有处理的痕迹。

但是除了发现酒和烟都比昨天少了一些之外,关于那些药品倒是没有什么发现。

倒是有很多都被开封过。

但是氰/化/钾本来只要几克就足以致人于死地。

因此少上多少倒是看不太出来。

“如果这种时候可以鉴别指纹…”

不过医生作为卖的人本来就会在那上面留下指纹。

“倒不如说装氰/化/钾的瓶子怎么能够少上一大半啊??”

在小昭之前,他到底把这玩意卖给过多少个人??

百谷泉一忍不住想叹气。

他觉得造成这一幕的不仅仅是这个村庄的落后。

“下面那些随便把这东西给一个山野医生的医院和药店,全部都得负连带责任。”

搞不好甚至是整个社会的腐败。

而旁边的开普勒则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

说不定她今天早上真的有一点被吵醒。

百谷泉一往旁边看她。

她对他露出了一个满满都是恶意的笑。

上一次他这么和她对上眼神,并且她对他笑的时候。

开普勒差点把他的眼睛给戳瞎。

这一次百谷泉一依旧是颤颤的把眼睛往下看。

却再也不敢去看她的大腿了。

但是开普勒的手依旧附在了那个地方。

把自己的笔给拿了出来。

她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又拿出了那个人皮笔记本。

她说,“你想不想让我占卜一下…这个医生的小秘密?”

“……”

那已经脱离了占卜的领域。

你干脆说是读心术或者是推理游戏里面的剧透环节了吧。

百谷泉一这么想,还是低下头说“那就麻烦您了。”

“…倒也没有什么麻烦的。”

开普勒这么说。

她笑的时候会露出小虎牙。

这绝对不是因为在这期间里面,她对百谷泉一的好感度有多大提升。

或者刚刚那一次他充当坐骑的行为有多取悦了她。

这女孩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对别人抱有感谢之情,也很难把别人看在眼里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百谷泉一答应了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萎缩了的手臂一阵钻心的疼。

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好像逆生长出了植物的根须,正在顺着骨头用力往里面钻一样。

“……”

他的脸疼得煞白,身体也不自觉又开始往下蹲。

额头上冷汗一阵一阵的冒。

他这么做的时候,开普勒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偶尔抬起头微笑着看他。

那眼神,简直就是做毒气实验,观察小白鼠反应的女科学家。

直到他觉得面前的世界已经完全变成白色,甚至他以为自己已经昏倒过一次又醒来之后。

开普勒的声音才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说,“好了。”

白炽灯依旧照在他的身上。

他仿佛可以听见灯管被加热的哇哇的声音。

百谷泉一这时候已经完全蹲在地上,并且用力的抱住了自己。

他抬起头来想要说话。

却发现自己已经哭了。

“男生就这么哭出来,真的有点缺少男子气概。”

开普勒这么说。

表情却好像不是不开心。

倒不如说比起原先的那些样子,开普勒似乎更加喜欢看别人完全坏掉,完全崩溃掉的样子。

百谷泉一在后面勉勉强强的跟着她,还用手扶着墙壁。

他原本倒不是这种病弱大小姐的属性,但是刚刚他想要站起来,却往前摔倒了。

一旦开始动,就发现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疼。

如果之前坐下来的时候觉得疼,那么只要一开始动,所有的感觉都在他的身体里面横冲直撞。

如果他是一个气球,现在肯定就已经爆开了。

但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没有办法爆炸,所以才会比较困扰。

他每往下走一步,都感觉到自己像是童话里面的小美人鱼一样,被刀刺穿脚掌。

但他还是跟着开普勒往地下室里面走。

开普勒之前占卜出来的‘小秘密’。

他原本以为是另外一个秘密的账本,或者说是这种时候应该有的日记。

日记上面记载了医生拿别人做人体实验的事情。

不过感觉医生应该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反派,还没有到游戏里面的天才博士这种反派程度。

但是怎么样也没有想到,开普勒说的秘密是一个地下的储藏室。

她手上托着一个光球,一点一点的顺着台阶往地下走。

越往下他就越闻到一股霉湿的气味。

心里面想那下面该不会画着一个魔法阵,旁边都是尸骨吧。

但是真正走到那里,发现面前是一个关得很严实的铁门。

那样子与其说是邪/教举行仪式的地点,倒不如说有点像是银行的地下金库。

开普勒把手中的光球往那上面随便一按。

铁门就好像什么保密措施都没有一样,在她的面前打开。

她拉着他进去。

再往里面走一段,就是一个小房间。

这个小房间的门就不像原先的那么坚固了,倒是更有一些生活气息。

她把门打开。

“……”

然后百谷泉一就直接陷入了沉默。

很难想象能够有正常人住在这样子的房间里一个晚上,而不发疯。

他都不知道应该看哪里。

先试着看前面,然后又转过头,最后看向天花板。

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

甚至他脚踩着的地面都不是普通的地板,而是镜子。

百谷泉一每往前走一步,他的身影就遮住镜子映衬出来的一部分景象。

也有可能是他跟那一部分景象在光学的意义上面融为一体。

他感觉到恶心,有一点想吐。

“医生是强/奸/犯,还是单纯的宅男啊?”

旁边的开普勒倒是有点兴致勃勃。

“这完全是/裸/照/博物馆啊。”

她甚至去揭开了墙壁上图案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杂志上面剪下来的裸/女。

上面的女人尖叫着,有血从她的双腿之间流下。

再往旁边一看,就好像是拼图一样。

整个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贴满了这些东西。

甚至连缝隙都会被新的裸/照给填满。

百谷泉一现在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那个人可以跟只有13岁的五百自刀子打情骂俏,还会用那种语气谈论已经不成人形的疯女了。

他这么想,然后开普勒突然伸出手,一把一把的抓下墙壁上面的/裸/照/。

这应该不是什么同为女性被冒犯了。

证据就是被她抓下裸/照的那片地方,慢慢地露出一个金属色的正方形。

裸/照越撕越多,那个金属色的正方形就终于完全露出来。

又是一个保险箱的门。

开普勒把手按上去,门上浮现出数字,要她输入密码。

她想都没有想,随便输入了几位。

但也许是她之前的占卜有效,门真的敞开了。

“……”

就像之前百谷泉一在开普勒的面前,打开诊所的门请她进来。

现在开普勒也微笑着,把保险箱的门打开,请他去看里面的东西。

百谷泉一上前,把手臂伸进里面摸索。

他的动作很粗鲁,心却一点都不放松。

他总觉得自己把手伸进的是一个野兽的嘴。

下一秒钟那个野兽就会合上牙齿,把他的手臂给连根咬断。

他在那里面摸索到了一些东西。

是书一样的长方体,但是不像书页一样可以打开。

他拨弄了两下,那东西应声而倒。

听声音是塑料制的。

他把那些东西用手指勾出来。

一盒一盒又一盒。

“是拿来装DVD的盒子。”

在这种地方发现的录像带,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知道是什么题材的。

但是放在地下室的保险柜里面。

连裸/照都没有这么珍惜的不让别人看见。

“应该不仅仅是一些收藏的片子吧…”

开普勒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机器。

说“这里可以播放哦。”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好像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退到旁边去了。

百谷泉一把盒子给拆开,把碟片放进去。按下开关。

“……”

大屏幕首先是跳动了几条电波,然后才缓缓的有景象播放。

“……”

录像带一共有八卷。

看到大半,就算倍速播放,也花了他两三个小时。

百谷泉一就这么僵硬的坐在这里看着。

光影在他的脸上变幻。

有几个瞬间,他的脸上也映出了那上面的景象。

野兽一样的嚎叫在他的耳边响彻。

他高中的时候也上过生理课,家族里面也没少对他提过。

他知道自己以后会要找一位女性,互相尊重,生下几个能够继承百谷家的孩子。

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经过那种行为才生下自己的。

全世界的每一个父母都是经过那样子的行为,才能够把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

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的诞生方式是如此肮脏。

那绝对不是虚构的。

拍摄的方式大多很粗糙。

但女孩子们流的血,身上的伤口,甚至被切下的一些身体部位。

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相机在男人们的手中传来传去。

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自己的面容暴露,有几个甚至微笑着朝这边挥了挥手。

好像他们不在做这种事,而是在夏威夷的海滩上面度假。

百谷泉一从中认出了几个熟悉的脸庞。

他感觉到今天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脑的涌到嘴边,又被他吞咽下去。

他知道为什么那些亲戚会被诅咒了。

又觉得那些人只是被诅咒,实在是太过于便宜。

那些女孩子的尖叫…一开始会很大声,后来就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

只在屏幕上有很多血的时候,才突然尖锐一个瞬间。

他看得多了,就不觉得那些人是人了。

人怎么可以就这么样子的被伤害?

那些女孩子不是人,好像是一些白色的动物。

是躺在祭坛上面等待被焚烧的山羊。是倒在小巷子里面被别人踢来踢去的白猫。

她们的血越流越少,最后就再也不动弹了。

影片一般也在这种时候结束。

保险箱里面的影片一共8卷。

这个用来播放DVD的机子也不知道用过了多少次。

在很多个夜晚里面,医生也就是坐在这个房间里面,惬意的享受的这些景象吧。

开普勒作为超凡者,不把所有的人类放在眼里。

但是也从来不曾这样刻意的去折磨过其他人。

正因为医生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类,他才更觉得这种行为可耻。

…他一定是会死的。

百谷泉一在心里面想。

不,应该说我出去之后,我会亲手杀了他。

一共有8卷录像带。

已经放完7卷了。

每一卷都是一个生命的凋零。

御影为什么要年轻又纯洁的女性,之前隔着帘子看到的那个女性为什么消瘦到那种程度。

百谷泉一已经全部都得到了答案。

还剩下最后一盒录像带。

对比起其他的录像带,这一卷似乎被拿出来观赏过很多次。

表面有很多划痕。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持续刺激医生…那头畜生的心理?

百谷泉一隐约得到了答案。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机械性的把DVD推进了机子里面,重新按下了开关。

“……”

上面是他很熟悉的,在几小时前才见过的脸。

但是又好像有些陌生。

五百自刀子要比屏幕上的女孩坚强很多,也成熟很多。

说一个13岁的女孩子成熟听起来有点可笑。

但是屏幕上的女孩子绝对十岁都还没有到。

一开始她的额头就在流血。

她躺在白天的草地上面,旁边是走来走去的人群。

有些人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拍摄的人一下一下的把石头往她头上砸。

她一开始还很有精神的说着一些劝阻的话,或者叫骂。

到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小。

等血已经在脑袋后面积起一滩的时候,她像是疲惫一样的闭上眼睛,就不说话了。

然后幼女小小的身影就被更大的男性背影覆盖上去。

“……”

百谷泉一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再想。

影片上面不只是刀子一个人,她还拉着一个同样小小的,白色的手。

两种不同的尖叫萦绕在他的耳边。

就算闭着眼睛,他都能够感觉到屏幕上面的光在往他的脑袋里面钻。

百谷泉一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已经昏迷过去了。

但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那么脆弱。

电影已经不再播放下去。

因为面前的电视被他踹倒在了地上,一下一下又一下,他把那东西踢到不能够再使用的程度。

液晶屏幕塌陷下去,里面的电线裸露出来,在空气中爆炸出电火花。

开普勒在旁边看着他。

她用眼神询问他,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百谷泉一什么都没有说,他就这么出了这个门,再出了更加外面的地下室。

甚至走出诊所的时候都带上了门。

他在村子里面继续往回走,往村长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没有看见原先徘徊的疯女,倒是遇见了后来的警察。

两个警察的年纪一大一小大,两个人好像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被社会和世俗折腾得满腹疲惫。

他们认出了他,拦住他说了一些客套话,但是在百谷泉一看过去的时候就都默不作声。

他们已经默认了“这是村庄的内部纠纷”,甚至那个孩子的死可能也是“他乱吃了什么东西”,

“医生总是把药随便乱放。”

这只是一场意外。

百谷家的名誉怎么能够在这里受到损害。

我们会闭嘴的。

我们会安静。

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您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就算自己接下来说要去杀人,他们应该也会闭上嘴,什么都不说。

而且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吧。

百谷泉一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

以前他总觉得这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的能力很优秀,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主奋斗,因为国民天生就是奴隶,天生就等着被他引导。

但只是因为百谷家。

他们已经一代又一代的驯化了这个国家的国民,他们恐惧的只是更强的权力而已。

他以前认为自己可以慢慢的改变这些。

以为自己是韬光养晦,就等着上任振臂一呼,就会“整个政坛为之一清!”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十几年间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警察问他“您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百谷泉一真的这么说了。

他说让开。

我要去村长家。

“我要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