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玥去打猎了, 一会儿正好能吃些野味儿。”祁染拉过他的手, 转为十指相扣, 偏头倚在他的肩上,长呼一口气,放松下来。
邵俨心头一软,侧过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沉声应了一句:“嗯。”
今日天气确实不错,春风和煦,还能隐隐闻到花香味。
祁染靠着他的肩,闭上眼睛,感受着拂面而过的清风,都似乎要睡着了。
“没有主子命令,您不能靠近。”
暗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语调冰冷,做起事来一板一眼。
祁染睁开眼睛看过去, 便见叶谦被自己的暗卫拦在了十步远的地方。
“有事吗?”
祁染提了精神坐起来,神情也化为严肃, 冷冷地扔出三个字来。
叶谦身上看不出半分赶路的疲惫,始终笑意盈盈,手里拿着折扇,朝着祁染点了点头。
祁染的视线从他的身上扫过去, 语气更冷漠了几分:“既然没事,就不要杵在这里碍我的眼。”
她的话音未落,目光便已经收了回来, 抱着邵俨的胳膊,重新靠回他的肩上。
“世人都说邵大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却半分都不相信。那么为什么就一心认定我是坏的?”
叶谦没有再试图靠前,而是就站在远处,朗声开口。他随意地扇着扇子,面上笑意温和。
“滚。”
祁染没有睁眼,动了动唇瓣,扔出一个字来。
“你我也算是自幼相识,总该信我几分的。”叶谦唇角的弧度没有半分消减,只是声音放得更柔了,“至少对你而言,我不会是坏人。”
他扔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马车。
祁染没有回应,甚至看他一眼,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叶谦就是只老狐狸,永远是利益至上的。若是两人间的利益并不冲突,他或许还能继续伪装几分温和。
但是现在,呵呵……信他个鬼!
然而邵俨显然是将叶谦的话听到了耳朵里,拉着祁染的手,都多用几分力气。
祁染一看自家小祖宗又打翻了醋罐子,心里又是无奈,又是觉得好笑,便睁开半只眼睛,凑到邵俨的旁边,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邵俨身上的阴霾被瞬间击散,身体僵了半刻,转过身胳膊绕过祁染的脚弯,将她抱到自己的身上,牢牢地圈住腰。
“这么在意啊?”
祁染被弄得哭笑不得,圈住他的脖子,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都透出无奈来。
邵俨垂了眼眸,也不说话,就仔细地收紧了胳膊,将祁染紧紧地抱住。
“好啦~”祁染被他“默默委屈”的样子给逗笑了,心软了大半,低声解释道,“我那时整日被师父训,心里恼火,才非要拽着一帮小孩教他们武功的。当时只有叶谦无父无母,我就端着一个师父的派头,多注意了他几分。”
祁染念念叨叨了半天,见邵俨还是眉眼微垂,便偏头在他的唇角不紧不慢地亲了几下,才又继续开口:“当时都是小孩子玩闹的。我是隔了好长时间,才发现他是个男孩的。”
“嗯。”
邵俨终于沉声应了一句,伸手将祁染抱紧,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掩盖住眸中的狼狈。
其实不需要解释,他也明白小丫头对叶谦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可……他就是忍不住在意……
当初,他为了给小皇帝培养良臣,一手放任叶谦成长起来。所以他比谁都知道叶谦是个多么有才华的人,或许不过良善的性情,但越是这般城府深的以后越能活得好。
而他……
邵俨暗暗苦笑,只将祁染抱得更紧,似乎只要他一松手,怀里的小丫头便不再是他的了。
祁染眨巴眨巴眼睛,虽是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是也没有半点想要挣脱的意思,反倒是小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上。
自家小祖宗要是这么在意这件事的话,等把东羯的事情处理完,就去找一些叶谦冒名顶替的证据!反正当初身边的都是柳国这边的人,没有证据,伪造一些证据也是可以的。
玥玥的动作还是很快,时间不长便带着暗卫凯旋而归,拎着兔子、野鸡、鱼,还有两个人扛着一头野猪。
祁染转头一看,也着实是被弄得无奈了,皱着眉看了玥玥好几眼,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虽说是可以打一下野味,但是还扛了一个这么大的野猪也实在太过分了些,毕竟还在被追杀赶路。
随枫一看这堆野味,当即没气得头发都炸起来,赶紧地叫了自己的手下加强戒备,还要仔细盯着莫要在烤肉的时候,被人趁机下了毒。
祁染拉着邵俨回了马车,有暗卫适时送过来洗好的野果。祁染的视线在香炉上转了一圈,随意地打开盖子扫了一眼,见在盖子边上压着的半根头发果然消失不见了。
她挑眉笑了,将野果塞到邵俨手里,又似乎是突然起了兴致,拽着邵俨要去烤鱼。
祁染私下叫了暗卫去马车上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暗处的人意外地很安定,没有打乱这难得的好兴致。
擅长用毒的暗卫在马车上检查了一番,倒是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短暂的休息后,又抓紧赶路。临到晚上的时候,邵俨的手下神色慌张地跑过来递了一封信。
邵俨拆了信,只一眼面色就变了。
“怎么了?”
祁染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眉头紧皱,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低声开口询问。
邵俨攥紧了手里的信,还没有来及开口回答。
“主子。”玥玥突然轻功飞上马车,掀开帘子钻了进来,神色慌张,“东羯对纣国出兵了!打的是青余关,前日晚上就兵临城下了!”
“什么!”
祁染的神色一变,惊呼出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么快!
从那些蛛丝马迹来看,东羯明明计谋已久,如今怎么贸然出兵?
“是真的!现在这个时候青余关多半是被打下来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出半月东羯就能打到都成。这还是没有去算邻国落井下石。”
玥玥不自觉地拔高声音,语气间满是焦急,话都没有说完,额上便出了一层的汗。
要是纣国没了,糕点做得很好吃的李奶奶、卖糖炒栗子的小姑娘,还有城东那边酒酿丸子的黑脸店家……他们可能都会死!
便是不说主子与主君,便是玥玥自己也不想要看着纣国没。
祁染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邵俨手中的信,便明白他手里的也是这件事。
“距离打到太边县,还有多长时间?”祁染深吸一口气,转头摁住邵俨的手腕,神色严肃地追问。
原本的计划里,她没有想到东羯会这么快动手。看来现在加快步调随机应变了。
“七天,最多七天。”
邵俨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密信,身上像是压了巨大的石头,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
纣国相较于周围的几个邻国而言,本就是国力稍弱的。再加上之前的老皇帝行事昏庸无道,几乎差点将纣国的底子全部败完。等到他手握重权后,单单是清理朝堂的腐败就用了好几年。
“七日……只有七日啊……”祁染将这句话反复念叨了一遍,指节在桌上敲了敲。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已经起了无数的计量。
随枫这时也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坐到门里,反手开了机关,将门关上。
玥玥和随枫都坐在一旁,等着祁染出一个决断。
邵俨的眉头紧锁,神情冷峻,唇瓣被抿成一条线,各种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而后将所有的事情推出来比较。
“随枫,拿图。”祁染抬了一下手,神色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声音不疾不徐,抬手倒了一杯茶递到邵俨手边,示意他冷静一些。
邵俨的面色阴沉,在与祁染对上视线后,神色才稍稍缓和一些,接过茶一口喝了。
随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卷轴递到祁染面前,祁染接过来,随手打开铺在桌子上。
“从青余关起一路到太边县,很可能会比你说得更快。别忘了,皇宫里他们都能安插那么多内奸,更何况是守城将士。”祁染抬手摁在“青余关”三个字上,指尖向下划到纣国的都城,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冷静至极。
她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几分:“外忧内患,纣国想要赢东羯实在是太难了。事已至此,棋分两招,对内杀内奸,降赋税收买人心,招兵买马。对外找帮手,又或者让东羯后门失火,不得不撤。”
祁染面无表情,连眸色都是沉着的,收起对策来慢条斯理。她先是总得说了一遍,而后又掰开揉碎和邵俨商议起来。
邵俨从来没有看过她这般的神情,镇定中透着几分冷漠。她明明就坐在马车里,然而举手投足间显露出的,却是上位者的气息。
她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邵俨望着她,心中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这种强烈的感觉,甚至比扶持小皇帝上位的时候还要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