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贺恒回来发现温良瑜生病了之后,他每天晚上都要抓着小皇帝一起睡觉,帮对方调整作息。
虽然政权现在已经交还给温良瑜了,但是掌管虎贲军的兵权还在他手上,所以皇宫内外根本没人敢违抗他的旨意。
再加上,那天在后院里说了要把兔子吃掉的言论之后,小皇帝并没有露出贺恒想象中高兴雀跃的笑容,而是差点抱着兔子撒腿就跑,
贺恒这才明白了,原来小皇帝那天表现的这么喜欢,并不是想吃它,只是想和它玩。
既然如此,那他当然......
要好好利用这只兔子来威胁一下对方了。
贺恒当即就笑着对小皇帝说道:
要是被他抓到对方哪天没有按时吃饭,但凡少一顿,他就在下一顿的餐桌上再多加一道菜。
而那道菜要从他特制的菜单上选:
“麻辣兔头,”
“椒盐兔腿,”
“凉拌兔丁,”
“冷吃兔,”
“卤兔肉,”
“酱兔肉,”
......
以及贺恒瞎编的十几个菜名,加在一块俗称“满兔全席”。
只是,虽然他嘴上是这么威胁对方的,最后还是把那只小兔子连带着兔笼和兔饲料一块派人给送到了温良瑜的寝宫去。
不知不觉中,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一片雪花消融在朱红砖瓦上的瞬间昭示着大魏迎来了新帝登基的四个冬天。
·
养心殿的后院,
这个原本摆放着许多盆栽、绿植和木雕的四方庭院内,如今多了一个巨型的兔笼。
兔笼外围有个人工搭建的廊棚,可以替笼子里的兔子挡掉外面飘来的厚重积雪。
这是前几天贺恒特意叫人帮温良瑜做的。
一开始刘福源看皇帝抱了只兔子回来,人是有点懵逼的,但当他看到站在皇帝身旁和他一起回来的贺恒时,
那没事了。
毕竟贺恒现在做些什么都不奇怪。
皇帝要在寝宫的后院养兔子,还是当今权势滔天的摄政王送的兔子,谁敢阻拦呢?
只是宫里的人都没什么经验,这样一来,为了避免自己把兔子饿死或撑死,温良瑜只好求助于贺恒。
自从上次意识到现在的贺恒和原主或许不是一个人后,他发现自己曾经对男人的抗拒正在逐渐消减,与之而增的却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今日,京城下起了小雪。
温良瑜穿着一件厚厚的夹袄蹲在院子后面拿菜叶子喂兔子,而刘福源则在一旁替他撑着一柄纸伞。
而就在这时,院子外围的宫墙上突然撺下一道黑影,那影子悄无声息的,连个足印都没有留下。
眼前蓦地多出来了一个身穿束身黑衣长衫的男人,温良瑜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黑衫男人腰间系了块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七”字。
这是温良瑜手下的暗卫,罗七。
他原本手底下有十名暗卫,各个皆训练有素、能力出众,但那日宫廷兵变之后被“贺恒”抓了九个,也就只剩下了如今的一人。
“陛下,”
罗七走到温良瑜面前,双手作揖,向他禀报道:
“属下这几日日夜坚守在信鸽可能会前往的落脚点,几乎搜遍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但却并未截获任何任何信件,按照道理来说,李副将应该已经率领禁卫军抵达了京城郊外才对。”
闻言,温良瑜眉峰微蹙,心中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罗七的办事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在这种重要的事上他从来不会出差错,所以这就使得整件事情变得更为棘手,
要么是李副将那里出了问题导致信件没能按时送出,要么就是……
“陛下,您说这些信件会不会被人截获了?”
罗七直接说出了温良瑜的心中所想。
若是信件被人截获,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尤其是万一落入了贺恒之手,那他们的计划将会全盘暴露。
“靖亲王府那边怎么样?你有发现什么异动吗?”说着,温良瑜又抓起一根兔笼草递到兔子笼边。
虽然现在的这个贺恒让他有一种飘然世外、与世无争的感觉,但他并不能排除信件被靖亲王府截获的可能性。
想到这,温良瑜眸中又燃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如果是原来的那个“贺恒”的话,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但凡有一成的机会,他都会不费余力地除掉对方。
可是现在……
温良瑜一想起对方温柔的眉眼,抱着自己时那种温暖的触觉,心脏某一处就开始不对劲起来,
就好像得病了一样,
像是心悸,
又像是某个微末的地方被人扎了一下,开始隐隐作疼,
最后不管怎么样,他都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陛下,那方面的异常倒是没有。”罗七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但我看这段时间……”
说到这,他显露出些许困惑之色,“贺恒那里的护卫几乎都减了大半,他平时出门在外的时候身边都没人跟着了。”
“并且现在靖亲王府外的守卫也简直形同虚设……”
“所以你的意思是?”温良瑜蓦地打断了他的话,却没有停下手上喂兔子的动作。
“陛下,属下现在有七分把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靖亲王府把他给……”
下一秒,罗七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温良瑜眸色一沉,唇角绷得很紧,连兔子也忘了喂。
一没留神,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去,只见指尖被兔子咬了一口,咬得挺深,都破了皮,鲜血正顺着指缝不断向下滴落。
见血是不详之兆,而温良瑜又是九五至尊,这个时候见血更是让一旁的下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陛下!老奴赶紧去叫太医来看看。”刘福源见状赶忙递给他一根随身携带的帕子,面色显得惴惴不安。
“不用。”温良瑜从地上起身,接过刘福源地帕子用力地摁在伤口上,脸色变得更加阴郁,
他走到罗七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让你动他了吗?”
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陛下恕罪,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罗七暗道不好,赶紧跪倒在他面前请罪。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哪里触到了温良瑜的逆鳞了。
温良瑜不知为何,在听到对方要对贺恒动手时,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季节,他的心底却燃起一股强烈的怒气,
就好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一样。
随即他又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道:“你听好了,没有朕的指令,你们谁也不许碰他。”
“属下遵命。”罗七嘴上连连称是,可是心里却是非常郁闷,明明几个月前皇帝还与摄政王势同水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怎么他就一段时间不与温良瑜联络,对方的态度就变化得这么突然?
莫非……
是因为小皇帝被对方折磨了一段时间,如今对他更加恨之入骨,恨到心里扭曲,恨到必须要亲手除掉对方。
所以这才让他们不要动手的?
嗯……
想到这,罗七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
靖亲王府的后院内,弥漫着一股烧烤的香气,
是烤肉的油脂与孜然结合在一块儿产生的奇妙反应。
这气味实在过于诱人,以至于一路飘进府邸之中,让原本已经躺在卧榻上准备睡个午觉的贺恒根本无法入睡。
在第10086次咽了口口水之后,他暴躁地从床上起身,直接把田良翰给叫了进来,
“这外面怎么回事?什么味道这么冲?别告诉我是着火了。”
想到这里,贺恒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心想可别真是后院着火了然后把他在那里养的那些小动物都给烤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想到这,贺恒垂下头,显得有些暗自神伤,
怎么能缺了那只兔子呢?
他可一直都想尝尝烤兔肉的味道。
“大人,奴才这就去查看一下。”
田良翰全然不知贺恒丰富的心理活动,倒有些怕院子里真出了事,赶忙叫上几个下人一路小跑地赶到了后院。
然后他们便看见,
园圃角落处,抓了一把枯干稻草,正在蹲在地上钻木取火烤乳鸽的谢崇。
谢崇此时正沉浸在烧烤的快乐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墙角处探出的那几个脑袋。
地上的那摊枯草如今已经被他成功地点燃了,而上面正摆着两只开膛破肚的鸽子。
谢崇正在专心地给它们涮油撒孜然。
另一旁洗干净的竹板上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二、三、四、五只鸽子。
见正在烤的那两只已经步入了正轨,谢崇又抓起竹板上的一只,准备给它处理一下,然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鸽子脚上绑的一个小竹筒。
害,是现在生态污染太厉害了吗?
怎么这些鸽子一个两个脚上都缠了些垃圾啊?
想到这,谢崇叹了口气,利索地将鸽子脚上的竹筒取下,想也没想就扔到了一边的草丛里。
前些时日,他无意经过宫墙南边长亭处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分外肥硕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往柱角上撞,
于是谢崇把它烤了,但是第二天那里又飞来了一只鸽子,
第三、第四、第五天也是……
所以他现在每天午时未到都会去那里守株待兔地候着,一逮到飞来的鸽子就用弹弓将它们射落,
这才有了他今日烧烤乳鸽的这幅场景。
“滋!滋!滋!”
枯草堆里传来刺鼻的香味,只见两只乳鸽的表皮变成了焦褐色。
谢崇用筷子挑开鸽子的皮肉,而里面那层嫩肉已呈微粉色,这象征着这只鸽子正烤得恰当好处。
多一分则肉质变老,少一分则没有熟透,而这样外焦里嫩的倒正正好好。
谢崇举起鸽子正准备大快朵颐时,
“啪!”的一下,
手背突然被人给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下,惊得他连手中的鸽子也扔掉了。
见状,谢崇有些愣怔抬起头,便对上了田良翰阴沉的脸色,
“这……这……”田良翰被他气得有些哽咽了,
“这是信鸽!不是让你烤来吃的。”
“快,快,竹筒里的东西呢?”
说到这,他赶紧让那几个人下人去把扒那几只还没被烤的鸽子腿上的竹筒。
只有非常急迫的讯息,并且在人无法传达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动用飞鸽传书。
所以即使不知道这些信件的具体内容,田良翰也大概可以猜到这些信件的重要性。
“公公,在这。”其中一人说着恭敬地将那一小卷宣纸取出,递给田良翰。
在看到宣纸上写的字之后,田良翰眉头一皱,神色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他低头撇了一眼仍旧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谢崇,
“咱家这回不知道该说你些什么,你个傻子也算是立功了,真让你给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说罢,拿着宣纸便匆匆地走回了府邸内。
·
靖亲王府内,
贺恒坐在书桌前,看着桌案上摆的数张纸条,眉头紧皱。
这些信件要传达的消息大概就是,
原本驻守在边境的禁卫军如今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京城北郊的驿站,并且在等待着温良瑜的进一步指示,打算和宫里的人来个里应外合,打自己个措手不及。
本来这确实对贺恒威胁不小,强就强在“出其不意”这个点,如果他们真的按照计划中的里应外合打闪电突袭战,那么饶使是勇猛如虎贲军也不一定能立即反应过来,抵挡住他们的攻势。
但如今却因为谢崇这个二愣子误把信鸽当乳鸽,歪打正着之下反而让他们占得了先机。
这些信件的内容之所以让贺恒烦恼,倒不是因为他忌惮禁卫军的势力,这个计划在暴露之后京郊的那些禁卫军对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真正能牵动他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名利权势
而是……
温良瑜。
“我知道了。”良久,贺恒抬起头看向田良翰道,“用过晚膳后让谢崇和闻绍一起来这见我。”
他所说的闻绍就是如今虎贲军的统领。
田良翰点点头,恭敬地道了声“是”正准备退下之际,
“等等。”
贺恒忽然又把他叫住,
田良翰赶紧回过身,以为对方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之际,便听贺恒这么说道:
“诶,那个,他烤的鸽子呢?”
田良翰:“还在后院里晾着呢,奴才这就叫人把那些鸽子给收拾了。”
“不,等一下。”贺恒伸手止住他,
“拿进来,让我尝尝……”
·
屋子里,
贺恒一边扒拉着烤乳鸽,一边问系统:
“你说他的黑化值降到多少了?”
996:【65】
毕竟是经历过一个世界的人了,贺恒对于如何降低主角黑化值的机制还是十分清楚的。
通常来说只有弥补了原主对他造成的那些创伤,他的黑化值才有可能一点一点降下来。
而这个世界中,在撤掉了对温良瑜人身自由的限制,以及归还了政权之后,他的黑化值大概就降了二十多。
那么下一步,就是减除自己对于京城的挟制,将兵权乃至于整个大魏的江山都慢慢归还给他。
对于贺恒来说,如果归还兵权能降低对方的黑化值的话,那还就是了。
但他还不确定小皇帝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所以若是要归还兵符的话只能是他主动归还,而不是落入之前那样被动的境地。
下一瞬,机械电子音响起:
996:【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见状,贺恒伸出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颇为胸有成竹道:
“只要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兵符还给他,他的黑化值必然疯狂下降。”
·
当天夜里,贺恒换上了一身黑色束身长衫,就像是那些武打片中经常在晚上潜入别人住宅的小飞贼常穿的衣服。
他换上衣服后,怀里揣着虎贲令牌,“嗖”地一下就从墙角翻了下去,随后在深夜漆黑幽静的宫中宛如神秘的蝙蝠一般悄悄潜行。
996:【这就是你说的天衣无缝的计划?装成小偷,然后强行把兵符塞人家房间里?】
贺恒又翻过了一道宫墙,终于进入了小皇帝的寝宫附近,他不屑道:“你懂什么?”
“最强的高手往往以最朴素的姿态出现,你想想那些拯救城市的超级英雄,蝙蝠侠、蜘蛛侠
超人,哪些个不是穿着紧身衣在黑夜中潜行的?”
996:【.......】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贺恒什么好。
末了,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那你怎么不戴个面罩呢?人家穿这种潜行衣的目的都是因为不想被人认出来,你不蒙面这又什么用呢?】
“我原来想戴的,”言语间,贺恒“嗖”地一下翻上了养心殿的屋檐,动作利索地敲晕了门口的两个小侍卫,随即顺着纸窗敏捷地爬了进去,
“但是......”
【但是?】
贺恒:“但是戴上面罩之后太闷了,有点喘不过气。”
【......】
温良瑜的寝宫内一片漆黑,
贺恒进去的瞬间,可以听到躺在床上的人翻了个声,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似乎是在说梦话。
正当他蹑手蹑脚地拿着兵符准备往小皇帝枕头低下塞地时候,小皇帝突然发出一声呓语,
“唔~不能......”
温良瑜说梦话的时候,他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下,整个人微微侧着身子,这个角度下露出了纤细而柔软的脖颈,而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软枕。
难得碰见小皇帝这么温顺的模样,贺恒不禁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在原地驻足了片刻。
下一秒,他见小皇帝在梦中嘟了嘟嘴,突然用脚踢了一下枕头,随后有些生气地说道:
“不能吃我的兔子!”
听到这,贺恒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可恶!
等他意识到自己弄出了动静之后,赶忙伸手将嘴给捂住,但却为时已晚。
浅眠的小皇帝在听到了这声动静之后,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是谁?!”
温良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四处张望起来。
下一秒,贺恒见对方伸手就要向床边的油灯探去。
如果被温良瑜发现了,那他潜行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并且还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绝对不能让温良瑜发现此次偷偷潜入他寝宫的人是自己。
想到这,贺恒迅速地搜寻起卧房内能用来掩蔽他身份的物体。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啪!”的一声,漆黑的房间内蓦地亮起刺眼的灯光,温良瑜在他身后点亮了油灯。
就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贺恒忽然注意到了书桌上摆着一束水仙花的浅蓝色花瓶,那花瓶看起来瓶口很大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扔掉里面的花,往自己脑袋上一套,正正好好盖住了自己的整张脸以及后脑勺,
就是花瓶里残留的水也洒了他一身。
而温良瑜刚一点燃油灯,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书桌旁,穿着黑色长衫的高个子男人脑袋上长了蓝色的花瓶。
如果不是这背影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的人就是贺恒,他怕是要怀疑那是从话本小说里面跑出来的妖怪。
虽然大半夜的寝宫里突然跑进来了个人挺吓人,但是在看到了男人不停伸手搀扶那摇摇晃晃的花瓶,试图让它不要掉下来的滑稽模样后,
温良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压低声音故作玄虚地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贺恒本来是想跑的,但是他发现脑袋上套了个花瓶之后你真的很难跑起来,因为你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而且很有可能会撞上什么东西。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在银角大王葫芦里的妖怪一样,四处碰壁。
而当温良瑜问出那个问题后,四周的空气便立即沉默了下来。
见对方不回答自己,他决定亲自过去探个究竟。
听着对方朝自己步步逼近的脚步声,贺恒有些慌了。
这一瞬,他的大脑疯狂运转了起来。
随便瞎编个身份,
不管说什么都行,
总之不能让对方认出自己来。
“你是谁?”
身后的质问声离他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贺恒的目光扫到了被自己扔的那一束水仙花。
情急之下,他掐着自己的嗓子,说了一句,
“我是采花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