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前页:他与她就如同一场飞蛾扑火,抱着自取灭亡的决心相拥,又企图在绝路上找到一线生机。
七月,各大院校开始放暑假。央美送走一批毕业生,也即将迎来一批新面孔。
这个暑假何冉没有回广州,而是安心地在北京呆着。月初丁小煦来找过她,据说是为了参加男友的毕业典礼,顺道来看看她,结果校方出了一些意外,毕业典礼不得不推迟到下半年才能举行。丁小煦白跑一趟,在北京玩了大半个月后就回去了。
何冉刚送走丁小煦,月末时韩屿就来了。他已经拿到中传的录取书,提早来学校考察。何冉又带着他到北京周边游览了一圈。
这个暑假,何冉让韩屿亲了自己的嘴。
韩屿交过很多女朋友,但依旧不懂吻技,只会横冲直撞。他的吻里没有什么味道,至少何冉没有感觉到。
她全程麻木、僵硬,被韩大少爷狠狠嫌弃了一番。
韩屿依旧改不了浪子本性,喜新厌旧,寻花问柳。何冉不少看见他手机里那些充满暧昧的短信,每次都是不同人发来的。
他有他的自由,何冉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开学前一天,韩屿让何冉陪自己去美发店做新造型。
但凡长得不错又有点钱的人,都免不了自大臭美,韩屿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他跟造型师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何冉在旁边听得昏昏欲睡。后来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她决定先上二楼洗个头。
二楼人少,安静许多,灯光偏暗。
楼梯口摆放了一个高高的青瓷花瓶,大厅里流淌着古琴伴奏,一切器具都是深褐色的香椿木,古韵味十足。
何冉回想起这家店的名字,后知后觉地发现跟她第一次遇见萧寒时的那家美发店是连锁的,怪不得连装修都是一个风格。
她被领路的人带进走廊深处,韩屿有vip卡,所以她进的是贵宾房。
房间里只有两张洗发床,紧紧挨在一起,据说这是情侣包间。桌面上摆了几盘水果,都是新鲜的。何冉随手叉了快火龙果放进嘴里,就近选了张洗发床躺下。
洗头的人两分钟后才到,彼时何冉已经有了浅浅的睡意。她眯起眼睛,感觉到有人刻意放轻脚步走进来,她心头略微疑惑,但仍旧静静地躺着。
那人进房间后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到何冉身后坐下。他将毛巾塞进何冉衣领里,一手握拢她的头发,一手打开花洒开关。水温一开始有些凉,他在慢慢调节。
“这个温度可以么?”
听到这个声音,何冉猛地睁开眼睛,对上头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她微张嘴,正想说些什么,韩屿就走进来了。
何冉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连带嘴巴也一起闭上。
韩屿坐在她身旁,兴致冲冲地说着造型师给他设计的新发型有多么前卫,即使何冉一直装睡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高亢的心情。
过了几分钟,何冉突然说:“我想上洗手间。”
韩屿侧过头问:“你们这里有洗手间吧?”
帮韩屿洗头的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羞答答地点头说:“有的。”
一直沉默着的的男人倒是接过话:“我带你去吧。”
何冉客气道:“好,麻烦你了。”
男人将她头发上的泡沫冲掉,拿毛巾简单包扎一下,扶着她坐起身。何冉戴上眼镜,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
洗手间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另一个方向。
男人脚步迈得很快,双腿生风,这种快是注入了某些情绪的。何冉则是不紧不慢地跟着,男人走到一半,不得不停下来等她。
他周围看看,见没人,干脆抓起她的手往前走,何冉被迫加快了步伐。
两人走到洗手间门口,男人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拉着何冉走进一个隔间里,锁上门。随即他将口罩扯下一边,露出整张脸。
其实他没必要做这个动作,何冉知道是他。
那双比别人都黑的眼睛,何冉不会忘掉。
不止是眼睛,就连他走路的脚步声,说话的语速,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何冉背靠着门板,萧寒紧紧贴着,低头凝视她。身子靠得太近,何冉感觉到他腰间冰凉硬质的皮带扣硌着自己了。
在这里工作,要求的服装是白衬衫和黑西裤。何冉不是没考虑过萧寒穿正装的样子,当时只觉得难以想象,现在看来却是非常合适的。
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的时候,对面那双漆黑的双眼只是一直盯着她,一眨不眨,像极了隐藏在暗处的老鹰。
萧寒突然俯下身来,察觉到他的意图,何冉抬起脚,高跟鞋的尖端碾在他脚尖上。萧寒眉头紧皱,却也一声不吭。
何冉开口说:“解释一下。”
萧寒顺着她的话:“解释什么?”
何冉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寒张嘴,说的是跟半年前相似却截然不同的话:“你不找我,所以我来找你了。”
半年前他说的是:“我想看看,我不找你,你会不会来找我。”
之间的心态变化,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何冉没吭声,萧寒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我说过我会来北京找你的,所以我来了。”
何冉依旧静默不动,萧寒的脸又缓缓埋了下来。
靠得近了,呼吸交错,他微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和毛孔,带着一些试探性。
四片唇瓣快要吻合在一起时,何冉小声说:“我有男朋友了。”
萧寒动作微顿,停了下来。
他问:“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
“嗯。”
萧寒说:“他之前来过这里,跟别的女孩子。”
“我知道。”
“知道你还……!”
何冉垂下眼皮,轻声说,“萧寒,他跟你不一样。”
他撤回身子,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一层沉重的雾气化不开。
“有什么不一样?”
何冉没有答话。
萧寒试图从她的眼睛里分辨出一丝讯号,可漫长的等待始终得不到回视。
“你跟我说过你不会后悔的,你明明说过。”萧寒往后退了一步,话里含杂太多复杂的情绪。
何冉仍旧不看他,只是神情淡漠:“我是不后悔跟你在一起过,但是不代表我们以后还会在一起。”
萧寒握紧了她的手腕,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招惹我!”
萧寒走了,走的时候他一拳砸在何冉脑袋后面的门板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
何冉一个人坐在马桶上,发了很久的呆才起身离开。
那之后的几个月,萧寒都没有在何冉面前出现过。
确切地来说,是何冉不曾打探过萧寒的消息,所以才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回广州。
十月份,国庆期间丁小煦又来了北京一趟,还是为了参加她男友的毕业典礼。
为了在拍毕业照那天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丁小煦多次请求何冉陪她逛街,想买几件新衣服。
偏巧何冉最近因为社团的事情焦头烂额,每天为了多节省点时间出来,都搬回宿舍住了,哪有那个闲空出去逛街。
拒绝了多次,丁小煦仍不放弃,最后何冉只好答应陪她一个下午的时间。
他们在国贸附近逛了几个小时,丁小煦心满意足地买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裙子。何冉作为东道主,帮她付了裙子的钱。
正准备打道回府,丁小煦突然又想起一茬,“哎呀,差点忘记买花了!花不能少!”
她转头问何冉:“这附近有没有花鸟市场啊?”
何冉说有,她带她去了自己买非洲菊的那一家店,在十里河。
这里的花鸟市场其实就是一条大型步行街,范围很广,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卖。大到批发档口,小到路边小贩,形形色/色,一应俱全。
虽说是花鸟市场,但也有不少出售古玩字画的店铺,何冉和丁小煦一路走来,看得眼花缭乱。
即使过了早市时间,街上人仍旧很多,挨肩擦背在所难免。路边有人在派传单,何冉接过之后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丁小煦倒是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她兴奋地拍着何冉肩膀,“哎哎!我们去这家吧,新开张有优惠活动啊,买花送宠物呢!”
何冉不置可否,“你要怎么把宠物带回广州?”
丁小煦语塞了一阵子,说:“可以送给我男朋友养嘛!”
何冉想了想,说:“那就去看看吧。”
他们按照宣传单上画的小地图找到那家花店,远看起来与其他花店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看第二眼,就会发现不同。
花店门口被一盆盆花簇包围着,经过主人的悉心照料,淋浴着晶莹水珠,争相斗妍。招牌却简单得令人发笑,就只有方方正正两个字,花店。
吸引何冉注意的是摆在门外的几个铁笼子,里面关了几只小猫小狗,叫得正欢。铁笼子前面挂了一排用透明袋包扎起来的鱼群,色彩艳丽。不仅如此,地面上还摆了几个泡沫箱,有的装乌龟,有的装仓鼠,还有刚出生的小鸡仔和小鸭子。
这到底是卖花的还是卖宠物的?
何冉顿生出几分好奇,准备进店里瞧瞧。手刚握在门把上,又瞥见玻璃门上贴了一张招人启示。字迹蹩脚,“启”字写成了“起”字,用笔划掉后重写了一次。
丁小煦也注意到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冉推开门往里走,“进去看看吧。”
然而脚刚迈进去半步,她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站在柜台后面的人——
正专注地给一个中年男人剃头发的萧寒。
那时候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话,不卖鸭子的园丁不是好理发师。
“哎哟!”陈亮痛嚎一声,捂着后颈肉瞪萧寒,“老萧,你悠着点啊!”
萧寒出神地盯着前方,看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缓缓地将剃刀拿开,“喔。”
丁小煦走上前,看看陈亮,又看看萧寒,问:“你们哪个是老板啊?”
萧寒说:“我是。”
丁小煦礼貌地问:“请问有没有什么适合送毕业生的花啊?”
“有的。”萧寒点头,言简意赅地给她介绍:“百合。”
丁小煦犹豫道:“呃……我是送给男朋友的,百合不太合适吧。”
萧寒改口说:“那就送扶郎。”
丁小煦又问:“扶郎是什么花?”
萧寒几步走到花架前,指着一盆大红色的花说:“就是这个,学名叫非洲菊,也叫太阳花。”
闻言,站在一旁的何冉不禁移过视线多看了几眼,的确跟她养在家里的那盆非洲菊一模一样。
丁小煦好奇地询问:“这花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萧寒说:“毅力、不畏艰巨,前阵子很多毕业生都来买这个花。”
丁小煦一听,挺满意的,立马决定下来:“那就要这个了,你能帮我做成花束吗?装饰得漂亮一点,我明天下午来拿。”
萧寒点头说:“没问题。”
丁小煦走到柜台前边付了定金,萧寒递出一张名片,“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说话时,名片的方向朝着何冉。
丁小煦笑着打趣:“老板,不是我买你的花吗?这名片应该给我才对吧。”
萧寒“喔”了一声,不留痕迹地将名片的方向转向丁小煦。
丁小煦伸手接过,笑了一声说:“谢谢你啦,老板。”
萧寒语气淡淡的:“没事。”
离开时,何冉忍不住回头多望了一眼。在她回头之前,萧寒已经收回了视线,继续帮坐在座位上的男人剃头。
从花鸟市场出来后,丁小煦回酒店,何冉回宿舍。
她在学校门口偶遇了同班同学,不是很熟的关系,原本没有开口打招呼的打算,那个男生倒是挥着手很热络地走了过来,与她说长问短。
何冉对于这个男生唯一的印象就是期末考试时放在她桌上的鸡蛋灌饼和热豆浆。因为他长相比较白净,大家都叫他小白。
上个学期何冉很少在学校露面,男生们想接近她都有难度,最近她经常回宿舍住,许多人就开始活跃起来了,小白就是其一。
何冉对小白没意思,但也没有表现出不耐。她站在原地,礼貌地听着他把话说完。直到小白再也找不到话题,她才转身告别。
那天的见面仿佛只是过眼云烟,没有对何冉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日子悄然流逝,一个月转眼过去。
广州的秋天往往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结束,北京的秋天却不同,这是何冉最喜欢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温度宜人。
黄昏落叶,层林尽染,叠翠流金,形成了这个季节最美丽的一道风光。
自从何冉搬回学校住后,宿舍里就发生了一件怪事,频繁失窃。
起初是黄晓丽的珍藏书不见了,接着张阿敏的裤子失踪了,后来刘蕊也发现自己新买的鞋不见了下落。
虽然丢的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是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难免叫人害怕。
几个室友一开始不是没有怀疑过何冉,但见她一身名牌,还有自己的车,似乎不需要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就打消了疑心。
几个女生在宿管那里报了案,但也一直没有结果,此事只能暂且搁置。
何冉最近习惯了每天清晨起床练气功,这是老中医给她的建议,对于改善她的病情有很大的帮助。
蓝天白云下,她一边打着拳一边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夜雨声烦,难以入眠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动静。她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一双穿着粉色棉拖鞋的脚站在自己床前。
从不断发出的窸窣声响可以确定那人正在翻找着什么东西,何冉没有出声,大概几分钟后那人就离开了。
今早何冉打开衣柜检查时,发现自己的mp4不翼而飞了。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男士运动鞋,打断了何冉的思绪。她抬起头,动作微怔。
萧寒背对着晨曦的阳光,叫出她的名字,“何冉。”
两人走到操场周围的看台坐下休息,何冉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等嘴唇湿润之后,她才开口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萧寒不咸不淡地说:“你们学校有人订了花,我来送。”
何冉了然地颔了颔首。也对,今天十一月十一号,应该不少人告白的。
这段对话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他们坐了挺长一段时间,望着不远处的高楼,各怀所思。
萧寒身上不断地发出一阵酸臭味,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泼在衣服上了。
何冉问:“你不打算回广州了吗?”
萧寒说:“我在这里开了花店。”
何冉说:“花店在哪里都可以开。”
萧寒沉默几秒才说,“我以后都在这里。”
何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
萧寒不接话。
何冉接着说:“以后你就会知道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萧寒缄默不语,过了一阵子,他手机响了。
放下电话后,萧寒站起身说:“我还要去送花,先走了。”
何冉点了点头,朝他挥手:“好,再见。”
把一套气功打完,何冉出了满身汗,准备回宿舍洗澡,还没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里面激动的说话声。
“我跟你们说,今天我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了!这次绝对是真的!”
说话的人是宿舍里性格最奔放的一个女生,叫张阿敏。她每个星期更换一次真命天子,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何冉安静地推开门,走到自己床位边上,拿毛巾擦汗。
张阿敏继续大肆宣扬:“我刚刚走得太快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他,酸辣粉全泼他身上了。他真是老好人啊,不仅没骂我,还问我有没有事呢。”
黄晓丽不屑一顾:“你是泡沫剧看多了吧,随便撞个人都能看上人家。”
刘蕊倒是挺感兴趣,凑过来问:“那人长得帅么?”
张阿敏仔细回想了一阵子,“不能说很帅,但就是有种特别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她越说越兴奋,“最重要的是声音好听啊,我是不折不扣的声控啊,一下子就击中我心里了!”
刘蕊追问:“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么?”
张阿想了会儿,说:“不是吧,我看他手里拿着一叠传单,应该是来打广告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猛地拍了下手,“他还给我发了张传单,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开的店!”
何冉拿上毛巾和衣服,关上衣柜,走到张阿敏面前。
视线微垂,是一双粉红色的棉拖鞋。
何冉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借过一下。”
“哦,好的。”张阿敏耳朵夹着手机,悻悻然让开道。
何冉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进浴室里。
每天六七点左右的早市是花鸟市场一日中最忙碌的时候,萧寒和陈亮在店里店外来回前后地跑,分身无术。
何冉在门口站了有一阵子了,因为人太多,萧寒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萧寒这间花店自开张以来生意一直很好,价格比别家便宜,花草照料得更加精心,消费达到一定总额还能送宠物,因此回头客也多。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买他的账,比如说现在站在何冉面前的这对母子。
妈妈想进店逛逛,小男孩却被萧寒的手指吓到,不肯进去,抱着女人的大腿嚎啕大哭。
萧寒站在一米外,想要上前安慰,却惹得那小男孩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最终女人迫于无奈,只好带着那小男孩离开。
萧寒脸色稍显黯淡,但也没说什么,回店里继续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过了几分钟,何冉也走进店里。萧寒见到她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问她想买什么。
何冉说:“之前养的非洲菊死了,再买一盆。”
萧寒却说:“马上要入冬了,不适合养非洲菊。”
何冉问:“那适合养什么?”
萧寒正要答话,门口又走进来一个熟人。
张阿敏最先看见何冉,很诧异地打了声招呼:“咦,何冉?你怎么也在这?”
何冉却很平静,她知道张阿敏经常光顾这里,从这段时间宿舍阳台上不断增多的盆栽数量就能看出来。
“我也来买花。”何冉态度很随和地问,“你呢?”
张阿敏嘿嘿笑起来,“萧哥说今天进新品种,我就来看看,顺便帮帮忙。”
正说着话,萧寒从屋里搬过来一盆枝条,来到何冉身旁,说:“你可以养这个。”
何冉侧过头,“这是什么?”
萧寒说:“山茶花,再过一两个月就能开花。”
“喔。”何冉点点头,“看着还行。”
萧寒又说:“山茶只能观赏,你再养个净化空气的,虎尾兰。”
何冉皱眉:“怎么又是虎尾兰?不要,好丑。”
萧寒耐心教诲:“你别总是只看外表,丑一点没关系,能吸尘才是最重要的。”
何冉说:“不行,我就要好看的,长得丑的我连浇水的欲望都没有。”
萧寒被她堵了好一阵子,说:“那就养常春藤吧,挂在墙上的也挺好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半天也没完没了。张阿敏好奇地瞄来瞄去,终于忍不住插入:“你们认识呀?”
萧寒正滔滔不绝,被突兀地打断。他闭上嘴,看了何冉一眼,然后含糊其辞地“嗯”一声。
何冉也停下来,多解释了一句:“我们是朋友,之前在广州认识的。”
“喔。”张阿敏慢吞吞点头,笑开颜说:“那真是好巧喔。”
之后,萧寒一条一例地教何冉这两种盆栽的种植方法,张阿敏则帮忙跑了几次腿,出去送花。
到了九点左右,店里终于不那么忙了,几个人渐渐闲下来。
陈亮才记起来还没吃早饭,拍拍肚皮催促道:“老萧快去买早饭!我饿得不行了!”
萧寒看向正准备离开的张阿敏和何冉,问:“你们吃过了没?”
张阿敏摇摇头说:“还没呢。”
萧寒便邀请道:“那留下来一起吃吧。”
张阿敏忙不迭点头,“好阿好啊!”
萧寒又看向一旁的何冉,何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萧寒一一询问每个人的喜好,打电话叫了外卖。张阿敏和陈亮都要了酸辣粉,何冉还是没说话,萧寒帮她点了一份白粥,他自己也是。
店里没有桌子,两个女生坐在塑胶椅上,两个男人就只能手捧着饭盒,站着吃。
张阿敏吃饭时仍不忘跟萧寒搭话:“萧哥,光喝粥会不会太淡啊?这家店也真是的,也不配点榨菜。”
萧寒摇头:“还好。”
张阿敏很好奇,“你们重庆人不是都爱吃辣吗,怎么你口味这么清淡呀?”
萧寒目光似有若无扫向何冉这一边,说:“被人带的。”
过了一会儿,张阿敏又问:“萧哥,你店里不是在招人吗,你看我怎么样?”
萧寒放下碗,抿着唇说:“你还在读书,时间上或许会有冲突。”
张阿敏说:“我可以周末来啊,你不算我工钱也行的,送我几盆花就好。”
萧寒考虑片刻,说:“再看看吧。”
饭后,张阿敏主动承担了收拾残局的任务。
她手脚麻利地将几个塑料饭盒打包收拾好,跑出去倒垃圾。
看着她那股勤奋劲,何冉不禁回头问萧寒:“她在追你?”
萧寒弯腰将几个塑胶椅子叠在一起,答得模棱两可:“不知道。”随口又说:“就跟你当初接近我一样,不声不响。”
“……”何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她比我活泼多了。”
“嗯。”这句话萧寒倒是赞同,点了点头说:“挺热心的小姑娘。”
何冉话有深意:“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
萧寒侧过头看她,“你在说你自己?”
“……”何冉冷哼一声,没接话。
她蹲下身将自己的两盆花抱起来,扭头就走。
“你还没给钱。”萧寒望着她,在身后幽幽道。
何冉装作没听到,径直走出店里。
走到路口时她正好遇上倒完垃圾回来的张阿敏,萧寒口中“热心的小姑娘”在见到何冉的第一秒时,没来得及收起脸上复杂的表情。
随即,她笑着朝何冉走过来,问:“你跟萧哥好像挺熟的,怎么认识的啊?”善于伪装的人往往拥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张阿敏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何冉偏不告诉她,她面不改色地胡诌:“他来我家收破烂,一回生二回熟。”
张阿敏笑僵住,脸皮抽搐了一下。
送走了两个大姑娘,店里顿时冷清下来。
陈亮凑近萧寒身旁,很不是滋味的说:“嗳,你这家伙女人缘怎么这么好啊!为什么就没有漂亮的小妹妹来找我啊?”
萧寒不做声,他想起一事,又撞撞萧寒的胳膊,打听道:“对了,刚刚那两个,到底哪个是你说的老相好啊?”
萧寒目光不知看着何处,指指门外,“刚走的那一个。”
“什么刚走的那一个?”陈亮瞠目结舌,“两个都走了啊!”
“喔。”萧寒这才回过神来,又说:“穿黑色衣服的那个。”
陈亮有些意外,“黑色衣服的看起来很冷淡啊,我还以为是长头发的那一个。”
萧寒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转身去柜台后面整理账单。
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在床上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冷淡。
整个星期,宿舍里无处不充斥着张阿敏的声音。萧寒昨天怎么样,萧寒今天怎么样,萧寒明天将要怎么样。值得一提的是,这回她的“真命天子”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一个月还没更换。
忙完社团的事后,何冉就搬回在学校外面租的房子去了,还是一个人住更清净些。
正如萧寒所说,一个月后,窗台上的山茶花开了。花瓣层层叠叠,鲜艳欲滴,何冉觉得远比那什么破非洲菊好看多了。
圣诞节前夕,张阿敏给何冉打了电话,说宿舍四个人约了一起电影,问她去不去。
何冉不爱凑热闹,本要婉拒,张阿敏却说:“你平常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玩就算了,后天是刘蕊的生日啊,你要是把我们当朋友的话就给个面子来吧。”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冉思考了很久,终于改口说:“行,你们定时间吧。”
平安夜那天,何冉提早了半个小时到约定见面的电影院门口。下午三点,电影院的生意很火爆,购票处排成了几条长龙。
她有早到的习惯,另一个人也有。
何冉看着不远处、站在广告灯箱前边的萧寒。
黑色的亮面羽绒服,深蓝色的牛仔裤,一双不知什么牌子的运动鞋,鞋底已经快被磨平。很普通的打扮,稍不留意就会融入人群里。
萧寒也在看何冉,当何冉的头转向他时,他下意识地把视线挪开,但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显然不能奏效。
何冉抬脚朝他走过去,很快她就站立在他跟前,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萧寒终于收回视线,停留在近处的她身上,说:“阿敏叫我来的。”
何冉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
萧寒这种一年都不来一次电影院的人,居然会答应张阿敏的邀请。而且还是在这种容易令人遐想的节日,未免太过刻意。
何冉抬头看他,直截了当地说:“萧寒,你没必要故意刺激我。”
萧寒语气如常:“我没有要刺激你。”
“不是刺激我?”何冉哼笑一声,“那难不成你真的喜欢她?”
“不喜欢。”
何冉又说:“张阿敏喜欢你,你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还来?”
萧寒抿着唇,他不会撒谎,就这么平铺直叙地说了:“她们说你来,我就来了。”
“……”
何冉转过身,将刘海全推到脑后,长吁了一口气。
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萧寒拉拉扯扯,对萧寒用下巴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去那边说。”
电梯慢慢下降,何冉和萧寒在负一层走出来。这里是个地下停车场,除了偶尔驶过的几部车辆,人影稀少。
何冉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萧寒隔了几步跟在后面。
他们走进一个隐蔽的洗手间里,何冉利落地把门关上,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她换上一副劝告的语气,“萧寒,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萧寒同样面孔严肃:“我不觉得。”
何冉干脆把话说明了:“你在北京留再久也没有用,我不会跟你走的。”
萧寒毫不退缩,见招拆招:“你不用跟我走,你到哪我就去哪。”
讲理讲不通,只能动之以情。
“你听听我的行么?”何冉伸出双手,帮他理了理衣领,语气放得舒缓下来:“以后不要来找我,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我真的……给不了你什么。”
将他衣服上的褶皱完全抚平后,她收回手,不急不躁地说:“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人。”
手来不及放回口袋里,就被萧寒在半空中紧紧攥住,他的声音里意味深长:“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拿得起你过。”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你既然敢来小洲村找我,敢来涪陵找我,还给秦早钱让她走,不就是为了跟我在一起么?现在我来找你,为什么你又反悔?”
何冉闭着嘴,不动声色。
萧寒上前一步靠近她的身体,肌肤相贴,意有所指:“你要让别人坐享其成吗?”
何冉躲避开这个带着入侵意味的动作,垂下视线看着地面。
“在一起不行。”许久,她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
萧寒双手把在她腰上,微微用力往自己这边带,将她抱进怀里。
“你觉得呢?”他贴在她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要。”
靠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的淡淡的烟草味道,似乎比以前更重了些。
何冉一晃神,萧寒的脸已来到跟前。她眼睑微垂,视线停留在他唇瓣上隐隐约约的纹路,每一道都让人想伸手触碰。
她做事我行我素从不亏欠任何一个人,可唯独对着眼前这个男人,是没有办法问心无愧的。
沉默了半晌,何冉开口轻唤他的名字:“萧寒。”
“嗯。”
她声音有些发哑,很缓慢地或:“我可以给你。”
“但仅限于身体。”她话音微顿,“其他的我没法负责。”
萧寒置之不理,先下手为强。“我不相信。”他果断地俯身吻住她的双唇,“你总是口是心非。”
天气太冷,他们相互拥抱着取暖。
他倒是依旧不急不慢地叫着她的名字,“何冉。”
“嗯。”
“何冉。”
“嗯。”
“何冉。”
“到底干嘛?!”
“何冉。”
“……”
何冉头发凌乱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边整理形象。
她刚刚一直坐着承受,倒不至于腿软乏力,只不过泛着酡红的两腮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何冉站在洗手池前,从手包里拿出粉底和口红,仔细地补个妆。萧寒走到她身后,双手还流连忘返地攀在她腰上。
何冉冲镜子里说,“你先上去,我待会儿到。”
萧寒站了一会儿,点下头说:“好。”
萧寒走后,过了十分钟。
何冉看着镜子里那张粉饰得过于浓厚的脸,很虚假,但正因为如此才找不到一丝破绽。她满意地将粉底和口红丢进手包里,转身走出去。
电影播了一大半萧寒和何冉才一前一后地给张阿敏打电话,拿票进场。张阿敏问起原因,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以“堵车”为理由。张阿敏脸色有些古怪,倒也没说什么。
看完电影后,一行人原本的打算是一起去吃晚饭,中途却发生了一个小意外。电影结束后,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也是最后离场的。过道很窄,五人排着队下去。张阿敏走在最前面,何冉在第二个,后面依次是萧寒和另外两个室友。
最近何冉常常贫血,没走几步,她大脑毫无征兆地晕眩起来。身子在空中摇晃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搭在前面的人的肩膀上。
何冉只是虚扶,没使什么劲,张阿敏却像被人推了一把一样,倒在地上。
她身材微胖,顿时像个皮球似的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所幸楼梯不是很陡,她滚了几圈之后就自己停下来了。刘蕊和黄晓丽连忙冲上去,将她搀扶起来,紧张地查看伤势。
张阿敏膝盖上磕破了一层皮,隐隐渗出些血丝来,脚也崴到了,暂时站不起来,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大碍。
刘蕊回过头来,焦急地问:“你们谁有带创可贴?”
“我有。”何冉答道,扶着墙壁缓慢地走下去。
将创可贴递给刘蕊,她多看了张阿敏两眼,低声说:“对不起,你没事吧?”
张阿敏不在意地摇摇头,笑容开朗,“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何冉又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免得有什么隐患。”
张阿敏看向一旁沉默的萧寒,迟疑了几秒,才点点头说:“好吧。”
她完全走不动路,两个女生扶着也吃力,萧寒一个大男人袖手旁观不好意思,不得不走上前说:“我抱你吧。”
张阿敏羞怯地低下头,小声说:“那麻烦你了。”
到医院检查一遍后,张阿敏的脚只是轻微扭伤,医生给她涂完药又按摩了一阵子,就可以离开了。
从医院出来时,早已过了与餐厅预约的时间,美味的大餐是吃不成了。几个人随便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快餐店,填饱肚子就行。
天色已黑,萧寒负责将几个女孩子送到宿舍楼下,然后再送何冉回家。
两个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场初雪不知不觉地落下。
雪并不大,安静的,轻轻的,在枯树枝杈间悄然飘舞着。
何冉感觉到鼻尖一点微凉,抬起头。看见半空中纷纷洒洒的洁白,才知道是下雪了。
她紧了紧身上衣服,后悔今天出门时没带件围巾。脖子长不是好事,寒风飕飕地往衣领里灌,让人感觉衣不蔽体。
萧寒注意到她穿得少,脱下自己的手套,帮她一根根手指套进去。何冉低头看着,不说话,任由他摆布。
萧寒这手套……有点搞笑,毛线织的,没什么花样,食指那儿还穿了个洞。节省到这个程度,也不知道该说他抠门还是什么好。
不过也不碍事,何冉的手比他小多了。她将那长出来的半截折起来,握在手心里,不会漏风。
戴好手套,何冉毫不掩饰地评价:“好丑。”
萧寒说:“我自己织的。”
“自己织的那还不错,帮我也织一副吧。”
“好。”
何冉是暖和了,又看看萧寒暴露在外面的十指,问:“你不冷么?”
萧寒摇头说:“还好。”
何冉半笑不笑:“也对,你的名字里本来就有个寒字,应该是很耐寒的。”
萧寒并没能领悟到她的幽默感,几秒钟之后才僵硬地咧了咧嘴角。
何冉无趣地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萧寒并不费力地跟上她,状似无意地问起:“刚刚在电影院的时候你怎么了?”
何冉说:“头有点晕,就借张阿敏肩膀扶了一把。”
萧寒若有所思地“喔”一声。
何冉扭头看他,“怎么,你怀疑我故意推她?”
萧寒说:“没有。”
何冉耸耸肩,说:“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毕竟我是有前科的人嘛。”
萧寒皱眉,重复了一遍:“没有。”这一次加重了语气。
何冉抿唇笑,“知道你没有,跟你开玩笑的,别那么较真。”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何冉家楼下。
站在小区门口,何冉把萧寒的手套脱下来,还给他,“你自己戴,回去路上别冻着。”
萧寒揣进口袋里,并没急着戴上,他转而问:“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何冉站立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萧寒问。
“要见面只能我去找你,你不能来找我。”
“……”
也许是天气太冷才使得萧寒脸色僵硬,而何冉更是言如刀锋:“你要是做不到就算了,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良久的沉默之后,萧寒的声线里带着一种落败的意味:“好。”
何冉的话还没说完,她接着道:“我说的不要找我,也包括电话和短信,你都不能主动联络我。”
这次萧寒倒是妥协得很快,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平淡,更不如说是麻木,“知道了。”
意见达成一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何冉满意地勾起嘴角,冲他挥手:“那就这样,我先上楼了,回见。”
萧寒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走,他稍一用力就将她带进怀里。下一秒,他双手捧住她的头,不由分说重重地吻下去。
何冉没推开。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都是力气很大的两个人,韩屿会令她觉得粗暴,萧寒却不会。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眼定生死”,只有这个男人的吻才能勾起她内心更多的渴望。
路灯下两个人影紧紧相拥。
飘絮的雪花多么浪漫,它落在她的发梢,又融化在他的掌心。
美好事物的消逝,总是如惊鸿一般短暂。
时间过得太漫长,仿佛一闭眼就能到天荒地老。
他与她就如同一场飞蛾扑火,抱着自取灭亡的决心相拥,又企图在绝路上找到一线生机。
在快要窒息之前,何冉终于松开了嘴。
他一边喘息一边说:“别不让我找你,我受不了你又突然消失。”
缺氧使得何冉心跳飞快,她望着地面,声音很重:“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但是现在,先听我的。”
“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萧寒的呼吸声比她更急促,求饶的话到一半又止住了,他双眼充血地说:“何冉你快把我搞疯了。”
圣诞节之夜,何冉的时间毫无意外是属于韩屿的。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地处最繁华的CBD区的一家高级餐厅里享用双人晚餐。
这是北京首屈一指的法式餐厅,氛围浪漫奢华,放眼望去,大厅里坐满了慕名而来的甜蜜情侣。
长桌上放着韩屿送给何冉的一大捧玫瑰花束,那香味太浓,熏得她有些吃不下饭。韩屿却非常享受此刻光景,他轻轻摇晃手里的红酒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说:“何冉,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何冉抬起眼睛,搭腔地回了一句:“谁?”
韩屿冲摆在她座位边上的花束努了努嘴,说:“这家花店老板,你也认识。”
何冉眼皮跳了一下,隐约感觉到他要说什么了,仍旧按兵不动。
韩屿接着说:“今天那老板来送花,我一开始觉得有点眼熟,后来多看几眼才发现,不就是当时我在小洲村里见到过的那个男人么?你说是你的朋友。”
他的话令何冉心惊。
韩屿有轻微的脸盲症,这算不上是什么病,一般狂妄自大的人都免不了有这个毛病。可隔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能记得住萧寒这个人,甚至是他的长相,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何冉面上毫无波澜,淡淡地哦了一声,“你说的是萧寒吧。”
“他来北京了吗?我还没听说。”她切下一块龙虾,漫不经心地塞进嘴里,“下次有机会去看看他。”
韩屿不明意味地笑了起来,“行啊,我跟你一起去。”
晚餐进行到一半,何冉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她侧头看,是个眼熟的未知号码。
一般除了往来非常密切的人,她很少会把别人加入通讯录。打电话来的人是小白,何冉当着韩屿的面接了这通电话。
她以往对待追求者的态度一直比较冷淡,这回倒是破天荒地聊了挺长时间。
十分钟后,何冉结束通话。韩屿被破坏了兴致,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料想中的盘问如期而至。
“谁打的电话?”
“同学。”
“男的女的?”
“男的。”
“在追你?”
“是。”
三个问题,全部一针见血,问到点上去了。
韩屿咧开嘴,表情耐人寻味:“挺好啊,又一个卢京白。”
何冉没接话,继续从容地切着盘中的虾肉。
是啊,留着个替罪羔羊,也好有备无患。
朔冬之际,在持续了多日的雾霾天气之后,天空终于难得的放晴。趁着早晨空气好,何冉在操场上慢跑。
今天的风很轻,除去了以往的凛冽之势,淡淡地扫过地面。几片干枯的落叶被风带着卷了过来,铺在跑道上,萧寒鞋底碾过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略微加快步伐,追上前方不远处跑得慢吞吞的何冉。
这是他的第四圈,她的第二圈。
萧寒在何冉身边停下,发现自己仅是保持快走的速度就能与她齐驱并进。他扭过头,再一次尝试与她搭话:“你怎么突然开始锻炼身体了?”
得不到回应,他只好一唱一和:“这个习惯挺好的,你要坚持下去。”
何冉半晌没说话,萧寒依旧自言自语:“你的鞋带松了,先停下来绑一下。”
何冉继续匀速地向前跑,完全视他为空气。
萧寒知道她是铁了心的不会搭理自己了。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再次加快步伐,开始跑第五圈。
何冉跑完第二圈就再也跑不动了,她气喘吁吁地走到看台边坐下。萧寒见状也快步跟了过去,将一瓶矿泉水递上前,说:“喝点水吧。”
何冉避开,“我自己有。”
萧寒怔了怔,“你终于肯理我了。”
何冉拧开自己的保温杯,仰头喝了几小口。她不紧不慢地擦嘴角,冷着脸说:“我记得我分明说过只能我找你,你不能来找我。”
“为什么我不能找你?”萧寒皱了皱眉头,说:“你找我,或者我找你,这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何冉也睁大了眼睛,“要是被……!”
她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索性扭过头去不看他,“算了。”
他们的确是约定过这件事,萧寒僵持了一阵子,自知理亏,不得不退让一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淡粉色的手套,解释道:“我是来给你送手套的。”
何冉板着面孔:“那也一样。”
萧寒语塞了一阵子,声音低下来:“可是你这半个月都没有找我。”
何冉不以为然:“半个月又怎么了,你就不能忍忍?”
萧寒哑口无言,半张着嘴,又缓慢地闭上。
两人沉默坐了几分钟,时间到八点半,何冉该回去洗澡换衣服了。
她站起身,慢悠悠地说:“这个周末我去找你。”
萧寒没什么反应,不喜不悲地嗯一声。
何冉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他说:“手套挺好看的,谢谢。”
她嘴角带着浅笑,“你要是不忙的话,再帮我织一条围巾吧。”
说到这里,萧寒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点头答应:“好。”
放学后,何冉收拾好画架准备离开科室,在门口突然被一个人拦住。
她抬头看向来人,问:“有什么事吗?”
小白站在她跟前,挠着头皮有些腼腆地说:“那个……何冉,我想请你看一次电影,可以吗?”
何冉思考片刻,说:“我不太想看电影。”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拒绝了,小白悻悻然地捏了捏鼻子,“那好吧……你当我没说。”
何冉转而又说:“不过我们可以去看画展。”
对面那张脸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如沐春风,“画展?你说的是傅大师的画展吗,我这几天也准备去看呢!”
何冉点了下头:“是的。”
“那太好了!”小白乐不可支,却又压抑着兴奋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去?我们一起吧。”
何冉说:“我随便,你来定时间吧。”
“好好好。”小白一连点了好几下头,接着问:“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明天去吧。”
何冉微笑着说:“可以,那就明天下午见吧。”
第二天放学后,何冉与小白一起从学校出发,路上甚至还引来了一帮同学的围观。何冉大大方方地与他们打招呼,小白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美术馆,何冉收起玩笑态度,认认真真观赏每一幅画。
傅爅是业界公认的天才画家,年轻有为,只可惜负面新闻一直不断,前不久更是传出了婚内出轨的消息。不知是不是受舆论影响,这次画展举办得比以往冷清许多,来看展的只有寥寥几个人影。
何冉对绯闻不感兴趣,她只专心赏画。传闻总会有假,才华却是能透过画面真真切切地表现出来的,傅大师的画技不愧为国内油画第一人。
看完画展已接近六点,小白顺理成章地邀请何冉一起吃晚饭,何冉没有拒绝。
吃完饭后,小白绕了段远路才把何冉送到家。他一路上欲言又止好几次,何冉知道他的那些心思,也不戳破。
一直到了她家楼下,准备告别时,小白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何冉!我,我……我喜欢你。”他越说越紧张,到了后面已经咬字不清:“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何冉沉默了几秒,郑重其事地回答:“对不起。”
她只说了三个字,足以让对面那张脸黯然失色。小白憨笑着搔搔头,强颜欢笑,“嘿嘿,没事,我知道你应该看不上我的。”
何冉闭着嘴,没有接话。
小白又试探着问:“那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吧?”
何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低声说:“只要你愿意。”
小白走了,看着他离去时的背影,何冉又在心里无声地说了一遍对不起。
她说的对不起,指的是另外一个对不起。
周五晚上,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北京城。何冉伫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白雪茫茫的世界,给萧寒打了个电话。
“雪太大了,你来不了就算了。”
萧寒那头的声音在呼啸的朔风中被掩盖了分贝,“没事,我已经快到你小区了。”
挂了电话几分钟后,门铃声就响了,何冉快步走去开门。
萧寒站在门外,头顶、睫毛上、肩膀上全是雪花,一股寒气逼进来。何冉赶紧将他拉进来,把门关上。
他刚刚去了超市一趟,手里提着几袋菜,全是晚餐食材。何冉领着他走进厨房里,将袋子放下来。
萧寒双手粗糙,被风吹得干裂,硬梆梆的。何冉抓住他的手,放在脸边帮他焐热,皱着眉头说:“冬天就别干那么多活了,小心长冻疮。”
萧寒笑了笑,说:“我干活时有带手套的。”
“那还冻成这样?”
“给你织围巾时冻的。”
何冉忍不住瞪他:“家里没装暖气吗?”
“没装。”萧寒实话实说。
何冉嗤一声,“真亏你能活得下去。”
萧寒将双手抽回来,从购物袋里逐一拿出食材,开始做晚饭。
何冉把暖气温度调得更高些,萧寒没一会儿就觉得热,他把衣服脱得只剩一件长袖,头顶还在冒汗。
何冉家的厨房只是摆设,她从来没开过天然气灶,锅碗瓢盆也都还维持着刚搬进来时的样子。萧寒将厨具全清洗了一遍,才开始切菜做饭。
何冉将食材看了一遍,问:“今晚吃什么?”
萧寒回答:“萝卜炖羊肉,清蒸生蚝,再炒一盘青菜。”
何冉听了后兴致缺缺,“这几个我都不怎么喜欢吃。”
萧寒说:“冬天吃点温补的好。”
何冉不以为然,“生蚝这种东西也补?”
萧寒瞥她一眼,“你别小看它,冬天多吃点挺好的。”
何冉笑了,“怎么好法?”
萧寒一一列举:“壮骨、缓解失眠、补肾益精。”
何冉拍拍他屁股,“那你多吃点。”
“……”
晚饭很快做好了,何冉没动生蚝,羊肉倒是多吃了几块。
“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吃你做的菜了,怎么觉得这么好吃?”她一边夸奖,一边往碗里盛第二碗饭。
萧寒笑着说:“想吃了就叫我来给你做。”
何冉也笑,笑完却没接话。
饭后,萧寒在厨房刷锅洗碗,何冉拿上睡衣进浴室洗澡。
她洗了二十分钟,出来后又招呼萧寒进去洗。萧寒起初不肯,说:“天这么冷不用洗了。”
何冉威胁道:“不洗就别上我床了。”
萧寒听罢,只好转身走进浴室里。
男人洗澡不讲究,才过短短五分钟他就出来了。何冉换了件薄纱睡裙,正坐在床上调整肩带。见萧寒出来,她松开手,朝他笑了笑。
何冉身上穿的是维多利亚的最新款内衣,黑色透明的蕾丝包裹着姣好的身躯,神秘的地方被掩盖,美好的曲线显露无遗。
她朝他走下床,摇曳生姿地走到他跟前,萧寒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的小孩确实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何冉将双手覆在他臂腕上,抬头问:“喜欢吗?”
萧寒低低地发出个鼻音:“嗯。”
何冉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好不好看?”
萧寒不解风情地来了一句:“你冷不冷?”
何冉脸拉下来,不悦道:“我特地买了穿给你看的,你问我冷不冷?”
萧寒及时矫正自己的话:“你穿什么都好看。”
女孩子都喜欢听这种话,何冉也不免俗。她蹲下身,手脚麻利地解开他的皮带和纽扣,眼角含着娇媚的笑:“给你点小奖励。”
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何冉感觉到有轻微的呼吸拂在自己脸上,刺痒,才睁开眼睛。
她摸了摸湿润的嘴角,轻笑起来,“偷亲我。”
萧寒供认不讳,他专注地盯着何冉看,突然说:“你长得像只猫。”
何冉眨眼问:“为什么?”
“身子小,脸小,鼻子小,嘴巴小,眼睛大。”
她轻哼一声,伸手拔他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那你就是公猫。”
萧寒握住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里,又问:“你早餐想吃什么?”
何冉沉吟片刻,正要说话,对面萧寒的瞳孔突然放大了一下,怔怔地盯着她,“你流鼻血了。”
何冉还没反应过来,萧寒已经跳下床,将她扶起身,“坐直了,别仰头。”
这回何冉也看到了,鲜红色的液体悬挂在她的鼻尖,垂垂欲坠,最后滴落在掌心里。
萧寒赶紧抽了几张纸巾回来,帮她堵进右边的鼻孔里。她血流得很多,没过多久那张纸就被染红了,萧寒干脆把整筒卷纸都抱过来。
何冉倒是十分镇定,用手按压着自己的鼻翼,边对萧寒使了个“别担心”的眼神。
十多分钟后,血终于止住。床头柜上数不清有多少张血迹斑驳的纸团,叫人怵目惊心。
萧寒皱着眉头问:“你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毛病了。”何冉平静如初,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萧寒,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萧寒问:“什么事?”
何冉轻描淡写地说:“我是白血病患者。”
小区突然停电,萧寒和何冉不得不在摸黑中走下楼梯。中途何冉不慎绊了一跤,怕她再出什么意外,剩下的路萧寒坚持背着她走。
何冉觉得他太大惊小怪了,她有些无奈地说:“我只是生病,还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你把我放下来吧。”
萧寒罔若未闻,一步一步地背着她往下走。
何冉说了好几次他都不理,索性就闭嘴了。爱背就让他背吧,反正他体力好。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何冉的双脚终于回归到平面上,她将车钥匙丢给萧寒,说:“我车停在路边上,待会儿你开。”
萧寒说:“行。”
雪天路滑,马路上所有车辆都行驶得很缓慢。在一个红绿灯前,萧寒踩下刹车。
等着倒计时,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移向窗外,发现对面那辆车的车主正古怪地盯着自己看。
一个老爷们开着辆小巧玲珑的粉红色保时捷,这画面确实比较罕见。
萧寒浑然不觉,等红队变成绿灯,他踩下油门往前开,朝着医院的方向。
半个小时前,何冉和萧寒因为要不要去医院这个问题争执了很久。何冉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可萧寒仍旧坚持要看到检查报告才肯相信。最终何冉妥协了。
到了医院,他们按部就班地把整个血检流程走了一遍。结果出来时,并没有多太出乎意料。
何冉的白细胞升高到15.9,如果这个情况维持不变,只能说明是复发了。一边听着医生详细的解析,萧寒陷入了沉默中。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十分凝重。
路面结冰,造成了不少起交通事故,整条内环路几乎陷入瘫痪状态。何冉和萧寒被困在路中间,一小时还没走十公里。
她百无聊赖地敲着车窗玻璃,叹了口气抱怨道,“我都说不要出来了,在家里呆着多好。”
萧寒转过头来,严肃地说:“小孩,你应该住院。”
何冉毫不犹豫地否决,“不住。”
“为什么不住?”萧寒蹙眉,“医生都建议你住院观察。”
何冉云淡风轻地说:“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医生总喜欢把病情说得多严重,治好了显得他多神通广大,治不好了他也有理由可以开脱。”
萧寒耐心劝解:“至少医生不会害你,你不要总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态度。”
“我自己的病我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化疗对我没好处。”何冉打住,开始有些不耐烦,“你不了解这个病,跟你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我怎么不了解!”萧寒突然一声急吼,“我哥就是因为这个病……”
他说到一半,猛地把头扭到一边,剩余的话全部咽进嘴里。
何冉怔了一下,也故作从容地扭头看向窗外,心口发堵。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针锋相对的时候,谁都不肯先退让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萧寒才转过头来,看着何冉,“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何冉说:“我在吃中药,练气功。”
萧寒问:“有用吗?”
“你觉得呢?”她似笑非笑,冲他挑了挑眉。身体冲破安全带的束缚,凑到他脸边,吐气如兰:“我昨晚表现还可以吧。”
萧寒不苟言笑,将她按回座位上,“你太不让人省心了。”
难以想象,塞车居然塞了一整个下午,他们在太阳落山之前才回到家。
晚上萧寒给何冉做了蛋炒饭,他情绪仍旧不太对劲,饭桌上一声不吭。
等何冉吃好,萧寒洗完碗,又将厨房清理一遍,就准备离开了。
何冉将他送到玄关处,看着他低头系鞋带。
“你今晚不留下来吗?”她低声询问。
“不了。”萧寒穿好鞋子,站起身说:“明天要赶早市,我四点钟就要起床。”
何冉笑笑,“你很努力嘛。”
“还不够。”他低头凝望着她,态度郑重:“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还要加倍努力。”
“又说这种话了。”何冉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我说过我不用你来养。”
萧寒坚持道:“你用不用是一会儿事,我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你已经违背我们的约法三章了。”何冉脸拉下来,转过身背对着他,“要么就别见面了。”
“你别说这种话来激我。”萧寒绕个圈,走到她跟前,“我知道你也离不开我。”
何冉哼笑一声,冷着脸说:“你从哪里看出来了?”
萧寒双手扶在她腰两侧,双眼也紧盯着她:“从你的眼睛里。”
他不疾不徐地说:“从第一次帮你剪刘海,你睁开眼睛的时候。”
萧寒语气笃定:“何冉,你需要我。”
他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陈述道:“如果不是,你不会来找我。”
双目对视半晌,从萧寒黑湛湛的眼底有某种浓烈的情愫喷薄而出。那种真挚的眼神剖心置腹,同时也期盼着得到她的回应。
仿佛被人捏住了命门,全身的力气都骤然从何冉的躯壳里抽离。她败下阵来,垂着眼皮说:“萧寒,你是个疯子。”
“十年前你就犯过同样的错误了,现在还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是错误。”萧寒说。
“那是什么?”
“你跟秦早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何冉笑得浅淡,声音无力:“殊途同归。”
萧寒皱起眉头,谈起过去他已经相当坦然,“你比她更矛盾,明明离不开我,又一次次推开我。”
何冉轻声说:“你觉得被我玩弄了吗?”
萧寒语气平静:“不,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跟我在一起,只不过你不肯说真话。”
何冉沉默许久,说:“好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
事已至此,她的确需要和萧寒坦诚的、毫无保留的谈一谈。
何冉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的确离不开你,以前是,以后更是了……”
“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因素有很多,但最困扰我的不是外界,而是你。”何冉伸手,帮他抚平眉宇间深深的沟壑,轻声呢喃:“你总是说我反悔,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反悔。”
萧寒眉头皱得更紧,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后悔什么?”
何冉调整了语气,严词正色:“多余的话先不说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怕不怕?”
萧寒问:“怕什么?”
何冉说:“以后要面对的一切。”
萧寒斩钉截铁:“不怕。”
何冉慎重道:“别说得那么轻巧,你仔细思考一下。”
萧寒还是毫不犹豫,“不怕。”
“即使算不清未来?”
“能在一起一天就是一天。”
“即使你可能会再断一根手指?”何冉捞起他的左手,轻轻揉捏着他残缺的大拇指,“韩屿的报复手段我是领教过的。”
萧寒坚决道:“我要是怕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何冉沉默了好一阵子,再次开口:“我不喜欢别人轻易承诺,但是现在我要听你发誓。”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发誓,说你永远不会放弃我。”
萧寒一时没说话,他回望她:“那你呢?”
何冉微笑:“你不用担心我,我既然这么要求你,那我只会比你更坚定。”
“好。”萧寒沉下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决然的劲道:“我发誓,至死方休。”
何冉浅笑,另一只手沿着他下颚的轮廓向上抚摸,“这一次倒是用对成语了。”
她将头靠近他怀里,下决定般深吸一口气,“萧寒,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你可别食言。”
萧寒说:“我从来没有食言过。”
何冉握紧他的手,闭上了眼:“那好,我陪你一起疯。”
初动凡心是因为他,摇摆不定也是因为他。只有那个人毅然不动的目光,才能给予她放手一搏的勇气。
现在她已经准备好倾尽所有去爱他,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无论谁先退缩一步,他们都将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