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祈年仔仔细细观察着被他按在地上的男人。
这张脸,的确是阎煜没错。他亲都亲过那么多回,怎么可能认错?
但是这周身的煞气,也的确属于他的鬼媳妇儿。他和鬼媳妇儿订立过生死契约,对方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为什么阎煜身上会有鬼媳妇儿的煞气?他为什么要穿品如的衣服?
乐祈年思索了几秒钟,紧接着脑海中跳出了他用玄清八卦镜占卜的画面。
第一次他占卜时,八卦镜中显示的是阎家别墅的画面。
第二次占卜,显示的则是深山别墅的画面。
两次他都以为八卦镜出了故障,显示的是他所在的位置,而不是鬼媳妇儿所在的位置。
可仔细想想,两次占卜时,阎煜都刚好和他处于同一个地方。
再加上他和别人亲近时,印记总会疼痛,但和阎煜亲近时印记却毫无反应……
有没有一种可能……阎煜就是他的鬼媳妇儿?
“……是你吗?”乐祈年怔怔地问。
阎煜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点头。
狂喜的情绪一瞬间摄住了乐祈年,他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世界上什么最值得开心?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他一下子占了两样,能不开心吗?
他找了这么久,原来鬼媳妇儿就在他的身边。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鬼媳妇儿说,但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就是无尽的尴尬。要知道,他可是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丧偶的。阎煜向他表白的时候,他还义正辞严地用“我已经结婚了”这种理由拒绝。为此还闹得搬出了阎煜家……
不行,好尴尬!脚趾快要抠出一座紫禁城了!
而且……他一直以为鬼媳妇儿是个女鬼啊!成亲七百年后才知道自家媳妇儿性别为男,他的脸都要没地方放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乐祈年急忙跳起来。
“无明还在画中世界!必须想个办法消灭他!”
“那你说怎么办?”阎煜坐起来问。
“烧了那幅画!”乐祈年说,“无明依凭在画中,烧掉画他就会魂飞魄散!”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样,画布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就和乐祈年在画中世界中所看到的缝隙完全一致。缝隙另一侧是乱石遍地的坑洞。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色的手从缝隙中伸出,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的样子。
接着,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色人脸也钻了出来。
他半个身体还陷在画中,半个身体却已经探入现实世界!
“乐!祈!年!”带着回声的咆哮如惊雷般响彻耳畔,“你休想逃走!我会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
无形的涟漪以肖像画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地下密室的景象开始扭曲,乐祈年仿佛置身于一处不断旋转的漩涡之中。
无明难道要将整个空间都吸进画中世界吗?
阎煜眼神一凛,周身涌出煞气的洪流,扑向肖像画。
可就在煞气接近肖像画的瞬间,无明那没有五官的白色脸庞赫然出现了一张脸。
斜飞的眉宇,澄澈的桃花眼,带着弧度的嘴唇——正是乐祈年的面孔。
阎煜不禁犹豫,煞气停止了攻击。
即使知道那是无明故意幻化出来迷惑他的景象,他也没办法对乐祈年的脸下手。
无明非常清楚他内心的弱点是什么。不论是七百年前还是现在,他都热衷于玩弄人心。
乐祈年推开阎煜,大声念诵召唤火炎的法咒。金红色的烈焰从他指尖升腾而起,涌向肖像画。
化作乐祈年模样的无明诡秘一笑,脸孔瞬间融化,然后凝聚成一张年幼女孩的脸。
“小乐哥哥,我好害怕……”金飘飘委委屈屈地望着乐祈年。
她的脸再度融化,变成了君修言。
“乐祈年……”
然后变成文森佐,变成唐雨诚,变成白胜……
“不要杀我!”“不要伤害我!”“小乐哥哥,我身上好疼啊,救救我!”“年宝,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最后变成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庞。
他抬起眼睛,轻声呼唤:“师兄……”
火焰错开了肖像画,涌向旁边的一幅挂画。只一秒钟时间,挂画便被烈焰所吞没。
炽热的爆风席卷了整间密室。肖像画从墙上掉了下来。
乐祈年来不及心疼古董,因为周围空间的扭曲越来越厉害。再不毁掉那幅画,恐怕他们都会被画中世界所吞噬!
就在这时,肖像画突然长出了两条腿。
那是两条细细长长的小腿,同偌大的肖像画十分不相称,小得有些可笑了。
两条小腿迈开步伐,朝那幅燃烧的挂画跑去。
化作君霓云模样的无明发出怒不可遏的尖叫,原本端庄的少年面孔转眼间变得狰狞如鬼怪。
他抬起手,想呼唤咒术,却愕然发现举起肖像画的是一个红灰相间的玩具奥特曼。
那种东西,为什么会在地下密室里?
为什么还会动?
身为游魂,无明看见那玩具的第一眼就认出,玩具身上依凭着一个和他一样的亡灵。
那亡灵有一张女人的面孔,他觉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你要相信——”
奥特曼奋力冲向火堆,然后将肖像画掷入火焰之中。
“——光!”
无明的尖叫声震颤着整个空间。
画布首先起火,刺鼻的气味充斥着地下密室。
他想起来了,玩具身上的那个女人亡灵叫作曼珊。很久以前,曾有一个人向他求取符咒,要杀死曼珊。
她死后没有去往生吗?魂魄被乐祈年拘住了,成了他的傀儡?乐祈年早就料到自己可能在君家遇上伏击,所以将傀儡带到这儿,给他埋了一记后手?
不论是七百年前还是现在,为什么乐祈年每次都技高一筹?
肖像画已经无法当作凭体了。一旦它燃烧殆尽,自己也会跟着灰飞烟灭。趁现在离开去寻找新的凭体好了。虽然每次更换凭体都会削弱他的力量,虽然乐祈年肯定会以他为目标而到处搜寻,但总比死在这里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变回灵体,准备脱离肖像画。
然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小腿,将他往画中世界拖去。
无明低头一看,抓住他的竟然是他所搭起的白骨之塔中的一具骸骨。
那东西怎么能违抗他的命令?
“神师……”白骨的下颌动了动,空洞如夜风的声音回荡在耳际,“神师不是说,能治好我的病吗……”
随即又有一具白骨攀上无明的小腿。“神师明明说可以救我妹妹的……”
白骨接二连三的朝上攀爬,仿佛将无明当成了脱离苦海的蜘蛛丝。
“神师,为什么欺骗我?”
“神师,我明明那么相信你……”
“神师,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吗?”
无明踢开一具白骨,但很快就有另一具白骨取代它的位置。
这些东西……要造反吗?
他曾吞噬过一些人的魂魄以壮大自己的力量,也曾将一些人关进画中世界,用来实验他的新符咒。这些白骨就是他们残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丁点儿残渣。
他们本该对自己百依百顺,为什么现在却反过来桎梏了他?
无明从来不相信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什么天道好轮回。那些话都是无力反抗强者的弱者用来聊以□□的。
这世界从来强者为尊,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能为所欲为。只要将所有仇人都杀光,就不可能有人复仇。
可为什么那些比蝼蚁还卑贱的弱者,却能让他动弹不得?
又一具白骨爬了上来。他还不算是完全的骸骨,仍残留着不少血肉,头颅上还有半张脸,能看得清面容。
“师父,你不是说要栽培我当你的接班人吗?”郑昭羽的亡骸死死掐住无明的肩膀,“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这个骗子!”
无明想推开郑昭羽的亡骸,可双手也被无数白骨所抱住。
无明即使面对强敌也从来无所畏惧,但此时此刻,看着层层叠叠的白骨,他心中却涌出了无尽的恐惧。
他也会死,会沦为同这些蝼蚁一样的下场。
“放开我!我命令你们,放开!”
头顶的缝隙满是火焰和烟尘,画中世界也跟着熊熊燃烧。
“不要……我不想死……我要,我要……”
他的声音被烈焰燃烧布料的噼啪声所吞没。
化作尘埃与灰烬,与这世上最卑微的尘土并无两样。
***
乐祈年望着画布最后一角被火焰吞噬,总算松了口气。
他觉得呼吸困难,大概是因为地下密室内氧气不足的缘故吧?
他想控制住火焰,以免火势波及周围,却一阵头晕目眩,朝后倒去。
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与此同时,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救护车的鸣啸。
***
数日后。绿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文森佐拄着拐杖,在金飘飘和金渺渺一左一右的护送下推开病房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他头上缠着绷带,脸上贴着纱布,一条腿打着夹板。凄惨到连走廊上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都忍不住对他侧目。
不过他的精神还算不错。医药费全都由君家承担了,他一分钱也不用花。因为在官方说法中,他的伤是因为“吃了毒蘑菇后产生幻觉的君修言对他大打出手”而造成的。君修言理所当然要赔偿他的损失。反正他们君家有钱,不在乎那么一两个子儿。
“哦,你醒啦。”他对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说。
君修言眼神茫然,像是还没从沉眠中清醒,仍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动脖子,打量着文森佐和双胞胎。
“我昏迷多久了?”他声音沙哑。
“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文森佐沉痛地说,“大家都以为小君哥哥不会再醒来了呢。真是医学奇迹啊!”
君修言定定地看着两只小萝莉。“如果我真沉睡了二十年,她俩为什么一点儿也没长大?”
文森佐淡定地说:“哦,她们其实是金飘飘的女儿,金小云和金小雾。”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老外坏得很!”
金渺渺撇撇嘴:“小君哥哥的反应真没意思。”
“说!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三天。”文森佐如实回答。
君修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去我家密室清点东西,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看着被裹成木乃伊状的文森佐:“你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
“你吃了毒蘑菇,狂性大发,对我做下了天理难容的事。”文森佐再度沉痛地说。
君修言:“……你够了吧?”
“以上是对外的说法。”文森佐道,“你好好记住了,如果有外人问起来,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那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君修言问。
“你被无明鬼上身,把你家老祖宗关进了画中世界,还对我做出了天理难容的事。”
君修言:“……”
文森佐简明扼要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君修言越听脸色越苍白。当他听到乐祈年在他家地下室放了一把火时,脸色难看到仿佛刚从棺材里抬出来似的。
“乐祈年就住在那边的病房,你想揍的话就揍他。”文森佐飞快地出卖了队友。
“我不想揍他。”君修言神色灰暗,“我只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爷爷被阴魂附身,他竟然完全没看出来。这也就罢了,就连他自己也中了招。还需要乐祈年来解救他。
他以为自己是君家嫡传,天之骄子,可遇到乐祈年后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老祖宗”能跟无明战成平手,后辈却沦为无明的傀儡,这是不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爷爷已经仙逝,君家的大任落在他肩上,他这样的人真能担得起那样的责任吗?
文森佐斜觑着君修言:“如果你觉得自己没用,那就从今天开始努力好了。”
君修言惨然道:“这管用吗?”
“不然你要从明天才开始努力吗?”文森佐奇怪道,“那不就浪费一天了?”
君修言忍不住一笑:“说的也是。”
“对了,听说《谁是通灵王》还要办第二季。”金飘飘兴高采烈地说,“小君哥哥要不要也参加一次?不是当嘉宾,而是当选手哦!”
“……那节目还能办第二季?”君修言纳闷。
第一季命途多舛,每期节目都要出状况,比到最后还因为投资方的缘故硬是颁个四个奖,导演的发量和开播时相比只剩一半。比赛结束后,一个嘉宾谢世,一个选手失踪,这居然还能办第二季?
“第一季反响毕竟挺不错的嘛。”文森佐耸耸肩,“虽然有一些投资方撤资了,但也吸引了不少新的投资者。听说第二季还要面向全球海选呢。”
君修言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了。果然只要能获得利润,资本就会不顾一切地前赴后继。
“我不参加了。”他郁闷地说,“我有自知之明。”
文森佐刚想说什么,君修言就打断了他:“如果《谁是通灵王》还有第三季,我可能会考虑参加。中间的那一年,我要用来好好提升自己。”
文森佐露出笑容。双胞胎对视一眼。
“那我们也参加吧姐姐!”金渺渺眉飞色舞,“我们可以炼出更厉害的蛊,到时候一定要赢!”
“小文哥哥,你也参加吗?”金飘飘问。
“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大学毕业回意国了。”
“哎,怎么这样!”
***
君修言的病房热热闹闹,乐祈年的病房也不遑多让。
他没受外伤,但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被送到了医院。在阎煜的要求下硬是住了三天。
今天刚好是他出院的日子,前来迎接他的正是——
“我的年宝啊,你咋这么不仔细呢!”白胜的大嗓门连走廊上都听得见,“咋吃个蘑菇还中毒了呢?”
接着他神秘兮兮地问:“蘑菇中毒到底会看见什么?我听说会看见很多小矮人跑来跑去,或者鱼在空中飞,或者家具突然长草。是真的吗?”
乐祈年扣上衬衣的扣子,无奈地笑了笑:“我看见好多死人骨头在追我。”
这倒也不算说谎。他的确看见了许多亡骸,只不过那不是蘑菇中毒所看见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送他到医院的救护车是唐雨诚叫的。唐雨诚自始至终坚定地认为乐祈年、文森佐、双胞胎他们的异状是误食毒蘑菇的后果,晨曦传媒官方发布的通稿中也这么说。#乐祈年聚众吃火锅食物中毒#还上了热搜,这届网友还真是挺闲的。
即使告诉唐雨诚,君修言被游魂附身,乐祈年被关入画中世界,文森佐双胞胎他们看见幻觉,唐雨诚也不会相信的。更何况幻觉对他根本不起效。当双胞胎看见自己被疯长的植物所包围时,唐雨诚只看到她俩在跟空气斗智斗勇。要他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现象,可能比登天还难。
乐祈年有时候真想在唐雨诚面前演示一下真正的法术,让经纪人开开眼,彻底改变他的世界观。可转念一想,唐雨诚这样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所以,乐祈年他们也只好统一口径,宣称他们在君修言家聚餐时误食了毒蘑菇。
“小乐啊,最近给你放个假吧。”陪乐祈年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唐雨诚用同情的语气说,“你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唐哥我也要放假。”白胜用耍赖的语气说,“小乐我们去冲浪怎么样?我一辈子都不想滑雪了,但是冲浪好像挺有意思的!”
“不!准!”唐雨诚厉声说,“《谁是通灵王》准备办第二季了,我打算送你去参加!在那之前你给我好好待着,远离危险的运动!”
“什么?我能参加?”白胜大惊,“可是我……我的实力行吗?”
“什么?那节目还要办第二季?”乐祈年也大惊。
“虽然第一季出了很多状况,但热度远远超出估计。第二季当然也要提上日程了。”唐雨诚说,“热度和流量就是钱,谁会跟钱过不去?”
白胜戳了戳乐祈年:“小乐,你快教教我吧,要不然等我上了节目肯定要丢人现眼了!我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乐祈年叹气。他衷心地为简亦道导演的头发默哀。
不过第二季没了他,没了幕后黑手,应该也不会出状况了吧?
就让那档真人秀成为普通的玄学通灵节目好了。
虽然“普通”和“玄学”、“通灵”似乎互相矛盾的样子……
***
一些事情平息了,另一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谁是通灵王》的爆红不仅仅让它成了现象级的综艺节目,同时还改变了许许多多人的生活。
许小小背着挎包,快步走向公交车站。
今天她要去一家网红视频工作室面试。在给乐祈年剪个人MV的过程中,她积累了不少剪辑经验和技巧,所以投简历一次就投中了。这份工作薪资不菲,她一定要在面试里认真表现,拿下这个活儿不可!
迎面走来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丈夫戴着墨镜,一手挽着妻子,另一手牵着一只浅黄色的小狗。
许小小认出了他们。“林霞老师?欧兴邦老师?”
老夫妇停下脚步,讶异地端详许小小。“你是?”
“我参加过《谁是通灵王》第一期。您可能没印象了吧?”许小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林霞仍有些茫然。她丈夫开口:“她是藏在车里的人之一。就是乐祈年找的那个人。”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林霞豁然开朗,“你这是去上班?”
“去面试。”许小小说。
小狗摇头摆尾,绕着许小小蹦蹦跳跳,在她脚腕上亲昵地蹭了蹭。许小小弯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它的尾巴都快摇成电风扇了。
“那祝你面试成功!”林霞笑着说。
“谢谢老师!”
告别林霞夫妇,许小小来到公交车站,很快就等来了她要乘坐的那一路公交车。一早上就如此顺利,她觉得今天的面试肯定能成功。
公交车驶过绿江市博物馆门前。向来门可罗雀的博物馆,今天门口却排起了长队。许小小适才想起,博物馆正在举办雍朝文物展,不仅展出了许多馆藏的精品,更重要的是还展出了一批刚从雍文帝墓中出土的文物,吸引了大量游客。
当然,展览的火爆一定程度上也是托了《谁是通灵王》的福。因为它的火爆,许多对历史考古不感兴趣的人都对雍朝历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许小小看见不少父母牵着孩子一起在门口排队。没准未来的考古界大佬就会从那些孩子中诞生呢?
绿江市之外,同样有一个地方宾客盈门,那就是青河镇的一家民宿。
梅小稻身穿飘逸的汉服,热情地将住客领进民宿中。在《谁是通灵王》风波之后,青河镇的旅客流量不减反增,梅小稻的民宿成为了游客的首选,预约都已经排到半年之后。梅小稻整天忙着接待游客,自己差点被骗婚那事已然被抛在脑后。
赚钱都来不及呢,还要什么男人?梅小稻美滋滋地想。
与此同时,青河镇一家服装店中。
“欢迎光临!”祝青迎向客人,“您随便看看!”
她在这家新开张的店铺中担任销售。这家店的服装品牌是老板原创的。老板在国外学过服装设计,如今回国发展。她品位不俗,设计出来的服装结合了古典与现代的特征,很受年轻人的欢迎。
店铺的生意蒸蒸日上,祝青的提成也跟着水涨船高。在这里,没人会打她,没人会瞧不起她,她可以用双手养活自己和孩子。
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绿江市英才小学,二年级三班。
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同学们!今天咱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请大家鼓掌欢迎!”
一个瘦小的男孩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进教室,惴惴不安地望着满教室的同学。
班主任和蔼地笑了笑:“你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男孩抓着校服衣摆,怯生生地说:“大家好,我叫……我叫舒放。”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茫然地看着老师。
老师鼓励:“你可以说说你的爱好,平时喜欢做什么,最擅长哪门学科,有什么目标或者理想。”
舒放思考了片刻,壮着胆子说:“我喜欢看书,还喜欢散步。我最擅长的学科是数学。还有,我……我的理想……”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大声说:“我想当警察!”
绿江四中。
“唉,旧校舍真的要拆掉了。”邹静静站在新校舍的走廊上,出神地望着操场对面的旧校舍。
教学楼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搭建了脚手架。因为怕影响学生们学习,所以施工队目前只做了准备工作。等放了暑假,就会正式拆除旧校舍。
不光旧校舍,学生们都知道校园内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也即将烟消云散了。
比如姚校长。
《谁是通灵王》曝光了他的丑闻,之后他便被撤了职。学生们兴奋地传言校长因为贪污受贿,正在接受警方的调查。他们对姚校长丝毫不抱同情,大家都知道那家伙见钱眼开。没了他,学校的风气没准会焕然一新呢!
“要是邵老师能当校长就好了,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校长!”
“可他太年轻了吧?等他当校长,恐怕得等个二三十年。”
“你们看,那不是邵老师吗?他在干什么?”
年轻的老师捧着花束走到旧校舍前。
在这栋建筑彻底化为回忆之前,他想为逝去的人献上花束。
却发现,早已有人先他一步献了花。
旧校舍前摆满了盛放的康乃馨。
***
唐雨诚开车把乐祈年送到了华上酒店。乐祈年搭VIP电梯上到顶层,走进他的套房中。
这里的一切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桌上积了些灰尘,因为他离开时挂上了“请勿打扰”的标牌,所以客房保洁不曾进来打扫。
灰尘太大,不好好清洁可没法住人。但乐祈年也不打算在这儿住了。是时候搬走了。
乐祈年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他打开衣柜,取出了被包裹在衣物中的玄清八卦镜。
看到这面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铜镜,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咳,那什么,对不起哈。”乐祈年清了清嗓子,心虚地移开视线。
玄清八卦镜明明每次都忠实地显示出他所想的画面,却每次都被他当作故障。如果八卦镜能说话,现在大概已经委屈地嘤嘤哭泣了吧?
乐祈年将八卦镜放进行李箱,又去收拾窗台边的神龛和香炉。
从七百年前延续到今天的恩怨总算告一段落,可他总觉得没那么圆满。
随着肖像画的焚毁,无明已经灰飞烟灭,但同时消失无踪的还有郑昭羽。他如今被认定为“失踪”,乐祈年住院时还受过警方的盘问。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丧命,纵使乐祈年再不喜欢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听说霍子希病情加重,已经住进ICU病房了,恐怕时日无多。传爵娱乐内部已然乱作一团。要不是无明,他也不可能苟延残喘到今日。
至于周信……等待他的将是牢狱之灾。乐祈年早就提醒过他灾祸将至,他却一意孤行。就让他求仁得仁吧。
乐祈年回身去整理衣物,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他走到门前,从猫眼向外窥视,接着会心一笑。
阎煜站在门外。
乐祈年打开门,颇为惊奇地看着阎煜。他印象中的阎煜总是和轮椅分不开,但阎煜的力量觉醒后,身体似乎也好了不少。看见他直立行走,乐祈年一时有些不适应——尤其是看到阎煜的身高竟比他还高上小半个头的时候。
“怎么了?”阎煜歪着头问。
乐祈年急忙移开视线,侧身让出一条道,让阎煜进屋。
“没什么,就是觉得阎导你挺高的。”
阎煜反手关上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乐祈年。
乐祈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像是有轻微的电流蹿遍全身。沐浴着阎煜的注视,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还叫我阎导?”阎煜嘴角一弧。
乐祈年踢了踢脚下的地毯:“那……直接叫你阎煜?”
“不觉得太生疏了吗?”
乐祈年想了想,小声说:“那叫你媳妇儿?”
阎煜往床上一坐,好整以暇地望着乐祈年。“谁是你媳妇儿?你不是丧偶吗?”
好家伙,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乐祈年辩解:“我又不知道是你……”
阎煜轻笑:“连自己媳妇儿都认不出来。要不是我倒贴你,你恐怕得一辈子打光棍。”
乐祈年心中一喜:“你承认是我媳妇儿了?”
阎煜环住他的腰,抬起眼睛,和他四目相对。“我才不是。我是你的死鬼老公。”
乐祈年忍俊不禁。自从阎煜向他表白,他每天都在纠结该如何在鬼媳妇儿和阎煜之间取舍。他喜欢阎煜,但又不能对不起鬼媳妇儿。现在他知道阎煜就是鬼媳妇儿,那可真是皆大欢喜。
阎煜手臂一用力,乐祈年重心不稳向前倾倒,两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你……”乐祈年摸了摸阎煜的脸颊。对方皮肤很冷,但不是尸体的那种冷,只是体温偏低。眼前的男子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团黑气也不是无形亡灵,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千年厉鬼想转生为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像传教士方济各说的那样:罪孽深重的鬼怪不可能直接去轮回转世,必须先接受雷电的洗礼,清除自己身上的罪孽。如果在这过程中它侥幸没魂飞魄散,才有转生的可能。
所以阎煜的体质才会这么差。所以他身边才会出现那么多邪门现象。
注定被人所畏惧,注定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经受这么多折磨,只是为了和他一起活着。
“……你受苦了。”乐祈年说。
阎煜的眼神顿时柔和的许多。向来凌厉的双眸此刻温情得如同一泓温暖的池水。
“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过是百年雷殛之苦,一世凶煞之命。能和心上人厮守到老,哪怕刀山火海他也愿意走一遭。
“你现在身体还好吗?”乐祈年问。
“嗯。比以前好。”阎煜微笑,“大概是力量觉醒的缘故吧。”
他挪到乐祈年跟前。两人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而且跟你离得越近,似乎精力就越充沛。”
乐祈年思索:“你和我订立过契约,你可以直接从我身上汲取灵力。”
说着他恍然大悟:“难怪我老是觉得饿,越在你家住就越饿,原来是因为力量都被你吸走了。”
阎煜又凑近了一些。低沉的声音直接在乐祈年耳畔响起。“那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果为负,是不是就能更多地汲取你的力量?”
乐祈年想说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怎么可能为负,但转瞬就明白了阎煜的意思。
他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我们……我们还没正式成亲呢!我这个人很保守的!”
可阎煜要是真的迫不及待让他们变成负距离关系,他也没意见。
“在一起这么久你都没认出我,我好伤心。”阎煜拖长声音,“我没有前世记忆,可你有。你说说看,要怎么补偿我?”
乐祈年踌躇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在阎煜嘴唇上迅速啄了一下。
他只想来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但阎煜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他捕捉乐祈年的嘴唇,慢慢加深这个吻。
就在他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推开乐祈年,直接跳下床。
乐祈年都做好献身的准备了,阎煜却突然之间罢手,他反而有些气急败坏。
“你行不行啊?”他怀疑地盯着阎煜的重要部位。
阎煜朝床底下伸手一捞,捞出一只鬼鬼祟祟的奥特曼。
“曼珊老师,您在啊?”
奥特曼用力捶打阎煜的手。“干什么嘛!我好好地待在那里,你们两个聊着聊着就要为爱鼓掌,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给你一个手机,去隔壁玩儿吧。”阎煜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奥特曼闷闷不乐地瞪着他,表情好像阎煜欠了它一千万没还似的。
阎煜叹了口气,将奥特曼放进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中。
“你继续收拾吧。”他转向乐祈年。
“……你身体……真的没毛病?”乐祈年问。
阎煜气笑了。“有没有毛病,等回家之后你验一验不就知道了?”他暧昧地扫了乐祈年一眼,“就怕你验不过来。”
乐祈年的脸烫得快要冒烟了。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阎煜的措辞。
“回家?哪个家?”
阎煜俯身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
“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