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
很久很久以前,稻妻狐族诞生了一对双生姊妹。
姐姐叫狐斋宫,雪发金眸,容貌清丽,俏皮外向,年幼时便出走白辰狐族,来到妖鬼、人类与神明共存的城邦。
姐姐曾与面容如月的鬼族少女一同御前献艺神乐,也与影向山天狗族长竞足,她曾设计与自己斗法的妖狸,在那晚御苑的月色下,令神明将妖狸纳入麾下。
她活泼,纯真,心性仁善。
与姐姐相比,妹妹实在腼腆内向,妹妹不善言辞,不喜交友,每每见到她,总是跟在姐姐后面亦步亦趋,形影不离。
这和平、安宁的幸福时光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一天到来。
五百年前,坎瑞亚覆灭,一场魔物爆发的大灾变席卷了整片提瓦特大陆,七国无一幸免。
毗邻暗之外海,世界边际的稻妻岛屿,几乎要被这漆黑的灾厄吞没。
大厦将倾,统御稻妻的神明却不在,于是,狐斋宫站了出来。
她想保护这片国土,保护她的友人。
她对镇守之森的妖狸说,千万要藏好来,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她想拉住鬼之少女,却不想曾经的友人已经被残渣污染,对她拔剑相向。
狐斋宫感到恐慌。
这份恐慌,在自己羸弱的妹妹也无可避免地沾上了残渣,生命一点一滴流逝时,达到了顶峰。
“……对不起。”
狐斋宫的眼眸含泪,手指抚过双生妹妹的脸庞,泪珠无可抑制地滴落。
“姐姐?”
与狐斋宫灿金色的眼眸稍有不同,妹妹的眼睛是暖红色的,宛如黄昏蔓延时的天空,夹杂着几缕金粉。
那漂亮的暖红色快融化了。
狐斋宫的眼神太复杂了,不舍、眷恋、痛苦……如同潮汐上涨,河岸决堤,她哭得无声,但她必须狠下心来。
“对不起,以后姐姐不能再陪你了。”
“对不起,要把你一个人扔到陌生的地方。”
“对不起,姐姐太自私了,只是姐姐想让你活下去……”
狐斋宫不能走,她早已经和稻妻缔结了羁绊,对雷神宣誓了忠言,她就算死也只能死在自己的国土上。
但是妹妹不一样,她没有必要为任何人赴死。
被灾厄吞噬到一片漆黑的鸣神岛,狐斋宫撑起一个结界,唤来了自己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伙伴,合力布置好传送的阵法。
聚集而来的伙伴们,多少都负伤了,他们都为国家浴血奋战,但是面对着阵法中央那只“临阵脱逃”的狐狸妹妹,他们的目光中却尽是暖意和祝福。
“渡过重洋,翻过高山,到璃月去吧。”
沉夜下,法阵泛起了愈发明亮的金色光芒。
提瓦特七国,璃月是受灾厄侵害最小的,那里有众仙庇佑,有岩神坐镇,纵然茫茫大地孤身一人,只要她能活下去就够了。
狐斋宫把全部的爱意倾注给了唯一的妹妹。
法阵的光几乎淹没了妹妹的面庞,情感迟钝的小狐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地瞪大眼睛,泪水涌出。
“姐——”
狐斋宫退后一步,偏开了头。
“姐姐是个没用的人,”她细声道,“保护不了小瞳,对不起。”
请你逃离这片奄奄一息的土地,去寻求新的生机。
我用余下不多的生命,向神灵祈祷,愿你此生安康无虞。
法阵平息,结界破碎,最后一块净土,也被灾厄污染了。
狐斋宫站在悬崖边,遥望天空那无边无际的黑雾。
战争啊。
她听到了百姓的嚎哭,听到失去婴孩的母亲的悲苦,她听到战士奔赴死亡的嘶吼,鲜血喷溅的战栗。
她双手合十,目露凄苦。
“您听到了吗?这个世界在悲鸣。”
“假若我的血肉能平息您的怒火,请您饶恕那些无辜的生灵。”
白辰之狐,祈天而歌。
凄美灿烂的生命啊,转瞬即逝,哀叹戚戚。
……
璃月,层岩巨渊。
青色的夜叉仙人循着魔物气息找来,但在见到气息的源头时,握着和璞鸢的手忽而一顿。
不是魔物。
是……一只被残渣包裹到身形不清的、幼小的狐狸。
她被残渣侵蚀得太深,魔气啃噬着骨髓,快要把她的生机吞噬殆尽,魈才会不小心混淆了。
魈上前一步,下意识想伸出手,但在即将接触她时,他又缩了回去。
同样业障缠身的他,不能贸然接近这些脆弱的生灵。
他闭了闭眼,和小狐狸保持着一定的间距,在特殊联络渠道与岩神通话。
“帝君,”他轻声说道,“在层岩巨渊,我发现了一只来自他乡的妖狐。”
羸弱的、娇嫩的、柔软的……小小一只。
魈从来没有与这种弱小生灵相处的经验,仿佛戳一下就会死掉,他不敢碰触她,他更不敢走开,生怕稍微不看着点,小狐狸就彻底死了。
“我知道了。”岩王帝君的声音无比沉稳,不紧不慢道,“等这场战役结束后,我来看看吧。”
到了天光明灿的白日,阳气大盛,从层岩巨渊肆虐入侵的魔物潮才稍稍收敛,而他们也终于能喘一口气,把注意力挪到了魈捡回来的小狐狸上。
一众仙人围着团成个毛绒球的小狐狸,你戳一下,我rua一把,根本停不下来。
“手感好棒啊。”
“魈,你是从哪里捡来的狐狸,怎么我在外面打了这么久就一根毛都捡不到呢。”
“哇,软乎乎的……耳朵还在动!”
“降魔大圣,你腾得出手吗?若是觉得麻烦,本仙也可以养着她。”
“留云你拉倒吧,你就是想rua小狐狸的毛。”
“……闭嘴,本仙没有。”
魈皱着眉头,对这些同僚又是烦扰又是无奈,他淡淡说道:“你们别乱碰了,她身体很糟糕,帝君让我看护着她。”
说到后面,魈手上的和璞鸢忽地反射了一下光,警告意味浓厚。
——你们再玩她,就别怪我动手了。
仙人们:“……”
他们遗憾地收回了爪子。
小狐狸被他们放到了临时搭建的木屋里,因为正值战时,物资紧缺,连暖乎乎的被褥都没有,于是众仙人各显神通,当场变了一个毯子,给小狐狸垫着。
据说毯子上的羽毛还是从留云借风真君的身上揪下来的……咳。
就在这群休战时闲得慌的仙人们开始你一爪我一喙地从彼此身上揪皮毛时,背对着他们的魈倏然抬起头来,端正了姿态,恭敬道。
“帝君。”
顿时,仙人们就像按了暂停键般,也静止不动了。
仙人们默默地分开,亡羊补牢式整理仪态。
迎面而来的那道身影,是他们从千年前,便誓死追随的神明。
神装的兜帽下是人界绝尘的容貌,岩神有一双金珀粲丽的双眸,瞳仁似地心,蕴着悠悠古远的沧海桑田,眼线处流淌着艷丽的一抹红色,一双薄唇收势却锋芒暗藏。
彼时的岩神,即便历经数千年的时光冲刷,执起岩枪时,仍然是一颗完美无暇、不留破绽的天星。
“那孩子呢?”岩神的目光直接略过仙众,落在魈的身上。
“在这里。”
魈走进了小木屋,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鼓起来的毯子,岩神走近了半蹲下来,轻轻把毯子揭开。
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尾巴松软地团在
“……侵蚀过重了。”岩王帝君轻轻叹息,“应该是从稻妻来的。”
“稻妻?”魈讶异道,“那么远吗?”
稻妻远居海外,是岛屿之国,与璃月搁着重重汪洋,平日除了船舳商贸鲜少往来,更别说如今灾厄肆虐……
“是被人送过来的吧。”岩王帝君的视线在残留的法术波动上短暂停留,眸光兀地柔了些许,带着神明对世间生灵的悲悯,“有传送符文的痕迹,这孩子也被人牵挂着。”
但是,太孱弱了。
哪怕放着不管,侵蚀加重之下,这孩子不出三日也会死亡。
看来稻妻那边,是被逼至绝境了。
魈的嘴唇嗫嚅着,没有吐露声响,他瞥了一眼光是活着就耗尽全力的小狐狸,喉头艰涩。
“……没有办法了吗?”魈轻声问道。
“有。”
岩王帝君笃定道,他把小狐狸轻轻抱入怀里,手指向她的颈侧探去。
光芒一闪,岩元素浓度骤然升高。
当他移开手时,岩的标记已然显现在狐狸的颈侧,因神明的触碰而微微闪烁。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小狐狸的生命体征稳定了下来,她的尾巴动了动,自如地缠在了岩王帝君的手指上。
然后,她睁开了双眸。
“姐……?”
声音戛然而止。
面前是不认识的男子,身旁还有一个青色的少年,而她窝在男人的怀里,尾巴还不知羞耻地缠着对方的手指。
“!!!”
狐狸瞬间炸毛。
她“呀”地叫出声,弹射起飞,小炮.弹般猛地冲出去,缩到了木屋的角落。
“你你你们是谁?”
小狐狸害怕极了,瑟瑟发抖,因为手上没有合适的武器,她干脆捏着自己的尾巴指向对面二人,威胁式的甩了甩。
虽然尾巴尖都在炸毛,昭示着她受到巨大惊吓的心灵。
……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当你足够弱小时,再怎么生气,在强大的人眼里都是可爱的。
小狐狸色厉内荏,拿尾巴当武器,警惕心升到最高,嘴巴还在叭叭叭个不停。
“不要过来,我姐姐超厉害的,你们要是揪我一根毛,姐姐都会把你们打跑——”
嗯,声音很大,威胁很有力度,如果尾巴尖不缩起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岩王帝君:“……”
魈:“……”
噗。
这只狐狸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