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声,江夏手中的小称盘滑落在地,联想到上次做的噩梦,江夏的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你先别急,我已经安排了朋友给你买最快去北京的机票。夏夏,少阳身体这么强壮,你别太担心。”李定坤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不应该这么咋咋呼呼的。
可是,他当时听到消息都蒙圈了,急冲冲地找了过来。
坐在回县城的微型货车上,江夏刷刷刷地在本子上写着工作交代。她必须要咬着嘴唇才能继续思考,疼痛让她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等回到陆家之后,江夏把路上写好的工作安排交给李定坤,让他转交给大哥和二哥。
看着公公婆婆关切的眼睛,江夏握紧行李箱的拉杆,“爸妈,你们放心,我见到少阳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
就这样,江夏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升空的失重感让江夏有些头晕目眩,晕机的感觉很难受,她闭上眼睛,缓缓地吞咽口水。脑海里全是做梦时候看到的血腥画面,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收紧握成拳头。
陆少阳在三个月前受过一次比较严重的伤,子弹擦着他的心脏划过。按理说,他应该在那个时候从前线退下来。
但是由于边境形势变化,阵营里少有的熟悉边境地形的军官,陆少阳在身体恢复之后继续冲到前线。
在十天前的一场大战前,陆少阳亲自侦察敌情,勘察道路,为包抄的部队选择最佳迂回道路。当时已经升职为独立团团长的陆少阳,在总攻之前,三次推迟总攻时间,直到前面的战役开战后四十五分钟才发起攻击,使得包抄的部队得以及时到位,以最小的代价全歼敌军。
结果证明,三次调整总攻时间背负着极大的压力,但是判断十分精准。
部队战前准备了三百多口棺材,战后仅有数十人牺牲。要知道,当时越军炮兵为了拿下高地火力全开,双方炮弹空中相撞的事情并不罕见。
不幸的是陆少阳为了救身边的一名士兵,被炮弹碎片击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浑身上下多处受伤。尤其是脸上,多了一道长达十厘米的伤痕。
九月底的北京天气依然火热,江夏从飞机上下来后,直接搭乘出租车来到军区医院。
江夏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快点飞到医院。少阳究竟怎么样了?他哪里受了伤?伤得严不严重?各种思绪齐飞,江夏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病房里,陆少阳艰难地翻了个身,对于护士要他喝水的要求充耳不闻。
“陆团长,你必须多喝水才行。这是医生的要求,喝水能够让你好得更快,有利于消炎排毒。不然,你身上的伤口迟迟好不了。”其实她也明白,陆少阳是因为现在不方便下床,而他又不想在床上解决,所以为了少上厕所才拒绝喝水的。
“你把水放那儿,我等会儿喝。”陆少阳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护士特别聒噪。
护士没办法,只得气鼓鼓地离开。
没过一会儿,换药的护士来了。她悄悄地看了一眼陆少阳的脸色,听说这个陆团长很难相处,总是黑着一张脸。护士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陆,陆团长,该换药了。”
这是陆少阳从战地医院转移到北京军区总医院的第二天,他的主治医生上午刚刚组织各科室对陆少阳的情况进行会诊。
他原本在战地医院处理的伤口有些粗糙,得把伤口上的纱布揭开重新换药。
陆少阳听了护士的话,冷冷地开口:“换一个男的过来,我不要女的。”
护士被陆少阳一瞪,有些害怕,“我们科室没有男护士,您放心,我当了五年护士,专业技术绝对过硬。”
谁知道陆少阳完全不配合,“没有男护士,总有男医生吧!你要是实在找不到男医生,就把我的主治医生找过来。再不济,照顾我起居的小王也行,我不用你给我换药。”
护士今年也才刚刚二十三岁,被陆少阳这么一为难,当场红了眼眶。
她要是为了换药这件小事去找医生,不是等着挨骂吗?这位团长可真是难伺候!
就在她想要再次说服陆少阳的时候,病房门口传来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护士,你好,请问陆少阳是不是住这间病房?”
还没等她答应,只见病床上的陆少阳激动地坐了起来。
“夏夏,你怎么来了?”
“陆团长,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动,快点躺下!待会儿伤口裂开可就麻烦了。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我去给你找男护士来,还不行吗?”护士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妥协。
江夏快步跑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病床上的陆少阳。这才不到一年,他怎么老成这幅模样?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他面色苍白憔悴,看起来像是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从他刚才挣扎着坐起身的动作,江夏知道他的病服下面一定有更严重的创伤。
“听护士的话,躺下!”江夏来不及责备他没能保护好自己。她扶着他的后背,帮助陆少阳躺回到床上。
在护士吃惊地眼神中,陆少阳见到女人的一瞬间从一匹头狼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山羊。
一刻钟之后,护士总算明白为什么陆少阳一定要男的来帮他换药。原来除掉他胸口上的两个炸弹碎片贯穿造成的伤口之外,最严重的是他小腹上方的伤口,足足有二十厘米长。
因此,换药的时候陆少阳必须把内裤拉下来,这样才方便将带有药膏的纱布贴在小腹上。
由于刚才陆少阳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部裂开,尤其是小腹上方,医生为了给他止血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病床旁边的垃圾桶内,一团又一团被鲜血染红的纱布躺在里面。
在这期间,陆少阳一直紧紧地拉住江夏的手,不肯松开。
他眼里有着歉意,也有着深深地爱恋。
医生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处理好伤口之后顺便给他换上新的药膏贴上。没想到,这位陆团长的思想这么保守。看来,还得专门调派一个男护士过来照料更加方便。
等医护人员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了陆少阳和江夏两人。
陆少阳看着眼眶通红的江夏,牵着她手摇了摇,“夏夏,别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江夏背过身去,这就叫好好的!
别以为她没有看到他心脏位置的大伤疤,看结痂的程度,恐怕就是上半年发生的事情。身体受了这么大的创伤,他竟然还在往前线冲!江夏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是真的心疼。
握紧江夏的手,陆少阳牵起她的手背放在嘴唇边吻了又吻。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我保证,下次我会跑得再快一点!”
江夏立马瞪了过来,还有下一次!
“夏夏,为什么你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好看?过来,我有个秘密告诉你。”陆少阳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看着江夏的眼睛带笑,此时的陆少阳身上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让江夏不由得俯下身来。
“乖,再过来一点。”
江夏不明所以,他有什么秘密需要凑这么近?
啵!
一个响亮的吻落在江夏的红唇上,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也太无赖了!居然骗吻!
“我去打个电话,爸妈都吓坏了。你好好休息听到没?”江夏直起身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陆少阳。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竟然是个黑芝麻馅的汤圆。
陆少阳点了点头,告诉她哪里有公用电话。
在江夏走后,陆少阳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之前因为激动裂开的伤口这会儿在药物的作用下疼得厉害,他一直忍着,就是为了不让江夏担心。
陆少阳宽阔清朗的额头上方,密密的细汗在发间闪烁着水光。
医院门口的公共电话亭里,家里的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陆友德给接了起来,江夏可以想象家里的画面,他们肯定守在电话机面前寸步不离,就为了等自己一个电话。
“爸,我是夏夏。少阳没事,只是皮外伤,其他都好好的,你和妈放心吧。”
“嗯,我知道的。部队还安排了两名士兵轮班照顾少阳,不会累着我的。刚刚医生诊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医生还夸他身体素质好。”
挂断电话后,江夏长舒了一口气。
陆少阳的伤并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可是为了让家里的老人放心,她只能这么说。
想着病房里什么都没有,江夏拿着钱包去门口的商店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些洗漱用品,还有给陆少阳买的奶粉、水果、葡萄糖以及糕点。
江夏推门进来,照顾陆少阳的小王连忙迎了过来。
“嫂子,我来帮你。”
江夏拿这些东西本来就吃力,自然顺手交给了他。松开东西的时候,她的手被口袋勒出了一道紫红色的痕迹,偏偏被陆少阳的火眼金睛看得正着。
“过来给我看看你的手。”
江夏悄悄地把手放在背后揉了揉,“好好地看手做什么?”
陆少阳作势要起身,江夏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把他按在床上,“别动,给你看还不行吗?”
小王收拾好东西低头走了出去,把房间留给了陆团长和他的爱人。他是跟着陆少阳一起从战场上回来的,对于陆少阳这个团长,他打心眼里服气。
指挥指挥,最怕的就是不懂实际情况瞎指挥。
陆团长不同,他比侦察营的同志还清楚地形以及对方的态度和动向。在巨大的压力面前,他临危不惧。硬是带着大家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他们赢得漂亮!成功地打击了敌人的气势。
病房里,陆少阳把江夏的手拉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呼了呼,“下次不许提这么重的东西,有需要可以找小王帮忙。看把你的手勒变形了。我会心疼的!”
江夏只觉得自己的手掌酥酥麻麻的,有些痒,又有一些微微的疼痛感。
低头对上陆少阳关切眼神,江夏俯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少阳,为什么你都毁容了我还是觉得你是最帅的?”
他脸上的伤疤格外深,从鼻梁外一直延伸到右侧下巴。
陆少阳轻轻一笑,在江夏的侧脸落下一个吻,“夏夏,你就是我的开心果。我这么丑,也就你觉得好看。”
当天晚上,陆少阳不许江夏守夜,他让小王把江夏送到医院附近的军区招待所。一路奔波到北京,江夏的眼里写满了疲倦,他怎么舍得让她在充满细菌和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过夜。
江夏一步三回头走出病房,离开的时候叮嘱陆少阳至少要喝三杯水。
第二天一大早,江夏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了。
提着新鲜出炉的早餐,江夏笑着推开陆少阳的病房大门。
“嘘!”江夏悄悄地走进来,示意病床边上守夜的小王别吱声。她将手里为小王准备的早餐递给他,用动作告诉他趁热吃,这里交给她就行。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这会儿陆少阳睡得正香。丝毫不知道身边守着的人已经换成了江夏。
江夏坐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少阳的脸。
他的头发变长了,因为脸上和身上有伤不能洗头,头发不再精神,而是耷拉在一起。下巴的胡须也长了,看起来格外性感。配上脸上的伤疤,显得特别有男人味。
江夏心里盘算着,陆少阳爱干净,肯定受不了头发和胡须。她等会儿抽空去买一个推头发的工具回来,给他把头发弄成短寸头。顺便把他的胡须刮掉。
正想着,忽然面前的陆少阳睁开了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然后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睁开眼就看到爱人。
当你看着爱人的时候,他眼里正好有你的倒影。
“想不想洗头?”江夏凑了过去。
陆少阳嘴角上扬,“想!”
“想不想刮胡须?”
陆少阳的视线落在江夏的红唇上,“想!”想要亲你!
他右手一勾,把江夏拉了下来。用下巴蹭了蹭江夏白嫩的脸庞,“夏夏,帮我洗漱,我感觉自己身上都快要臭了。”
“哈哈,好痒,别闹了。”江夏受不了胡渣摩擦带来的酥麻,这感觉,简直痒到了心底。
陆少阳深吸一口江夏耳后的香气,他的夏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闻的香水。
江夏打来热水,用昨天买来的最细软的纱布给陆少阳擦洗脸庞、下巴、脖子、胳膊,还有腿和脚。足足换了三盆热水,才把陆少阳浑身上下除了伤口的地方弄得干干净净。
说实话,小王他们照顾得很好。只是他们到底是男人,擦洗的时候没有那么细心。
“乖乖在病房里等我回来,听医生的话,多喝水。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江夏背着小背包,站在陆少阳病床前。
陆少阳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夏夏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充满了热情和朝气。她的漂亮是鲜活的,给人满满的正面能量。
“嗯,你路上注意安全。”
江夏离开的时候叮嘱另一位换班的士兵,一定要提醒陆少阳多喝水。
医院附近的商店里没有剪头发的工具,江夏只得到一个大型的商场里咨询。在百货商店三楼的理发专用器具店里,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工具。开票、付钱,江夏正打算回医院,却意外看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梁雪雁大哥。
他身边的女人亲昵地挽着他,胸口紧紧地贴着他的手臂,仰头看他的眼里有着明显的崇拜和爱恋。
原本这一幕本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江夏听梁雪雁说过,她大嫂是短发。挽着梁雪雁大哥的女人不仅长发飘飘,而且看起来年龄特别小,或许刚满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