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休息吧。”师琅玉没有回头,只是弯腰自地上捡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过后,剑气下落,竟是落在那块鹅卵石上,飞快几下刻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师父在干嘛?”陆景晗迷迷糊糊睁开眼。
“不知道。”白听霜皱眉,总觉得坐在河边的人似乎哪里不对劲,可是又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片刻后,他脑中突然一激灵!
师父方才是在笑吗?!
“……你在干什么?”河对岸,纪秋檀看着他握着一块石头用剑气划来划去,禁不住也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其实小河不宽,他只要想,跨过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可是跨过去之后距离就有些太近了……
师琅玉听到了他问,却没回答,更没抬头,只专心看着握在手里的那块石头。
过了一会儿,剑气消弭,化成点点星光。
那块石头悄无声息地便越过河岸去了对面。
“这是什么?”纪秋檀没料到他竟会直接丢块石头过来,赶忙伸手接住,又害怕对岸那些时不时往这边看的修士们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个他们看不见的人存在,手还下意识往下放了放。
接着,他便是一愣。
“这是……我?”他瞳孔悄然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刻在石头上的那个人影。
师琅玉的剑气格外稳定,刻下的每一笔都是同样的深浅,平滑的石面上,一个青年正笑眯眯地托着腮侧头看过来,他靠在栏杆上,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拎着酒坛,一双仿佛能说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这场景,分明是诛杀储肃的那天夜晚,他提着酒靠在客栈窗前跟师琅玉说话的模样!
“……”
这一笔一划如此清晰。
若不是在脑海中排演过千万遍,怎能刻画地这般精准,又这般栩栩如生?
纪秋檀一时失语,脑袋空白一片,良久之后才终于是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天晚上你就已经、已经能看到我的脸了吗?”
“未曾看清。”师琅玉道,“但我心中,有这一夜。”
“……”
纪秋檀张张嘴,直愣愣地抬头看他,片刻后,缓缓伸手假做扶额,悄悄遮住了上半张脸,嘴唇也格外用力地抿紧,压住了总想往上翘的唇角。
“我有几个问题。”他克制住自己,深呼吸过后便尝试着转移话题,“先前,还有这一次,我出现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师琅玉目光一闪,猜出他大概是想寻找他们之间那种隐秘的联系、和他为何会一次次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略一思索,便开口道:
“在破庙时,我运功出了岔子。”
“在这里,我斩杀了几只异兽。”
纪秋檀从指缝中看他,心想难道是因为他修炼的不对所以才…?
然而他还没想完,对面的人便接着道:“运功时出了岔子,我便想,大概见不到你了。”
“斩杀异兽时我瞧见那异兽的角很是好看,若是取下来制成笔架,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这两次,在你到来之前,我都在想你。”
“……”
师琅玉语气很淡,但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此时心中有多不安。
对面的人本是不愿来的。
但却因为他,不得不出现在这里。
他上次那般说话,并不一定要对方给出答案,因为他清楚,被逼迫究竟有多痛苦。
所以如果可以选择,他倒宁愿对方不要像现在这样一次次地被迫出现在他身边。
他同样对情-爱知之甚少,但他想要拥有的,他自然会去争。
这并不会成为他“逼迫”他人的理由。
“……”
对岸,纪秋檀盯着正前方那个男人认真的双眸,脑袋轰隆隆响个不停。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脚下软绵绵,整个人都要飘在云上了。
糟了,他心想。
真的有点上头……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搞得他有点晕头转向,用力压制的唇角就好像是抽筋了一样被压着往下、又忍不住想往上跑。
对“喜欢”这个词汇的耻意忽然间被一种很是微妙的欣喜给压了下去。
他头晕脑热,艰难维持住理智:“还……还有一个问题。”
师琅玉看着他。
他握紧那块鹅卵石,酝酿情绪。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鼓起勇气决定再问一句的时候,他突然又感觉心口突然一刺,和上次离开前一样的感觉出现了!
“等等!”纪秋檀一急,猛地站了起来,“三个时辰后你再喊我回来,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隔着一条浅浅的小河。
说字还没喊出口,他的身影便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你觉不觉得师父好像有点奇怪。”陆景晗悄咪-咪地挡住了嘴,嘀咕道,“他为什么要对着一个石头画来画去的,然后又把石头给丢到河对面啊?那边又没人……”
“你问我?”白听霜斜他一眼,意思是我哪知道?
陆景晗便皱眉,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一定有鬼,我总觉得师父这一段时间都有些怪怪的,他好像有事瞒着我们……不行,我得找机会把这事弄清楚!师兄师兄,你跟我一起!”
“不去。”白听霜闭上眼,“师父做事自然有他的理由,他想说了的时候便会告诉我们,你有那闲工夫倒不如想想怎么快点提升你的本事,光是哭着闹着要跟师父一起出来,结果一路都在拖后腿,再这样下去,我就让师父把你扔路边了。”
一听这话,陆景晗脸色瞬间便耷拉了下去:“就会吓我……师父才不舍得……”
-
另一头。
四周寒风瞬间停歇,纪秋檀睁开眼,身子立即一歪,歪倒在冰冷的石壁上。
“如果三个时辰后我真的再次被拉过去的话,那就说明真的是因为他在……”
想我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他面红耳赤,一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直白的话语,整个人就感觉快要烧起来了似的。
他都快把理由琢磨了一个遍,却万万没想到回天圣石连接他们二人的办法竟然会是这个!
“但也不一定,要是三个时辰后没动静的话,就说明其实跟他想……不想我没多大关系啊。”
纪秋檀忍不住拿手遮住双眼,胳膊轻轻搭在眼皮上,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胸口。
“砰砰砰”
心脏跳的好快。
他想起了自己方才未曾说出口的那个问题。
但其实,他也同样有个问题想问自己。
师琅玉说喜欢他,那他呢?
他此前从来没想过他们二人的关系究竟应该算是朋友还是其他。
那为什么现如今,他却会因为对方的话而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窃喜?
“……”
纪秋檀闭上眼,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三个时辰后,他如果验证成功,那么他便要弄清楚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
他不能总是一碰到这种事就想逃避。
-
而就在纪秋檀满心纠结的时候。
九岳大陆上的新一轮骚动,已然开始扩散了。
“哎。”孙悟空骑在云头,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忍不住摇了摇头,“按你们所说,这个姓纪的小子写什么,这里就会来什么,可我等了这么久也没瞧见金蝉子,他是不是怕了俺老孙,所以不敢来了?”
“你的筋斗云方向到底对不对啊?”哪吒坐在他前头,少年俊俏的脸蛋带着几分红云,也不知是被风给吹的,还是纯粹气的,“还说你能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呢,极寒之地也没十万八千里那么远,怎么都半个时辰了还没到啊?”
“这能怪我么?三太子,是你引的路。”孙悟空恹恹地往后一躺,两只胳膊垫在后脑勺下,竟然也懒得跟他争吵,只道,“想回花果山了……这个地方可真是没意思。”
“猴子,你不会又想要闹一闹吧。”哪吒眼睛一转,突然笑了,“杨姐姐现下不在,不如我们也……去那玄天宗瞧一瞧?”
“怎么,先前不是你拦着不让我出去么,现如今倒是开始挑拨了?”
孙悟空二郎腿一翘,嗤他一声,“怕不是我前脚刚迈出去,你后脚就要跑到那杨婵跟前说我坏话去了,跟你说清楚啊,我倒也不是怕她,就是她和那金蝉子一样,总爱念叨!念得老孙头疼,受不了受不了……还有那三只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之前在天庭待的脑子出毛病了,现在行事居然这么古板!”
“先不说他们,就说你敢不敢吧!”
哪吒哈哈一笑,一双凤眼格外有神,“我听说那玄天宗是以阵法和各类机关暗器为名,玉字辈里又有好些个‘上能上天揽月、下能入海逐龙’的少年英才,这回他们只给二哥他们递了请帖,却不知道请上我俩,怎么,是瞧不上我哪吒,还是觉得你齐天大圣不够格?”
“你知道玄天宗在哪儿?”孙悟空闭着眼。
哪吒立在云端:“极寒之地难寻,可仙麓却好找,猴子,现在去瞧瞧?”
“走!”方才还神情恹恹的孙悟空突然就坐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想要找乐子”的笑。
“……”
一刻钟后。
玄天宗正大门的护山大阵突然一颤!
有人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可是,护山大阵却没有发出任何警告。
“偷偷摸摸的好像在做贼……”哪吒坐在房梁上,轻手轻脚地抽下几张瓦片,而后看向屋内,“他们这护山大阵未免也太差劲了吧?!”
“别怀疑,都怪我们太强。”孙悟空在后头跟着嘿嘿一笑,寂寞了好一段时间的两个人如今要“做坏事”了,反倒是格外兴奋,恍然间,好像是回到了还能大闹天宫的日子。
当然,玄天宗这破地方定然是比不得凌霄宝殿的,它哪里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