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嬷嬷是封老夫人的心腹,自老夫人十几岁时便服侍在左右。
封湛信得过她,从让她搬入府内照顾封老夫人之时,就已经做好准备让她发现两小只的存在。
现如今她虽提起,封湛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过日子。”封湛低声反复呢喃了下这三字,眉眼却愈发疏离冷淡,长细的眼睫毛被染白了,嘲讽似的说道:“我倒也想。”
这话,他只能说给自己听。
落嬷嬷瞬间哑口无言,她能感觉到封湛有多难过。
但个中内情,她毫无所知。
毕竟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当年不是祁雁知求嫁的吗?
怎么现如今好像反过来?
封湛进,祁雁知便退。
思及此,落嬷嬷惆怅极了,但也不再追问,“寒雪过大,将军不如随老奴入竹林院?待下人拿了厚衣过来,再回自己院子里休息。”
封湛没有回应她,只是对其微微点头,转身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
落嬷嬷担忧的望着那背影,复又看向欢颜院的大门,实在不知这俩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半响过后,也只能作罢,回到竹林院。
战神府内接连发生大事,她也不是不知道,但她就是一个字都没有问过。
封老夫人曾对她说过,待替封湛处理完死侍的契约后,接下来所有的事情,她都不会再插手。
一切皆由封湛自己的造化决定。
落嬷嬷铭记主子的教导,不多加干涉,只是有时会劝导封湛安稳过日子,为后半辈子考虑。
可惜,封湛似乎从未入耳。
........
空间内。
祁雁知带着无菌手套,开着研究台上的两盏灯,手握试管,轻摇了一下。
研究实验台上摆满各种瓶瓶罐罐,有些甚至发出了恶臭味。
祁雁知对此却毫无反应,眉眼平淡,聚精会神。
不一会,她将几种试管内颜色相同,形状也相同的东西一齐分门别类放好,摆出仪器,开始比对。
只听得仪器“滴”的一声,显示屏上的波纹就开始发生变化。
祁雁知一次次的将两个试管内的东西倒入仪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显示屏。
她的右手放着一个本子,一次测试完,便顺手划了个勾。
如此来回
数十次,直到将实验桌上的罐子全部测了个遍,她才缓缓坐了下来。
祁雁知忍不住抿了抿干涸到不行的嘴唇,起身出了空间。
之后绕到外间,一次性灌了两壶的冰水,整个人才清醒了不少。
林末抬手欲阻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这般寒冷的天气,淋了场雪回来后又灌了两壶冰水,你若是不病,倒也算个奇人。”
祁雁知闻后一愣,笑得稍显羞涩,“末姨就放心吧,我一回家便吃了药,不会得风寒的。”
林末无奈的看着她,将她拉到身旁,轻声询问:“如何?可有结果了?”
祁雁知一回到屋内,就把自己关在里间,还扬言她不出来,谁都不能打扰她。
“结果出来了。”祁雁知从袖中掏出两个试管,表情有些凝重:“我将自己身上的毒与那黑衣妇人身上的进行比对,这两者毒素内的成分一模一样。”
明明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得知这些后,她还是足够震撼。
此毒物极为复杂,光是剧毒的成分内就有断肠,十诸,决粿等十几种,估摸着是这般复杂的毒药,才导致原主与那些黑衣妇人身上长满红斑。
可原主为何会中这种毒?
祁雁知纵观原主那短暂的十几年生命,都没寻到她何时中毒的蛛丝马迹。
“末姨,你知道我是几岁开始长红斑的吗?”
林末闻言,身体骤然一僵,眉眼皱起,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你....红斑....依稀好像是你出生后没几个月就开始长了....”
她在撒谎。
祁雁知将手撤了回来,冷着一张脸,直勾勾的看着她,步步紧逼:“是吗?”
“我出生后没几个月便长上了?”
“可我怎么记得,我是养在皇后身边没多久才长上的?”
“末姨,我约莫近一岁,才被接入皇宫五年吧?”
虽然她记不起原主到底是怎么长的红斑,可脑中清晰记得,原主刚到皇后身旁时,身上是没有红斑的!
祁雁知的脸色愈发难看,红唇紧抿着,直接道:“末姨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林末闻言,心尖骤然一紧。
“你先前说,祁禾灵的事情我暂且不能知道。但这毒物红斑事关我
自己,现实也证明了我与那群黑衣妇人身上有某种联系,末姨若知道这毒物的来源,为何不告诉我?”
林末一惊,猛地抬头,急忙解释:“我并不知道这毒物的来源!”
“若我知晓这红斑为何,怎会让你来回折腾,探求答案?”
“我属实是不知道那群妇人杀手的身份,更不知道她们与你的联系。”
“但...关于你身上为何有这种毒...我也是刚刚听你提起,脑中闪过一些记忆罢了。”
“确实不敢肯定。”
祁雁知一直审视着她,仔细观察她说话时的神态与语气,勉强相信了她的话,“既如此,末姨不妨将你想到的说给我听听。”
“毕竟这关乎我自己,我有权利知晓。”
林末顿时露出十分犹豫的表情,眼神一直闪躲,迟迟不肯开口。
这让祁雁知很是不解,微微蹙眉。
纪州隐灵坊的事她可以说,与岭山的血海深仇也可以说,祁隆昌与林桠枝的往事,她也直言不讳,为何偏偏遇到这些事就绝口不提?
祁雁知大胆猜测,“先前提到祁禾灵的身世,您就死活不肯告诉我。而祁禾灵与祁隆昌和母妃都有关联。”
“末姨向来对我知无不言,无论多大的秘密都不会瞒着我。唯独对这两事,迟迟不肯开口,可是在护着哪个人?”
“与我母妃有关,是吗?”
从她先前与林末的谈话中不难发现,林末极为相信,乃至敬爱林桠枝。
在她心中,林桠枝胜过世间所有人....
“我身上的红斑,与我母妃有关,是吗?”
“够了!”林末蓦然间低吼了一声,吓了祁雁知一大跳。
她还是第一次见林末对自己露出那么凶狠的一面。
林末的呼吸有些乱了,连忙撇过头,脸色阴沉可怕,“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祁雁知:“祁禾灵的事情我可以不知道,但这红斑毒是在我的身上!那些黑衣妇人又杀了我十几名将士,我早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你这么大的反应无非就是在告诉我,我身上的红斑毒可能就是母妃导致的!”
林末脸色大变,当即激烈的否认道:“与你母妃无关!”
“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
母妃?你太让我失望了!”
祁雁知接着振振有词道:“末姨既觉得我怀疑母妃不对,那大可拿真相反驳我,若是我错了,我亲自上清岭庙向母妃请罪!”
“放肆!”
“啪!”
回应祁雁知的是一声清响与脸上火辣辣的疼。
林末骤然间红了眼,打了人的五指此时此刻正狂颤抖着。
她不忍的将脸撇向一旁,红唇微张着,十指紧攥成拳,死死的扣着自己手心。
那一刻,仿佛心都在滴血。
林末几乎将祁雁知宠上天,幼时到现在,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林末都会帮她得到。
依稀记得儿时原主不过是看着桃花树嘟了下嘴,林末就将整棵桃花树连根拔起,将桃枝一根根的捧到原主面前。
极为丧心病狂。
祁雁知回眸,眼底也红了一片。
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无法用言语形容。
林末哑着声,头一次冷冷的同她说话,“你母妃疼你爱你,事事以你为先,她将你看作一切,将你视为珍宝,你却在此怀疑她。”
“我且问你,这般不孝,对得起你母妃吗?”
祁雁知咽了咽口水,将满腔的苦涩吞了回去,红唇微启:“末姨问我孝与孝,我顾得上吗?”
“你深知我在王都除了这一身医术,别无它用。若是小事,我尚可控,可我当时不过是一、两岁,半点的记忆都没有。若不知毒从何来,我如何知道红斑毒的真相?”
“末姨既肯定与我母妃无关,为何就是不能告诉我?”
林末闭着眼,哀声低吼一句:“你为何就是一定要知道真相!”
“没有真相我谈何报仇?”祁雁知紧接着道:“我现在一闭眼,脑中都是巷子里的尸体。贺图打了他们,我不惜大闹战神府,现如今他们死了,是我将他们留在院子里,是我害得他们身死...”
“我若没有一丝报仇的机会,为了院中家人安危,我可以放弃。”
“现如今我有线索,我能有机会知道真相,手刃仇人,我为何不报?”
屠杀木屋院落将士的不止是岭山杀手,还有那些诡异的妇人。
虽说她们死伤也不少,但这个仇,祁雁知就是咽不下去。
祁雁知话音已尽,该说
的她都说了。
见林末还是一直低着头,死活不肯吭声的模样,她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半响过后,垂眸,轻声道:“是我错了,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仇,不该因末姨对我好就逼着你回答不想回答的事。”
“末姨好好休息,今夜便歇在主房吧。”
话落,祁雁知当即就准备离开。
林末猛地出声,双眸通红,嗓音沙哑,喃道:“雁儿....”
祁雁知的脚步一顿,愣是没回头。
“你被送入宫半年后....王妃曾入宫,待了七天...也...连续喂了你七天的药水。我也曾询问过为何,王妃却只告诉我,那是治风寒的。”
祁雁知闻言,缓缓转过身。
“可当时,你身体康健,别说风寒了,就算是一点小病痛都没有。”
“我与王妃离开后,约莫是过了又一个七天,你突然倒地不起,之后全身便长满红斑。”
祁雁知皱着眉,好奇道:“这前后不过七天,您当时就没怀疑过什么吗?”
林末缓缓抬起头,嗓音低沉:“你想我怀疑什么?”
“王妃,便是你的母妃,她永远不可能害你!”
祁雁知沉默了。
到底是对林桠枝的遵从太深还是对其过于信任了?
“我知道了。”祁雁知的拳头紧了紧,不再多言,“多谢末姨最后还是告诉我了,末姨的身体还没好,早点休息吧!”
话落,祁雁知走得干净利落。
大门一合,林末便从沙发上滑了下去,痛苦的呜咽了一声。
方才打了祁雁知的手掌,现在还在颤抖。
她痛恨的锤了锤自己的右手。
先是史记告诉自己,当年是林桠枝将封老夫人推下山崖。再是祁雁知,开始怀疑林桠枝与当年的红斑毒有关....
诛杀恩师,毒害亲子....
这叫她如何相信那个人便是林桠枝?
祁雁知走得并不轻松。
脚步麻痹一般的挪到偏房,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她没有选择进去。
后背抵在房门边,沉沉的吐出一口热气,那口气热气却在顷刻间结成碎冰。
祁雁知似乎才发觉现在有多冷。
突然的,一道青红色的身影闪过,祁雁知警惕心顿起,低声一呵:“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