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美丽跟老赵换了衣服也要出去找。
我坐在沙发上没动,他们出门之前告诉他们:“去杜雨城家里看看,人指不定回去了呢?”
“回去了?”陈岚刹住脚步,重复一遍我话,就差被口水呛死。
“不会吧?她要是回家了,不给英雄留个话儿?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溜了?”姚美丽不相信。
老赵扯扯她的衣襟:“小姚,你忘了,她那脑袋不正常,小姐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到处都找了,就差小杜家里了,这么着,你们也别瞎忙了,我这就过去看看,我是打过小杜的手机,可他不接,看来,是真回去了,两人弄不好又干起来了,我得过去看看。”
陈岚急急忙忙的边说边下楼去。
姚美丽和老赵无精打彩的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着我。
我被她们俩看的有些吃不住,骂人:“看什么看,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是接了谁的电话才走的,肯定是阿城舅舅的啊。他舅舅说要找费婷婷讲明真相,照这样子是去找了呗。”
她们哦一声,瘫在沙发上不吭声了。
我口渴,正拿起茶几上的杯子要喝口水,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姚美丽应声而起,跑过去开门。
是杜雨城,冷落落的眉眼,连姚美丽跟他打招呼都没有反应,径朝我来了。
“顾小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质问我。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想申辩什么,我并不想造成这样的后果,可这后果已经出来了,我也没办法补救,又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我想他现在也没心情听我解释。我现在说任何话大约都只能把自己这种行为越描越黑。
“小杜,怎么回事呀?发生什么事了?小不点没做什么呀,她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什么也没有做。”姚美丽拖着他的胳膊,跟他解释。
他仿佛没有听到,没有看到她的人,只拿眼睛恨恨的盯着我。
“我做错了吗?”我也盯着他,问他。
他眸光痛苦,好半天回我一句:“至少应该先跟我商量下吧。”
“我能找着你的人么?”我又问他。
他抱着头重重的跌坐到沙发上。
半天,又说一句让我冷心的话:“你不相信我,所以让小宇找人去查我?”
“你今天跟我说句实话,我被王凯绑架的那天晚上,你倒底信不信我们真的是清白的?”我反问他。
“那么久的事情能不提吗?”他冲我吼,根本不回答我。
“也不算太久,两个月以前的事情而已。”我回他。
“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因此而嫌弃你,找人去查你。”他说了实话,瞬间让我笑起来。
“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讲,我并不是不信你才找人去查你,我只是想知道费婷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真正原因。无意之间冒犯了你,真是对不起。”我客气的说道。
“顾小北,我真的很在乎你,如果现在能算一辈子的话,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女人,一见钟情,从在公交车上看到你第一眼起,就觉得你是我的女人,不管世事如何,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弃,只想跟你在一起,你能不能给我点信心,让我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哈?”
他痛苦的声调,好像他现在这样子是我害的一样。
我只剩下冷笑。
“顾小北,你不要这么残忍,给我点希望好不好?”他逼我。
我脸上的冷笑愈甚:“你对我一见钟情,是因为我长相比较像你妈妈年轻时候,跟我这个人没关系,我想我这么粗鲁无理的女人根本不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结婚对象是吧?”
“北北,别说气话,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有话好好讲,慢慢讲,这肯定都是误会,肯定是误会。”姚美丽抱住我,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
是啊,都是误会,跟他的相遇本来就是场误会,跟他相爱就更是场误会了。
他也许只是太想念他妈妈所以才对我动了情,而我,可能只是因为被陈岚背叛,急于找根救命稻草,所以才会高攀上他。
他继续抱紧脑袋,无话可讲,我听得到他的呼吸好像都很痛苦。
我知道这样的感觉,在我妈妈告诉我她杀了人之后,我就有过这样的感受。
他当时劝我大义灭亲,让我妈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现在呢?现在轮到他自己身上,他怎么不肯大义灭亲了呢?我们能够站在正义的一边去指责卑劣,很大几率上是因为我们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去看问题的,一旦涉及到自身,没有几个人的脑袋还是清楚的。
他舅舅从我这里偷走的那个戒指直接导致我妈被捕,成了给我妈定罪的最有力的证据,而她也因此就算用生命去偿还了她的罪,也没能摆脱掉杀人犯的罪名!
他没有怪过他舅舅,他觉得他舅舅做的是正义的事情。
我呢,我无意中做的这件事,不及当时他舅舅十分之一的绝情,他就可以跑到我面前,指责我做错了,对不起他?
人性就是这么经不起考验,真是太可笑了!
我真的很累,想去休息,于是推开姚美丽,站起来走回房间。
倒在床上那刹那,眼泪充满了眼眶,我拖起被子盖住自己。
爱情真的挺折磨人的,我对他失望,却并不会因此而少爱他半分。
只是觉得他并不是神仙,也像我等凡人一样有着贪嗔痴念,让我有些难过。
我一直当他是我心目中的完美恋人,能包容我一切,为我付出一切,让我拥有这世间最完美最让人羡慕的爱情,就像所有霸道总裁小说那样,在他眼里,我是唯一,没有什么比我更重要。
可到头来,完美的爱情并不存在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生活就是生活,虚构就是虚构,只会在脑子里交叠,却永远不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我是真的累了,虽然难过,却真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张开眼,眼前黑漆漆,耳朵边传来细细的呼吸声。
我扭头去看,借着微弱的小夜灯的光芒,看见杜雨城趴在床头,一眼不眨的望着我,见我醒来,眼里有亮晶晶的泪水流下腮来。
我伸手过去给他擦眼泪,他握住我的手,哽咽道:“顾小北,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
“你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哪来的特别失望?”我回答他。
他吻着我的手,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不该包庇我舅舅,可真要我做大义灭亲的事,我做不到,我现在才能真正体会到当初你的心情,真的很难很难。”
他继续哭,继续跟我说抱歉的话。
虽然不能解我心中全部失望,却至少让我比睡之前好受了许多。
他还是爱我的,还是很在乎我的感受,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中,还能体会到我为什么会生他的气,为什么会奚落他。
突然就有点心疼他。
“睡会儿吧,你睡东东的床。”我对他说,指指对面的床铺。
他不肯过去,在我身边侧身躺下,抱住了我,在我脖子边上呼吸,弄得我痒痒的很。
“顾小北,解决了这件事,我们就可以开开心心在一起,等待小宝宝的降临了。”他满怀希望的低声说道。
我有点悲伤。
没有人告诉他,我现在面临的危险。
我也不想告诉他,我出院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我没事,我很好,虽然有点小病小灾,但是并打不垮我的身体,更打不垮我的信念,我们一定会过上幸福开心的生活。
“阿城,舅舅呢?你还是去看看舅舅,别让他做傻事,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案子要重启也很麻烦吧?他要是承认了是不是会被起诉谋杀罪啊?”
只要他对我好一点,我立马就变回了那个自私自利的我,一心为他着想,不想让他为难。
“我没追上他,他打电话说要找婷婷说出事情真相,还我清白。后来陈岚打电话给我,说他找到他们了,在海边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他说他过去盯着,如果有事,会打电话给我。
我应了他,而且我也想过,既然舅舅下定决心要跟她谈,如果我在场,反倒不好,会让婷婷更加愧疚难过,她真是有病,重度忧郁症,这一点,我真的没有骗你,顾小北,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在我耳朵边轻声跟我说着。
他的话我不怎么留意,内心却突然被一个该死的念头占据,他为什么每次称呼我的时候,总是连名带姓?
我记得我在哪篇鸡汤里看到过,如果你的恋人一直连名带姓的称呼你,那么你们离分手就不远了,至少这会是一个分手的征兆。
我翻身过来,直瞅着他,等他再叫我一声,是不是我听错了?
“顾小北,睡吧,已经三点多了。”他温柔如水的声音对我说,这一回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再错不了,他就是连名带姓的称呼我。
我的心瓦凉瓦凉,正要质问他为什么这样,他的手机却呜哇呜哇的响起来,他拿起来,接电话的手都抖了,我没看见号码,只听他弱弱的问一句:“警察同志啊?有事吗?”
对方说了几句话,他一跃而起,拿着床边的衬衫跑出去,我根本来不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姚美丽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揉着睡眼问我怎么回事。
我想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是该去海边咖啡馆还是去哪里的派出所。
“我打电话问问陈岚,这小子找没找着人也不回个信儿,敢是睡死过去了。”姚美丽打电话,一接通,冲着手机大吼大叫,也不睡意朦胧的。
“什么?第二医院!没事吧你?什么叫还能喘气,除了能喘气,没少胳膊掉腿什么的?……那就好,那就好,我们马上过去……你这叫放屁,都这样了,她能安心在家里待着?没事,有我呢,正好去的是医院,别的地儿我也不敢带她。”
姚美丽放下电话回去房间穿衣服,我跟进去。
“北北,出事了,婷婷跟阿城舅舅起了冲突,陈岚上前劝架,伤了胳膊,在二院,我们过去看看。”姚美丽对我说。
我咽口口水,眼里空洞,心里更空洞。
“这事弄的,当事人好好的,劝架的倒遭了殃,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先过去问问,你没事吧?撑得住吗?撑不住就在家呆着,等我的消息。”
她穿好衣服,望着我。
我实在是太感激她了,我这半辈子从来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的出现,让我体会到了比爱情还深的友情的美好。
我想象不出,如果没有她,我这几年的生活该有多苦多难熬,杜雨城是上天送给我,折磨我的礼物,而姚美丽,就是上天送给我,撑着我勇敢走下去的拐杖。
“姐大,我……”
“赶紧的走,又想说什么废话,看你那样,就没憋什么好屁,又想感谢我啊?感恩戴德的话就不用说了,我这就是闲的,亲亲老公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在各地跑不能陪我,我总得找点事做,填补这些空白时间吧?”
她揪着我的衣袖拉我出门。
来到二院,陈岚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姚美丽走过去拍他肩膀一巴掌,他猛回头,噫一声:“姐大,受伤了啊,不能温柔点?”
“怎么回事?费婷婷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劲,也能把你伤成这样?你鼻涕粘的呀?”姚美丽低头瞧着他扎着张绷带的胳膊。
“要是男人还好点,可劲摔他,就因为是女孩子,不好动手,然后她就来劲了,逮哪捅哪儿,我们俩大男人费了好大劲才制服她,说起来真是糗。”他尴尬的笑道。
“小费没事吧?”姚美丽问。
他点头:“她倒是没事,手划破点皮,这不是店方报了警嘛,我们仨都被逮派出所去了,我这劝架的录完笔录,警察叔叔怕我伤口感染,非带我来医院好好包扎下,这不,你就打电话了。”
“得亏你也是公检法一员,怎么弄的跟个娘们似的,就这,怎么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连你自己都保不了,真是的。”姚美丽抬起他的胳膊,继续瞅着,抱怨:“真没事?照没照个片子?没扎着骨头筋什么的吧?”
“姐大,你就埋汰我吧,我这喝了一肚子苦咖啡,饭还没吃上一口,我一个孤家寡人回家也没得吃,去你们那儿,你做点饭给我吃呗。”他死皮赖脸。
“得,大姐姐我就给你做一顿,你这也是因为我们家小不点受的伤,该着吃这一顿,我给你下个面,加两鸡蛋,好好补补。”姚美丽拉着他朝车子走去。
“不是吧,姐大,就加两鸡蛋呀?”陈岚委屈的声音。
“那就再加一根海参,俩鲍鱼?”姚美丽慷慨大方。
他们的调侃并不能治愈我心里的忧伤,反倒让我更难过。
因为我的大意,害得陈岚受伤,是我不好,可我真的开不了口跟他说抱歉。
上了车,姚美丽径朝家里开去,坐在副驾驶的陈岚又开口了:“姐大,还是先不回家了,去派出所看看他们解决的怎么样了,我不太放心,小费那个情绪还是很激动很紧张,再搞出点事来可不烦人?”
姚美丽斜他一眼:“你管她干嘛?上心了呀?其实那姑娘真不错,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又是名校毕业,家教又好,这病要是再治好了,你这样的歪瓜裂枣可高攀不上。”
他扒拉开车头上方的镜子,照照自己:“我算高攀?比她还牛逼的女人,不照样拿下过?天生自带桃花煞,受女人待见,天生的女神收割机,没办法的事。”
“咳嗽两声这还喘上了,真是的,镜子照照看不清自己,撒泡尿照照差不多。”姚美丽哼一声,却是调转车头朝陈岚说的那个派出所驶去。
车子开到派出所门口,正看见杜雨城抱着费婷婷的肩膀从里面出来。
费婷婷的神情比较焦燥,人看上去也是烦燥不安,虽然杜雨城搂着她,却丝毫没减轻她的暴躁感。
“小费。”
陈岚下了车,叫一声,朝她扬扬手。
她抬眼看看陈岚,啊的尖叫一声,挣脱开杜雨城的手,飞一样朝陈岚跑过来,陈岚明显吃了一大惊,不自觉的朝后退两步,却无处可退,姚美丽把车子停到他背后了,断了他的退路。
“岚哥,对不起,你没事吧?我是无心的,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一直问他们你怎么样,他们不肯告诉我,对不起,岚哥,原谅我好不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不想的,我真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害了那个混蛋,替我爸爸报仇……”
费婷婷扑到陈岚怀里,边哭边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肩膀,我坐在车后座,隔着车玻璃看的清清楚楚。
大英雄说他是女神收割机,真是没错,他应该比杜雨城更适合吃软饭,如果他真想的话,想想以前傻傻的我,不也是心甘情愿给他打钱么?我虽然够不到女神,可从小下来混社会,也算明事理的人吧,竟也被他搞的团团转,杨小靖更是被他哄的堕了胎都无怨无悔,依旧爱他爱的要命,我想他们分手应该也不是杨小靖先提出来的,肯定是他。杨小靖达不到他心目中标准女朋友的标准,于是就放手了吧?
这个陈岚,真是有一手,会哄人,至少比杜雨城会哄人,杜雨城爱你,凭的是一腔孤勇和真心,而他爱一个人,凭的是手段。
“送你们回去。”姚美丽从车里探出头来,朝他们喊。
杜雨城没有吭声,朝身后看了两眼,他舅舅还没出来。
“姚姐,等一会儿,舅舅还没出来呢。”我跟她说。
姚美丽哦一声,开车门跳下车,朝里面走去。
一会儿陪着他舅舅一起走了出来。
杜雨城迎上去,三个人说了几句话,朝车子走来。
费婷婷还趴在陈岚怀里哭,不断说着对不起。陈岚似乎也没想让她觉得他已经原谅她了,也根本没有出言安慰她,说自己伤的不重不要紧,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哭,也不知道他这样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我推开车门下车,让他舅舅上车。
他舅舅看见我,朝我双手合十,作个辑,跑到前面,坐到了副驾驶。
杜雨城不管费婷婷拉着我上车,我上了车,摇开玻璃在陈岚的耳朵边低声喊:“回家再哭行么?”
陈岚朝我摆摆手,挤挤眼睛,无声的说一个字:走。
“那我们可真走啦?”我回他一句。
他肯定的点头。
姚美丽咳嗽一声,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回敬她个苦瓜脸。
车开出老远,我回头看,陈岚拉着费婷婷坐到马路牙子上,头凑到一起,说着什么,费婷婷肩膀一抽一抽像是在哭,却没那么激烈。
“小不点,别担心,我给英雄发短讯了,把你们送回去,就来接他们,不顺路,再说了这种情况坐一辆车也不方便。”姚美丽从后视镜看出我的担忧,安慰我。
“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的错,我有罪。”副驾驶坐着的舅舅低哑的声音开口。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
这话说的,让我们无从回答。
说他无罪吧,他确实有罪,说他没错吧,他确实有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了,就连一向能说会道最善于调节气氛的姚美丽都闭了嘴不回应。
“小姚,把我送回酒店就可以了。”他舅舅说道。
姚美丽回头看了杜雨城一眼,杜雨城没有反应。
“舅舅,住我们家吧,我弟弟的房间空着,也方便。”我开口。
他舅舅回头看看我,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和煦笑容,跟我说了声谢谢,不用。执意要回酒店。
我伸手去捅杜雨城,杜雨城如梦初醒的样子:“哦,他想回酒店,就送他回酒店吧。”
姚美丽的车停在酒店门口,他舅舅下了车,跟我们摇摇手,朝里面走去,脚步有些歪斜,好像走不稳的样子。
“喂,阿城,舅舅伤到腿了吗?”我问杜雨城。
杜雨城吃惊的从车窗看过去,待他看过去的时候,他舅舅正走到大堂,没有走去电梯间上楼,而是走到大厅的沙发上,一头栽上去,躺在上面。
杜雨城推门下车,朝里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