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你们能不能换上时间秀恩爱,这是要逼死小妹妹吗?多可爱的妹子,长没长心呐!”

我松开杜雨城,回头去看费婷婷时,发现陈岚已经将她抱在怀里了。

这家伙倒是有两下子,竟然把她制服了?

“妹子,别怕,哥马上跟那母老虎领证结婚去,你等着哈,不能让她耽误了你们的幸福。放心。”

陈岚拍拍费婷婷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道。

费婷婷愤怒的眼神盯着我。

我耸耸肩膀,站到陈岚身边,讪讪的笑:“告别!我要是跟陈岚领了证,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不能再跟他纠缠不休了,这个吻算是告别。”

我拖着陈岚走,陈岚一步三回头:“兄弟,看好婷婷妹子啊,一定要看好了,你是没见着跳楼过去的人那死相多难看,我这工作吧不好,经常看见,真它妈的瘆人,太难看了,都没人样了,怎么死也不能跳楼死啊!死相忒难看……”

我捂住他的嘴,拿眼睛瞪他:“你话挺多的哈?”

他扯开我的手,咧嘴笑笑:“那是,才跟同事们学的,劝人要讲究方法。”

我若有所思的盯着他,脚下一个绊子差点跌倒。

他抱住我的腰:“吓着啦?救人要紧,我背着你呗,赶紧去领证,晚了她要是抻不住,杜雨城又哄不好她,那是要出人命嘀。”

我忽然就有个不成熟的想法,真不成熟,可我就是想试试。

“哥,跟你同事学的心理学学的挺好哈?”我问他。

他傲娇的仰仰头:“那是,哥我是高材生,相信哥,三年之后,不出五年,哥绝对是咱们这儿最出色最厉害最有范最有呐什么的年轻法官,没有之一,放心跟着哥过,保证让你过上称心如意的好生活!”

“行啦,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牛了,看你心理学学的这么好,你帮我个忙呗,要真帮成了,我一崇拜你,说不定真能跟你去领个证。”我说。

他眨眨眼,停住脚步:“北北,那咱们现在干什么去?人不救啦?由她死去?不对啊!你就是真想黑化,也不能一黑倒底呀,怎么也得有个过程对吧?”

“我不能听她的,她今儿要我去领个证,我能办到,要是明儿她要我去撞墙,难道我也要听她真去撞墙?不能惯着她,糊弄糊弄就行了。”我说。

他咽口口水,眼神闪烁:“怎么糊弄。”

“一楼商务中心那有个打印店,咱们去做个假证呀,十几二十分钟的事儿。”我告诉他。

他嘿一声,苦笑不得的模样:“北北,敢情你来之前就想好了计策是吧?知道她会逼你做这种事?”

我懒得跟他解释。

他挠挠头:“你刚才说什么来?我要帮你个忙,帮成了,真跟我去领证?”

我点点头。

“成!你说!”他大义凛然。

“先把顶楼那个妹妹哄回家,我再跟你好好说说。”我拖着他进了打印店,陈明原委,打印店的小姑娘一边说是这样不好,违法,不过看在我们为了救人的份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一边手脚麻利的给我们做了张假结婚证,用时二十三分钟。

陈岚手捧着做好的大红本儿,满目羡慕的光芒:“北北,你说这要是真的多好。”

“哥,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我的,在钱和我之间,你选了钱,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比我想的明白吧?”我把话说绝了,不想再让他对我抱什么可以在一起的期望。

他神色一凄,笑的不自然:“北北,我知道你的个性,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抱着希望,人一旦从绝境里走出来,想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把曾经在绝境中失去的最美好的东西给找回来吗?你别管我,就当我这是种情怀,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不会放弃,不过你也不要有负担,我想如果你一直幸福的生我没有,总有一天,我会放弃的。”

我无言以对,跟在他身后默默的爬楼梯。

陈岚朝费婷婷举起手里的大红本,费婷婷无比得意的眼神瞟了一眼满脸失去血色的杜雨城一眼。

“妹子,这下放心了吧?回去以后好好过,真不骗你,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我干的虽然是文职,可有时候吧,也出现场,这摔死的人,真难看,怎么死也不能跳楼死啊!死之前可痛苦了!死后还没个好皮相……”

陈岚凑到她跟前,叨叨开了。

费婷婷专注的盯着他,竟然又让他走到跟前,扯住了胳膊。

“那你说,哪种死法没有痛苦?我吃过安眠药,喝过洁厕灵,都很难受,医生说我不能再这样了,要不,人没死,胃先坏了。”费婷婷一本正经的神情问他。

“这个问题啊,复杂,复杂的很,各种不同死法受到的痛苦也不同,你就比如说这个烧炭吧,它虽然看上去死的安然,没有痛苦,其实这个一氧化碳中毒那是很可怕的一种痛苦……”

陈岚不停的讲着,像个专业的讲师在授专业课程,学生只有费婷婷一个,可就这一个却听的特别专注。

姚美丽斜着嘴角,盘膝坐到地上,苦笑一声:“小不点儿,我怎么不没看出来你这初恋还挺会给人做思想工作的呢?他现在干的是政工口的活儿吧?挺有一套。”

看着他们俩那专注的神态,我突然又觉得我那个不成熟的想法简直太成熟了!我就是个天才,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解决我现在面临的难题。

我黑化了,不再善良了,我就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解决掉这个烫手的山芋。

“阿城,带她回家,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我走到呆子一样的杜雨城面前,轻声跟他说。

他瞅着我,死去一样的状态。

我只好掂起脚尖,在他耳朵边告诉他实话:“那个结婚证是假的,是我花了两百块钱在一楼打印中心现做的,这下放心了吧?赶紧带她回家,我也累了,想回去休息。”

他从死人恢复了濒死状态,眼睛总算是开始活动起来,有了些生机,上前去,拖着费婷婷的胳膊便走。

“哎,哎,兄弟,我还没讲完呐!这常见的死法有二百多种,我这十种都没讲完呐……”陈岚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叫唤。

费婷婷回头望着他,报自己的电话号码:“哥,我先回去了,给我打电话,我喜欢听你讲这些。”

“哎,好,记下了,我有空就打给你,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有问必答,有问必答的……”他朝她挥手,不停的讲。

“行啦,人都不见影了,省省口水吧。”姚美丽朝他喊,他才闭了嘴,叹口气,学姚美丽的样子盘膝坐到地上,嘘口气:“我艹,得亏没把我分到调解组,这要天天面对这样不讲理的,还不得愁白头!”

“不是吧?你这是拿亲人练手,熟悉业务的呐?”姚美丽大惊小怪的朝他吼。

他拭拭额头的汗:“姐大,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是看那妹子可怜,所以才要劝她的,我又不是干这个的,熟悉这业务对我的前程也没用嘛。”

“走吧,回家,累死我了。”我不想听他们吵下去,打断他们。

回到家,姚美丽去厨房做饭,陈岚要告辞回家吃饭。

我朝他抛媚眼:“哥,留下来吃午饭,我下厨,做你最爱吃的咕噜肉。”

他凭空打个寒噤,后退两步,紧紧揪着门把手:“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留下来吃饭,有事求你。”我撒娇。

他嗯嗯的清清嗓子,挠挠额头,笑一声:“那我不客气了,真留下来吃好吧?”

“哥,坐,刚才爬楼梯累了吧?我给你揉揉。”我弯腰用袖子掸掸沙发,请他坐。

他神色疑惑,小心翼翼的盯着我,伸手摁摁沙发,大约觉得下面没藏暗器,方才侧身拘谨的坐下。

我掰一半桔子,把上面的筋络扒干净,递给他:“刚才挺会劝人哈,不像我,自视甚高,结果弄巧成拙,差点把自己的终身幸福都赔进去。”

他接过桔子,放鼻子底下闻一闻,哭叽叽:“北北,我怎么老觉是你会因为没吃成冰淇淋,要报复我呢?我这心里揣了只兔子,一直跳的厉害,有事你就说,别兜圈子了,哥这小心脏快做受不了了。”

“那我可真说了。”我严肃了面容。

他点点头:“洗耳恭听。”

“你帮我去劝劝费婷婷呗,我看她好像听你的。”我真说了。

他一口气没上来,憋的脸通红,拼命咳嗽几声,才缓过来,一脸惊惧的盯着我。

“哥,我认真的,你瞧我脸色,真的,我真觉的你行,你瞧,她主动把电话号码都给你了是不是?”我可怜巴巴的求他。

他咽口口水,擦汗,两只脚一前一后,要逃的架势。

我走到门,把门堵住了,换一脸哀求望着他。

“北北,我,什么,我,她,什么那个,挨不着的事!”他语无伦次。

“哥,你是不是觉得以前那样对我,很内疚,很对不起我?”我问他。

他点头。

“那你是不是很想补偿我,让我过的幸福?”我说。

他再点头。

“爱一个人是不是就是要让她幸福,而不是占有?”我问他。

他点点头,又摇头:“不是,北北,不占有怎么能让她幸福?”

“你抛弃她之后,她爱上了别人,现在觉得跟别人在一起才有幸福。”我告诉他。

他眼神凄惶。

“陈岚,真是的,赶紧答应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来成仙成佛的。我看你们俩真挺合,你说这费婷婷吧,天不怕地不怕,谁的话都不听,天天瞎琢磨坏招整人,你瞧你这一出手,立马整服她了,主动给你留号码,要跟你聊,就算是为了拯救失足少女,你也得好好劝劝她走正道是吧?”

姚美丽端着一盘虾米炒青菜走出来,憋着一脸笑,添油加醋。

她真比我会说,说的真好。

陈岚一脸哀愁,擦擦额头的汗,期期艾艾的开口:“要不,我试试?”

“成!这就对了!就算娶不到我家小不点,至少也要在她心目中做个英雄是不是?得让她崇拜你一辈子对伐?”姚美丽拍大腿,竖大拇指。

“北北,我要真能劝服费婷婷,你真能把我当英雄?”他的眼神像个孩子。

我赶紧嗯嗯点头,这一计若真能成,我岂止把他当英雄,我要给他立个生祠,天天在家供奉着都成!

“得嘞,小不点,厨房走起!做大英雄最爱吃的咕噜肉去。”姚美丽挽起我的胳膊朝厨房走去。

“不用,别累着,叫个外卖就成,我要吃城北那家的,他家的最正宗。”他露出笑脸,仿佛已经当上了我心目中的英雄。

……

周末,我正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电视剧,电视剧不好看,什么爷爷杀死了姥姥,叔叔杀死了姑姑,总之上辈子恩怨一大堆,世仇之家的两个孩子竟然相爱了,还爱的死去活来?这都什么跟什么,犯得着这么跟自己过不去么?

想想自己也不过如此,爱上一个人,更多时候,心里是甜的,可事实却是苦的。

我们都一样,往往为了追求心中的那点甜,去拼命忍受着事实的苦,结果到最后,事实的苦终于淹没了现实那点甜,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的一团糟。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外面传来敲门声,一听就是杜雨城,我起来去开门,看见他焉焉的模样。

“进来坐会儿。”我招呼他。

他走进来,鞋子也不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头仰到靠背上,长长嘘了口气。

“喝水。”我倒水给他。

他接过去,喝一口,抬头看我,嘴角一斜,露出抹微笑。

我的天!终于看见他笑了。我吮吮鼻子,有点感动想流泪。

他的目光移到我肚子上。

我下意识的伸手护住。

“我的娃儿。”他依旧没有恢复的嘶哑的声音告诉我。

我咽口口水,往后缩一缩,伸手抓个抱枕手里,轻声问他:“同志,你知道你是谁不?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

他挥手,打断我,过来抓我:“顾小北,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娃儿,你把手拿开,让我听听,我还想摸摸。”

“你先回答我问题。”我惊异的盯着他。

“顾小北,别躲,让我听听摸摸,这些天可把我憋坏了!我都快忧郁症了知道么?”他继续抓我,我只得站起来,绕着茶几跑。

他不追我,站在那里,喊:“别跑,慢点,当心摔着。”

我站住,看着他,又问他一遍刚才的问题。

他叹口气:“我没傻,好着呢,陈岚都告诉我了,孩子是我的,他本来一直想当接盘侠来着,可你爱的是我,不肯接受他。”

“你,你们见过面?”我有些呆。

“是呀,见过,这几天一直见,他跟我说,突然想通了,不想在自己头上种草原,也不想喜当爹,还是正儿八经当你心目中的大英雄好了。”他捏着下巴,告诉我。

这消息太让我意外了!

我竟没想到陈岚会是这样义气的人!

一个以前的卑鄙小人竟然也会变的这么大气磅礴!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接着跟我说:“我兄弟说了,是你的爱改变了他,准确的说是你借给他的那一万五千块钱改变了,那钱是他心里一辈子的包袱一辈子的刺,他想好好补偿你,可惜等他有能力补偿你的时候,你却比他还有钱!他受不了这个,不想一辈子欠着你!”

“你兄弟?你兄弟是谁?”我明知故问,这杜雨城是不是被车撞傻了呀?哪有跟情敌称兄道弟的?

本来争东西争的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突然就握手言和了,那这东西是不是就惨了点了?

“陈岚呀!我兄弟!就小费跳楼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过去吃的晚饭,我俩喝了六瓶酒!白酒!”杜雨城豪气的说。

我脑子不够用,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们俩在一起喝酒能说什么。

“那啥?你们喝酒,费婷婷在干嘛呀?”我问他一个致命问题。

他马上给了我答案:“听我兄弟白活嘛,白活那寻常的二百种死法死状如何,痛不痛苦,哪种死法操作起来简单,反正我也没处听,我兄弟有办法,讲几句做个示范,做完示范,就停嘴,要小费去做个菜,她急着听下段,只能去做菜,我们就喝酒聊天。

结果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六小时,他跟小费聊了三小时,小费做了十二个菜,还都能吃!”

这陈岚还真用对了!

我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三天,怪不得觉得这三天挺清静的,原来是陈岚一直没过来!

“呐什么,现在他俩好上了?”我兴奋的问他。

“你想什么呢!这二百种死法才讲了三分之一,今天周末,我兄弟有空儿,带她去游乐园亲身体验濒死感觉去了。”杜雨城解脱了的轻松声音。

“什么玩意儿?濒死感觉?”我不解的问。

“坐过山车,体验太空失重!”杜雨城说了人话。

“这也行?这叫濒死感觉?”我笑起来。

“我这兄弟开局就靠一张嘴,搞定一特难搞的大BOSS。厉害,佩服!”他说。

“别兄弟兄弟的,跟谁兄弟呢!”我不满。

他又咧嘴笑,看的我犯花痴:“那是连襟,我们喜欢同一个女人嘛。”

“放狗屁!”我拿抱枕砸他,他不躲,抱枕砸到他头上,他倒在沙发上,伸展着四肢:“想念这种滋味很久了,终于能解脱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觉是晚上该在月光下摆个香案,向天祷告,求它别再打瞌睡,千万要睁开眼,一定要保佑陈岚收了那个小妖孽。

一整个下午,他都赖在沙发上不动,我看电视剧,他看我。

本来不好看的电视剧,突然就变的非常非常好看,看了这集想看下集,中间插个广告看着也特别顺眼。

直到晚上,姚美丽和老赵她们回来,他还抱着我,像被胶水粘在我身上一般,不肯动。

“吓!你怎么来了?那个小妖精呢?”姚美丽大声问他。

好久没看见他的豆豆从老赵身上出溜下来,扑过来,揪着他的耳朵,笑的花朵一般:“爸爸抱,爸爸抱抱。”

杜雨城揪着她的衣服领子把她轻轻拎起来,她咯咯咯的笑,指挥他来回走。

姚美丽坐到我身边,不由自主的抱住我,笑:“小不点,一家人在一起,真是开心。”

“很快就可以了,姐大,大英雄降服了小妖孽,阿城很快就可以回来了。”我告诉她。

“不会吧?这么快!早知道这样,早把这尊大神请回来,也不用烦恼这些日子了!”姚美丽叫道。

“八字刚有一点,再等等看,如果大英雄降服不了她,我就亲自出马,不信玩不了她。”我信誓旦旦。

杜雨城撂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我见是陈岚打来的,便接了。

他没让我开口,就开始抱怨:“我说兄弟,你去风花雪月,我可是苦坎坎的在下地狱呐,赶紧的,换班,该你了,说好五点钟,这都五点一刻了,赶紧来,否则兄弟没得做了!”

“大英雄,晚上过来吃饭,想吃什么,我让姐大给你做。”我告诉他。

他呃一声,开口:“北北,本来想八字有了一撇,事情有个差不多再告诉你,杜雨城那张嘴被你的糖衣炮弹给攻陷了吧?什么都告诉你了?也罢,我也汇报下战果,今天这场仗打的也不错,消灭了敌方至少三十种以上可能想到的死法,她跟我表示,死原来也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她得认真考虑下自己这么做倒底值不值得。”

“我这就让杜雨城过去,你来呀,吃好吃的。”我开心的对他说。

他答应着,挂了电话。

杜雨城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离开。

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找开门,表情惊愕。

我探头去看,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见过,印象有,只是他不待见我。

“舅舅?!”杜雨城叫这一声,惊讶又难过。

“阿城,这几年委屈你了。”他舅舅开口,声音一听就是愧疚难过那样子。

“进屋说,有话进屋说。”老赵走过去,殷勤的招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