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北,你以为我真的爱他爱到骨头里,能为他生为他死吗?我就是在报复他,他活的越悲惨,我越开心,我已经是具行尸走肉,我就要他也变成我这样,你不知道现在这样子我有多开心!”
费婷婷说的咬牙切齿,我听的心惊胆战。
“顾小北,你爱的男人是头狼!我知不知道!”她冲我吼,我下床去关了病房门,免得吵到护士进来拖走她,我就听不成了。
“坐下,好好说。”我倒杯水给她,请她去沙发上坐。
她偏不,倚着柜子,咻咻喘粗气,面红筋浮,一脸怨愤!
“你知道我爸妈怎么死的吗?被他撞死的!他酒后驾驶,撞死了他们!他舅舅仗着自己的影响力,硬是颠倒黑白,说酒后驾驶的是我爸爸,把所有罪责推到了我爸爸头上!已经死了的人都要冤枉!他们一家都是禽兽!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不得好死!我要让他下地狱!”
她激动的挥舞着手臂,愤怒的像头发了疯的羔羊。
我走过去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冷静,她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好久才平静下来,我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了,她瘫倒在我怀里,嘤嘤哭着。
“顾小北,我真是瞎了眼,爱上一条中山狼,害死了我爸妈,我真是瞎了眼,我想报仇,让他死,是便宜了他,我就是要他生不如死,我就是要他悲惨的活着,一辈子活在撞死我爸妈的阴影里……”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是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
我的头变成蜜蜂窝,一刻不停的嗡嗡响,窝里的几百只蜜蜂都朝我伸出了毒针,刺的我就要中毒身亡。
疼是新鲜的,脑子因此也是清醒的,清醒的一直在想,该不该相信费婷婷的话。可内心深处却早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没有谁会拿自己爸妈的生死开玩笑!我相信从小过着公主般生活的费婷婷更不会拿自己的爸妈开涮,就是为了跟情敌争男人!
等到她终于不哭,我把水递给她,她喝了一口,盯着我的脸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讲实话,我信了。”我老实的跟她说。
她笑了:“这证明什么你知道么?证明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那个混蛋!你根本不相信他是个好人!”
“不是,你什么意思呀?合着这深更半夜的,你特地走来就是为了编个故事来骗我?”我有些懵,傻乎乎的问她。
“我没有骗你,可是爱一个人,不是就要相信他,护着他,不听一切对他不利的传闻么?你做不到,你根本不爱他。”她振振有词。
我觉得这女人的脑子肯定是出问题了!
“顾小北,离开他吧,我想报复的是他,不想连累你,至始至终我都知道,你是个好人,心底善良,所以才想过来跟你讲实话,想让你趁早离开这趟浑水,不要搅进我和他的恩怨里,没有好下场,我这余生,就是为了想方设法报复他而活着,不管你讲什么,都不会放过他。”
她喝口水,面色冷淡的像块冰,说出的话冒着飕飕冷意。
拿死人说事我最擅长,因为我经历太多这样的生生死死。
“你确定你爸妈希望你的余生这样度过?”我皱起眉头,问她。
她哏一哏,哭的更凶:“他们根本没有知觉,根本不会知道我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如果真的有灵,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
“是,我也不相信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或是变成别的什么,继续守护活着的我们,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活着的时候对我们的期待,你又有没有答应他们,如何对待自己的人生?我爸死前,问过我好多次,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在问我了很多次以后,我的回答终于让终年难得笑容的爸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么?”我问她。
她咬紧嘴唇,摇头。
“你肯定知道,我的回答是,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好好活着,替你实现你未实现的理想,替你看看你未看完的世界,替你活完你不曾活过的那些日子,到你坟前讲你喜欢听的故事,就像每天晚上你都给我讲故事那样,耐心的讲给你听,讲到你睡觉为止……”
我的话未完,被她的痛哭声打断,只能沉默下来,默默的听她哭。
等她哭完,把水杯递给她,问她:“你曾经有没有答应过你父母,要好好对待生活,好好对待余生,完成他们的期望,完成他们的梦想?如果曾经答应过,你可有做到?”
“我答应过他们就算得不到杜雨城的爱,也会好好生活下去,做一个快乐的女孩儿,我没有做到,我对不起他们……”她痛哭流涕。
“那就好好生活下去,做一个快乐的女孩子,守住对他们的承诺,我们虽然再也见不到他们,不能为他们做任何事,可至少,我们要守住这诺言,做一个对他们守信的女儿,是不是?”我拍拍她的肩膀,她的呜咽声让我难过。
“顾小北,难道我做错了吗?我不该替爸爸妈妈报仇吗?难道就这么让他们含冤而死,一直背着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吗?”
她问我,我没办法回答她,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当不了裁判官。
如果真要我选会帮哪一边,我想我会很自私的选择孩子他爸这一边,然后背负着一辈子良心的债独自难过。
“费婷婷,替爸妈报仇和好好活着并不矛盾,你既活的好,又能替爸妈报得了仇,才是最完美的结局,才是你爸妈最希望看到的事情,是不是这样?”我问她。
她的哭声慢慢变小,渐渐不闻。
我松了口气。
“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我真是疯了!”她突然回过神来,恨恨的开口。
我耸耸肩膀,苦笑:“我根本不想听这些,却坐在这里,从头听到尾,还一直在安慰你鼓励你,我是不是也疯了?”
“那你相信我说的话?”她瞪大眼睛问我。
我要怎么跟她说我心里的感觉?
“我知道你怀的孩子一定是他的。”她肯定以及非常确定的口气说出让我心惊的话来。
我吃惊的看着她。
“顾小北,我真很佩服你,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你,不管经历什么样的事情,你都能站得起来,活的好好的,我真的羡慕。”她说这话好像是真心的,眼眼亮亮的,有希望的光芒流露出来。
“那你说,不好好的,我还能怎么办?哭给谁看?软弱给谁看?我得一个人坚强,才能给我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让他们不至于对这人世间失望,当你身上有责任的时候,你就学会变的坚强了。”我感叹。
她捧着水杯喝水,眼中的光芒又慢慢暗淡下去。
“谢谢你对我讲这些话,否则我一辈子都要蒙在鼓里,你知道的,被人蒙骗的感觉并不太好。”我又对她说。
她抬眼望望我,继续垂头喝水。
这一夜过的很漫长,我知道了很多事。
费婷婷从她小时候一直讲到她爸妈去世,她的喋喋不休让我头疼的要命,可我还知道,这头疼不光是因为她的喋喋不休,还有因为杜雨城对我撒的谎。
我尽量让自己客观,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听费婷婷的诉说。
可这样的角度实在让我心伤难过。
因为在这样的角度里,我听到的杜雨城与我认识的那个杜雨城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和阿城看起来相恋多年,其实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半年,你能了解他多少?我和他一起长大,当然了解他比你彻底。”费婷婷对我说。
我没办法反驳。
直到天色发白,窗户外透进朦胧白光,费婷婷才放下手中的杯,起身告辞:“我得走了,骗他喝了两片安眠药,顶多再睡一个小时就该醒了。”
我朝她挥挥手,跟她告别,不想再劝她放弃什么念头。
我们可以给别人建议,但却永远代替不别人作决定,该走什么样的路,走上什么样的路,始终是每个人自己的决定。
姚美丽提着饭盒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费婷婷刚才说的话。
“小不点,起床洗洗涮涮,吃点东西。”她吆喝我。
我翻身起来,吓她一大跳:“吓!好大的黑眼圈子,昨晚上睡的不好?要不跟医生商量下,出院算了,还是回家睡的舒服,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大不了买个制氧机放家里,你在这儿也就是吸吸氧,没见还干过别的。”
“医生说不能随便吸氧,对胎儿不利。”我很专业的回答她,从一堆食盒里捡了碗南瓜粥来喝。
姚美丽拿筷子敲我的手,让我去洗手再吃,我不情愿的去洗手间洗漱,出来后,我的南瓜粥正被陈岚端着,稀里呼噜的往嘴里送。
“干什么!跟一个孕妇抢食吃,还是不是人了?”我不满的嚷。
“啊?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喝南瓜粥吗?”他放下饭盒,惊诧的嘴脸。
我望望变的空荡荡的饭盒,拿眼睛瞪姚美丽:“你是给我送饭还是给他送饭的?你说!”
“小不点,我错了,打他,打死这不长眼的玩意儿!这不,刚才只顾着跟他说话儿,忘了这茬么,没看好,中午姐姐再给你煮好不好?”她细声细语的哄我,我不好意思再发脾气,把剩下的那些饭盒都划拉到我身边,一个也不给陈岚留,这才心满意足!
“网上说女人怀孕期间激素分泌不正常,会导致行为异常,脑子变笨,看来是真的。”陈岚望着我,手指挠着额头,认真的神情说道。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我护着食,对他喊。
“北北,今儿我请假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听,我还是想说,要想给孩子上户口,让他能正常生活,你还是考虑下我的建议行不行?就当只是为了孩子好不好?”他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才不要听他的,孩子的爹近在咫尺,我为什么要跟一个负心汉去领证。
“赶紧去上班,你要混好了,说不定我还能考虑考虑。”我大白眼甩他。
“孩子不等人啊!”他喊。
“还有六个多月考虑时间。”我傲娇的回他。
他一下子变的垂头丧气,看姚美丽一眼,摊手。
“赶紧走,看见你饭都吃不下去。”我推他走,他不情不愿,胡言乱语:“怎么了,我秀色可餐?看就看饱了?那你更得嫁给我才对,连饭钱省了,岂不很对你胃口……”
我连推带掇把他撮弄出去,关门落锁。
他敲敲门,跟我说声再见,中午再过来看我,走了。
“烦人!明明知道不惹人待见,还天天来,脸皮够厚的。”我嘟囔一句。
“脸皮不厚,能找着称心如意的媳妇儿?”姚美丽抱着双臂,斜倚在墙上,说风凉话。
我不想谈陈岚,对我来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翻篇了就是翻篇了,不管什么理由,他终究是欺骗过我,愚弄过我,就算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就算我可以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也不代表我可以跟他重新开始。他亵渎了他在我心目中关于初恋的美好形象,怎么也补不回来了。
“姐,昨晚上我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我换话题。
姚美丽把头凑过来,一脸好奇。
“你说费婷婷她怎么患上忧郁症的?”我问她。
她失望的眼神,朝地上啐一口,骂:“艹,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你管她干嘛!”
她不能给我答案,那我就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拔通了小宇的手机。
他欢乐的声音让我心生慰籍,觉的活着真好,还有这样的亲人让我挂念和挂念着我的这样的亲人。
我让他找他同学帮我查查杜雨城在新西兰这三年间发生过的事情,他痛快的答应我,告诉我查到了就给我回电话。
撂下电话,姚美丽的问话接踵而来:“出什么事了?你又想起什么了?怎么成天神叨叨的?”
在没弄清楚费婷婷说的话是真是假之前,我并不想跟姚美丽说。
“突然就很想知道阿城在新西兰那三年都在干什么。”我回答她。
她嘴张了几张,还是说出来:“你也真行,三四年不联系,一个小南就能骗的你们团团转,弄的跟阴阳相隔似的,这哪叫谈恋爱,这叫找虐!”
我决定要出院,不顾所有人反对。在医院我睡不好,不如家里轻松自在,可以为所欲为。
医生吓唬我,我不在乎,虽然我也很紧张我和孩子的命,可生死由天,就算待在医院也未必有用。
坚持到最后,在我答应每天到医院检查一遍之后,终于让我办了出院手续。
回家的感觉真好,躺在沙发上看韩剧真的很惬意。
我真享受着这样自在的时候,有人敲门,小南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是杜雨城,凌乱的头发,凌乱的衣衫,混乱的表情,懵懂的双眼。
这家伙大白天的竟然喝醉了!
我下意识的拿个抱枕挡住肚子,把眼盯着他东倒西歪的走进来。
“哎,哎,前姐夫,小心点,我扶着你。”小南薅着他胳膊,硬把他拖住,不让他靠近我。
他一屁股坐到我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喘着粗气,腥红的双眸紧紧盯着我。
“小南,泡个茶给他喝,这是喝了多少酒?”我吩咐小南。
小南答应着,走去厨房。
“我挺好的,喝完茶醒了酒,就走吧。”我自作多情的对他说。
他打个酒嗝,喷着浓浓的酒气,开口:“顾小北,那个小妖怪都跟你说什么?你不要相信她,一个字都不要相信,都是谎言,没一句实话。”
“我知道,她的目的就是拆散我们,拿走你身边最后一颗救命稻草,让你活进地狱里。”我冷静的对他说。
他一下子被噎住的惊讶模样,嘴角抽一抽,脸上的醉意少了三分。
“你可能瞒着我很多事,可我知道,你是怕讲出来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才选择了说谎是不是?其实你真是想多了,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嫌弃你是不是?”我又说道。
他的醉意好像全无,痉挛一下,变一脸清醒着的痛苦。
“其实你所以会那么轻易的就相信小南的谎言,认定我已经死去,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自己内心的逃避对吧?你觉得你没办法面对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跟费婷婷之间发生的那引些事,所以你宁肯选择相信我已经死去,这样于你来说,至少是个解脱对不对?”我漫声说着残酷的事实,把他打击的面目全非。
“阿城,我不是裁判官,没办法裁定你和费婷婷之间究竟谁对谁错,我也不在事故现场,没办法知道真相,我也知道有时候眼见未必就是事实,可我对于我已经看到过的事实,总得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慢慢想明白究竟是不是真的对吧?”我说道。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声音嘶哑难过:“她给你看了什么样的事实?”
“婚纱照,结婚的酒宴照,你们在牧师面前交换戒指的视频,还有,你和她一起去旅游的合照。”我回答他。
他痛苦的呻吟一声,面色悲痛。
“费婷婷的思维是混乱的,她跟我讲了很多事,时间顺序前后颠倒,我得慢慢把它们捋顺,弄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才能确定你究竟是在赎罪还是在敷衍我。”我说道。
“顾小北,她有病!她的话不能信!”他可以因为无话可讲,重复着这无聊的用词。
“我是不相信她的话,可我总得相信我亲眼看到的照片和视频,你不要告诉我所有照片的视频都是她找人P图P出来的,我会看不起你。”我果断的告诉他。
“是,我是跟她结过婚,那是因为我车祸醒来之后,她爸妈告诉我,她因为我,自杀未遂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求我跟她假结婚,给她个希望,让她能配合医生好好治病!”
杜雨城吼起来,震耳欲聋。
过去的三年时光让他的脾气变的暴躁不堪,这不太好。
我朝他耸耸肩膀,摊手。
这个原因我想到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就算听他真的这样说出来,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花钱买走一样,让我很不舒服。
“那你后来住进疗养院装疯卖傻,是为了躲避她对你的付出对吧?”我问他。
他讶异的眼神望着我。
我继续耸肩摊手:“你瞧,我们真是天生的一对,你怎么想的,我全都知道,你为了躲避她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是使尽了浑身招数对不对?真是难为你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躲避我,为什么还要跟别人上床,为什么还要跟别人结婚!”他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大吼大叫:“我不准你跟那个姓陈的结婚!你听到没有!我不准。”
我的满腔温柔化作冷漠,冷笑一声回敬他:“你为了帮助费婷婷治病,可以跟她结婚,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孩子跟陈岚结婚?大家彼此彼此,你有什么资格不准。”
“我就是不准,就是不准……”他吼,吼到声音嘶哑,吼不出来,双手捂着脸伏倒在膝盖上,变成低沉的呜咽:“顾小北,你不要跟我呕气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不管什么车祸也不管什么费婷婷,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心真的很疼,想去抱住他,安慰他,告诉他,我跟他走。
可是我不能,我得逼他自己做决定,我不想在我们之前永远横着一个时不时会冒出来的费婷婷。
我早就告诉过他,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后生不了,那死的就是我们。
“阿城,你早就应该知道费婷婷根本没有所谓的忧郁症,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你,可你因为她父母的事情,纵容她这么做下去,你以为你假装回国散心,逃回国内,只要偶尔回去看看她,她就不会追来,可她还是坚持不懈的追了来。
你以为我有前科出不了国,就永远发现不了你在那边已经跟费婷婷注过册是不是?”我问他。
他不回答我,满脸的痛苦之色看的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