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太激动,没说完就晕了,我知道我肯定能醒过来,因为我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姚美丽说爱一个人就要给他生孩子,我笑她傻,可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爱。
我曾经特别恨那些拼死也要生下宝宝然后安心去死的女人,觉得她们太没有责任感,留下一个没妈的孩子,注定这孩子不会有一个光明人生。
可现在我好像不这么想了,我就想生个孩子,哪怕生下来看他一眼就死。
人的心境真的是会随环境改变而改变的,没走到哪一步,真的不能够理解已经走进去的人的心态。
我现在就是这样。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大亮,日光温柔的洒在床头,一切看上去那么美好。
我下意识的去摸肚子。
坐在对面沙发上紧盯着我的姚美丽嘶哑的声音开口:“没事,好着呢,越是这样的孩子越它妈的结实的很。”
我不满的看她一眼。
她撅着嘴,过来摁铃叫医生。
医生走进来,给我检查一通,拍拍我,友善的笑,跟我说声加油,走了。
姚美丽跟出去,在门外跟他们嘀咕两句又走进来,朝我竖竖大拇指,佩服的口气:“昨晚为什么非要打那通耸人的电话?心电感应吗?”
“他是不是出事了?”我一惊,几乎要爬起来。
“淡定,如果他出事了,我还能这付样子?我这个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朝我摆手。
我吐口气,深呼吸,这颗心脏真的禁不住吓唬了,我要好好保护自己,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要不是你那通电话,可能就真出事了。”她坐到床边来,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盯着她的脸,等她的下文。
“他带费婷婷回去,给她吃了安眠药,然后开了煤气。我猜他是刚开煤气你就打电话过去了,这通电话要再打晚点,屋子里的煤气浓度再高点,铃声一响,房子可就炸了。”姚美丽说道,禁不住打个寒噤。
我觉得我的心脏不跳了,周围安静的很,要不是鼻子里插着管,我想我这口气一定上不来。
“小乖,你这一通电话救了两个人,功德无量,老天爷一定看得到,准能让你顺利生下这孽障。”姚美丽忧伤的声音说道,极不希望我生下孩子的眉眼。
我不觉得我功德无量,我觉得是我害了他们俩个人,我就是个狐狸精。
他现在怎么样?没事吧?我问姚美丽,她叹口气:“好像是没事,不过那个疯女人就更疯了,我过去看了一眼,刚洗过胃,躺在床上唱歌呢。”
我内心惊讶,这应该不是忧郁症,是精神病吧?应该送她去正规医院治疗,而不是这么纵容她继续折磨人吧?
“北北,我真是服了那女人的脑回路了,知道为什么那么高兴吗?因为小杜陪她一起死啊!说什么要跟小杜生死与共,一起赴死,一起投胎,一起穿越呢。”姚美丽冲我摊手。
我心生怜悯。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毁掉了!
……
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感觉和孩子又重新生龙活虎的活过来了,闹着要下床走走。
其实我和姚美丽还有天天来烦我的陈岚都心知肚明,我所以要急着拿掉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管子,是因为我想去看看杜雨城,他一直没有来看我,我不知道他真的没有来,还是趁我睡觉的时候来,我并不知道。
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容易放弃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这两天躺上床上,一直在想一件事,杜雨城心里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林黛玉和宝玉的爱情为人称颂,让人洒泪,可宝玉心心念念的说要去当和尚,也并不只为黛玉一个人,黛玉就给他数过两回,一个忧郁症的人为情人数过为了女人要去当和尚的次数都是笑着数着,我想我也不该责怪我爱的人除了能为我而死,也能和别人的女人一起去死的做法。
“顾小北,你为什么这么纵容你的情敌,一再退让,退到墙边无处可避,还要把脸伸给她,让她打完左边,打右边,你不是这么怂的货吧?”姚美丽这样问过我。
我不想回答她。
有些想法深藏于心中,根本没办法跟任何人说,因为觉得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我。
我的爸爸就是忧郁症自杀的,虽然那时候并不知道是这种病,我恨这种病,比恨得这种病的人更甚。
而且我绝对相信,没有病的费婷婷肯定不会如此无赖,如此蛮不讲理,非要用自己的血去祭一份根本无望的爱情。
每次费婷婷闹自杀,我都会想到我爸,他的痛苦无助和难过。当时他一定很痛很迷茫吧?可是没有人惯他,没有人宠他,他努力了很多年,终于还是走了。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天长大,在他拼命与死亡作斗争的那些年里,能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宠着他,惯着他,虽然不一定改变得了他的结局,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他每天对我露出的笑脸,给我的宠溺,是费了多大的精神才伪装出来的啊!
费婷婷每次自杀,我都会不自觉的认为是我爸,我能救回她的命,就像能救回我爸的命一样,对我爸的愧疚并没有因为岁月的增长而有所减退,而每一次从死神手里把费婷婷抢过来,却让我觉得心里轻松许多,就像我把我爸从死神手里抢过来一次一样的轻松。
这种话没办法对别人说,因为我觉得不管是谁都不会理解,我爸是我爸,费婷婷是费婷婷,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搅到一起的?
可我就是这么把他们搅到了一起。
姚美丽摸着我的肚子,一脸忧郁:“乖,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聪明伶俐的很,不用我说,也明白,这孩子就是个催命鬼,咱能不能商量商量,拿掉他?你要想给那胆小鬼生孩子,等这事过去了,你们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再生,行不行?”
我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不觉得她讲的话有道理。
条件这么恶劣,孩子都顽强的生存着,我有什么理由放弃他?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别听医生吓唬人,他们是把最不好的那一面先讲出来,省得真来了,家属受不了,其实情况远远没有那么坏,你没看新闻啊,多少妈妈本来有病,生个娃儿,然后病就好了!娃儿在你肚子里可不是白住,也会给妈妈治病呢。”
我冲她笑,她翻白眼,知道说不服我,闭了嘴。
中午她去买饭,我走出病房,去找费婷婷。我觉得我们是该面对面好好谈谈的时候了,虽然我能无限次的纵容她胡闹,可并不想她带累我最爱的男人,让我的男人陪她一起做傻事。死神想要的不是我男人,只是她而已。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精神头十足,一脸欢颜,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嗨。”我坐到墙边的沙发上,跟她打声招呼。
她对我的声音好像特敏感,一个激灵爬起来,丢了手机,直瞪着我。
“阿城去买饭了?“我问她。
她瞅我一眼,咣当躺平,捡起手机又开始玩。
“玩游戏有个期限,过了多少关就是结局,你这游戏也该结束了吧?”我问她。
她不回我,当我不存在。
“死后一齐投胎的事情,真的有吗?就算真能一起投胎,你确定他还会跟你在一起吗?你和他今生倒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也就是这个熊样?
你觉得阿城是心甘情愿跟你一起去死的吗?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死的是心甘情愿?
你有没有想过,你死后,他会怎么样?
其实像你这种拿死亡威胁爱人的女人从来都不缺,你们想当然的认为你的死会让你爱的人或是负心的人受到良心的谴责,这辈子都不会解脱,一定会记着你们一辈子,可事实上是这样么?
当你去了阎罗殿喝茶的时候,活着的人是什么样的,会说出什么样话你真的知道?要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我怕她听不清,降低语速,慢吞吞的说着。
她玩手机的手停顿下来,脸上的神情分明不服气。
于是我给她讲了那个曾经轰动网络的女人为爱自杀,男人却娶了小三过上悠闲生活的故事,这不是个故事,而是个真事,当年可谓轰动一时,男人和小三为此失去了事业,被网友骂出天际。
可后来怎么样?我还真关注了,事情过后,大部分网友们不再关注之后,男人和小三结婚了,生了孩子,事业家庭双丰收,看不出有任何损失,而损失的只是那个自杀的傻女人,她费尽心血培养的男人,就这么被别人收割了。她倒是很知趣,该退位的时候退位,退的干净利落,就像那首诗里写的那样,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把所有的都留给你。后边一句是我加的。
我讲完了,手伏在膝盖上等她回应。
她显然在沉思,这件事她也应该听说过,我再讲出来,不过是给她一个再回忆的机会。
“你觉得我和你,谁才是那个小三?谁会笑到最后?”我问她。
她不语,眼神开始闪烁。
“那你觉得,爱一个人就是要他陪你一起死吗?你虽然在生病,可你脑子并不糊涂,你应该明白,他不想死,那场车祸,他好容易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你比我明白,你觉得他那么辛苦的康复,就是为了陪你再死一次么?”我又问她。
她面色开始悲哀。
“费婷婷,我们俩个还是比赛谁能活到最后,谁能成为胜利者吧,你有病,挺严重,我也有病,心脏病,很严重,开过两次刀,这你知道,医生说我没有第三次机会了,而现在能让我心脏病复发离世,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伤心失望生气啊!
死人对活着的人来说,只是一个过程,总会过去的,你看我,爸爸自杀,妈妈横死,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时间会流失所有伤痛,忘记所有以前,所以我是觉得,你用死亡来威胁爱人,根本就没什么用。
趁他现在还在乎你的生死,对你还有爱意的时候,赶紧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别把自己的有机会变成完全没有机会,只能在阎罗殿一双泪眼看着我们在一起风花雪月,恩恩爱爱。”我继续对她说下去。
她脸上的表情郑重起来。
我起身朝外面走去,不想跟她再啰嗦。
她现在已经应该在情绪稳定期,会好好考虑我说的话,我不指望我这三言两语就能治好她,只是希望这三言两语能给她一个有勇气活下去的开始。
杜雨城手里捧个饭盒站在走廊的墙边,两眼望天,神情憔悴。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我走到电梯口,准备进去,他才出现在我身后,揪住我的衣襟,拖住我,我听见饭饭盒落地的声音,有汤溅到我腿上,是烫的,有点疼。饭盒打着滚朝角落里滚去。
我微微叹口气,扶着墙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残汤。
他从身后抱住我,伏在我背上哭。
我曾经觉得他是我最安全的港湾,是我最大的依靠,现在怎么变了?好像我才是他的依靠,我得拿出十二分的坚强,托住我俩那岌岌可危的未来。
浪费了一包纸巾,终于将地面收拾干净,我拍拍他依旧缠绕在身上的双手:“扶我起来,我有点累了。”
他兔子一样穿起来,伸手过来拉我起来。
我在墙边的休息椅上坐下,喘口粗气,抬头看见他紧张兮兮的神色。
“坐下歇会儿,刚才我去跟费婷婷说了几句话,不知道对还是错,我想我们之间这种难堪的关系该有个结局了,不能老这么拖着对吧?”我微笑着开口。
他的身体不自觉的痉挛下,话脱口而出:“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因为他的反应而有些许失望,好像在哪里看过,人有时候会犯贱,刚被虐的时候会激烈反抗,当被虐的时间长了,就会成为习惯,并且能从被虐里寻到快感,从而习惯这种生活不想再改变,他这是被费婷婷虐习惯,不想再改变了?
“我觉得我跟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到现在她还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而且我始终相信,对于忧郁症这种病,能不能治的好,关键还在她自己想不想治好。”我对他说。
他又显颓废,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情看着我。
我更奇怪他的反应。
如果他想改变,他想离开,因为我的话会感到兴奋,会有一种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的急迫感吧?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
好像那么不希望费婷婷好起来,亦或是那么不希望回到我身边?
陈岚说的对,他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爱我。
他松开我的手跌落悬崖的画面在我脑海里重放,他想留下我,让我活着,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吗?
当时的情形,依我的体力根本救不回来他,他对我的爱,难道只是在没有第二种选择之下,只能留下我一个,只有这么多吗?
我不相信!
他明明拖着病残的双腿,一个人开车去救我的!
我抬眼望向走廊,费婷婷站在病房门口,朝这边望着,嘴角带着抹诡异的微笑,那鬼一般的邪笑让我心惊胆战,看不下去。
“阿城,我先前跟你说,这孩子……”我打算跟他说实话,我想我该跟姚美丽学习,自己想要的,就要努力去争取,谎话说多了反倒让事情越来越复杂,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可惜我的话未讲完,电梯门打开,陈岚跨出来,展着双臂扑过来:“老婆,就知道你在这里,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黄豆排骨汤,赶紧的下去吃,凉了就腻了。”
杜雨城转身走了,连继续听我说下去的兴趣都没有,我心生绝望,恨恨跟陈岚一起下楼去。
有护士在病房里等着我,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办了证明没有?生孩子的时候要用的。”
“啥证明?”我傻傻的问。
护士告诉我,生孩子的证明。
生孩子还用证明吗?我不理解。正好小南带着豆豆来看我,我问她,她给你证明了真的要到街道办事处去开这种证明。
“你当时也没结婚,豆豆不也生了?”我问她。
她忸怩半天,告诉我:“那混蛋找人办的呗,没有证明医院不给开出生证明,没有出生证明豆豆上不了户口。这都是一连串的事情。”
我瞅着自己的肚子,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
“哟呵,我明白了!”姚美丽一拍大腿,叫:“怪不得那些明星个个奉子成婚,怀上了就拉个人结婚,生完孩子没几天就爆离婚,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没有证明咋的?难道医院不给生啊?”我还没转过弯来,蠢蠢的问。
“医院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可没有证明,人家开不了出生证,孩子上不了户口,是黑户!”姚美丽倒是一下了整明白了所有的事,跟我解释。
我嘘口气,语气变轻松:“那等明天我去办事处开个证明不就完了?那些明星也是蠢,开个证明容易,还是结个婚容易?想不开。”
“这种证明,没有结婚,人家办事处不会给开的。”小南闷闷一句话,把我的后路给堵死了。
我郁闷的望着她们俩个。
困难讲了一大堆,解决的办法在哪里?
“北北,看她们俩废物没用,看我呀,这事我能解决!”一直没有言语的陈岚精神十足的开了口。
我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结婚多容易啊,现在我就载着你回家拿身份证,一会去民政局,男未婚女未嫁,签个字盖个章,孩子就正式啦!”他一脸灿烂的笑容,像是捡了个宝似的。
容易你个大头鬼,我才不要跟他领证,那种事,一辈子跟一个人做就足够了。
“唯一能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别学黄国祥那混蛋,他那一套都犯法,扯不出来还好,扯出来犯错误!不能干!”他死皮赖脸的继续说。
“老人家你说累了,一边歇着去,不用发言了。”我一脸厌恶的回绝他。
“姐,陈岚说的不是不对,这么办最容易,难得他有这片心不是。”小南弱弱的开口劝我。
我生闷气。
“还有一个办法!”姚美丽郑重的说道:“趁种子还未发芽成形,薅了算了。”
狗屁主意!我朝她翻个白眼,懒得理她。
一个人躺在床上打了无数个电话咨询,想了半天的结果,竟然还是陈岚出的主意最实用,最简洁,最高效。
晚上,她们都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病房里静悄悄的,没人气,当初就不该听他们撮弄,住什么单人病房,多个人多份人气,有个人说话我还不至于如此寂寞。
我抚摸着小腹,心里瓦凉。
我就不信跟我一起这么顽强活着孩子,就没一条生路。
晕晕醒醒这么多次,他都陪着我一起活,我没理由放弃他,我们是一体的。我得护着他,不会薅掉他。
病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我以为是杜雨城,赶紧闭上眼,等他过来,等他吻我。
轻轻的脚步走走到病床前,听脚步声不是他,我张开眼,费婷婷正朝我伸出手来。
“干嘛,想捂死我?”我开口,唬她一大跳,往后跳一步,捂着胸口,大眼睛在黑暗里闪着惊惧的光。
我摁亮床头灯,坐起来。
“不要说要比赛谁活的长么?既然是比赛,我不会破坏规则,我不想捂死你,我以为你睡了,想推醒你,跟你谈谈。”
“大白天的不能谈吗?非要深更半夜过来吓唬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病。”我发泄着我的不满。
她咧嘴笑,雪白的牙齿被灯光照耀着,发出瘆人的白光。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杜雨城他一定不敢对你说。”她神秘兮兮的开口。
我怔一怔,心想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医生说她是忧郁症,不是精神病,那她的话应该不是谎话,可我真的不相信杜雨城能有什么不敢跟我说的话。
“我们在新西兰注册结过婚,真的,我没骗你,我记得当时你给杜雨城打过电话,他在洗澡,是我接的,我还得意的跟你炫耀过,我们在度假,都是真的,是真事,不是骗你的。”她认真的对我说。
我咽口口水,心脏跳的厉害,张不开嘴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只能拼命深呼吸,稳住自己的情绪,听她自己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