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阮朗心急火燎的把皇太后搬到医生面前,医生检查一遍,一脸嫌弃:“正常例假有什么好看的?”
“例假?不对啊,医生,之前她来查过,怀孕啦!”阮朗反驳,有理有据,拿出医院的化验单来。
医生看了看了,嗯嗯两声:“有些东西不能全信,假怀孕的情况也是有的,比如牛奶喝多了之类的也会导致类似于怀孕的情况发生。”
“就是说,我老婆没怀孕?”阮朗傻子一样的问。
医生肯定的点头:“这不例假都来了嘛。”
“阮朗——”姚美丽抱住老公,嚎一声。
“医生,你再给查查,你瞧这单子,这单子上说是怀孕了啊。”阮朗求医生。
医生叹口气,开张单子给他们。
两人屁颠屁颠的拿着单子走了,根本不管我。
我坐在休息椅上等他们,等的我犯困,他们才回来,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盯着我。
“怎么了,这是?结果出来啦?倒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跳起来,惊惧的语气问他们。他们这表情也真是没谁了,我做了错事一样。
“北北,跟我挂个号验一下。”姚美丽拖着我的手拉我去挂号。
我拼命挣扎:“干嘛呀,我又没病,要验什么啊,你们不是要找代孕吧?我这还没男人呢,不合适,干不了啊!”
“闭嘴,让你挂号就挂号,赶紧的。”姚美丽呵斥我。
“是呀,北北,挂个号看一下保险。”阮朗跟在后面,添油加醋。
“我怎么了我,保什么险啊?”我嚷嚷,被姚美丽捂着嘴拖到挂号处,挂了号,送进诊室,那大夫看见我们又进来,一脸苦笑。
“医生,这回不是我,是她,给她看看。”姚美丽点头哈腰的笑道。
医生给我听了听心率:“上次什么时候来的?”
我两眼望天,忘了。
我这例假不准,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一个半月,最长一次两个半月才一次,我真不记得具体时间了。
“作个化验吧。”医生开了单子。
姚美丽拖着我去化验,等报告的时候,我想明白了,心开始狂跳,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催的就弄出人命来了吧?姚大姐跟那个老男人几年都没中招,阮朗夜夜卖力都没事发生,我们才做过几次呀?不会这么顺溜就种上了吧?
我双手合十向天祈祷,希望老天睁开他那双老眼浑花的双眼,给我留一条活路。
“祈祷什么呀?是想把豆豆过继给我们还是把肚子里的这个过继给我们,你说句话!”姚美丽拿着化验单,一屁股坐到我身边,幽怨的神情问我。
“呐什么,不可能,搞错了,真的不可能,你瞧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也是牛奶喝多了,再验一遍,走,走,拿个杯子再验一遍去。”我条件反射的拒绝承认这事实。
阮朗走过来拖我:“跟我走,做B超去,找了我产房的同学,插个队,现在就能做,不用等。”
“不用吧,假的啊,做什么做,让人笑话。”我嘴上哈哈笑着,心里却紧张极了。
做B超的大姐满面笑容,告诉我不用紧张,她越说不有紧张,我越是紧张,紧张的腿都发抖几乎上不了躺床。
冰凉的油往肚子上一涂,我就觉得我完了。
果然是完了,大姐边在我肚子上划拉边点头:“还不错,坐床的位置不错,发育的也很了,头胎是吧?不错,补充点叶酸什么的,一定能生个健康的宝宝。”
“姐,你再看看,别弄错了,真是有了?”我心虚气短的问人家。
大姐友爱的看看我:“怎么,不想要啊?还没准备好?不用紧张,你丈夫和朋友都在外面等着你呢,我看他们都很紧张你,慢慢调节自己的角色,孩子还要在肚子里长九个多月,慢慢调节心态,做个快乐的准妈妈,准备迎接小生命的到来。”
我感激的朝她点点头,茫茫然的走出B超室。
“怎么样?!”姚美丽和阮朗凑过来问。
“丈夫和朋友在等着我呢,丈夫呢?”我神智有些不清楚,突兀的问他们俩。
姚美丽倒是一点不蒙圈,把阮朗推到我跟前:“在这儿,别怕,丈夫在这儿,孩儿他爸在这儿,他就当是孩子爸了,别怕哈。”
“姚姐,我有点晕,扶着我。”我朝姚美丽伸出手,她赶紧接住,扶我到椅子坐下。
我把头靠到她肩膀上,脑子一点点开智,明白这事实,确实就是这样残酷。
“姐,是我怀孕了哈?”我问她。
她点头,抱紧我:“北北,别怕,有姐和姐夫呢,别怕。”
我倒是不怕,就是紧张,没来由的紧张。
“北北,你怎么打算的?想不想要这孩子?”姚美丽问到了正题。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有了孩子,为什么不要?可要这孩子,孩子的爸爸又在哪里?
“还有检查没做完,做完再说,不急在这一时决定,身体要紧。”阮朗手里拿着一堆单据走过来。
姚美丽拉着我去做化验。
一堆化验下来,结论是,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我体内黄体酮偏低,有流产先兆,要注意保胎,而且血糖还偏高,可能会发生妊娠期糖尿病,以后饮食一定要注意。然后阮朗就拿回来一堆药和仪器什么的。
回到家,我立马变成了皇太后,贴身丫头子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还是两个!
“离我远点,给点自由好不好?”我吼左边的小南,小南看看我右边的姚美丽。
姚美丽捏我的脸:“别傻了,怀孕就该有个怀孕的样儿,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想干什么,想吃什么,说,我和小南给你弄。”
“我真没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一会儿我还要去工厂盯盯那批单子,刚才仓库来电话催呢,说上活动怕数量不够被罚款,这事儿今天一定要解决了。”
我起身去换衣服,被姚美丽拦腰抱住拖回沙发上:“小祖宗哟,这生意上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去,我这就去,保证给你处理好,行不行?”
她真的去了!
我又被小南摁在沙发躺着,不能看电视,对眼睛不好,不能玩手机,有辐射……,反正除了两眼望天,胡思乱想,就没别的事能做。
怀个孕好像犯了什么错,一点自由都没有,也真是够了。
我两眼望天,胡思乱想,小南拿个小马扎坐到我对面,嗯嗯半天,我知道她有话说,而且不是好话,不想问她。
她嗯嗯半天还是开口了:“姐,你真不想告诉杜雨城你怀孕的事儿?”
“嗯。”我回答她。
“我觉得吧,你得告诉他,别说他是孩子的爸爸有知情权,就说这孩子现在状况不稳定,他也得过来看看啊。”小南继续烦人。
我拿眼瞅着她:“能不能不说这些?我和妈养你们三个没养活吗?没男人又死不了,再说了,现在家里的条件比养你们那时候强多了,干嘛非要指望外人养,我要想明白了,真想留着这孩子,我就自己养,谁也不用。”
她闪闪眼,挪挪小马扎,坐到一边去。
我这话说的有点重,她们母女俩现在还在家蹭吃蹭喝,我这么说,似乎要赶她们走似的,不好听。
我拍拍额头,有些后悔,要么怎么说一孕傻三年,我这是开始傻了。
“小南,我在网上刚订了批扣子,你帮我催催,让他们赶紧发货,别耽误了出货。”我吩咐小南,让她帮我干点活儿,她心里应该能好受点,至少不觉得完全在白吃白住我的。
她答应着,走去书房。
客厅剩我一个人,一下子静下来的感觉真好。
可静着静着,睡不着,就开始想不好的事情。
小南说的没错,杜雨城确实有知情权,可要不要让他有这个知情权,对我来说,也挺难的。
他身边埋着个隐形炸弹,说炸就炸,现在告诉他,他一冲动,说不定就炸了呢?
你说世上怎么会有忧郁症这种病?玻璃灯,风吹吹就坏了,真是吓人,这让我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她得的也是这个病吧?那时候的人没知识,还以为人家就这性格呢。
阮朗和姚美丽的意见不一致,他们昨天晚上在房里吵,我听见了,姚美丽不想让我留着这孩子,因为她上网查过,妊娠期糖尿病很可怕,弄不好,生完孩子就真得糖尿病了,这可是要命的病,一辈子也不会好,我跟杜雨城已经离婚了,根本没必要为个还没发芽的种子趟这么大的风险。
阮朗却觉得我该留下这孩子。孩子来了就是缘分,虽然说糖尿病挺可怕的,可只要孕期好好注意,大部分女人生完孩子就正常了。
他俩的意见就像脑子里的两个我一样,不断的在斗争,我的焦点倒不是糖尿病不糖尿病的,我想的是倒底要不要生下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从小没有爸爸,这种苦我知道,不想再让我的孩子也受这样的苦楚。
我可以给他比我那时候好一百倍的物质条件,可我却给不了他一个亲爸爸。我想起了窦一顾,那孩子要是有爸爸,一定会是一个聪明伶俐积极上进的好小孩。
可事实上呢,她小小年纪不上进不学好,逃学早恋打架斗殴逛夜店,让窦启明操碎了心也没讨个好出来。
窦启明毕业于名牌大学,比我学问高,有见识,对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上,肯定比我有见地,结果还是把自己的女儿教育的一塌糊涂,我不敢保证我就能教育好我的孩子。
更何况,眼前的例子摆着的,小南就被我教育的废掉了。
我真是怕了,怕我只管生却教育不好,不能给孩子一个光的未来,那倒不如不把他带到这世上来。
……
阮朗出差走了,家里没男人,日子有那么点艰难,洗手间的水管漏水,小南只会在旁边看着嗷嗷叫,束手无策,不知道干什么好。
姚美丽出去没回来,只有我上。
我拿了扳手钳子过来,要小南去关总水阀,她嗷嗷叫着,非不让我动手。
“多大点事,不就是换条水管嘛,我能行。”我不听她的,蹲下来,觉得是有点不妥,让小南给我拿垫子过来跪在地上,拿扳手拧水阀。
“姐,你行不行呀?不行别逞能,我找修水管的上来修。”
“姐,你行不行呀?”
“姐,你没事吧?”
……
小南像只小蜜蜂,一直在我耳朵根子旁边嗡嗡嗡。
人就是这样,那几天姚美丽当皇太后的时候,什么我没干过,这突然就变娇贵了?不能够,陈美凤怀着双胞胎的时候,七八个月还照样出去上班不是,我这三个月不到就什么都不用干了?那后面几个月可怎么熬?
终于在小南的嗡嗡声里换好了水管子。
是挺累的,主要是姿势不对,跪在地上扭的浑身不得劲儿,我躺到沙发上休息,小南端碗鸡汤过来给我。
我刚接过鸡汤想喝一口,她却发出震破耳膜的尖叫声。
“姐,你,你流血了。”她指着我的腿,抖抖索索的开口。
我挺淡定,看一眼,坐直,第一反应,错了?跟姚美丽一样,假怀孕?
第二反应,蹭一下站起来,吩咐小南:“下去开车,送我去医院。”
她答应着,哭哭啼啼的跑下楼,我换了条裤子下楼,正遇上老赵带着豆豆从外面回来。
豆豆见了我,非要我抱,不抱就哭。
老赵说她刚才在外面跟小朋友抢东西,没抢过人家,正发脾气。
我只好抱着她,下了楼。
“豆豆,过来。”小南见状,从车上跳下来,一把将孩子从我怀里扯过去,吼她。
豆豆哇一声大哭,抡着小拳头打她的头:“二姨坏,我不要二姨抱,我要妈妈抱……”
“赵姐,赶紧把她弄走,我姐见红了,我要送她去医院!”小南不耐烦的把孩子顿到老赵怀里。
老赵一听黄了脸,叫一声小姐,声音噎住,也顾不得哄哇哇哭的豆豆,忙着给我开门,扶我上车。
去了医院,大夫看过,建议我住院,我不想住,小南说我要是不住,她真想去死,只好听她的,换上白兮兮的病号服,躺到了床上。
我没有传说中的那些孕期反应,不吐不恶心也不反胃,就是觉得比平时懒,总是想睡觉,心脏也疼的厉害。
躺到病床上,一会儿竟也睡着了。
再朦朦胧胧的醒来,看见小南和姚美丽正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背对着我,说着悄悄话儿,神情不对,悲悲切切的。
我侧耳细听。
“姚姐,你跟我姐说,她听你的,这孩子真不能要了。”
“我早就说不能要,她要是听我的就好了。”
“姚姐,医生都说了,她的心脏又出问题了,抗不抗得过孕期不好说,我想要我姐,你跟她说,不要孩子了。”
“傻子!这话别跟你姐说听见没有?她本来心情就不好,咱们想法编个理由让她不要孩子,也不能直接跟她说她的心脏又坏了,听见没有?”
“姚姐,我害怕,都是我不好,我害了我姐。”
……
她们俩还在那儿说着,我闭上眼,不想再听下去。
世事多舛,都让我遇上了,我这命也真是的,可笑!努力要活下去的结果就是不断经受老天爷一次又一次的考验?
醒来无事,小南和姚美丽在我面前都展着笑颜,安慰我说没什么事,住两天院观察观察就好了。
她们说好就好,我没什么不好,住两天就住两天吧。
她们不在,我摸索出张B超图来对着阳光看,看不出有个小生命在我肚子里,只能看见黑乎乎的扇形里有一小团的小疙瘩,那就是我的孩子?
我的心慢慢融化,化成水,越看越觉得那团小疙瘩可爱。
真的很神奇,这样一个小疙瘩能长成豆豆一样的小可爱吗?我怎么突然开始期待了?就算生下他之后我立马去死,也想把他带到这世界来,我觉得我很自私很无理,却很是期待去做这么一件事,想看看我生的宝宝什么样,会不会像豆豆刚出生时那样丑的像个猴子。
“看什么呐?”姚美丽手里提着一堆长长扁扁的快餐盒子走进来,笑着问我。
“饿了,做了什么饭,闻着好香。”我丢下片子,去翻盒子。
都是些汤汤水水的,我想吃肉,偏偏只有几片鸡胸肉,真是够呛。
“姐大,我是怀孕,不是减肥,这清汤寡水的,想饿死我呀?”我不满。
她心疼的声音,帮我揭着饭盒盖子:“这些就不错了,刚才问过医生,医生说都吃了肯定超标,我跟他磨了老半天,你这也不是大肚子罗汉,哪里就能都吃了,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我知道你喜欢吃肉,这不是不让吃么,所以就多做了几份蔬菜,看看有没有爱吃的。”
姚美丽这女人真的很贤惠,扒开她泼皮的外表,里面真的是水做的,阮朗真的有福气,能不嫌弃她的过去,娶了她。
她做的菜竟然很好吃,要不是她拦着,我真的能全部吃光。
吃完饭,跟她去医院下面的小花园子里溜达。
她要上洗手间,我坐在花坛边上等她。
无所事事,眼神到处乱瞄,然后就看见了孩子他爸。
一个人,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正朝这边望,我肯定确定以及非常明白,他是在看我。
我咽了口口水,想逃,双腿却似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动。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不遥远,却似有千沟万壑,根本无法跨越。
他立起身,朝这边走过来,我身子慢慢僵硬,就要变成行尸走肉的僵尸,脑子一时无法思考。
他真的走过来了,坐到我身边,盯着我身上的病号服,无言。
我眼睛瞧着前方,眼角的余光瞟着他,紧张的有些失真的嗓音:“真巧,又遇着了。”
“生病了?”他开口,嘶哑的声音。
“没事,没什么大病,就是子宫肌瘤嘛,切了住两天院就好了。”我回他,抚额庆幸,我这随口撒谎的本领简直是越练越高明。
他继续盯着我的脸:“你脸色不好。”
“大小也是个手术,总得恢复两天不是,你怎么也在这儿?病啦?”我不想继续说我自己,怕说露馅,怕忍不住秃噜了嘴说出真相。
“没有,是她。”他重重的垂下头,犯了罪一样,我恨不得把他的头吊起来,这样高傲的一个人,能不能不这样动不动就低头认罪似的。他又没犯罪。
“又闹自杀?”我同情的问他,想说秃噜嘴的念头一扫而空,这一回确定自己打死也不会秃噜嘴了。
他不语,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叹一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我回答不了他,据说忧郁症有一辈子的,医生都没法给他答案吧?
“呐什么,你就顺着她呗,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心情一高兴,不就好了吗?有时候我也忧郁,可想想开心的事,不就过去了?”我自作主张,当起了蒙古大夫,给他建议。
“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有底线,就算要背一辈子包袱也不会给。”他声音嘶哑到让我心疼。
“你是不是疯了?跟一个寻死觅活的病人讲什么底线?先顺着她,治好她,再想别的法子嘛,哄人会不会呀?你挺会哄人的不是吗?”我有些着急,唾沫四溅的劝他。
他现在可不能放弃,现在要是放弃了,我所有做出的这些牺牲岂不都是白费,我和他这辈子还要背负上逼死人命的罪名?
他垂着头,不讲话,哑巴了一样沉默。
我真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可是不敢,怕一碰到他,所有的防线都会崩溃,不想再松手了。
姚美丽从洗手间出来,朝这边跑,大呼小叫:“花坛边上太凉,你就这么坐着,真是的,一时不看着你,你就不听话,赶紧给我起来……”
我站起身,朝他挥挥手,尴尬的笑:“姚姐这人,总是大惊小怪的,惹人烦,我回病房了,你保重。”
他抬头望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一把拽住我的手,哀求的声音:“陪我再坐会儿。”
我犹豫,他脱下外套铺到花坛上,继续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坐下来。
姚美丽跑过来,看见他,一下子闭了嘴,看我两眼,再瞅他两眼,确定我没说,面色一黑,临身离开。
“姚姐恨我。”杜雨城开口。
“她就那样人,不用理她。”我对他笑。
“这次她出院后,我想带她回新西兰,她的朋友大部分在那边,也许到了那边,会好些。”他眼神空洞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