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听说你要卖房子,怎么说也是亲戚,这二十万我不要,加给你十万,房子卖给我好了。”黄国祥一脸狞笑的说道。
“这房子卖不了。”我回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家这房子虽然只有九十几个平方,却是本市最好的小学和初中的学区房,一平米已经涨到一万五六千块,他倒真是会占便宜,三十万就想把房坑了去!
他奸笑一声,举起手机。
“你杀价杀的太狠,一百多万的房子只给三十万,太坑人了。”我忙说道,实在不想让他报警,小东还有二十多天就要开学了,如果牵扯到这种烂事里,肯定会影响她的心情,人家两口子异口同声证明了是孩子偷的,这要真的去了派出所,怕一时也难证明小东的清白。
我不傻,我现在很明白这是个圈套,是他们两口子利用孩子来骗取这套房子。
我不知道,顾小南说把房子留给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这样好了,五十万,不能再多了,我这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才给你这个数,这房子在你妈名下,你卖不了,就是真卖了,亲戚们一分,指不定你还分不到五十万,怎么样,大姨子,我够意思吧?”
他凑过来,动手动脚。
我后退一步,离他尽量远,妥协:“这么大的事,你得让我考虑下吧?那二十万你先拿走,晚上我给你答复。”
“晚上?你毛病吧?晚上你跑了怎么办?要么现在答应,咱们现在就去律师楼签你放弃继承权的协议,要么我现在就报警,磨磨唧唧干啥?”他朝我瞪眼,不耐烦的声音。
“你先进来坐会儿,给我十分钟考虑。”我语气软下来,一脸央求的望着他。
他嘴角露出得逞的坏笑,一步跨进来,也不脱鞋,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坐了,燃只烟让我去给他拿烟灰缸。
我听话的把烟灰缸拿给他,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
小东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抱个抱枕朝他身上掷去,哭着骂他冤枉人。
我呵斥她一声,把她赶回房间,进房间安慰她两句,出来的时候顺手把房门锁了,免得她再出来捣乱。
“北北,你说你倒底犟什么呢,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我喜欢的是你,不是那个小表子,你要是跟了我,咱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别说小宇的病要花一两百万,就是五六百万,让我卖房子卖地,我黄国祥的眉头也绝对不待皱一下的。你这个女人啊,犯贱!想不开!”
他翘着二郎腿,教训我。
“小南比你漂亮,也比我听话,她又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你和她好好过吧,我这种犯贱的女人不理会也罢。”我哑声说道,从抽屉里拿出张纸来,打开一只签字笔,问他:“要不我现在就写个放弃继承权的字据给你吧,不过你得给马上给我五十万,要现款,不要支票什么的,麻烦。”
“哟,大姨子,倒是挺痛快哈,我就喜欢你这个性,痛快!”他竖着大拇指,很享受我的软弱可欺。
“黄国祥,其实这二十万不是小东偷拿的,是她二姐给她的对不对?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听小东说我急着卖房子,所以用这二十万给我下套呢?”我边写着字据边问他。
他嘿嘿冷笑一声。
“黄国祥你这冷笑什么意思,就是我说的是对的是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我再恨你,小南都已经跟你半年了,我们也算是亲戚,你想要我家房子,直接跟我说嘛,小宇治病需要钱,只要价钱差不多,我就卖了啊,何必让一个孩子跟着受委屈是不是?”我又说道。
他伸手指挠挠额头,闪烁的眼神:“顾小北,这话说的我爱听,可我家去晚了,我从工地回去,那贱人已经把钱给小东了,我这钱也是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不能这么给这些没相干的人对吧?你跟双胞胎生活久了有感情,你帮他们那是你仁义,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仁义吧?我干嘛要帮你们呀?这顾小宇跟我它妈的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我凭什么凭白无故的就要出二十万给他治病呀?能治好倒也行,将来还能指望他还我,可他这病能治好么?十个里头也就只有那一两个幸运的能治,你敢保证我这钱拿出来不是打水漂……”
“你别一口一个贱人的叫我妹,她是你老婆,没成年就跟了你,她是你老婆!你怎么能这么称呼她!”我愤愤的说道。
“老婆个屁,要不是她要死要活的粘着我,你以为我会要她吗?”他骂人,喷着浓重的烟雾。
“她怀的孩子是你的种吧?你跟她上床的时候,她还不够十八岁吧?她哪点做的不好,你这么恨她?”我不满的口气问他。
他鼻子哼一声:“不够十八岁怎么了,是她先勾引我的,又不是我想做,白送上门的,我不吃也是白不吃。”
我放下签字笔,把写好的字据拿起来,双手一合,一绺一绺的撕成条。
“哎,哎,顾小北,你它妈的这是干嘛呀?我哪句话说错了,惹毛你了?我说的可不都是实情吗?”他急了,站起来,跺脚,怒吼。
“污蔑小东偷钱,跟未成所的小南上床,让她怀孕都是实情了?”我继续撕着纸,冷笑。
“这不刚才都说了吗?实情又怎么样!老子把顾小南的户口本身份证全它妈的改了,你不是去告过我吗?法律都判我无罪,你还想怎么样?”他急不择言,唾沫星子乱喷。
不过我不在乎,他说的我当真很想听下去。
“是你逼小南说谎,说不定还打她了,让她跟你一块设这个圈套,骗我们家房子是不是?”我眼睛里喷着怒火,咬牙切齿的又问。
“是又怎么样?来来回回这两句车轱辘话有意思么,顾小北?赶紧的,重写一份,写完跟我去律师楼,一手交房产证,一手交钱!”他吼。
我站起来,整整衣襟,摊手:“房子我不卖,死了这条心吧。”
“你!你个表子,老子弄死你!”黄国祥伸手过来掐我脖子。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变了主意?”我被他掐的喘不上气,断断续续的问他。
“你它妈的找死!”他骂。
“是你找死,要是不信,你就抬头看。”我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来。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一下子松了手,紧握着拳头,吼一声:“算你狠!竟然装了摄像头!你想怎么样?”
“小东,把摄像头关了!”我大声咳嗽着,揉着被他掐的生疼的脖子,朝小东的房间喊一声。
“我艹,”他骂一句,朝那边跑过去,拧了两下门拧不动,抬脚拼命踢房门,大声骂着要小东开门。
“你不要吓唬她,她胆子小,万一受了惊,手一抖,刚才我们在客厅说话的视频可就发到附近派出所的电脑上了。”我在他身后冷笑。
他停止踹门,回过头,杀气腾腾的望着我。
我一脸凛冽的笑容:“阴沟里翻船挺难受的是不是,黄先生,钱你拿走,房子我不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依旧当半个陌生人相处,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你说呢?”
他朝地上狠狠啐一口,大步走到客厅,提起装钱的书包,摔门而去!
听他的脚步声下了楼,我方才长嘘一声顺着墙壁瘫坐在地上。
“老姐,给我开开门,快点,给我开开门啊。”小东在房间里捶门,我应一声,拖着僵直的双腿,找到钥匙给她开了门。
“老姐,你好厉害!他竟然相信了,你好厉害……”小东一下子抱住我,搂着我的脖子亲我的脸。
“行了,行了,让我坐下来缓缓,我一直悬着心,怕他看清楚了屋顶上那只是个摄像头模样的射灯,要真是露了馅,今儿这事可完不了。”我扯着她在床上坐下,心依旧噗通噗通的跳的急。
“老姐,我错了,以后我只听你的话,再不去找二姐了。”小东抱着我,又哭起来。
“傻丫头,二姐不是故意要冤枉你的,是被那混蛋逼的,你二姐呀,嫁给那混蛋,也是因为他有钱,以为他能帮咱们家,为了咱们能过上好日子,谁想到那人一毛不拔,这么坏呢!也怨我,没本事,赚不到足够的钱,让你们个个都能安心读书。”
我抱紧她,安慰她,悲从中来。
外面又传来敲门声,我一惊跳起身来,小东揪着我的衣服,惊恐的眼神望着我。
我定定神,朝她笑笑:“不怕,你乖乖呆在这儿,老姐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她搂着我的胳膊。我扯不开她,拖着她走到防盗门前,从猫眼往外面望去。
是个男人,却不是黄国祥。
我开了门。
阮朗提个大塑料袋站在门外,和煦的笑容望着我:“果然在家呢,玲玲让我去医院送饭去,我见医院没人,猜着你们在家,所以就过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怎么会,快里面坐。”我忙招呼他进来坐。
他把塑料袋放到茶几上,笑道:“有三鲜包子,还有蜜汁鲍鱼,我还自己作主要了两个素菜和一个甜点,你们吃过午饭没?没有赶紧吃,还是热乎的。”
“麻烦你了。”我的脸有些发烫,低声说道。
他温和的冲我笑笑,扯开塑料袋,把饭菜拿出来,招呼站在一边的小东坐下来吃饭。
小东腼腆的朝他说了声谢谢,眼睛盯着我,不肯坐。
“饿了吧?老姐也没顾得上做饭,赶紧坐下来吃,这是玲玲姐的男朋友,你们一定见过面了吧?你叫他哥就行了。”我拉小东在我身边坐下。
小东轻轻叫了声哥,拿个包子吃起来。
阮朗拿个饭盒盖子夹了些菜给小东,似不经意的口气问:“怎么哭了?”
“没事,就是想起小宇的病来,心情不太好。”我忙掩饰过去,转移话题:“玲玲呢,她怎么没来?”
“她呀,被妈妈叫回家去了,说是晚上要参加什么宴会,挑衣服去了。”阮朗笑道。
“宴会?什么宴会?”我问他。
“哦,好像她爸爸大学同学的儿子从国外回来,搞了个欢庆派对,去的大约都是留洋回来的精英吧,我猜她妈妈这么紧张的原因是想给自己找个乘龙快婿吧。”阮朗耸耸肩,调侃的语气回我。
“你们交往的事情,阿姨不知道?”我问他。
阮朗点头:“应该不知道吧,其实谈恋爱嘛,就是男女之间的事情,家长知不知道无所谓。”
我不赞同他的话,对我来说,不是奔着婚姻去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他见我不说话,一声苦笑:“小北,我不是没谈过恋爱,可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一见光就死,没有例外,我岁数不小了,今年三十二了,最长的一个女朋友谈了六年,从大学谈到工作,结果见家长的时候,对方一问起父母的状况,马上就变了态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傻啊,非要讲实话啊?你爸不是去世了吗?现在这个坐牢的爸爸你可以不说的啊,这又不是骗人。”不讲道理的话脱口而出,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他拿筷子扒拉着眼前饭盒里的菜,咧嘴笑笑:“早晚都会知道的事,何必骗人呢,没结婚之前只是分手,要是结婚后知道了再离婚,不是更麻烦?”
“阮朗,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苦笑一声。
“没什么,习惯啦!世界这么大,总有有个女孩和她的家人能容得下我的家庭吧,我就这么等着吧。”他把蜜汁鲍鱼挑两个给小东,露出好看的笑容。
他不常笑,笑起来却真是好看。
“没事,我见过玲玲爸妈,人都特好,一定不会介意你的家庭,你和玲玲的幸福可期。”我安慰他。
他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无动于衷:“也许吧,谁知道呢,走着瞧吧。”
我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吃饭。
小东吃了两个包子就不吃了,去洗手间洗个脸,说是困了,进房间睡觉去。
我和阮朗继续在客厅吃着。
他不怎么吃,有一搭无一搭的挑着饭盒里的菜叶子,一个包子吃到现在还剩下一大半。
我不行,虽然不想吃,可逼自己一定多吃,这个时候,我不能倒下,我得坚硬的像个铁人,才能让我年幼的弟妹感觉到安全温暖,才不至于让他们害怕未来,让他们做出跟小南一样愚蠢的选择。
“还有什么事能帮你的?”
阮朗大约见气氛有些沉闷,开口问道。
我忙摇头:“没什么事,收拾下行李,等医院办完转院手术就能走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把钥匙放到茶几上:“这是K城大学附近我的房子的钥匙,现在空着,你过去后别住酒店了,就住那儿,虽然离医院有些远,可地铁很方便,顶多半小时就到了。
“不用,真不用,我住医院就行,医院总不能不让陪床吧?小宇一个人也不行的。”我脸发烫,火烧了后背一样,浑身不自在,拒绝着他的好意。
“你别拒绝啊,你这样,我多不好意思,我是费了好大劲才把钥匙掏出来的,就是怕你拒绝,那房子虽然不,只有四五十平方,可我装修的挺好的,住人可以。”他的表情有些囧,说话带点颤音。
“不是,阮朗,我哪是嫌弃呢,就是你们对我太好了,我实在是无以回报,不能再连累你们了,你借了那么多钱给我,我还没说声谢谢呢,哪好意思再住你的房子,不行,这个不行,大学附近的房子一定很好出租的,你别这样,我知道你赚钱也不是很多,把房子租出去好歹一个月也有几千块钱是吧?”我拒绝着。
“小北,你这就见外了,我知道我们不算太熟,让你住我的房子吧,你不好意思住,我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过现在这事不同寻常,你是去K城治病的,能省则省吧,小宇的情况吧,我想医院是不允许陪床的,你只能住酒店,这不是三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事儿,长期住下去不是个事儿,住我那儿最方便,我那房子一直没出租,因为我回来吧是被公司派回来的,虽然说是长驻,可保不齐哪天就又调回总部了,所以我才把房子买在K城……”
他说着说着,好似跑题,便住了嘴。
我不知该如何应对,也没有开口,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呐什么,小北,钥匙你先拿着,住不住呢,你自己决定,反正我拿你当朋友对待的,你要是不想交我这朋友,这钥匙你就还给我。”
他下了决心,拾起茶几上的钥匙递过来。
我吮鼻子,流眼泪,这些天流的眼泪比我以前几年流的都多。
他们的关心让我变成了年久失修的水桶,无休无止的漏着水。
我伸手接过来,握在手心里,擦着泪,朝他露出笑容:“那我就不客气了,将来有一天我发财了,双倍付你房租。”
“发财了就双倍呀?够抠门的。”他摇头笑,尴尬不存在了,眸光温存和煦似春光。
他坐在那儿没有想走的意思,我却想去医院看看小南。
用那么极端的办法吓走了黄国祥,他回去后非拿小南出气不可,我不放心,我想过去看看,何况这一去K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有事?”
阮朗看出我的坐立不安,问我。
我点点头:“是有点事,想出去一趟。”
“去哪里,我送你吧?我今天休班,反正没事,玲玲又不能陪我,正闷的慌呢。”他抠着指甲。
“那麻烦你了。”我不再跟他客气。
他倒也愿意效劳。
去医院的路上,他开着车,目光盯着前方,幽幽开口:“你这个人好像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我跟你说我叔叔坐牢,你连问问他为什么坐牢都没有问过。”
“啊?这也要问啊?那你也没有问我,我妈倒底为什么要杀死梁根柱啊。”我苦笑一声。
“我叔叔犯罪的原因是我被人瞧不起的由来,所以我才在乎这个问题。”他很认真的神情。
我咽了口口水,突然就有些好奇,可终于还是没勇气问出口。
“他犯的是强女干和故意伤害罪,被判了死缓,后来改成有期。那个女孩因为他的暴行,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他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忙把头调向窗玻璃处,装着看窗外风景被风呛着的模样。
他开始沉默,不再开口。
止住了咳嗽,我扭头看着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阮朗,说实话,我是挺震惊的,可这震惊并不代表我会瞧不起你,就像你不会因为我妈杀人煮尸而瞧不起我一样是不是?”
他扭头看我一眼,眼睛发红,车速一下了慢下来,最后停在路边,双手伏在方向盘上,头趴了下去。
“阮朗,玲玲她不是跟她妈妈参加宴会去了吧?”我靠在椅背上问他,手里拿着手机摁玲玲的电话号码。
电话打不通,一直是联通秘书小姐甜美的拒绝声。
“不是,昨天晚上她妈妈去她那里,看见我,约我们一起出去吃饭,问我很多事,我都说了,结局你猜得到吧?饭没吃完,她妈硬是拖着她走了,然后电话就一直打不通,今天早上发了个短信给我,她妈妈带她去欧洲旅行去了。”他趴在那里,含混不清的说道。
“去欧州旅行呀?你不要想太多了,这事她中跟我提过,她妈早就跟她打算去旅行了呀,只是一直没攒够假,这是攒够了假,所以就去了吧?只是凑巧,没什么大不了。”我尽我所能安慰着他。
“小北,其实你不用找借口安慰我,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经历,在我说出我的家庭情况后,你的反应是最让我感动,最让我欣慰,成功惹哭我的人,唯一的一个人。”他抬起头,没有眼泪,鼻音却很重。
我歪着脑袋看看他,咧嘴笑笑:“那我可太荣幸了,不知道这份荣幸能不能让我省下几个房租呢?”
他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耽误你办事了,这就载你去医院。”
“你行吗?如果心情还因为我而很激动,我来开车好了。”我发挥着我本能的幽默细胞,逗着他。
他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你不怕我?”
“说实话有点怕,你背负着这样的重担,是怎么一路向上做到今天这样成功的?我想跟你取取经,我这儿刚出事,没经验,想起我妈的事就一身身的冷汗袭身,难以平静,帮帮我呗,共同进步好不好?”我给他一个诚恳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