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出狱那天,刘光辉有案子要开庭,姚美丽和郑玲来接的我,先带我去蒸桑那除晦气,又带我去酒店吃饭迎新生。

我真挺感激她俩的。

郑玲玲吃的满嘴流油,冲我喊:“可累死我了,终于不用再帮你看那个破网店了,这开网店啊,又是图片又是文字的,累死个人,也不知道秦姐当初怎么想的,她家那么有钱,弄个实体店玩玩不就完了,搞这么一玩意,整人啊!”

“你在蜜缸里长大的,哪里知道没钱的苦处,秦姐跟我岁数差不多,小时候受过苦,自然知道钱的重要,有钱赚辛苦点怕什么,怕是辛苦也没钱赚!”姚美丽教训她。

郑玲玲朝她吐舌头:“得了吧,美丽姐,你混的风声水起的,赚钱可比我容易多了。”

“我啊,这也是熬出来的,没钱的时候你没见过。”姚美丽喝了口酒,笑的有些难过。

我听着她们闲聊,却心不在焉。

双胞胎没来接我,这让我很是不安,依他们俩的个性,是非要跟着我接我不可的。

可郑玲玲和姚美丽却只字不提双胞胎的事。

吃完了饭,她们拖我到姚姐的店里唱歌不可。

“太晚了,不去了,回家吧。”我不去。郑玲玲拽着我的手,拉我的踉踉跄跄:“叫你去,你就去,今晚上咱们三个女人就放肆一回,尽兴而来,尽兴而去,反正是姚姐自己的店,不唱白不唱,不去白不去。”

“玲玲,别闹了,双胞胎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我忍不住,说出心理话。

“他们都那么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别管了。”郑玲玲不放开我,把我往姚姐的车里推。

“玲玲,我是真不放心他们,上次小宇去看我,我瞧他脸色煞白,没什么血色,是不是病了啊?我得回家看看去。”我坚持。

郑玲玲还要拉我,姚姐上前阻止她,面色忧伤难过:“玲玲,还是实话实说吧,小北早晚都要知道,能瞒到几时?”

“什么事?”我瞧着她的脸色,禁不住手酥脚软,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北北——”郑玲玲一下子抱住我,伏在我肩膀上,哭起来。

“得了你,小北还没怎么的,你哭什么!”姚姐把她拽起来,嗔道。

“北北,小宇他,他住院了。”郑玲玲紧紧握着我的手,哽咽道。

我眼前发黑,站不住,倒在她身上。

“没事,没事的,小北,有我们呢,我们都能帮你,多少钱,姐都能帮你,放心哈。”姚美丽扶着我胳膊,痛声道。

她的话把我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一下子打垮,双腿一软,顺着车身往地上滑去。

她们俩个都没把我拖起来。

“小宇他,怎么了?”我问。

姚美丽顿了顿,声音低的像蚊子唱,我却听的清清楚楚:“医生说他患有一种比较罕见的血液病,目前还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治疗,能便其痊愈。”

我的脑子轰一声炸开,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变成虚的,摇晃的,不真实的。

“北北,你醒醒,醒醒啊……”郑玲玲跪在地上摇晃着我。

我推开她,站起来。

“小北,你姑姑把孩子们送回来的,因为家里没有这样的遗传病,所以小宇发病后,他们瞒着孩子去做了DNA测试,结果显示,东东和小宇并不是你同父异母弟妹,他们俩个是被你妈杀死的梁根柱的孩子。”姚美丽在我耳朵边急促的说道。

我懵倒倒的望向她,努力消化着她的话。

“小北,你听清楚我说的话没有?这两孩子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爸妈跟他们的爸妈根本就是不同的人,你姑姑也说了你爸自杀很大的可能并不是因为抑郁症,而是因为陈美凤背着他偷人!你爸为了她,不惜与你奶奶闹僵带她离家出走,结果呢?她却不知感恩,一直背着你爸偷人!竟然跟奸夫生了个孩子!你爸肯定是觉得自己太窝囊了,所以才自杀的!”

姚美丽说话的声音愈渐变大,炸的我耳朵疼,整个人都疼的要命。

爸带我去山上散步的时候,是说过一句:这样的人生啊!全是虚幻。

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在作诗,现在明白了,这并不是他的想象,而是他的生活!

“搞错了,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搞错了!”我捂上耳朵,摇头,大喊,拼命咬着嘴唇,弄疼自己,试图让自己从梦中醒过来。

这怎么可能,世间哪有这样的荒唐事!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婆跟别的男人生孩子却不管不问!

她们一定是搞错了,绝对是错了!

“北北,你冷静点!姚姐说的都是事实!你该尽的心都尽了,你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现在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郑玲玲还在我耳朵边吼。

我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我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做梦!

“玲玲别烦她,让她冷静点。”姚美丽把她拖开,我瘫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痛彻心扉的疼痛把我从懵懂里拉了回来。

我才发现我伏倒在地上的胳膊刺在一根地钉上。

抬头看去,郑玲玲和姚美丽一边一个,正倚着车身坐着,呆呆的望着我。

“帮我把胳膊抬起来。”我对郑玲玲说。

郑玲玲闻言,一下跳起来,过来双手叉到我腋下,猛的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闷哼。

“天啊!”姚美丽显然发现了我流血的胳膊,尖叫一声,冲过来,揪起她的上衣给我捂住伤口。

“没事,去医院包扎下就行了。”我冲她俩笑笑,推开姚姐,扯下袖子捂住伤口,拉开车门坐进去。

她俩一时呆住,立在原地盯着我不会动弹。

“姐,走啊,把我送医院吧,包扎下胳膊,我也想去看看小宇和东东。”我对姚美丽说。

“哦,好,好,咱马上走。”姚美丽回过神,上了车。

……

小宇住在重症病房,我去的时候,东东正趴在病房外的椅子朝里面看。

“小东。”我叫她一声,从后面抱住她。

她回头,趴到我怀里,眼泪流进我心里:“老姐,小宇他胆子小,我怕他醒来看见身边没人会害怕,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不用你操心。”

“傻丫头,老姐在呢,老姐会照顾你们,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们。”我吻着她的头发。

她双手抱住我,越发的紧,身子发抖:“老姐,你不会离开我们哈。”

“不会,永远都不会,什么时候都不会,老姐现在放出来了,天天跟你们在一起。”我也不由自主的哭起来。

“老姐,我不上高中,我去赚钱照顾小宇,只要你不离开我们,我做什么都行。”她哽咽道。

“傻丫头,别想太多,现在有很多人帮老姐,老姐很厉害的,一个月能赚好几万块钱,你只管安心读书,我会给小宇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治好他的病。”我安慰她,其实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她点头,在我怀里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我抱着她,望着病房里的小宇,心里五味陈杂,搞不清楚老天究竟是在惩罚我还是在惩罚我妈妈陈美凤。

谁做的孽谁该得到报应,为什么要报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我们得罪谁了?该承受这样的苦痛。

第二天,姚美丽天不亮就来了,跟我一起去询问医生小宇的病情。医生说小宇的病症基本可能确诊,他这种情况最好是去K城的大医院再看看,那边医疗条件好,设备也齐全,再确诊下很有必要,而且对他的治疗会有很大好处。

“小北,你只管带孩子去K城,钱的事不用发愁,姐给你垫着,等小宇病好了,咱们再算。”出了医生办公室,姚美丽拍着我的肩膀,豪气的说道。

“姚姐,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感谢她。

去K城的花费必然不少,我肯定弄不到那么多钱,如果想给小宇治病,她的钱我只有先借着。

“姐,我给你打借条,一定还。”我握着她的手。

“傻子!打什么借条呀,姐信得过你!”她笑道。

回到家,东东已经做了饭,手指上缠着创可帖,见我瞅她的手,忙把手藏到身后去。

我的眼泪冒出来,把脸调到一边去:“小东呀,老姐要带小宇去K城治病,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姚姐和玲玲姐都会帮你的,不过最主要还是要靠你自己,等小宇的病稳定了,我们就回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老姐,我知道,你放心,我照顾得好我自己,我瞧,我自己做的饭还行吧?”她强作笑脸,看的我心疼。

“行,当然行,我们家小东最棒了。”我摸她的头,夸奖她,眼泪滴到她头发上。

“老姐,坐下吃饭,尝尝我做的土豆丝。”她拉我坐下,拿筷子给我。

我夹了一口,混着眼泪吃下去,朝她竖起大拇指,她趴过来给我擦眼泪:“老姐,别哭,我行的,你放心去K城。”

“你读书的事我已经让姚姐帮你找学校了,她说肯定没问题,凭你的中考分数,保证给你找所好学校,平时住校,星期天回家住一住,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要不找姚姐和玲玲姐都行。”

我嘱咐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嘱咐她,一直跟她说到十二点多,抬头一看钟,忙催着她去睡觉。

她洗洗睡了,我坐在沙发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大张着双眼看着窗外的天色从黑暗到发光。

“老姐,你一夜没睡?”小东揉着惺松的睡眼走进客厅问我。

我回头看看她,招手让她过来。

她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我摸着她的头发,开口,声音嘶哑到让我觉得说话都很吃力:“东东,老姐跟你商量件事,老姐想把房子卖了,拿钱给小宇治病好不好?虽然说你姚姐姐和玲玲姐都说会借钱给咱们,可人家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赚钱都不容易,咱不能白拿人家的钱是不是?再说了,小宇这病需要的钱也不是一点半点,也不能总是借人家的对不对?”

她抬头伸手擦着我脸上的眼泪:“老姐,我都听你的,你说卖咱们就卖。”

听了她的话,我努力忍着的慢慢流淌的眼泪变成急雨哗哗的往上淌。我把她抱紧,跟她发誓:“东东,姐向你保证,等治好了小宇的病,一定会再买一所又大又好的房子,我们一起住在里面。”

她抱着我,脸贴着我脸,小小的身子轻轻颤抖着:“老姐,我一定要好好念书,考个名牌大学,找份好工作,赚很多钱,到时候,我养你和小宇,保证不让你们再受苦了。”

“好啊,那我们一起加油,努力实现理想好不好?”我说道。

“老姐,我们对手指摁手印!”她拉过我的手,把我们的大拇指和小拇指对在一起。

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放下她,过去开门,是郑玲玲,提着早餐走进来。

“呀,东东,起的挺早啊,怎么不再睡会儿,这几天在医院一定累了吧,瞧瞧这小脸瘦的,快去洗把脸,姐买了你爱吃的三鲜包子。”

郑玲玲拍拍小东的脸,笑道。

小东叫了声姐,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郑玲玲却把我拉到门外,关了门,郑重其事的脸问我:“顾小北,你真的要养这两孩子?你可想清楚了,小宇的医疗费用和小东将来的学费,不是小数目,累不死你!”

“我能怎么样?我有选择吗?难道扔下他们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我朝她摊手。

“不是,我是说哈,他们还没成年,现在送福利院,人家还收,他俩这情况……”她还要说下去,我挥手打断她:“郑玲玲,他们不是孤儿,他们还有我,还有小南,我自己的弟妹我自己养,拆了我骨头也要自己养。”

“说这话之前就知道你这犟种非说这样的话!”她瞅我一眼,从兜里掏出张卡来递给我:“这是秦姐留下来的卡,里面有二十万块钱,还给你。”

“这都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我不要,我有钱,放心吧。”我不肯要。

她瞪眼,把卡硬塞我兜里:“怎么,瞧不起我呀?还是朋友不是了?告诉你,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这几个月网店赚的,还有十万块钱是我和阮朗给你的,你说我这人吧,平日也不好存个钱,赚一个花两个,早知道这样,就多存几个了,我开店这两年也赚了不少钱,就是没存多少,这不,还要人家阮朗帮忙给了七万呢。”

“跟小阮好好处,冲这事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保证会对你好的。帮我谢谢他,这钱我一定还的。”我不想跟她推辞,收了银行卡。

“这就对了,走,回屋吃早饭。”她推开门,走进来,门一开,小东从门后跌出来,撞到她身上。

“东东,干嘛呢?”郑玲玲抱住她,叫一声。

“没事,刚想开门叫你们吃饭,没想到你突然开了门,这不晃了一跟头么?”小东解释,声音抖抖的。

我的心开始疼,怕她听到了刚才郑玲玲说的话。

吃过早饭,去医院,小宇正好醒过来,我进去看他,他朝我笑,说自己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我强忍着眼泪跟他说了几句话,护士便催我离开。

“宇,没事,住几天院就好了,别害怕,姐就在外面守着你呢。”我对他说。

他朝我眨眼,微笑脸:“放心罢姐,我好好的呢,快走吧。”

走出病房,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回家找房产证去房产交易中心打听卖房子的事。

一打听倒让我心中更是窝火。

房产证写的是我妈的名字,我要是想卖,必须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才行,要过到我名下,必须得我妈的直系亲属签字同意才行……

一圈子绕下来,差点把我绕晕,算一算,就算我那薄情的舅舅肯签字,要想把房子卖掉至少也得半年,根本就耗不起这时间!

无精打彩的回到家,小东却不在家。我急的跳脚,正寻思她会去哪里,会不会听了郑玲玲的话走了的时候,她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书包,脸上的表情挺开心的。

“臭丫头,你去哪里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骂她。

她朝我举举手里的包:“老姐,我去找二姐,她给我们的钱,二十万!够你带小宇去K城看病的吧?”

我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两天凑钱,我完全把小南排除在计划之外了,虽然想着有时间去医院看看她,可比起凑钱给小宇治病来,好像并没有多挂记在心上。这让我很是有些愧疚。”老姐,我知道你不想要二姐的钱,我跟二姐说了,就算我借她的,等我毕业赚钱了,这钱我还她。“小东见我不说话,面色怯怯的,语气胆怯。

我接过她手里的书包,展颜微笑:“拿着就拿着吧,小宇也是她弟弟,她出一份钱原也是应该的。”

小东听我这么说,方才又欢喜起来,搂着我脖子问:“我想跟你们一直K城好不好?等开学了再回来上学。”

我心知强把她留在这里她也不安心,不如带她一起去,便答应了她。

她拿回来这一书包现金放在家里我不放心,便告诉她,赶紧吃个午饭,我们一起到家门口的银行把钱存卡里去。

午饭还没吃完,外面传来震天动地的敲门声。

我以为是郑玲玲,手里捧着饭碗过去开门,边嚷道:“听见啦,敲的山响,要债的呀?”

门打开,露出黄国祥那张恶心的脸来!

“哟,大姨子,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是要债的上门啊?”他一张嘴,说的话更让人恶心。

“什么意思?”我沉下脸来问。

“什么意思?大姨子,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家那小崽子刚从我那儿偷了二十万块钱回来,你不是不知道吧?”他唾沫星四溅,大声嚷嚷。

“你胡说,钱是二姐给我的。”小东在我身后,委屈的叫道。

“你二姐给你的?真好笑,她一个孕妇,在家呆着,一毛钱不挣,她上哪儿弄钱给你?分明是你偷的!”黄国祥冷笑。

“老姐,他胡说八道,这钱真是二姐给我的,他赖人!”小东扯着我的胳膊,大声哭起来。

“小东,不哭,把钱拿来还给他。咱不要他的。”我对她说。

“钱又不是我偷的,是二姐给的,凭什么还给他呀!就是还给他,也要他说清楚了,不是我偷的!”小东边哭边嚷。

“黄国祥,钱我会原封不动还给你,你这就跟小东道歉!我相信这钱根本不是她偷的,是小南给她的,我家孩子没那坏毛病!”我朝他吼。

他一声冷笑,伸手举着手里的手机朝我乱晃,“要我道歉?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现在就报警,咱们到派出所说理去!”

“报警就报警!我才不怕你,钱是我二姐给我的,又不是我偷的。”小东哭道。

“你二姐给的,好,好,我现在拔通她电话,你问问她,是不是她给的。”他拔通电话,摁下免提,那边传来小南的声音。

“你说,这二十万块钱是那小鳖崽子偷的还是你给的?”黄国祥对着手机问。

电话里传来小南断断续续的声音:“不,不是,不是我给的。”

“不是你给的,那是不是我给的?还是我妈给的?”他继续问。

电话里沉默半晌,又传出声音:“都不是,是她趁我睡觉的空儿,自己开抽屉拿的。”

“顾小南,她是你妹!你说这话不怕丧良心!”我怒火冲天,冲着电话吼道。

小东听她二姐这知说,“哇”一声放声大哭,抹着眼泪跑去房间。

“我就说她是偷的,大姨子你是要我报警呢还是私了呀?”黄国祥挂了电话,得意的晃着腿,开口。

“拿着钱滚蛋!”我把装钱的书包狠狠的扔给他,骂道。

他不接,闪身躲过,书包撞到对面的门上落到地上。

“大姨子,这是贼赃,我不能拿,你这态度是想公事公办是吧?那好,我这就打电话报警,把这小贼送进去关半个月!”他提起手机。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失声问他:“你究竟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