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什么条件,你说。”杜雨城平静的口气。
“海边的房子没过户前,休想拿走户口!老娘不能白养她!”我妈蛮横的说。
“我要户口是去办护照的,就是为了房子的事!”杜雨城依旧冷静的说道。
站在门外的我,却心生绝望。
我十四岁就辍学养家,这些年我养的又是谁?现在她竟然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这是我亲妈,是我亲妈陈美凤啊!
“房本儿要写她的名儿?想的美!要写就写我的,还有啊,让她再拿两百万补给小南当嫁妆,是她把小南害了!这钱应该给!”陈美凤抱着肩膀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我先写个保证书给你行不行?”杜雨城有些无奈的口气。
“保证书?你当你丈母娘是三岁小孩子啊?保证书!真有意思!什么时候房本儿改了名什么时候带着二百万现金过来拿户口本,否则免谈,赶紧滚蛋!”陈美凤恶声恶语。
“阿姨,我觉得这事可以商量,要不这么办,你们先搬到那边去住行不行?”杜雨城还在求她。
我进来拖他走:“不要求她了,不要了,我情愿这样跟着你,不要名份不要婚礼什么都不要……”
“贱人就是贱人!一辈子都是贱人!”陈美凤冲着我骂,唾沫四溅。
杜雨城双眸冒出火焰,提起了拳头。
“够了,杜雨城,她是我妈!走啊!赶紧走行不行?”我抱住他的双臂往外拖他。
他走出来,紧紧扯住我的手,下楼梯,与一行人撞个满怀。
“老姐。”提着大包小包的小东看见我,惊喜的叫一声,丢了手里的东西,扑到我怀里。
“哎,哎,都是顶级名牌,哎,哎,滚下楼了啊,这都是钱啊……”黄国祥追着滚下楼梯的包包飞快的下楼去。
小南倚着墙站住,硕大的墨镜挡住她大半边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现在也没心情看她的表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愿她不要后悔才好。
“老姐,我和小宇要去医院看你,可是妈妈不让去,我好想你啊……”小东在我怀里哭,我给她擦眼泪。
杜雨城走到小南跟前,伸手摘掉她的眼镜,盯着她的脸。
她把脸调到一边,不去看他。
“南南,我跟你讲的,为什么一句都听不进去?你不小了,应该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果你真的认为你这么做是对的,那你就继续,不过最好在午夜醒来时,在能一个人面对自己的内心时,你能从心里对自己说一声,你是无悔的。”杜雨城低低的开口。
小南仰脸看着楼顶,一言不发。
黄国祥抱着东西走回来,笑的凛冽:“连襟,哎,我能这么叫了吧,连襟?有话进屋说,在这儿站着干嘛呀,多生分。”
杜雨城回头看他一眼,抡起拳头朝他脸上打下去,他怪叫一声,身子一歪滚下楼梯去。
小南还是那么站着,一脸冷漠,无动于衷。
杜雨城从兜里掏出把钥匙交到小东手里:“东东,这是哥家里的钥匙,如果不想住在家里,哥随时欢迎你和小宇过去住,你老姐一个人在家也挺冷静,有空过去陪陪她。”
小东把钥匙握紧流着泪点头。
杜雨城搂着我的肩膀,与小南擦身而过,走下楼梯,从黄国祥身上迈过,走下去。
走到楼下,他伸手过来给我擦眼泪,才发现我并没有眼泪。
“想哭就哭吧,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认为是正确的,别人未必会这么想,人和人的三观不同嘛,不必太纠结,她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他抱紧我,安慰我。
我不哭,只是心冷。
“杜雨城,我妈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是她亲生的吗?她怎么可以这么骂我,我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吗?我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养家,这些年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买过,我做错了吗?黄国祥欺负我妹,我报警有错吗?……”我伏在他肩头,喃喃的问他。
“没错,小北,你没有错,不要想太多,阿姨和小南的三观是自己形成的,与你无关,你看双胞胎,他们才是你一手带大的,他们都很好,是非分明,懂得感恩,懂得心疼你,你没有错,小北,没有错……”杜雨城的声音让我心安,让我心里的冷慢慢融化,他说我是对的,那我就是对的。我相信他。
他骑电动车载我回家,煲汤给我喝,讲一些他在国外有趣的事给我听,我慢慢被他治愈,靠在他怀里露出笑容。
“阿城,结婚以后我不想马上要孩子,我想去读书,我想考大学,我想把我失去的都捡回来。”我轻声说。
他吻着我的额头:“好啊,支持你,就当女儿养你了。”
“说正经话!”我仰头望他,被他用唇封住嘴巴。
我沉醉在他的吻里,竟然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还在他怀里,看见他幽怨的眼神:“顾小北,你能不能认真点,不要每次情到深处就睡觉行么?”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伸个懒腰:“只有在你怀里才可以睡的安稳,活了这许多年,每次睡觉都战战兢兢,怕一觉醒来没有工作,怕一觉醒来,孩子哪个病了,怕一觉醒来,生病了干不动活了,反正什么都怕,不敢让自己睡的多么好。”
他手指弹我额头:“得了,每次睡觉都沉的跟猪一样,我吻你都吻不醒。”
“这说明你那不是真爱之吻,真爱之吻连下了咒诅的睡美人都能唤醒好不好?”我笑道。
“来,让我们来一次真爱好不好?”他抱着我坐到他大腿上,吻我。
我骑在他腿上,双手扳过他的脸,朝他的唇深深吻下去,他嘴巴里味道很好闻,有股清新的柠檬味,让我贪恋,想再深一点的去探索。
“不好,顾小北,仪式感,你说的仪式感在哪里……”他喃喃念着,松开我。
“滚它妈的仪式感,我现在就想要。”我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的眼睛。
“不行,答应你的,要有仪式感,最重要的留在洞房花烛夜……”他边吻我,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行啦,国外长大的你,真的守身如玉吗?还这么保守?来吧来吧。”我说道。
他一个激灵坐直,神色不再恍惚,盯着我看,忧伤的眼神。
这眼神浇灭了我身上的烈火,我小心翼翼的给他把皮带扣好:“怎么了?说错话了吗?”
“嗯,说错了,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我的样子像个滥交的男人吗?”他捧起我的脸,认真的神情。
我咽口口水,滥交的男人又不会在脸上贴标签,这话问的我有些囧。
“在你之前,我没吻过任何女孩子,那天在路灯下情不自禁的吻你,是我的初吻,我们交换的是初吻。”他越发认真的神情。
我再咽口口水,有些悔恨,我真的是说错话了,可要是这样认输,岂不太没面子?
“你那小师妹呢?就你放在皮夹里的那个小师妹?”我努努嘴,指指他的裤袋。
他嗔怒的看我一眼,撅撅嘴:“你那天看过照片后露出那抹诡笑,以为我不明白吗?你明明认出了那个女人。”
“没有啊,你在国外认识的小师妹我怎么会认识?”我翻白眼,舔舔嘴角,嘴角有他留的口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甜。
他咬牙切齿,伸手掏出自己的皮夹子,甩到我跟前:“真的不认识?超模尤金女皇你不认识?你那天看到照片后那抹笑分明就是认出来了。”
“你那么有钱,泡个超模有什么稀奇,我认出来不代表她不是你小师妹嘛。”我摆弄着手指,胡搅蛮缠。
“死丫头,想要是吧,嗯,我来了,让你看看我这头野兽!”他怪叫一声,将我扑倒,重重的啃着我的脖子,叫嚣着要给我种一脖子草莓,让我没法出去见人。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我伸手去拿,他抓住我的手,呢喃:“扫兴,让它响吧,不管它。”
手机顺着我的手滑到地毯上,来电显示的号码是派出所的号码!我记得是因为我曾经进去过!
我一下子推开他,坐起来,接通电话。
“请问你是陈美凤的女儿吗?”对方客气的问道。
“我是,有什么事吗,警察叔叔。”我干涩的问道。
“哟,挺聪明的小姑娘,认识这个号码啊?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有点事想问问你,去你家你不在,你妹妹给的电话,你看是你来所里一趟,还是我们过去找你?”警察叔叔挺轻松的语气。
我浑身不自觉的抖起来,抬眼看看杜雨城,他正侧耳听着电话,见状,把手机接过去,一下子摁灭,丢到茶几上,笑道:“骗子电话也能把你吓成这样?真是个胆小鬼,警察办案是不会通过电话办的,社区讲座你没去听过吧?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停止发抖,紧紧抓住他的手,失了声:“杜雨城,不是诈骗电话,是真的,是派出所的电话,我认识这个号码。”
“号码是可以伪装的,瞧把你吓的,来,到我怀里来,我安慰安慰你,派出所找你我还相信,你说刑警队找你干什么?打那王八蛋那一拳也犯不上让邢警队插手吧?他们是管杀人放火大案子的。”杜雨城笑道。
我心稍安,转念一起,又一下子跳起来:“难道把他打死了?我们走的时候,他还躺在地上没起来。”
“瞎说,我看的清楚,他没事,还能动呢。”杜雨城语气轻松,眸光却溶进些紧张。
“阿城,我们一起去派出所说清楚。”我起身穿衣服。
“不要吧,万一是诈骗电话,那多糗啊!不被警察叔叔笑话死?我不去。”他缩到沙发里。
门铃忽然响起来,又吓我一跳!冲到门口,看见门禁系统显示屏上晃着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
“阿城,快跑吧,他们,警察找来了!”我扑到他怀里,惊惧的颤声道。
他深呼一口气,拍拍我肩膀,笑的勉强:“怕什么!做过了就不怕承担,顾小北,你记住了,万一我真的进去了,你就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要等我,我会祝福你的。”
“你说什么呀!你不会进去!你要是真进去了,你坐多久牢我等你多久!”我搂住他的脖子,泪眼婆娑。
他哈哈笑一声:“说的跟我就要坐牢似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或许只是查户口呢?开了门再说。”
他搂着我,走到门边开了门。
须臾工夫,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他理理头发,过去开门。
“先生,请问,顾小北在这儿吗?”警察叔叔掏出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客气的问。
“不关她的事,有事问我好了,人是我打的。”杜雨城面色些许苍白,急促的说道。
“怎么?你小子还打人啦?打死人了吗?那一会问完了顾小北的事情,你跟我去局里自首去,这一起不完又来一起,真是忙啊。”警察叔叔摸摸头,苦笑道。
“啊,没,不是,我,请进,你们请进。”杜雨城朝他们举个躬,招呼他们进门。
我站在沙发边上,拘谨的打个招呼。
“你就是顾小北是吧?”警察叔叔自来熟,在沙发上坐了,望着我笑道。
我点点头,想来面色不好看。
“坐,坐呀,别紧张,我们就是来了解点情况,没别的事,不用紧张,坐下说。”叔叔的声音如春风拂柳,稍稍缓解了下我的紧张,我在沙发上侧身坐下。
“我们是想来了解下你母亲陈美凤的情况的,望姑娘如实相告。”叔叔又开口。
我点点头,惊讶的望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你妈妈她认识一个叫梁根柱的男人是吧?”叔叔开始问,杜雨城坐到我身边,握紧了我的手。
我点点头。
“能跟我们说说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你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他的吗?”
我吐了口气,紧缩的心放松下来,看样子是那个梁根柱惹了什么麻牵扯到我妈,刚才真的要被吓死了,我连陪杜雨城去死的心情都准备好了,原来是虚惊一场而已。
我斜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他,他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对面的警察。
顿时觉得心里好暖,握紧他的手,把我知道的我妈跟梁根柱的事都说了出来。
警察叔叔听完,感谢了我们一声,起身离开。
“叔叔,我妈真的不知道他欠了很多债,我妈是被他骗了,她是无辜的。”
警察出门前,我又强调了一遍。
叔叔很友爱的朝我笑了笑,挥手走了。
杜雨城把他们送下楼去,好一会儿才回来,面色沉重。
我本来松弛下来的心又一下子抽紧,抓住他的胳膊问:“出了什么事?”
“小北,梁根柱他死了!死在他自己的饭店里。”杜雨城回我。
脑袋里一阵短路,我晃了晃。倒在他身上。
“小北,你没事吧?到床上躺会儿。”他抱住我,心疼的声音。
我手撑着他的肩膀站直,勉强自己笑了笑:“没事,一个混蛋死了罢了,该高兴才是,要是这世上的混蛋都死了才好呢。”
“对,说的对,要是这些混蛋都遭天谴了才好,我们省心,警察也省心不是。”杜雨城拥着我在沙发上坐下。
“小北,你不是要我推荐几本书你看吗?我列了个单子,你看看,满意不?”他拿出他的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把头凑过去,看了看,点头:“很好啊,就是太多了,你是不是现在就嫌我没文化了?一下子推荐这么多,想累死我呀,我一天看一本,也得大半年吧?”
他拧起眉毛,唉声叹气:“又曲解我的意思,真是愁人!你让我多推荐几本嘛,又不是让你全部都看。”
“说说就不高兴啦?玻璃灯。”我朝他翻翻白眼。
“以后不准再说我嫌弃你的话!当心我变成大灰狼吃了你!”他做鬼脸吓唬我。
我展开手掌糊到他脸上,笑:“你要是大灰狼,我就是专门对付大灰狼的小红帽!”
“小红帽?小红帽不是被大灰狼吃了么?”他得意的笑。
“我是黑化了的小红帽,大灰狼被我放在锅里煮了。”我摇晃着双手,笑着回他。
他的神情却是一凛,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挠挠额头,问:“大灰狼被小红帽煮了?你小时候你妈这么给你讲的故事吗?”
“她哪给我讲过故事呀,这故事还是我给她讲的呢,小红帽把敲门的狼外婆诳进屋,骗她喝了加安眠药的糖水,趁它昏睡把它丢进锅里煮了,多加几把柴,煮的烂烂的,用来喂鸡喂鸭,鸡鸭下的蛋又大又香,买了个好价钱,然后小红帽拿着这些钱去了城里,买了一间大大的坚固的房子,从此幸福的生活下去了。”我把我编的黑化的小红帽故事讲给他听。
他冷不丁打个寒噤,抱紧我,声音有些失常:“这故事你哪里听来的?什么时候讲给阿姨听的?还在谁面前讲过?”
“怎么啦?编的一个不正经的故事罢了,忘了什么时候讲给我妈听的,有好几年了吧?”我推他,笑起来:“你胆子还真是小,听这种小故事都害怕呀?不就煮了一条大灰狼么?”
“你干嘛非要煮了它呀,打死它,砍下它的头不更好?”他有些沮丧难过的回我。
我心里有些不安,声音发虚:“杜雨城,你有事瞒着我吧?我说把狼煮了,那是因为看了部韩剧,那里面讲有个男人把人杀了,煮熟做成了鸡饲料,警察没证据,明知道是他干的,却不能抓他。正好跟我妈闲聊,就添油加醋的编了个故事给她听,好几年以前的事情了,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好奇问问。”他搓着我的胳膊,嘘一声,搂着我站起来:“去阳台做个运动,刚才明明有个上好的运动,却被警察叔叔给搅和了,去阳台做个露天运动补上好不好?”
我朝他翻个白眼,跟他走去阳台。
这房子是全景阳台,有一半被他装成了全透明的健身房,运动的时候,可以面朝大海,看着海上的风景,真的很好。
“我们一起骑单车。”他抱起我,把我放到车座上。
“开玩笑,这么小的座位,又没有后座,怎么一起骑啊!”我喊道。
他跨坐到我身后,笑起来:“傻丫头,骑运动单车哪有坐着的,跟我一起来!”他从后面抱着我,头隔在我肩膀上,把我的脚放到前面的车把子中央撂着,自己却用力的蹬了起来。
“你自己运动啊,拿我当摆设这是。”我苦笑道。
他吻着我的脖子,蹬的越来越慢,断断续续的跟我说:“小北,我们一起去美国吧,要不去新西兰也好,离开这儿,去一个新地方过新生活好不好?”
“杜雨城,我可以吗?英语二十六个字母我倒是个个认识,可它们组到一起,就完全认不出来了,我去国外能干嘛?顶替张姥姥的位置,给你做保姆吗?”我轻声问他。
“你这么聪明,学起来一定很快的,国外也有很多华人,未必要精通英语才能出国的,答应我,跟我一起走,好不好?”他摩挲着我的脖子,吻着我的耳垂,动情的说道。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走,当你的保姆也好,你跟我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我被他说动,应着他。
“我想办法从阿姨那儿要出户口本和身份证,实在要不出来,我也不纠结了,托人给你重新补份户口,我们一起离开,越早越好。”他抱紧我,春风拂过大地,让万物复苏解冻的治愈的声音对我说道。
我沉醉其中,心中却滋生出相当不好的感觉,我妈绝不是牵扯到梁根柱欠债的案子里这么简单。
杜雨城一直不是个逃避问题的人,可这一次,他不想解决问题的办法,却是想跟我一起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