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杨小靖在旁边尖叫,我下手越发狠,要知道我虽然是女人,可从小做惯了体力活,力气并不小,打个斯文败类还是绰绰有余。

我正打的欢,头发突然被拽住,人朝后仰去,被我压在身子底下的男人得以翻身,掐着我的脖子将我逼到墙角去挥拳朝我脸上打来。

我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身后传来二妹的怒吼,然后打我的男人身子晃一晃,头上流了血,瘫软在地。

美女尖叫声停止,一屁股蹲坐到地上,呆子一样。

我神智清醒无比,夺下二妹手里的酒瓶子,把她用力推进屋里去,关上了门。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杨小靖恢复了理智,大叫大嚷,拿出手机摁号码,我猜她是要报警。

果然,不大一会儿,陈岚刚刚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楼下就响起了警笛声儿。

二妹在屋里拼命拍门哭喊。

“闭嘴,没你的事!滚回房间去!”我冲着防盗门怒吼一声。

“贱人,等着坐牢吧!”杨小靖在我耳朵边叫唤。

警察走上来,客客气气的把我们带到了派出所。

大过年的,到处都放假,派出所却挺热闹,喝酒闹事的,打架斗殴的,小小的屋子里倒是聚了有十几号人。

“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消停点,这大过年的就图个喜庆,你们倒好,打架打的头破血流的。”

警察叔叔痛心疾首的教育着我。

我嘘口气,毫无悔恨的觉悟。

这一架倒把我的心情打的无比轻松。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要被拘留,可看见那渣男被我揍的猪头一样的脸,真它妈的痛快!

警察叔叔好心想放水,问我们是自己解决还是怎么的。

“抓她,抓她去坐牢,把我男朋友打成这样,不能饶了她。”杨小靖指着我,张狂的嚷嚷着。

“你们可是想好了,真要走法律程序?”警察叔叔又问一遍。

杨小靖态度坚决的点头。

我的眼神瞟向她旁边的陈岚,那丫的正双手抱着头,一付不管不问的状态。

“你,先说究竟是为什么?”警察叔叔认真起来,伸出手指指着我,开始做笔录。

笔录倒了一多半,我马上要说完事儿,警察被人叫出去,十几分钟后又进来,朝我挥手:“走吧,走吧,一群毛没长全的小屁孩,成天找麻烦,家长都怎么教育的。”

“呐什么?不用拘留啦?”我问他。

他把眼瞅我:“怎么滴,你还挺想进拘留所住两天?以为那是旅馆还是饭店?”

“不,不是,谢谢叔叔,谢谢!”我忙朝他拱拱手,走出房间。

杜雨城在门口等着我,脸上的神情让我摸不透他究竟是平静还是难过还是愤怒。

“太阳很好哈?”我抬头望天,露出笑容,没话找话。

他两只爪子伸过来,摸摸我的脸,喉头动一动:“这脸是被他们打的?”

我往后避一避,语气傲娇:“那你是没看见他们俩,比我难看多了。”

“回家,我帮你敷敷。”他搂住我的肩膀,下台阶,一句废话也没有。

“小杜,你看这个事……”身后传来管处长挺柔和的声音。

杜雨城搂着我转过身,管处长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走过来,身后跟着杨小靖和陈岚。

杜雨城微微耸了耸肩膀,放开我,慢慢走过去,掠过管处长,走到陈岚面前,突然出拳朝陈岚脸上打下去。

没有防备的陈岚一下子被击倒在地!就算他有防备,我想也无济无事。

“小杜,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管处长扯住杜雨城的胳膊,气急败坏的嚷着。

杜雨城拍拍手,冷笑:“管阿姨,如果你们想让警察管这事,那连我一块儿算上,要是觉得这一拳够不上刑事案,那我就再来一拳!”

说着,举拳又要打,杨小靖尖叫着把陈岚护到身子底下,管处屈着腿拼命拽着杜雨城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小杜,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话,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

“管阿姨,没什么好谈的,要怎么样随你们的便,不过我就是要告诉这小子,要是再敢碰顾小北一根汗毛,我要他狗命!”

杜雨城冷淡的说道,过来扯着我的手,大步流星朝街上走去,拖的我踉踉跄跄,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

二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揪住我的袖子,抖抖索索的哭着开口:“姐,你没事吧?”

“整个一个二楞子,徒手打两下就得了,得亏你平时吃的少,没力气,下手不够狠,否则这一酒瓶下去真把他打死了,可怎么整?要你姐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哈?”我扇她一巴掌。

她嘤嘤的哭,哭的我心疼,正想开口安慰她两句,杜雨城倒抢先我一步开口了:“南南,打的好,做人处事就要干脆利落,别跟你姐似的,黏黏糊糊不清不楚,吃亏的净是自己。”

“你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这不是撮火么?出了事你能替她担责啊!”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他就去了。

“哥,刚才你也好威武!真解气!”二妹朝他竖起大拇指,小小的脸上一脸仰慕之色。

我看看走在右边的他,再看看走在左边的她,这两货怎么这样?还要不要温柔善良,纯朴忍让的好品格了?睚眦必报有什么好处?怨怨相报又何时能了?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二妹去厨房做饭,杜雨城拿创可贴要给我贴脸,我打开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你说,这祸是不是你惹出来的?找人家要钱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叫我找人家要钱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借钱要还的道理吗?”他还振振有词。

“那你当初要借给他干嘛?”我翻他白眼。

他叹口气,捏下巴,绝望的口气:“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这不都为了在你面前撑点场面么?顾小北,也真是怪了嗨,我这人从小到大一直不爱显摆什么,其实小时候在国外念书吧,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十几岁就打工赚生活费,向来觉着我爸的财产跟我没啥关系,可自打那天晚上见了你,突然这一切就都变了,我怎么就这么爱在你面前显摆我有钱有学问且霸气有本事呢?你这人有毒,能让人变坏。”

我闪着我无辜的双眼,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我爸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恶魔,善良的人不会把它放出来害人,而恶人却纵容它出来害人。

看来这话是真的,不是骗小孩子的。杜雨城这是找个借口释放了心中的恶魔,却把这罪过栽到我头上!

“这一架打的,虽然痛快解气,可把钱也打没了,心疼。”想起他借出去的钱,我心疼起来。

“钱是贱种,越花越有,放心,有我在,钱不是问题。”他胸有成竹,扳着我的脑袋硬是把创可贴贴到我脸上,上下左右打量一番,露出笑容:“这就放心了,毁不了容,还可以看。”

“你们俩个能不能不腻歪了,吃饭!”二妹从厨房探出头,不友好的喊道。

“双胞胎还没回来,等等他们。”我说。

“那杜哥你先吃,下午还要上班是吧?”二妹过来,拉着杜真城去餐厅,温柔可人的小声音:“哥,我炒了个竹笋,你上次不是说最喜欢吃清炒竹笋的么?快尝尝好不好吃……”

坐在沙发上被冷落了的我,心生不愤,明明是我拼死夺下她手里的酒瓶子,替她承担过错,她这是不是搞错报恩对象了?

双胞胎又打电话回来说不回家吃饭,气的我红眼珠子蓝眼毛,要不是杜雨城溜的快,我一拖鞋底子拍死他。

都是他给的那两个臭钱惹的祸!

二妹睡了个午觉起来,说是到同学家一起做习题也走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闷又冷清。

我不禁又悲从中来,一没学历二没手艺的我,怕是再也不能找到比公交车司机更好的活计了。

我想我也该收拾收拾心情,打个工厂打工去,总不能一天到晚这么待家里,存折上钱的数目让我心生余悸,不敢有一丝懈怠。

况人家杜雨城也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有觉悟,用了人家的钱,就要还人家的债,我可不是个赖账的人!

电视放着我喜欢看的韩剧,一点也提不起看剧的兴致,无精打彩的想着这两个月发生在我身上的狗血事儿,越想越心烦意乱,没个分寸把握。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我正想的脑壳疼,昏昏欲睡,打着呵欠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位有点眼熟却很陌生的大叔。

大叔着装整洁,头发锃视,神情和蔼,让我顿生好感。

“叔,有事吗?”我亲切的问他。

“顾小北是吧?这么快就不记得我啦?”大叔伸手搔搔额头,笑道。

内存飞快的转了一圈之后,我尴尬的笑出猪叫声,红着脸请他进来说话。

他走来,在沙发上坐了,四处环顾着,直到我把泡好的茶捧给他,他才收回目光盯着我。

“杜先生,有事只管说,我听着呐。”我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拘谨的开口,有些紧张,话说我这也算拐带人口吧?好好把人家儿子给弄家里来,不回去了!一看见他,我这心里就自觉有点理亏,对不住人,气势上先输一截了。

他呷口茶,嗯一声,点头:“怪不得阿城喜欢你,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茶,你也喜欢这个?我就不爱喝,一股青草味儿。”

“那我给你换一杯。”我脸发烫,起身要去换茶叶。

“不用了,跟他妈过了二十多年,虽然不爱喝,也喝习惯了。”他告诉我。

我又手足无措的坐下。

他这次来不像在医院里那么嚣张跋扈,一付成功商人的派头,让我摸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

“小北呀,你过来,给你看张照片儿。”他放下茶杯,伸手招呼我。

我走过去,看他掏出钱包,打开来,抽出张黑白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如果不是照片上有字,还是黑白的,我真以为是我开了八百倍美颜照出来的照片。

我,就是这照片的劣质低配版!

“这是阿城的妈妈,我的前妻,你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留恋你吧?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看了这照片之后,一定会排斥跟他在一起的,有种罪恶感嘛。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他爸爸沉重的开口。

我把照片还给他,确实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罪恶感。

“小北呀,阿城妈她是因为受不了治疗的痛苦自杀死的,她死的那天,阿城正在参加毕业考试,因为这件事,他一直不肯原谅自己,觉得妈妈的死都是因为他的疏忽,如果那天他不去参加考试,妈妈就不会死。也正因为如此,回国之后遇到你,就一点抵抗力没有,完全陷进去了。”他爸爸越加沉重的口气,听的我都要抑郁了。

“杜先生,你什么意思就直说吧,这样拐弯摸角的,我读书不多没文化听不懂。”我吐口气,大咧咧的开口,不想跟他绕弯子。

他从钱包里抽出张支票放到茶几上:“小北,离开阿城,让他回家,我需要这个儿子替我承担家业,我的岁数越来越大,精力也越来越不济,只想早点跟小老婆去新西兰过两天舒坦日子,杜家一大摊子事都是他应该挑起来的,他生是杜家的长子,不能够逃避。”

我咽口口水,心里疼的要命。

按惯例,如果遇到这种事,我这个岁数的少女应该站起来,义正辞严的指责他爸不要干涉孩子的爱情。

可轮到自己身上,看过的那些关于如何守护爱情的桥段却全都风干在记忆里无法启封,我的屁股被强力胶水粘在沙发上抬不起来,喉咙也发紧,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想想杜雨城跟我撒的那些娇,我自己都脸红。

我说他有恋母情结并没有说错,只是搞错了对象而已,也怪不得那天我一说这个话题,他竟然发那么大的脾气,把我家地板都砸坏了。

“小北,老实说,并不是我杜天峰看不上你这个人,而是你并不符合做我们杜家儿媳妇的标准,阿城现在还不成熟,又在国外长大,没有接触过国内生意圈里的人,这已经很吃亏了,其实像他这样的孩子,早晚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以便巩固家业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韩剧,我觉得继承者们那部剧相当不错,有些事演的很真实,阿城他是家里的长子,没有像小儿子一样选择媳妇的权利的,我拼博了大半生挣来的家业也不能没有继承人是不是?”

他爸爸晓之以理,我觉得我要被他说服了,继承者我看过,哥哥跟他真爱的女友分手那场戏我也记得。

难道我也会有那样的下场吗?电视剧不都是假的,编出来的吗?每部剧明明都写着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的呀!

“小北,你好好考虑下,我不会逼你现在就做决定,如果你收下这张支票,我就当你答应了,大家皆大欢喜,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跟阿城继续谈下去,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的态度,绝不会接受这样一个贫穷家庭出身的女孩子作我的儿媳妇,你要知道,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得不到长辈祝福的婚姻根本就继续不下去。”

他爸爸严肃的说完,站起来,提提西装,礼貌的朝我点点头,昂首阔步的走出门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该想什么,竟然探过头去瞧了茶几上的支票一眼,呵!数字后面的零看的我眼花缭乱!

这是我生平头一回见着支票这东西!还真是稀奇,听说有空头支票这一说,也不知道杜雨城他爸给我的是不是空头支票。

我走过去,拿起那张支票,瞅了又瞅,弯腰开抽屉找了个塑料袋,小心翼翼的将它装好,重新塞进抽屉里,然后四仰八叉的躺到沙发上,两眼望着发了霉的屋顶,笑出声来。

人生就是这么有趣,而人总是这么让你出乎意料。

我爸最后一次带我上山的时候,边走边跟我说,人是这世上最残忍无情的生物。我还不信,一直都不信,现在也不信。

可我不信,并不代表人就不是这样一种残忍无情的生物。事实上,确实是的。

每个人都残忍无情,包括我,包括杜雨城,包括所有人。

我对刘博残忍无情,杜雨城对窦启明费婷婷残忍无情……

我们用我们自己的喜好区分着好人坏人,然后用最残忍无情的手段对付着我们认为的坏人。

每个人都一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而不是施虐者。

我的感慨还没有发完,敲门声响起来。

我过去打开门,又看到他爸爸严肃的脸。

“还有什么事?”我问他。

“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了,本来这件事才是我今天过来的目的,可说到阿城,我就把正事给忘了。”他爸略尴尬的模样。

“进来吧。”我回身走回来,淡淡的对他说道。

他没进来,在门口站着,推着防盗门,开口:“关于杨小靖的事,他爸爸打电话给我,说阿城为了你,简直是非不分,狠狠揍了靖儿的男朋友,就为了让他们家不要告你非法伤人。是有这事吧?”

我哑然失笑:“杜先生,你们有钱人真有意思,儿子闺女都成年了,还兴找家长告小状这一套啊?养的这都是巨婴嘛。”

“小北,尖牙俐齿没什么好处,这种事都是大家互相给面子,如果杨家不看在我们有生意往来的份上,真的追究起来,我儿子是要陪着你坐牢的你明不明白!”

我噎住,认输闭嘴,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我就是放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是得着机会蹦跶几下,也不过是白蹦跶,净给人家看笑话了。

“如果说这件事之前,我对你们的交往还抱着观望的态度的话,那这件事就是我决定找你摊牌的导火索,我不能让我儿子就这么被你毁了是不是?”他爸越发认真老练,说出的话让我没办法反驳,甚至都没办法开口回一句。

“还有事么?”我问他,虽然我没办法反驳,可这是我家,我有权利关门没见他倒是。

他摇摇,礼貌的告个辞,转身走了。

我坐回到沙发上继续看韩剧,进眼不进脑,心里乱成一团麻,盯着电话半天,咬咬牙,终于下了手。

刘博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兴奋的声音:“媳妇儿,啥事?这两天打电话给你一直不接,我正寻思去你家找你呢。”

“你现在有空没有?请我吃顿饭好不好?”我大言不惭的开口,心里有些羞愧,却强迫自己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跟他说清楚就好了。

“有,有,有空,你在家等着哈,我马上去接你,咱们去万达吃海底捞去。”刘博在电话里大声嚷。

让我觉得自己更不好意思,人真它妈的属贱的,明明有爱自己的人,且完全没有障碍,可以在一起,却楞是没感觉不想在一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念,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虐么。

我去洗手间洗把脸,抹了粉底和口红,真的气色好多了,不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有点厌恶,你说长成啥样不好,非要长的跟他妈妈有一拼,像他姐他妹他平辈人还好,像人家一长辈?真想去死上一死!

说来也奇怪,小时候我家人都跟我说,我长的不像我妈,你说这像我爸也好啊,结果特么的像人家的妈妈了!这叫什么事!

头一回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火锅,服务员友好的态度弄的我一楞一楞的。

“媳妇儿,想吃啥,只管点。”刘博豪气的对我说。

我愁眉苦脸:“刘博,你要挑个便宜点的地方,我还能跟你AA,这么高级的地方,我可A不起,待会儿吃完了,你可别心疼,你知道我食量大的。”

他嘿嘿乐:“随便吃,你能吃多少,难道还能吃过我?我舅今儿来我家串门儿,给了我一万块的红包,能吃十分之一算你厉害。”

我星星眼,羡慕的瞧着他。

他有个好舅舅,出手好阔绰!

“媳妇儿,我也辞职不干了。”

刘博边把涮好的食材往我盆里放,边笑道。

我呛一口,咳嗽。

“本来也不爱干,因为有你才坚持这一年的,你都不干了,我就更不干了,我跟我舅说了,跟他去K城做亮化工程去,他一直让我过去帮他的忙,我这不是一直没答应么,你说我这也老大不小了,该做点正经事了,今儿他来又提这事,我就答应了。”

刘博倒了杯橙汁递给我,接着说道。

“嗯,嗯,好啊,有机会到大城市去发展,当然要去了,你早该答应你舅舅的。”我把羊肉片塞嘴里,却吃了一嘴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