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没有反应过来的他,一下子石化当场。

我朝呆若木鸡的女孩子摊了摊手,走回餐厅。

我不悲伤,所有的愤怒也因为这一杯橙汁而化解,我只打算好好跟郑玲玲他们吃完这一顿饭,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忘记这一段耻辱。

可现实却又给了我狠狠一击,我一个中国人,确实不该过什么洋节,这个洋节不光剥夺了我对爱情的期翼,而且也剥去了我对善良的向望。

在郑玲玲不耐烦的大吼大叫里,我坐下来,吃面前的牛排,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杜雨城和几个打扮时髦的男人勾肩搭背的从餐厅的玻璃窗前经过。

搂着杜雨城肩膀,与他特别亲热的那个男人有张我想忘记却不能忘记的反派的脸!

刚进嘴的牛排噎在喉咙里,我握紧了手里的餐刀!

“我艹,顾小北,那不是杜雨城和王凯吗?他们俩认识?”郑玲玲指着玻璃窗外走过的男人,大声叫,一脸诧异。

我紧握着餐刀割牛排。

该死的牛排上竟然带着一块T型骨头,怎么也割不动,用力过猛,手一打滑,刚割下的一块牛排“噌”一下飞到对面坐着的男人的前襟上。

男人向后挺了挺身子,厌恶的皱皱眉头,头扭向一边,吐口气,起身离开。

“哎,哎,元朗,别走啊,说好一会儿一起看电影的……”郑玲玲追出去,另一个在坐的男人见同伴走了,朝我耸耸肩膀,也站起来走了。

这样真好,都走了才好,我吃过七十九块钱的自助,上的牛排都是最次的,今天不一样,他们点的牛排最便宜的那块也是二百八十八的,他们都还没开始吃,我可以一个人吃三块。

在我这么长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吃这么贵的东西,什么爱情友谊,对我来说,还是填饱肚子,多找几个兼职,多赚点钱才是正事。

我一个人吃完三份牛排,又把郑玲玲拿的一碗意面吞下肚去,郑玲玲才走回来,盯着桌子上空荡荡的盘子,面色惊讶。

“不好意思,全吃光了,肚子还不饱,反正已经付过钱了,我再去拿两块披萨。”我端着盘子走出座位。

郑玲玲咽了口口水,没有讲话,默默的坐下。

端着披萨走回来,郑玲玲一付悲天悯人的神情,我坐下来吃东西,边嚼边大声说话:“你怎么不吃啊?多好吃的东西,吃自助餐就要扶着墙进来,扶着墙出去是不是?”

她盯着我看,半晌,开口:“北北,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什么事,我没事。”我将手里剩下的半块披萨一起塞里嘴里嚼着,一开口回她,嘴里的渣子喷出来,喷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她叹口气,吮鼻子,起身:“那边有你最爱吃的冻虾,我去拿点过来。”

我伸手掩住嘴,努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我不饿,也根本不想吃,可现在除了吃,我找不到别的发泄的出口,我不能吼,不能叫,更不能打人,也不想哭,我无处发泄我的悲伤和愤怒。

也或许,我根本没有资格悲伤和愤怒,爱情是我咎由自取,至于友谊?我又不是聋子,又不傻,听不明白窦启明说的话。

我就是太贪婪,以为这世界会如我所愿,让我看到美好和光明。

现在就是我贪婪的结局!

穿黄呢子大衣的美女走到跟前,垂头瞧着我,依如郑玲玲一样悲天悯人的神情。

我真的不需要,真的真的不需要。

可她们显然不知道,她们觉得她们的同情心会让一个穷酸的人过的好一点,我是个穷酸的人我承认,可我真的不需要她们的同情心,这样让我一点都不好过。

“你是顾小北吧?我听我妈说起过你,让我跟你学习呢。”黄呢子美女开口说道,将我击的稀碎。她不知道我多么希望我是认错人,多么希望这世界再广大些,不要让我总是遇见不希望遇见的熟悉的人。

“你好,杨小靖。”我艰涩的开口跟她打招呼。

“我出来逛街遇上陈岚,大家都是同学,所以便一起逛喽。”她的声音真好听,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我抬头冲她笑笑,笑的应该不好看。

“小北,祝你们幸福哈。”她歪着头双手贴在脸旁边,作个胜利的姿势,给我祝福。

“杨小靖,你真是个好人,其实我跟陈岚没什么关系,刚才是我太冲动。”我努力装出波澜不惊的声音出来。

“那种渣男,活该,要是我,泼他的就不是橙子汁,而是开水。”杨小靖忿忿不平的又说道。

“杨小靖是吧?陈岚的女朋友啊?”拿冻虾回来的郑玲玲在她身后问道。

“啊?”杨小靖扭头看着她。

“坐下来一起吃。”郑玲玲招呼她,她咬咬嘴唇,看看我,坐到郑玲玲身边去。

我剥着冻虾看着她们俩默契的分着盘子里的食物,觉着她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见面。

“手机没电了,借我手机打个电话。”我对郑玲玲说。

郑玲玲把手机递给我,叉子叉了块切开的草莓给杨小靖,杨小靖客气的说声谢谢,接过去吃了。

盘子里有梨子、苹果、香蕉、芒果……,她没有问杨小靖要吃什么,却毫不犹豫的选了块草莓给她!

我没有打电话,翻开她的微信。

陈岚的别名躺在她的通迅录里,点开他的相册,最近三天的动态全部是和杨小靖秀恩爱,各种合照合种摆姿势。

“杨小靖,你和陈岚挺配的,该我祝福你们才是。”我把手机推给郑玲玲,屏幕上是杨小靖和陈岚抱在一起的合影。

她们俩个僵住,神情尴尬。

被欺骗了只能证明我是头猪,跟别人不相干,陈岚去找我的那天,细想起来,也并没有说爱我要跟我谈恋爱的话吧?

普通朋友也是可以借钱的吧?是我不自量力,硬要觉得跟人家谈恋爱的。

我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走出门去。

杨小靖在身后喊我,要追过来,郑玲玲拉住她,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郑玲玲了解我,这个时候的我,不想任何人在身边。

因为圣诞节,商场里装饰的好漂亮,各种霓虹灯闪烁,圣诞树,圣诞老人,还有就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和欢乐。

我绽开嘴角给自己微笑,虽然心疼,幸好时间不长,我可以很快割舍,只不过用一万六千块钱买了个教训,那就是永远不要相信男人!

我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在我九岁的时候,有个男人让我在山脚下等他,带我一起回家,可他失言了,他从山顶上跳了下去,回了老家,把我一个人撂在风雪交加的野地里,让我的生命从此之后一直处在那样的寒冬中。

我就不该再相信男人!

气恼充斥着我的头脑,让我失去方向感,找不到出去的路,来来回回走了两趟,停在一个三叉路口,不知道该向何方。

对面的镜子里映出我的身影,红色大衣闪的眼睛疼,我把大衣脱掉,揉成团丢到一边的垃圾箱里,又继续走。

终于看到一处挂着厚厚棉帘子的出口,我随着人群撩帘子要走出去,却被一只胳膊拖了回来,将我耸到一边的墙角。

我仰头看着那张脸,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去里面坐下,我跟你解释。”杜雨城的脸被我打过泛了红,却好似没有反应,将我堵在角落里,正经的面孔说道。

这样的男人真好,真有趣,智商太高也有好处,至少不用费尽口舌去解释我为什么要打他耳光。

“你的外套呢?”他问,脱自己的外套给我披上。

我甩开,伸手去推他。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爸跟我爸是生意上的伙伴,也是老朋友,我们早就认识,可那天我真不知道是他在搞你,况且他就是那样一个烂人,我从来没把他当成朋友,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应酬。”

他展开双臂将我圈在他的身子里面,不放我离开。

我用尽全力推不开他,顺着墙壁滑倒,蹲在地上。

他把衣服硬披到我身上,拖我起来:“我送你回家,原本是打算在家里看孩子写作业的,可朋友非要我出来喝酒,有些应酬推不掉的,活在这世上,也不能把自己活成孤家寡人是不是?”

“杜先生,你实在是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管你的事?而且我还要感激你的,那天要不是你,我想我大概已经死掉了。这个人情我会记一辈子,要是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我欠你的。”

我说道,倚在墙上,头有些晕。

“我现在就用着你,你一定要万死不辞,听我的。”他盯着我的脸。

我咽口口水,恨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送你回家。我们回家再说。”他又来拽我。

我把身上的外套扯下来,塞到他怀里,笑一声:“杜先生,你严肃起来的样子真难看,还有啊,你真的是表错情,我不开心只不过是因为失恋了,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认不认识王凯,跟谁出来玩,和我有屁关系!我们很熟吗?需要这样拉拉扯扯去解释彼此的情绪吗?”

他听了我的话,慢慢松开扯着我胳膊的手,面色有些难过,嘴张张合合,没有发出声音。

我走出商场,外面寒意料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商城离我家不是太远,我打算一个人走回去。

冷意一阵阵袭进身体,让我忍不住抱起胳膊,打着寒噤。

我不冷,就算再冷,也没有那年冬天冷,这样的冷可算什么。

拐进幽暗的小巷,身后传来拖沓拖沓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杜雨城手里拿着外套,只穿着里面的衬衣跟在我身后。

他疯了。

可他疯不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见我回头看他,紧走几步,来到我身边,又试图将外套披到我身上。

我没有挣扎,任他所为,拉起他的手,仰头望着他,笑起来:“杜先生,你是不是很同情我啊?”

他喉头动了动,没有讲话。

“你去过动物园吗?看过笼子里的动物吗?是不是也很同情它们呀?同情我的感觉是不是跟同情它们的感觉一模一样哈?”我又说道。

他依旧不说话,垂头拽了拽外套,把我裹的更紧些。

“杜先生,天底下的穷人多的是,你同情不过来,也可怜不过来,我不过是其中……”我又开口,话说一半,被他突如其来的吻,把后半截话堵回了喉咙里。

他双手紧搂着我的腰,将我贴向他的胸膛,伏着身凶猛的吻着我,我开不了口,也挣扎不得,整张脸被他的脸挡住,他长长的睫毛扫着我的眼睑,让我睁不开眼。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都要模糊,他才抬起头,放开我的唇,却不放开我的人。

我试着把手从他的腋下抽离,想打他挠他扇他耳光。

可他却将我的双臂夹的紧,根本就动不了。

“你这个疯子!”我骂他。

他微微耸耸肩膀。

“放开我!”我挣扎,对他怒目而视。

他胳膊一使劲,将我抱起来,摁到路灯柱子上又开始吻我。

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这是我的初吻,本来想要留给最爱的人,却被这样一个根本不相干又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给夺走了。

他鼻子里的气喷到我脸上,弄得我满脸痒痒,我没办法推开他,他吻的深,我几乎要窒息,却慢慢感觉有热气进入身体,身体不再发僵,甚至有些暖。

他的舌头有些不安分,总想撬开我紧闭的牙关。

我有些恼,上下牙齿一开一合,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抽回舌头,鼻子吸口气,双唇吮住我的下唇,不放开。

我停止挣扎,由他所为。

感觉过了一整夜,天都要亮了,他才放开我,双手捧着脸,穿着粗气问我:“舒服吗?”

我去!我杀他的心都有!他竟然问我舒不舒服?

我抬起脚狠狠跺了他脚一下,撒腿往家里跑去。

他救了我两次,这一吻算是全都还完了,我想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我不想再看到他。

本来以为他只是我生命中的匆匆一瞥,过了那个雪夜就不会再见,现在可好,竟然要成为我生命里的永恒,以后的岁月若要怀念起初吻,就要想到他。

这个阴魂不散的臭男人!

“慢点跑,当心脚下。”他在我身后喊,喊声未落,我非常应景的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结了冰的地面上。

他跑过来,蹲到我身边,一脸嘲笑,摇摇头,打横将我抱起来。

“杜雨城,你是不是打算要我卖身报恩哈?”我望着那张邪气的脸,生气的问道。

“你是这么想的吗?也不是不可以,我是没问题,问题在你。”他毫不客气的回我。

这个人,就是不知道客气!

“那你和那些禽兽又有什么区别?”我又问他。

他咽口口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扬起笑容:“当然有区别,因为爱而睡和因为贪念而睡,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不要混淆在一起来说。”

“你那婚逃的怎么样了?那女孩原谅你了?”我残忍的问他。

他抱着我上楼梯,喘着粗气:“顾小北,你这种讲话的方式一定要改改,这不是个好习惯,习以为常了就更麻烦。”

我假装听不见,让他放我下来。

他不肯,直走到门口,才将我放下来,伸手撑着防盗门,垂头问我:“还冷么?”

我正要回答,防盗门从里面猛的打开,晃了杜雨城一跟头。

二妹一脸气愤的将一个打扮精致,妆容精致的女人推出门来。

“滚!”二妹怒喝。

我望着那女人的脸,陌生的脸。

那女人确实滚了出来,眼神没有瞧向我,而是盯着杜雨城,优雅的摊摊手:“窦姐告诉我,你在这里,我还不信,替你辩解,真的是打脸啊。”

杜雨城浓眉皱了下,不悦的脸色。

“爸爸犯了心脏病,进了医院,跟我去看看他吧,你不是不知道,他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年,对圣诞节最有感情。”美女又说道,声音清凉温柔,虽然是责备的话,却听不出责备的语调。

杜雨城轻轻的呻吟一声,眸光有些痛苦。

“我们的事以后再解决,我只希望你莫要因为我,怪罪爸爸,他真的需要你,杜氏企业也需要你。”美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杜雨城伸手捏着下巴,转身朝楼下走去,美女盯着他的后背一动不动。

他拐过下一层楼梯,不见了踪迹,美女方才转过脸,打量我一眼,露出傲娇的笑容:“顾小北,你挺能耐的,能把弟弟养成小流氓,勾引人家女儿的女人果然有两下子,雨城只是一时糊涂,待他清醒过来,你的下场一定不会好,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手,就算给他下了降头,也早点解除才是。”

我讨厌她说的话,她骂我我可以忍,可她骂我弟弟我不能忍。

“我要是给他下了降头,就是一辈子,他一辈子都不会清醒,下场不好的是你。”我冷冷的回她,不打算再听她说什么,揪着二妹的袖子,拖她进门,关了防盗门。

二妹在沙发上坐了,理着散乱的头发,瞅我一眼:“以为你找到了真心爱你的人呢,原来不过又是烂桃花,瞧你这脸色,焉不拉吉的,被人甩啦?”

我坐到她身边,头靠到她肩膀上,眼泪忍不住流下来:“顾小南,老姐真的被人甩了,其实也不能说是被人甩了,人家根本一直就没拿我当女朋友的,是我一厢情愿,我死皮赖脸,发白日梦呢。”

“你是说杜雨城?你没睡到他吗?我管着弟妹,给你机会让你睡了呀!”顾小南不满的抱怨。

我张大眼睛死盯着她,一时忘了失恋的痛。

这孩子怎么这样!

“哭什么!刚才那女人不是说他爸进医院了么,你赶紧跟着去看看呀!说不定人家就认了你呢。”顾小南推着我。

我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拽起来,伸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捂着脸,后退两步,对我怒目而视。

小东和小宇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到我身后,讶异的脸色,惊恐的眼神。

“顾小南,你给我记住了,不管我们活的多艰难都不能对这世界失望,更不能放弃自己,我们要凭自己的劳动吃饭,而不是老想着走捷径捞偏门!你可以羡慕有钱人的世界,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挤进他们的世界,绝不能用下流的手段做让人瞧不起的事情知不知道!”

我对她怒吼。

二妹眸子里净是愤怒,根本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我的心冰凉。

“老姐,二姐知道错了,再不敢了,你消消气。”小宇倒了杯热水,陪着笑递给我,边给他二姐使眼色。

我假装看不见,接过他手里的热水,低头喝了一口。

三妹走到她身边,扯她的衣袖,她恼怒的推开她,恨恨的瞅了我一眼,走去房间。

我的眼泪掉进水杯里。

别人给我的教训和耻辱我可以忍得住,可家人给的难过我却没办法承受。

“老姐,对不起,二姐她就是说说,不会真去做的。”三妹扯着我的袖子,哀求。

“回屋写作业去!”我吼她。

她瘪瘪嘴,一脸委屈的拉着小宇走了。

我跌坐进沙发里,捂着脸,泪水决堤。

外面传来敲门声。

不想开,不管是谁,都不想见。

敲门声执着的响着,小宇从房间走出来,惊惧的眼神看着我,挪到门口,开了门。

陈岚带着一股冷风走进屋里来。

小宇问候他一声,看我一眼,跑回房间,关了门。

“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把戒指还给我,酒后胡言乱语,惊着你了吧?”我冷冷的说道。

“北北,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你听我解释。”陈岚的表情看上去痛心疾首,无限懊悔。

我突然就想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他跟杜雨城不一样。

杜雨城注定跟我走不到一起,他也许也是注定跟我走不到一起,可他却承载了我对这人生所有的希望,他上的大学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至今在我的梦里还一直存在着。

他给我写的情书还关在我房间的抽屉里,不舍得丢掉。我向往那时候的我,毕竟那时候只有学习和他才让我觉得生命是如此可爱,世界是多么光明。

他见我不讲话,走到我近前,开始他的解释:“北北,我跟杨小靖是因为同乡才认识的,她一直追我,我都没有接受。可我妈的服装店倒闭了,根本没钱交学费,上学已经快半年了,学校告诫我,再不交,就要退学。

她知道后,没跟我商量,就帮我把学费交了。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借钱,借你的钱就是为了还给她。

我不想欠她的人情,不想再勉强自己去陪她。

今天是她约我,非要我出来陪她逛街,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跟她有任何瓜葛。”

他非常流畅的说完这段话,哏都不打一下。

我抬眼望着他,耸耸肩膀。

他吮吮鼻子,又开口:“北北,我说的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哥,你可留着我们家这房子吧。”小宇从房间探出头,笑嘻嘻的怼他。

我瞅他一眼,他嗖一下缩回去。

“北北,我真是这么想的,我欠她的不知道怎么还,可欠你的,我可以还,拿我这一生来还!所以我才会去找你,才会跟你说那些话,我真的没有骗你!相信我!”

他弯下腰,要拉我胳膊,我往后缩了缩,离他远点儿。

“北北!不信你可以问杨小靖!”他把手机递给我,是我买给他的那部千元机。

我心里苦笑一声,难道有两个陈岚?郑玲玲微信里的那个陈岚发朋友圈用的可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北北,我现在没有能力给你任何承诺,可我保证等我毕业以后,肯定会给你我能给你的最好的生活,相信我啊。”

他跪倒在我身边,手扶着沙发,声音真诚。

我咽了口口水,无言以对。

我不相信他,可抵不住我对曾经美好的向望以及对未来的期许,他现在读的这所学校对我的诱惑太大,大到我根本抵御不了他描绘的那虚伪未来。

我对他恨不起来,对杨小靖恨不起来,皆是因为我对那所大学的爱。

读那样大学的人,不该是坏人。

就算是坏人,也必是有非要坏的足可以说服世人的理由不可。

“你说你在乡下过圣诞的,傍晚还说乡下不过洋节,要早早睡觉。”我试着揭穿他的谎言。

他摇头,从衣服兜里掏出张车票:“因为杨小靖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打扰我,所以我才坐末班车回来的,这是车票,我没有骗你。”

他骗人真的有一手,连车票都准备好了。我心中解嘲的笑,却没法阻挡弥满满脑袋的想相信他的想法。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他变魔术似的从衣服里拿出个毛绒小熊递到我面前。

我看见杜雨城那只不值钱的戒指还戴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把戒指还给我。”我开口,无视他手里的玩具。

他把手缩到身后,摇头:“戴上了就是一辈子,不会摘下来的,除非你反悔。”

“陈岚别演戏了,我不会催你还钱的,你写给我的借条我弄丢了,还不还,随你便吧。”我生冷的说道。

“那我再写一张给你。”他认真的神情,从茶几的笔筒里拿了只笔,问我要张纸。

他的手机响起来,于是把笔放回笔筒里接电话,须臾面色发白,抖着嘴唇连声说好。

“发生了什么事?”我跟着他紧张起来,不等他放下手机,便问道。

“我妈出车祸,进了医院。”他哆嗦着回道,夺身出门。我跟着跑出来。

跑到楼下,他已经扬手叫停了辆出租。

不待他招呼,我自己便跟着他上了车。

跑进医院急诊室的时候,他妈妈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鼻青脸肿,腿上打着石膏。

“妈!”陈岚扑了过去,叫一声。

阿姨看看他,叹口气,嘴角露出笑容:“没事,妈妈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阿姨,我觉着你还是跟儿子讲实话,这伤可不像是摔的,明显是被人打的。”推着轮椅的小护士高声嚷着。

“被人打的?”陈岚抬头望着她。

“是啊,你瞧阿姨脸上这淤青,明显是拳头打的啊,摔哪能摔成这样!”小护士斩钉截铁的说道。

陈岚面色铁青的说了声谢谢,从她手里接过轮椅,将阿姨推去了病房。

我帮着他把人弄到病床上。

他妈见是我,朝我笑笑,说了声谢谢。

护士让陈岚出去拿药,我也想走,他妈却叫住我,笑着问:“小北,又不是头一回见,你怎么生分了?那天你可拉着我的手直叫我妈呢。”

我的脸发烫,眼神无处安放,杵在病床边,摆弄着手指,低声嘟囔:“阿姨,那不是喝醉了么。实在是太失礼,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儿子大了,谈个恋爱我不反对,只是他现在大学还没毕业,谈也是瞎谈,等毕业了工作稳定,买房买车,不得七八年?这些年可不好熬。”他妈语重深长。

“没有阿姨,不是这么回事,我跟陈岚,没什么,就是同学。”我赶忙澄清。

“嗯,阿姨也就是这个意思,先当同学处着,等八字有一撇再谈最好。”他妈笑着点头。

我正要开口,病房的门“嗵”一声被推开,忽啦啦涌进七八个男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高声吆喝着高美芬还钱,冲到床边来。

“你们干什么,这可是医院!”我挡在病床前,嚷道。

为首男人朝地上啐一口,伸手将我推倒在地。

陈岚抱着药走进病房,见状,把药往地上一扔,冲过来,朝那男人脸上就是一拳!

那男人骂一声,揪住他的衣领子,两人扭成一团,另外几个男人一起上前揪头发拽腿,将陈岚放倒,举着拳头朝他身上打去。

“别打,别打啊!”我爬起来去揪他们的衣服,根本无济于事。

有医生和护士跑进来,高声呵斥他们,病房里其它病人尖叫着往外跑,乱成一团。

他们把陈岚摁在地上足足打了有五分钟,医院的保安才赶过来阻止他们,同时外面响起警笛声。

那些男人推倒保安,朝爬在地上抱着儿子痛哭的高美芬放狠话:“贱人,明天再不还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

说完,便朝外面跑去。

保安追了出去,病床内才安静下来。

我过去扶她起来,她不肯,抱着陈岚失声痛哭。

陈岚展着衣袖擦着鼻血,爬起来,跟我一起将她搀到床上躺下。

“小岚,你走吧,不用管我,他们不会打死我的,打死我谁还他们钱。”她哭着嚷道。

陈岚坐在地上,拿张纸巾擦鼻血,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站到墙边摆弄着手指心里犯难。

“小岚,你现在就回学校,等他们散了,我还是乡下你三姨家,这事我自己抗,不用你管。”她擦着眼泪又说一遍,让陈岚走。

陈岚依然不吭气。

“陈岚,听阿姨的话,他们人太多,咱们惹不起。”我小声开口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们打人我倒是看见了。

“走?能走得了?你走一个试试?”陈岚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踮踮脚,朝窗外看下去,果然,那几个男人坐在外面不远处的路灯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几个警察走进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岚妈赶紧陪笑解释说,自家家务事,没什么大惊小怪。

“家务事?家务事把人打成这样?”警察皱眉指着他们母子。

“是啊,叔叔,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自己能解决,实在在麻烦你们了。”陈岚抢着回答,将我本来要说的话给挡了回去。

警察狐疑的盯了他们一会儿,沉声教训几句,又嘱咐几句遇事一定要报警的官话,方才离开。

“现在怎么办?”我傻傻的问他们。

陈岚走到窗前,朝下面望了望,扭头望着我,哀求的语气:“北北,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下去看看那帮人走了没有,要是没走,帮我问问他们缓两天再还他们钱行不行?”

“好。”我答应着,跑出去,刚跑出医院门口,打人的那几个男人哄一下将我围住,嬉皮笑脸,说着下流话:“小妹妹,你是来谈判的?跟哥哥睡一晚,就不用你妈还钱了。”

“哟,细皮嫩肉的,味道不错呀!”

……

我心生恐惧,想跑回医院,却被他们围个结实,没地方可走,幸好此时有两个警察从医院里走出来,他们才有所收敛,装作无事人一般从我身边离开。

我逃回医院,心生悲凉,这事搞的,连我也没办法脱身,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北北,我都看到了,实在是对不起,我让他们放你离开。”

陈岚出现在我眼前,神色严肃的跟我说,拉着我的手往医院外面走。

“不要啊,你出去他们真会打死你。”我拽着他,不让他走,他不肯,将我拖的踉踉跄跄,非要出去。

“陈岚,不要,我有办法,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男人,他一定能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我急中生智,在他耳朵边叫道。

他回头望着我,眼里升起希望的火。

“真的,相信我,他一定能解决。”我掏出电话,打电话给杜雨城。

杜雨城接电话的速度很快,不待我开口,便开始贱兮兮的笑:“怎么啦?顾小北,被我吻的睡不着,打算跟我表白吗?”

“别闹,你爸爸他,好些了吗?”我问。

他继续笑:“你知道的,为人父母的,儿女不听话,无非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爸现在处在二阶段,闹呢,什么心脏病,唬我呢。我现在在宿舍,你要是想通了,要卖身报恩,我这就过去。”

“我不想卖身报恩,我就是想要你过来。”我对他说,声音有点呜咽。

其实很不想哭,可实在是忍不住委屈。

就是不知道,我本来也没想哭,为什么听到他贱兮兮的话,就想哭了呢。

“好,好,马上就到,你等着哈。”他答应的很痛快,朋友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让我感动。

“我在人民医院,离你公司很近。”我对他说。

“好,五分钟之内赶到。”他声音严肃起来,挂了电话。阻止了我接下来要跟他解释我为什么在医院的话。

我愣愣的瞧着我的手机,有些反应不过来。

杜雨城的思维真的让我意外,正常人不是都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放心的么?他为什么不问?是和我的交情还没到要问问平安的地步吗?

我心里忽然有些失望,虽然知道我和他不可能有什么,可他这样对我,我还是有些失望。

“他不肯帮忙吗?”陈岚见我挂了电话,急切的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