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可不买,下章正文)

秋风飒飒,打落一地秋叶。

稀泥小道上,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脸色涨红,手里牢牢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眼睛死死盯着脚底下,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快步往前走去。

滚烫的药汁上冒着一层白气,缺了两个口子的白瓷胎碗烫得几乎要让人抓不住,可小翠却不顾已经烫得发麻的手心,固执地用双手捧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泼洒了碗里的药汁。

已经赊了五帖药,昨日去回春堂,张大夫再不肯赊账,没办法,小翠只得将昨日的药渣留着再熬了一碗,先将今日应付过去再说。

等熬过了今日,明日……明日再想办法吧。

想到这,小翠紧锁的眉头上凝成的一道川字纹路愈发深邃,脚下又加快了步伐,生怕药凉了更没药效。

小屋斑驳的木板门前,秋风吹卷积攒了厚厚一层落叶,小翠将脚底沾到的泥巴在落叶上蹭了两下,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娇小的身影灵活地钻进屋子,又飞快地反手关上门,生怕屋子里钻进一丝风。

屋子浅,靠墙处一张接了腿的八仙桌,并一张不大的床榻,屋子里已经显得满满当当了。

被白纱帐遮挡住视线的床榻上并没有什么动静,小翠只当榕姐姐还未醒,便踮着脚尖往前走了几步,探出脑袋向前张望。

只见入目便是大片披散在床榻之上的鸦羽般的秀泽乌发,愈发衬得那巴掌大的一张俏脸肤如琼脂美玉,既是病中憔悴,依然藏匿不住那抹浓烈张扬、动人心魄的艳色。

小翠看得心里一突,忙上前几步凑近了些细瞧起来。

明明早前还是惨白无一丝血色的双颊,此时透着艳丽的娇红,比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瓣还要娇艳上几分。

莫不是又发起了热来?

小翠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得不轻,如今连药都买不起了,还哪里来的钱再请大夫?

将手心里的药碗随手放在床沿上,小翠伸出手想摸一摸席瑾蔓的额头,却想起来自己发麻的手心刚捂着滚烫药碗,便撩起自己额前的碎发,探头向前额头抵着额头试起温度来。

吹了一路冷风,小翠额前一片冰凉,可额头所碰触到的温度竟丝毫不比自己来得暖和。

小翠尚还未来得及高兴,便看到近在眼前的羽睫微微扑棱了两下,不等她退后,那紧闭的一双桃花眼儿宛若浸含了春水一般缓缓睁开,几乎要将小翠的魂儿给勾了进去。

饶是见惯了席瑾蔓的容貌,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过,毫无防备的小翠不由得深陷入了眼前的春波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噌”得向后躲去。

小翠此时的脸颊早已通红,心怦怦直跳,也不知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还是过于欣喜所致的。

“榕……榕姐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小翠再是早熟也到底是个孩子,一个人撑了这么些日子,此时见席瑾蔓总算大好了,说着便忍不住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呜咽。

初初醒来,席瑾蔓眼前朦胧一片,看不清也记不清,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时小翠一开口,这才被拉回了些神志。

见小翠半跪在床榻前,委屈地直拿袖子抹泪,一张小脸上又哭又笑的,席瑾蔓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小翠的小脑袋瓜上揉了揉安慰她。

“好了,别哭鼻子了,再哭下去我的药都要凉透了。”

小翠一听果然立时就止了泪,一摸药碗还烫着,这才松了口气,搀扶着席瑾蔓坐起身来喝药,在她身后垫了个缝补了多次的迎枕让她更舒坦些。

在小翠炙热的目光下小口地喝着药,席瑾蔓嘴里竟丝毫尝不出苦来,一时之间不禁思绪万千。

自己这病……是真的要好了?

手上有了力气不说,嗓子眼也不像前几日一般说不出话来,甚至方才说了那么多话,连喘都不曾喘一下。

可席瑾蔓打心底里漫出一种违和的感觉来。

吃了好些日子的药病没见好转,昨夜一场秋雨,席瑾蔓的病情又是重了几分,清晨时耳边听着滴滴哒哒的雨声,却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挣扎了许久费尽了力气,这才又沉沉昏死过去。

梦中似乎又回到了肃国公府中,见到了风华正茂的爹爹和娘亲,他们慈爱地召唤着自己过去,娘亲说她亲手做的蟹粉酥就快蒸好,就等着自己过去一家团聚了呢。

席瑾蔓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目光流转间眸底艳色潋滟,抬起眼梢一一扫过住了五年的陈旧屋室,眼前的一切似乎蒙了薄薄一层黄纱,入眼皆是一股死沉之气。

细想起来,爹爹娘亲临终前,倒都有如此一段回光返照的时候,也不知自己还剩多少时辰。

将一碗药喝尽,席瑾蔓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坐着没动,只一直看着小翠那张瘦削的脸庞,似乎是想将她深深印入心底。

此时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自娘亲去后,这两年只有这个小姑娘陪伴在自己身边,等将来饮了孟婆汤,怕从此是再也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小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接过药碗放到身后的八仙桌上,便想扶席瑾蔓睡下歇息。谁知今日席瑾蔓一反常态,硬是犟着要起来。

心里清楚自己没多少时辰了,席瑾蔓哪里还肯将最后的时光交与这病榻之上?

小翠到底犟不过席瑾蔓,可也没有如席瑾蔓的意,最终将席瑾蔓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稳妥,这才妥协着先去打开了窗棂。

窗外一棵高榕独木成林,满满当当挤满了院落,在这深秋之中依然枝繁叶茂,四季常青,周氏在世时,最是爱惜这高榕。

可到底还是让席瑾蔓失望了。

视线所及之处皆昏昏黄黄一片,那株高榕的绿叶里透着枯黄,丝毫感受不到生机,反而让席瑾蔓心生绝望起来。

可即使如此,席瑾蔓还是盯着窗棂外的那方天地看个不停,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念头充斥在席瑾蔓的心底,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席瑾蔓嘴角钩起一丝苦笑来,由小翠搀扶着自己来到窗棂前。

视野开阔了不少,云层遮挡住了太阳,满地枯槁的梧桐落叶卷着风在院中绕着圈,席瑾蔓被凉风当头一吹,昏沉了多日的脑袋愈发清醒了不少。

小院里寂静无声,席瑾蔓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交待起后事来。

“小翠,皇城边上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可认得路?”

小翠摇摇头。

她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莫愁镇,一个离山脚下大约有半个时辰脚程的小镇子。

“不认得路也无妨,认得去莫愁镇的路就好。到时候你去锦绣坊,让掌柜的带你去五柳胡同的席府。”

怕小翠记不得,席瑾蔓又说了一遍,“千万要记牢了,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找席大人。”

小翠没去过城里,可席大人却是知道的。别说坤云山离京城并不远,就是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边关百姓,都知晓席大人的声名。

席大人少年英才,今年不过三十有二,却已任内阁次辅,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一时风头无二。

坊间传闻,现任内阁首辅乃席大人之恩师,年事已高,加之皇帝对席大人的器重,下一任首辅,必是席大人的囊中物了。

不过这些对于小翠一个久居坤云山上的小姑娘,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之所以会留意到这些消息,还是因着席大人与她的榕姐姐,乃出自同一个席家的缘故。

只可惜席大人冷面无情,在肃国公府出事之际,除了带走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其余的席家人皆被抛下不管不顾。

这些都是小翠从坊间听来的,倒是从没有听榕姐姐说起过这些往事。

起先听说的时候小翠是恨极了置家人于不顾的席大人的,可后来冷静下来后细想起来,却觉得席大人未必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不堪。

这些年里她碰见过一次席大人,上次夫人病重,还是席大人请的大夫,安排的后事呢。

而且席大人每月还会送些钱粮来,只不过是被前边那些白眼狼截下来了罢了。

想到这小翠便愈加愤怒,若非有前边那些白眼狼在,榕姐姐何至于连药都喝不起?

原本小翠便准备今日给榕姐姐喂完药后,就去前边闹事,拼死也要讨些银钱来先把药买回来。不过既然现在榕姐姐好了,这事儿就先缓缓,过几日等榕姐姐好全了再说。

小翠心里开心,朝席瑾蔓甜甜一笑,圆润的下巴这几日的功夫削尖了不少,两个小梨涡愈加清晰地嵌在笑容上。

“记得了,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找席大人去。”

看着小翠的笑容,席瑾蔓心底泛酸,手脚愈发软绵绵无力起来,怕等会儿自己支撑不住压倒了小翠,便将大半的身体斜倚在窗棂上。

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席瑾蔓好些日子未曾梳妆打扮,此时依然瞧不出半分狼狈,反而平添了几丝慵懒的韵味来。

那双浸了水的眸子有些迷茫,通红的脸颊上不知何时起已是冷汗涔涔,几缕鬓发浸湿后贴在耳边,活像被人狠狠疼爱过后的样子。

“嗯,千万要记得。”

愈发绵软的话音刚落,太阳撞碎层层薄云而出,金光透过窗口,顺着席瑾蔓的背脊一路倾洒到腰侧,虽穿得厚重,却依然勾勒出些许曼妙的线条来。

金光照在她脸颊之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里金光点点,更是增添了几分妖冶旖旎,一副浇灌滋润够了的模样。

“嘎吱”的开门声在席瑾蔓耳边响起,令她半眯着的桃花眼倏地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木门瞧去,可眼前的一切却渐渐模糊起来。

两扇木板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被推开,席瑾蔓屏住呼吸,咬牙让自己支撑着,一时只觉得心跳砰砰如擂鼓。

一个俊挺模糊的身影一点点呈现在席瑾蔓眼前,席瑾蔓早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可眼前的色彩却随着那男子的出现而鲜活起来。

透过眼前浓重的迷雾,席瑾蔓似乎看到明媚的金光照在满地飞舞的落叶子上,像一群群翩翩起舞的金蝶,院子里那棵高榕绿油油的叶子,像爹爹常系在腰间的那块上好的祖母绿玉佩。

而高榕之下的男子,席瑾蔓明明看不清容貌,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了那张脸来。

不知为何,席瑾蔓似乎松了口气,心底再没有什么顾虑。

只是,若是能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可惜,席瑾蔓并没能如愿。

吹来的秋风中带着高榕青涩的树叶香气,帘布轻轻晃动,不时在席瑾蔓的眼梢轻拂过。

席瑾蔓的眼神渐渐涣散,搭在小翠肩头的手猝然滑落。

真好。

终究是撑着一口气等到他了。

四叔。

*

活了三十余载,想要的皆已尽数得到,席骏铮只觉这世间万事皆无趣。

他曾站在摘星台上俯瞰京城,想的却是哪怕再过三十年、六十年,怕是再没有什么能令他情绪波动之事。

直到那日,席骏铮眼睁睁看着那娇弱如柳的身躯倒在自己跟前。

他也不知道今日为何回来此处。

河道总督多年挪用修堤银两,直至今年天相异变,连绵一月的大雨使得江南濛江堤防决溢泛滥,数百万百姓遭殃,席骏铮亲自前去濛江赈灾,一去半年有余,半月前才回的京城,

有此大功,下任首辅之位,必不在话下,席骏铮心中却无任何波澜。

早在意料中的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昨夜睡梦中,忽梦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婀娜身影,看不清面容,却不由追随着她的身影,一直往前走了一夜。

直到清晨梦醒,依然没有追到,也没有看清那姑娘的容貌。

可是醒来后,他反而清楚那楚楚有致的身躯究竟属于谁人。

奇怪,也不知多久未见过那小姑娘了,平常时候也从未注意过此人,怎的平白梦到了她?

且梦醒之后,竟还念念不忘。

既然心里头想着,闲来无事,为何不去走一趟?

并未叫上幼妹,席骏铮换了身衣裳,便一个人去了坤云山上。

在半山腰时,碰上了他养的那只玄凤。

不过他当自己是玄凤的主子,只怕那傻鸟还当它自己是只无主的野鹦鹉呢,成日里不着家。

今日玄凤不大对劲,在他头顶盘旋了两圈,似是很悲伤地在念叨着“晚了,晚了”,尔后头也不回地就飞走了。

晚了?

也不知什么晚了。

负手立于衰破的老木门前,席骏铮皱眉,这是住人的地方?

他想不到她竟过得如此清贫。

若是没记错,他当初曾交代过每月送些银两过来,怎么样都不至于过得如此穷苦才是。

难不成银两没送到她手里?

当日陪幼妹来坤云山上,席骏铮见到孤儿寡母,看在幼妹的面上才出手相助,过后也就抛诸脑后了,怎么可能会过问这些事,是以他并不知道后续如何。

既是他亲口吩咐下去的事,他那边的人定是把银子送来的。而以她当初发狠咬人的性子看,若是有心,再怎么样也不会被下人随意欺侮,夺了到手的救命银子。

即是如此,那送来的银子去了何处?

要么他那边的人送来银子后交于中间人之手转交,被那中间人昧下了,她并不知道还有银子这事。

要么小姑娘压根没想要。

一瞬间,席骏铮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嘎吱”一声推开门,那声音如同老头子破锣般嘶哑尖利的嗓音,十分刺耳,仿佛要将耳朵撕裂一般。

一抬眼,便看到那与梦中如出一辙的袅娜娇躯斜倚在窗棂边上,楚腰卫鬓,艳影惊鸿。

她凝视着自己,一双桃花眸亮得惊人,波光潋滟,顾盼生辉。

她笑了。

那双泛着秋水的明眸眼角略微上扬,更添几丝妩媚,仿佛能将自己的魂魄给吸进去一般。

然后,她便如一根风中飘荡的羽毛,偏偏然倾倒了下去。

起初他只是一惊,顿住脚步,并未多做他想。

直到旁边那小女孩儿失声痛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他才惊觉不对劲。

一颗心高高提起,忙往前疾走两步,只见微弱的阳光下,小姑娘的双颊之上那泛着粉色的皮子薄的几乎透明,仿佛闪耀着点点晶光。

脑袋无力地倾向一边儿,露出一段纤细如玉的脖颈来,仙姿佚貌,恍如是误入人间的仙女,当真称得上是冰肌玉骨四字。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一个姑娘的容貌。

眼前的场景几乎被凝固住,连身旁那个小孩的哭泣声也渐渐飘远,席骏铮屏着呼吸,倏地不敢再动,生怕惊扰了仙子,打破了眼前的画面。

可他到底是席骏铮。

只一瞬的失神,很快就清醒过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仿佛方才那失神之人并非是他一般。

微眯起那双如孤狼般锐利的眼眸,席骏铮蹲下身体,伸出两指,想要探一探席瑾蔓的鼻息。

他的动作利落,只是两指在离她鼻端仅有两寸之时,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又恍若无事般继续往前探去。

屏息许久,席骏铮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复杂地盯着席瑾蔓,心中倘然若失。

竟是真的……死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明明他伸手便能抓住,可是他没迟迟动手,直到那东西飞远了,再也够不着了,突然才反应过来,我原来也曾在乎过这东西。

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仅此而已。

后事席骏铮只需吩咐一句,自有人会办妥。

丧事并未大办,就如她给她母亲办的那场丧事那般,一口棺材,一块墓碑,碑前墓边种满鲜花兰草,她就葬在她父母亲的边上。

幼妹哭了半夜,席骏铮便陪着她半夜,夜深回到房里,了无困意。

往事一幕幕浮现,他才知在自己心里,这小姑娘还算是得了优待的。

他这人一向小气,对于无关的人,一丝一毫心思都懒得分给他人,更别说是替别人埋葬母亲,还给银两接济她的余生。

幼妹想帮的人多着,便是路边的乞丐都想给他们买一套宅子住进去,自己可曾帮谁到这份上?

原来帮她,竟不止是因着幼妹的缘故。

倏地脑海里浮现那小姑娘灿烂明媚的笑容来,仿佛是一丝阳光探进深谷,照亮了黑漆一片的破碎。

她是在对自己笑呀。

是因何事在对自己笑?

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席骏铮烦躁起来。用力掀开身上的被衾,大步往外走去。

墓碑已经立好,碑前的地才被翻过一遍,光秃秃没有一根杂草。边上是一捆捆稻草扎好的花草,今日来不及栽种,明日才会种下。

立着沉默半晌,席骏铮突然上前两步,蹲于碑前,伸出食指,一笔一划描绘起墓碑上刻着的“席”字。

她叫席瑾蔓,小名榕榕,可留在墓碑上的,只剩下一个“席”字。一个女子,是没资格在墓碑上刻下名字的。

她为何会想要寻思?以她的性子,若真想要好好活下去,不可能会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

银两去向的事并不难查,可知道真相,席骏铮反倒想笑。

被坤云山上的刁奴截走了银两,她自己反倒连大夫都请不起,连个药钱都拿不出。

这事要怪坤云山上的那几个刁奴?

不,那是她由着那些刁奴犯下的事,她压根不想要回那些银两,或是说,眼前的任何事都不能让她打起劲来。

席骏铮见过她鬼主意一箩筐的样子,也见过她分毫不让,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的模样,没道理被几个没脑子的刁奴欺成这样。

被所有人抛弃,独留自己一人的滋味席骏铮知道。

因为他知道,所以他也知道她放弃的理由。

她怕了夜深人静那种噬心蚀骨的滋味。

她此前的生活单纯,在她的世界里仅有她的爹娘二人,而她的爹娘死了,余生便了无生趣,怎么个活法都是都一个样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不能自裁,按佛家的说法,自裁者死后是不能与父母团聚的,于是她就用这种方法折磨着自己,好让自己早日解脱。

她终究是与她爹娘团聚了。

那自己呢?

席骏铮皱紧了眉头,心口愈发堵得厉害。

他啊,连死后都没地方去。

自己都尚且活着,她为何就活不下去?

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心静了,他从袖口掏出匕首,将墓碑上的字尽数抹平,一笔一划刻下了她的名字。

席瑾蔓。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每当他心中难以平复之时,便来此处饮一壶酒,是缀拾缀他亲手所种下的花草。

长年累月,墓边花团锦簇,席骏铮从未假他人之手,皆是亲力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