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没事……吧?”匆匆赶到的夏望, 一只脚跨进了殿内,另一只脚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什么情况?赤风将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语怜也终于回过神来, 回头看了一眼摇摇晃晃强撑着起身的谢嘉,很快便重新扭过了头, “哀家知晓了。如此, 便有劳赤风将军亲自护送哀家回宫了。”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赤风冷漠又瘆人的目光落到了谢嘉身上,似乎是在斟酌着该如何处理他, 又在太后娘娘的一声催促后,终于收回了眼神, “是,太后娘娘。”
苏语怜拂了拂衣袖,夏望连忙小跑着过来搀扶着她,一同朝门口处走。赤风则沉默地跟主仆二人身后。
“对不起……”身后又传来一声低低的道歉, 这次她却脚步顿也不顿地离开了。
来时是夏望挑的灯, 不过既然现下赤风来了,挑灯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三人走在宫道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除了沙沙的脚步声, 只余一片寂静。
片刻后,苏语怜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问道:“赤风将军身上的伤, 恢复的如何了?”那日赤风为了保护她和楚琅,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想来身上也不可能会毫发无损。
赤风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四平八稳, 格外有安全感,“谢太后娘娘关心,属下并无大碍。”
“如此甚好。”苏语怜应了一句,也不追问,几人继续往前走。
约莫一刻钟后,转过了一条小道,走上了大道。眼看着未央宫就在眼前了,苏语怜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一停,夏望就变得很紧张,“小姐,您怎么了?”
眉心微蹙,她望着前方宫殿隐约的灯火,在心中反复挣扎了一番,最终呼出一口气,语气坚定道:“去泰华宫。”
此言一出,不仅夏望惊了,连赤风的表情也有一些松动。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一脸镇定,调转了方向,“太后娘娘请。”
“小姐,夜深了,恐怕此时摄政王千岁早已歇息了,不如……”碍着赤风在场,夏望也不好说的太过明白,只好隐晦地暗示自家小姐,此时去泰华宫恐怕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苏语怜何尝有不明白她的顾虑,可一旦将她们送回未央宫,赤风必然是要回泰华宫,将今夜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得如实禀报给楚琅。
子时已过,泰华宫也早已陷入一片寂静,宫殿大门紧闭,赤风不轻不重地扣了两下,好半晌,才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赤风将军?”困得差点没打哈欠的小太监见了殿门外的几人,瞌睡立马跑的精光,手脚麻利地大开殿门,“深夜不知太后娘娘驾临,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苏语怜摆了摆手,“不必惊动旁人。”她本就不该深夜来到泰华宫,更不能太过高调了。
她踏进殿门,一眼便瞧见内殿的灯火尚未熄灭。这个时辰了,楚琅还未就寝,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
内殿的门并未从里面反锁,因而她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但真进了殿内,她反倒又有些迟疑了,万一他已睡下了,那她岂不是打扰了他吗?
她还在犹豫中,床榻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嗓音,“既然来了,站在那里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她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忐忑惊慌的内心,瞬间便被安抚了。她反手阖上了殿门,一边朝里面走一边笑道:“还不是怕打扰你休息。”
“嗯哼。”楚琅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不知皇嫂有何贵干?”
他许久不曾叫她“皇嫂”了,此刻乍一出口,又是三更半夜又是孤男寡女的,苏语怜被他短短一句话臊得小脸通红。
但幸好她还存有理智,记得今夜特意来泰华宫的目的,便自然地接道:“我是来谢谢你,让赤风将军去保护我的。”
她仔仔细细将事情从头到尾捋顺,赤风能如此及时地出现在她身边,想必是一直暗中跟着她保护她。虽然她察觉不到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许是从他们回宫开始,但她毫不怀疑保护就是真的保护,而不是监视或者别的什么。
他没必要这么做。
但此时,楚琅却嗤笑了一声,“保护?皇嫂这是去做什么了?怎么会需要赤风的保护呢?”
苏语怜一小步一小步地蹭了过去,在床榻边蹲了下来,小小的一团,看起来颇为可怜。她仰头望着他,慢慢交代道:“我在查十年前的一桩旧案子。”
虽说如今明面上,楚琅将大权尽数放给了她,可她心中清楚,这座皇宫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全逃得过他的耳目,自然也包括今夜她私下里去见了谢嘉。与其等他怒火中烧,倒不如她率先坦白也许他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而楚琅只垂着眸子,目光沉沉凝视着她,是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清楚。”苏语怜的表情渐渐变得极为苦恼,她要怎么跟他说,上辈子谢嘉害的她家破人亡,而她重生回来了,回到了谢嘉还未来得及做出那些事的时候。
“谢嘉他,他认为十年前的那桩案子,傅为民是被冤枉的,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的……我的父亲。他一直在找机会,报复苏家。”
“你查这件事有多久了?”
“三年多了。”
“为什么会想起来查这桩案子?据我所知,谢嘉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任何破绽。”就连他去查谢嘉的身世,也用了一番手段。
苏语怜又被他噎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搜肠刮肚,寻找着合适的表述,“嗯……其实我在进宫前,就已经认识谢嘉了。”
楚琅微微眯了眯凤眸,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互相缓缓摩擦着,“还有呢?”
她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心一横,“年少无知时,我曾喜欢过他。”
此言一出,她感到周身的温度瞬间便降了下来,冷得她克制不住有些发抖。她大着胆子,一点一点睁开双眸,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的神色。
楚琅面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霜,那冰冷之意一直蔓延至一双漂亮的凤眸里,仿佛连故意都被冻住了。
苏语怜蓦地感到有一丝后悔,她又何必这么实诚呢,反正这种事只要她不承认,谁能逼她承认呢?
“喜、欢、过?”他咬着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一阵滔天怒火猛地席卷了他整个人。他求不得的“喜欢”二字,为何旁人轻易地就得到了?即便只是过去式,但有人曾经得到过,这样的认知足够他嫉妒到发狂。
她被他瞬间燃起的狂暴之色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撑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楚琅的怒气被她退缩的动作激得更上一层楼,用了毕生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他的伤并未完全痊愈,生生忍到到胸口处血气翻涌,然后,他的怀里便扑进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
一切像是被暂停了,连翻腾的怒气也瞬间平息,他僵硬着身子,一时做不出来任何反应。
苏语怜半跪在他身前,将自己的上半身都埋进了他怀里。她的身子还有些颤抖,但是双手却异常坚定地环抱住了宽厚的肩背,声音又软又轻,像幼猫的爪子无力地往人心上挠,“别生我的气,楚琅,求你了……”她下意识想要逃,却又不想真的逃开,只能将自己扑进他的怀里。
半晌后,一只冰冰凉凉的手落到了她的后颈,按住了。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顿了顿,突然发力,将她整个人往怀里用力地揉进去,仿佛这样便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似的。
“为什么……明明你先遇见的人,是我……”低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没头没尾,苏语怜却听懂了。
是,明明他们很早就遇见了彼此,可她偏偏就忘了这段记忆。若是她没有忘呢?她会不会一直痴痴地等着那个茅草屋里丰神俊朗、顾盼生辉的小哥哥,或是在某一次意外遇见他时一眼认出来,根本不会爱上谢嘉?
但是,没有假如。
这一瞬间,苏语怜豁然想通了。人不能一直在后悔中度日,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不能因为害怕未知的伤害,提前将自己蜷缩起来。
这对楚琅来说不公平,对她来说,也不公平。
“对不起,哥哥,阿怜不该忘了你。”她艰难地将自己的脸扯离他的胸膛,抬眸盯着他锋利的下颌,语气认真道:“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阿怜现下喜欢的,只有一个人。”
说罢,她清晰地听见他的胸膛里的心跳声变得剧烈起来,握着她的腰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捏得她几乎有些痛了。
“是……是谁?”他从未感觉这两个字有如此干涩,干涩到难以出口。
身经百战,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人,此刻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红唇轻启,温热的吐息微微打在他脖颈上,他却突然难以忍耐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苏语怜瞪大了眼眸,嗯?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听她说话了吗?
楚琅另一只手将她整个人往上提了提,同他额头抵着额头,眼眸对着眼眸,呼吸对着呼吸。他的喘息声很重,嗓音也沙哑得不行,“若是答案不是我,那你便不用说了。”
她几乎要被他逗笑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呢,旁人掩耳盗铃,他这干脆是掩唇不让她说话了。
他们两人凑得如此近,他自然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眉眼弯弯,尽是笑意,笑得他又快要恼羞成怒了。
就在此时,他的手心被一个软软湿湿的小东西舔了一下。他还未来得及想这是什么东西,下意识便收回了手。
“哥哥对自己,怎地如此没有自信?”嘴巴一被放开,苏语怜便毫不客气地调笑道,“这都不像你了。”
她这副眉眼生动、神采飞扬的小模样,落到楚琅眼中,完全就是赤果果的挑衅。他用力地磨了磨后槽牙,眼眸中的神色沉得不见底,“不、知、死、活。”
苏语怜这才意识到不妙,若是某人当真兽性大发,她可抵挡不住。她连忙做出了求饶的表情来,软声哀求道:“好嘛好嘛,阿怜错了,阿怜不该戏弄哥哥。”她将自己的脸往一侧偏了偏,贴着他的耳朵,仿佛是在说什么小秘密似的,轻声细语道:“阿怜现在喜欢的人,是哥哥呀。”
她说完这句话,却没能及时得到任何回应。
片刻后,她觉得有些尴尬了。她这是——表白失败了?不带这样的吧,千方百计逼着她主动告白心意,等到她真的说了,他却又没反应了?
就在她心灰意冷差点想一把推开他时,他终于动了。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脊背的骨节,一节一节地往上,最后来到她的后脖颈。她发现他很喜欢捏她的后脖颈,但唯有这一次,指尖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声音乍一听倒是还算平稳。
苏语怜愣了愣,原来沉默了这么久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吗?她换了个让自己感到舒服一些的姿势,继续贴着他的耳朵,软声回道:“哥哥是如何喜欢阿怜的,阿怜便是怎么喜欢哥哥的。”
“呵呵,是吗?”楚琅低低沉沉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听起来莫名有些可怕,“哥哥喜欢阿怜喜欢到想吃了阿怜,阿怜呢,也想吃了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