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琅?”苏语怜失声喊了出来, 察觉手上摸到了湿漉漉的东西,颤抖着抬了起来, 入目便是满手刺眼的红。
“乖,别看, 没事的。”楚琅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沉稳平静, 哄着她道:“一点小伤,不怕。我先带你下去。”
明明受伤的人是他, 他却还在轻声细语的安抚她,叫她不要害怕。
底下传来一阵兵器相搏的打斗声, 楚琅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确认了别处再没有埋伏的人,这才搂着她的腰,飞身带她下去了。
他的动作如此轻盈平稳, 若不是苏语怜刚刚亲手摸到了他背后插着的那根箭, 她几乎都要怀疑他根本没有受伤了。
但就在她被放到地面上的那一刻,楚琅的身子晃了晃,直直地往下倒去。幸好苏语怜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了他。
“楚琅……你、你怎么样?”她的身子对他来说过于娇小了, 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死死地撑住了他,不让他摔倒在地。
他借着她的力道, 缓缓靠坐到岸边的长椅上,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嘱咐道:“别离开我的身边。”
“小姐!”夏望一路狂奔而来, 完全忘记了苏语怜现在还是男装,焦急万分询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苏语怜的目光紧紧盯在楚琅的脸上,语音干涩道:“楚琅替我……挡了那一箭。”
她现在六神无主,根本不敢看他背后的伤口,更不敢私自去动那只箭。她望着他一张俊脸上血色尽失,冷汗淋漓,眼眶中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不听话地脱离了眼眶,大颗大颗往下砸。
“别哭,阿怜。”楚琅竟然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来,“你一哭,我的伤口更疼了。”
苏语怜一听,立即扭过了头,用尽全身力气将眼泪憋回去,哽咽地问道:“现在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楚琅的目光转向了对岸缠斗的两个黑影上,眉心微皱,“等,等赤风过来。”
还是他太大意了,自以为此行出宫低调到足够掩人耳目,却不曾想,恐怕早已成了旁人的靶子。只不过,他以为那些人应当是冲着他来的才是,为何方才箭头对准的,竟然是阿怜……
那边,久久不能解决的赤风渐渐不耐烦起来,火气上涨,刀刀致命,对方不敌他的攻势,竟一转身跳进了河中,消失在了河水中。
他气得奔到岸边就要跟着跳下水去找,却被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制止了:“赤风!回来!”
他的动作停住了,这才想起了殿下方才应该是受伤了,顿时懊恼地低咒了一声,迅速飞身回到了主子的身边。
此处距离皇宫还有好大一截路程,楚琅的情况根本不适合颠簸,赤风只好带着他回到了同福客栈。
背后有箭,他甚至不能躺下去,只能坐在床榻边,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强撑着倒下。
苏语怜的心痛到纠结到一处,双手也不自觉地扭搅在一起,颤声问道:“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处理?这箭能拔吗?”
赤风松开了堵着楚琅背后伤口的布条,检查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变,“不好,箭上恐怕有毒!”
“你说什么?有毒?”苏语怜一下子更慌了,几大步跨到他的身后,果然见到那箭伤处流出来的血泛着黑。
楚琅重重地闭上了眼眸,复又睁开,声音越来越低:“不必如此惊慌,一般的毒奈何不了我。先叫大夫过来,将箭拔……拔了……”
大夫很快便匆匆赶到,看着楚琅背后中了箭,流了这么多的血却意识清醒,不由连声惊叹。
苏语怜在一旁干着急,也帮不上忙,只能坐到了他身边,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也不知道是想定他的心还是想定自己的心。
箭拔出来的那一瞬间,苏语怜甚至清晰地听见了箭头从血肉里穿过的声音,刺痛得她头皮发麻。血还是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楚琅也终于坐不住了,身子一软,压到了她身上。
“楚琅楚琅?你别睡!楚琅呜呜呜……”苏语怜想搂着他,双手都无处安放,满满一眼眶的泪水也控制不住再次滚滚而落。
那大夫也急得一头的汗,但好在行医多年,还算稳得住,手法娴熟地处理好了伤口。
“大夫,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这就不好说了。惭愧惭愧,我只能治这位公子的箭伤,却治不了箭上的毒。”
“你说什么?你治不了他的毒?”苏语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泪眼模糊的眸子,“你不是大夫吗?你为什么治不好他的毒?那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让毒呆在他的身体里吗?”
大夫往后退了一步,“惭愧惭愧,这位公子能否平安度过,只能是看造化了。”
若不是还撑着楚琅,苏语怜就要蹦起来揪住这大夫的领子质问,“什么造化?我要你治好他!”她的眼神和语气瞬间都变得冰冷,甚至有着不易察觉的戾气,“今日治不好他,你也别想出这个门。”
一旁的夏望惊了惊,她家小姐从来没有用这种蛮横的语气和态度对任何人说话过,难道果真是关己则乱吗?
那大夫被她脸上的冷意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还是赤风开口道:“现在一时很难知道殿下中到底是什么毒,这个大夫的确解不了。大夫,你先出去吧。”
苏语怜紧紧地揽着楚琅的肩膀,嗓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哽咽:“所以呢,现在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吗?”
赤风沉默了片刻,“太后娘娘放心,属下会想办法。”
楚琅依旧不能平躺,只能侧着身子躺在床榻上。苏语怜怕他意识不清醒之下翻了身子压到伤口,便坐在床榻边,面对着他,将手扶在他的腰间,令他时时保持着侧身的姿势。
他的意识已然完全陷入了昏迷中,双目紧闭,形状姣好的唇瓣没有一点血色。苏语怜每隔片刻都要将头伏在他胸前,去听他的心跳,确定他还好好地活着。
夏望望着自家小姐满脸倦色的样子,忍不住道:“小姐,您的脸色太差了,不如先去歇息片刻,摄政王这里有奴婢照看着您放心。”
“不,我要在这里看着他。”苏语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提议,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无力,“夏望,你知道的,这一箭本该是我来挨着,若是……若是今日楚琅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夏望拗不过她,便只好远远地坐在桌子前,陪着他们。而赤风放出了信号后,便牢牢地守在门外,防止还有新的刺客偷袭。
后半夜,楚琅突然发起了热,隔着衣衫,苏语怜都被烫得一哆嗦。她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像个火炉。
她的心跳瞬间停止了一拍,慌乱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热了?”
昏昏欲睡的夏望霎那间惊醒了,急急忙忙地打了一盆水回来,“不会有事的小姐,先给摄政王降降温吧!”
她接过了夏望递过来的冷巾,敷在他的额前,小声地不断重复喃喃念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楚琅……没事的……”
如此反复折腾了一整宿,楚琅再次睁开眼眸时,天已经大亮了。他的目光微微下垂,便瞧见了正对着他趴在床榻边的人,一只手同他的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黛眉颦蹙,睡梦中也极为不安稳。
他的心控制不住变得柔软,忍不住想抬手去摸一摸她的脸,谁知他一动,小东西便猛地一抖,眼眸尚未睁开,那只手便紧张地用力握住了他的腰,生怕他翻过身子去。
“你醒了?”苏语怜双眸一睁,便直直地望进了那一双幽深的凤眸中,顿时惊喜地叫出声。这一开口,才发现,过了一夜,她的嗓子已经哑的不行了,发出来的声音很是难听。
不过楚琅却像是毫无察觉,缓缓抬起了一只手,替她理了理鬓角边的乱发,微微含笑应道:“嗯,我醒了。”
一整宿的担惊受怕终于可以放下了,苏语怜干涩的眼眸中又湿润了起来。
“别哭。”楚琅最受不了她的眼泪了,声音既轻又温柔:“别哭,我这不是醒了吗?”
苏语怜强行收回了眼泪,又一叠声地问道:“那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伤口是不是还很疼?饿了吗渴了吗?”
楚琅微微阖上了凤眸,积攒了片刻的力气,这才轻声回道:“有点渴了。”
她一扭头便冲着门口喊道: “夏望!夏望快端茶进来!”
门外正和赤风两人相顾无言的夏望,闻言立即推开了房门,惊喜道:“醒了吗?摄政王醒了吗?”
赤风也跟着进来了,激动地看向床榻上的楚琅,七尺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红眼眶。但他向来不擅长表达,因而张了张嘴,最后也只道:“殿下,您醒了就好。属下无能。”
楚琅微微摆了摆手,“不是你的错。”
茶水很快便端上来了,苏语怜小心地将茶水吹凉了一些,这才递到了他唇边。可无奈他是侧躺的姿势,要喝到茶盏中的水,实在是有些困难。
摄政王又是行为举止极为优雅之人,做不出来龇牙咧嘴这种动作,一时便僵在了那里。
苏语怜懊恼自己想的太不周到了,吩咐夏望道:“快,去找一把勺子来。”
“不必了。”楚琅轻飘飘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含笑地、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的唇,“想要喂我,还有一种方式,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