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怜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找她?找她做什么, 他们分开不过才堪堪半个时辰?
楚锦风不知二人之间的隐情, 只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嘿嘿笑了两声, 试图缓和气氛, “六皇兄有什么要和皇嫂说的, 我能不能也听一听?”
楚琅沉沉盯着苏语怜的眼神, 分给了他一瞬, “谁让你叫皇嫂的?”
“啊?”楚锦风茫然地回望他, “不叫皇嫂叫什么?”
苏语怜诧异地扬了扬眉,心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称呼, 楚琅莫不是要禁止所有人叫她皇嫂不成?
楚琅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说叫什么,自然是叫太后娘娘了, 谁许你没大没小的?”
楚锦风一句“那你不也叫了皇嫂”堵在嗓子里,硬是没敢说出口。他选择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我先走一步,晚宴见。”
楚琅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身形一动, 缓缓朝她走了过去。
他朝前走一步,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 一步一步地, 她被逼到背靠圆柱,停了下来。
她伸出手抵住了依旧在向她逼近的楚琅,压低了声音骂道:“你疯了?这是寿康宫!”
“嗯。”他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语气风轻云淡:“那又如何?”
苏语怜眉心紧紧颦蹙,望向他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不对劲,从今早开始,楚琅就很不对劲了,言行举止毫无顾忌,就差没明着说他想让人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让所有人都误会她已经和他同乘一条船?
楚琅微微眯了眯凤眸,头一偏,在她耳边轻轻开启了薄唇,仿佛恶魔的低语:“别这么看着我。我已经开始后悔,昨夜为何如此轻易地放过了你。”
说罢,未待她回过神来,他便主动退开了一步,干净利落地转身,衣袂翻飞间,人已经走远了。
苏语怜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摇了摇头,打道回未央宫。
她一回去,夏望便忙前忙后,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苏语怜都急了,“想说什么,说。”
“那个……小姐,奴婢是想问一问……问一问昨夜……”夏望吞吞吐吐地挤出了几个字,到底是没能将问题完完整整地问出来。
苏语怜喝了一口热茶,慢悠悠地回道:“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夏望登时便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道:“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吗小姐,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苏语怜斜睨了她一眼,“听你这语气,还挺失望的?”
夏望一惊,连连否认道:“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呢?奴婢替小姐您高兴还来不及!”她只是太惊讶了,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样的正人君子,才会对小姐无动于衷?难不成摄政王那方面……不太行?
一看她的表情,苏语怜就知道她又想歪了。但她却不欲替他解释,反而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夏望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这这这……这竟竟竟……竟是真的吗!”
“呵呵呵。”苏语怜心情蓦地好了起来,笑了好几声,又泯了一口茶,不再回答她。
震惊得无以加复的夏望,直到给她梳妆时还在愣神,手下一个没轻没重,便扯了她的长发,疼得她叫出了声。
“小姐奴婢是不是弄痛您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奴婢该死!”夏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手,一叠声地请罪。
“没事,不疼。”苏语怜轻声安抚了她,随后望了望铜镜中那张熟悉的面容,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必施粉黛了,弄得憔悴一点吧。”
“啊?”夏望又愣了,“今日的晚宴,女眷可都是要参加的,小姐您为何要弄得憔悴一些?”
“你是不是傻?全是女眷,难道你家小姐要艳压群芳不成?”今早在寿康宫,长公主那番话明显就是针对她而来。作为一个寡妇,她的确不适合打扮得太过明艳,甚至平常的妆容也不适合,既然有人想看她憔悴不堪的模样,也不是什么难事。
晚宴如约而至。
不同于昨日,今日的晚宴,在座的都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并无外人在场。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赏了脸,凤驾亲临。
不拘于形式,殿内的氛围还算是放松。很快,丝竹声渐起,热膳冷盘依次上齐,晚宴便正式开始了。
为了配合今日憔悴的妆容,苏语怜连银筷都没怎么拿起,默默低垂着眼眸,想着自己的心事。
楚琅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从她身上略过,不消片刻,又再次暼了过去。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不过半日不见,她怎么憔悴成这副模样了?看起来也好像食欲不振的模样,面前摆放的膳食全都一动不动。
他正在心中仔细回想早上见面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突然听闻了殿外传来了一道尖尖细细的嗓音:“泰华宫辛莲姑娘求见——”
他的眸光霎那间结了一层冰,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太皇太后随口接了一句:“哦?泰华宫的人?带进来。”
难得太皇太后起了兴致,底下人哪敢不听从,片刻后,便有一个身穿玫红色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殿内诸位纷纷行注目礼,都想见见能得到摄政王另眼相看的女子长得什么模样。
殿内有三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硬着的。
辛莲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一路低眉顺眼,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进了殿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甚至见到了太皇太后都忘了行礼。
“你就是辛莲?”太皇太后慈祥地笑了笑,“抬起头来让哀家看一看。”
辛莲不敢不从,一边抖一边抬起头,满脸的惊慌,一双眼眸更是布满了失措。
太皇太后眼中有一道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面上温和的笑容不变:“不错,确实标志,难怪能讨得摄政王欢心。”
此番话总算惊醒了小宫女,连忙跪下道:“谢……谢太皇太后,奴婢……奴婢愧不敢当……”
楚锦风则好奇地打量了殿中央跪着的小宫女好几眼,没忍住问道:“六皇兄,这是你……喜欢的姑娘吗?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熟——”尾音在楚琅好似能杀人般的冷厉眼神中消失,悻悻地扭过了头,闭了嘴。
苏语怜说不出来此刻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面前的鱼身上,仿佛能将这道菜盯出个窟窿似的,一声不吭。
“母后误会了。”半晌后,楚琅冷淡的嗓音响了起来,“不过是泰华宫的一个小宫女罢了,不知怎么,擅自跑来了这里。来人,带下去。”
辛莲一听便更惊慌了,连忙道:“是有人传旨叫奴婢前来的,还请摄政王千岁明鉴!”
楚琅看向她的眼神冷得刺骨,“谁,传的旨?”
“奴婢……奴婢不知,传旨之人说是摄政王千岁命人传唤奴婢……”迟钝的辛莲,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今日恐怕是有人设计故意假传摄政王的旨意,将她骗了过来!
这场宴会绝对不是她有资格参与的,她这样未经传召便擅自闯入,惹恼了摄政王,被带下去了肯定是死路一条。不,她不能就这么被带下去!
辛莲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奴婢是受到传召才来的,请太皇太后明鉴!”
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道:“你若是摄政王的人,来这个晚宴,也算是情有可原。若不是——”若不是,那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
辛莲立刻跪着向楚琅的方向膝行了好几步,苦苦哀求道:“摄政王千岁,求求您开恩,救救奴婢!”
楚琅望着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那是惯常的,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带下去。”
一旁候着的人立即上前来就要拖走跪着的小宫女。一直垂眸的苏语怜却有些于心不忍了,虽然说这小宫女不是什么好人,人在楚琅身边却跟齐王偷情,但也罪不至死,今日明显是被人坑了一把。
正当她准备开口替小宫女求个情时,便听到小宫女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怀孕了!”
抓住她的那两个侍卫,顿时触电般地放开了她,殿内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苏语怜阖上了微启的红唇,将那句求情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与此同时,她的一颗心也在不断不断地下沉,仿佛沉入了无底的深渊,连带她的神智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她自以为将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却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在旁人看来有多么可怖。而楚琅只看了一她眼,便痛到呼吸一窒。
内殿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太皇太后,她略带惊喜地从凤椅上直起了身子,“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怀有身孕了?”
辛莲此时已经镇定了起来,许是为母则刚,为了保护她腹中的孩子,她变得极为坚定,“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的确怀有身孕了。”
在座的诸位心里都清楚,这种事情,没有撒谎的必要,因为只要传召御医进殿诊脉,是真有孕还是假怀孕,根本藏不住。
楚衡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往大殿中央站着的小宫女身上瞥了一眼,又飞速地挪开,转到了楚琅的脸上。
摄政王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只不过若是眼神能化成实质的话,恐怕殿内所有的人都被他眼中的戾气所杀了。
他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来,“说清楚,你怀的是谁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