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黄的泥浆激烈地震荡着,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巨大的九龙底座,缓慢而坚定地离开了水面。
大家奋力转动绞车,伴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号子,哗啦啦巨大的水声之中,那九龙底座终于全部出水,在阳光下露出它的真容。
那一刻大家发出了欢呼声。
莫允离看着那九龙底座,现在底座下的图,看得非常清楚,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莫允离盯着那缓缓升高的青铜底座,心中升起了奇异的感觉,如此精美繁复的花纹,这般卓越的技艺,若大禹没有神力,先民们又是如何造出这样完美的奇迹,他们又付出了什么样的辛劳啊。
锈迹斑斑的青铜底座,九条龙虬曲盘绕,龙首狰狞,望去既神秘又威严。
青铜底座缓缓上升,终于被拉出了大坑。
莫允离望着泥浆淅淅沥沥地从鼎座之上落下,整个鼎坐终于显出了全貌。
耀眼的阳光之下,她看到了底座上雕刻着的几幅巨大的地图。莫允离的心猛地一跳,虽然那些地图,被锈迹和泥浆覆盖着,看不到原貌,但是其中一张图,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图上所绘何物。
那山峦和河流的起伏形状,她最近每天都在看,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高原和昆仑山脉的地图!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也看到了那地图上的图例,跟她手中九鼎的图上的图例一模一样。
大家都满头大汗,胳膊上的筋肉隆起,脚下深深地嵌进了地面之中,显然拼尽全力。
那铁墨首领手一挥,一直警戒周围的最后一批铁墨军士,也冲了上去。
他们伸手拉住了粗大的绳子,齐声大喝,终于缓缓地转动了绞车的方向。只见鼎座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大坑上空,移到了大坑旁边,随着占堆大吼:“放!”
九龙鼎座,终于轰得一声,重重落在了草地上。
大家手一松,很多人坐倒在了草地上,热汗直流,都脱了力,站不起来了。
莫允离和宁骥金糕都聚精会神地望着那九龙鼎座,力求将地图都记在脑海之中。
莫允离紧紧盯着那张昆仑地图。鼎座落地之后,她看得更加清楚了,她寻找着这个小村落,果然在昆仑东南山麓之下,看到了这个村落。
地图上面赫然画着一个圆圈。这里是星宿海黄河源头附近,线条最集中的地点。
她望着那蛛网密布的核心,从这些线条中,她发现了一条极为细小的虚线,在一众粗大的实线标明的路线之中,这条细小的虚线,显得十分不起眼。
可是莫允离的心却微微跳动起来,她有种预感,这虚线恐怕会揭露出她追寻已久的秘密。她微微眯着眼睛,映着耀眼的太阳光,一路顺着这曲线观察,只见这越过昆仑山脉,一路向西,一直延伸到极西之处,攀上了另一座高耸的山脉,然后一直延伸到地图的尽头。
莫允离浑身一颤。这一路行来,她看过欣国与外邦的地图,但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地图上标明了道路。
她的心跳加快,她盯着那曲线消失的地方,心里明白这是一条通往海外的道路!虽然九鼎是上古之物,经过这么多年,道路可能发生了变化,地貌也不尽相同,可是如今资料散轶之时,这张图,依然十分有价值。
她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方才鲁茸卓玛说他们村中有火铳,是百年前传教士带来的。
她更加肯定,这九鼎底座上的图,一定是一条安全的道路,而且这条路,也许在百年前还在使用。
只听那黑斗篷铁墨人轻声笑了道:“太好了,总算找到了。”
莫允离转头看着他,他缓缓抬起手来道:“谢谢大家的帮忙。可惜这九鼎事关机密,只能让你们永远保守秘密了。各位不要怪我,只怪你们命不好,为什么要住在藏着九鼎的地方。”
占堆虽然累得胳膊都在发抖,但是他依然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村民们随着他一个个地站了起来。
而他们被那些沉默的铁墨战士们团团围在了中央。
那黑斗篷看着眼前的人,到此时才发现,跟着他们来到祖地的村民只有十分之一。他方才注意力都在鼎座上,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看着莫允离问:“这是你的计策么?剩下的人呢?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村长,上昆仑山了么?”
莫允离一直觉得自己脾气很好,此刻也被他激怒了。“你没有信守承诺,可耻!”
那人却轻声笑了道:“狮子会看中对绵羊的承诺?不过姑娘也不要沮丧,你的计策有用。此刻我得到了鼎座,自然不会再花功夫上昆仑山,去找那些平民的麻烦了。这样的结果,姑娘满意么?”
莫允离睁大了眼睛,她这一路行来,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将作恶说的冠冕堂皇的人。她怒目而视,大声道:“你到底是何人?你到了现在,还藏头露尾,不肯露出真容吗?你是个欣国人,不是铁墨人,对吗?你这个叛徒!”
那黑斗篷在马上,呵呵笑了道:“姑娘,你身边那个铁墨人,又是什么人?他算不算铁墨的叛徒?今日我能顺利得到鼎座,姑娘居功甚伟。姑娘虽然出言不逊,可是我还想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跟伴我三个月,我就放了你和你身边的那几个人怎么样?”
莫允离气得脸都红了,上一次让她这么生气的还是来逼婚的宁骥。
而宁骥眼中露出凶光,他猛地站在莫允离身前,厉声道:“你这家伙,背信弃义,滥杀无辜,还敢对她不敬,拿命来!”
宁骥话音一落,手中长刀犹如一道雪亮的闪电,便朝那黑斗篷砍去。
黑斗篷等的就是这一刻,他长剑在手,黑色的斗篷翻滚,出手飘忽,走位诡异,看上去犹如鬼魅,跟宁骥战到了一处。
那些士兵的刀剑闪着寒光,对着大家,本来马上就要下手了,但是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他们都沉默地围困着大家,静静等待着首领跟宁骥分出胜负。
阿诺金糕十分着急,他知道宁骥身上有伤,不耐久战,而这黑斗篷的武功高强,一时难以击败。他不由望向莫允离,却见莫允离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黑衣人。
她忽然道:“我们见过面对么?”
她这一声并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在屏息观战,现场除了两人刀剑拳脚相交声声,就剩下高原的风声了。
只见那黑斗篷听到莫允离的话,手中招式慢了一刻,就被宁骥抓住了间隙,只听一阵刺耳的金石交错之声,原来宁骥的长刀砍到了他的左臂上。若非他用那金丝软甲黑斗篷抵挡,这一刀下去,他定然见血。
即便如此,这一刀宁骥用上了内劲,也震伤了对方。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片刻。这一下宁骥击伤了对方,一下子将两人的差距重又追平。宁骥一击得手,后续的攻势更加凌厉。
铁勒十和摩米两人也不知道这黑斗篷到底是何人,但一路上被他驱使,心中颇多怨气,现在看他吃亏,心中暗喜,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如今鼎座到手,他们不用再受此人的鸟气了。此人既然逞强,不让大家帮他,那他们就观战不出手,除非他出声求救。
乔公公朝两人面上一扫,立刻明白了他们想看这黑斗篷的好戏,他一拉金糕,冲他做个眼色。金糕立刻会意,袖子一抖,手中偷偷捏着一把石头,趁大家不备,就冷不丁地朝那黑斗篷掷一粒。
那黑斗篷知道有人暗中相助,但却不知道投掷过来的暗器是什么,他不敢不抵挡。这一下手忙脚乱,立刻被宁骥凶猛的刀势裹在其中。
那黑斗篷立刻喊道:“将那捣乱的小子抓起来!”
铁勒十和摩米听他下了命令,只能执行。一挥手,几个铁墨士兵就围住了金糕。
金糕忙举起了双手,大声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他的话音刚落,便触动了机关,从他袖子中激射出一把乌亮的黑铁弹珠,打在这几个士兵身上,打得他们筋骨皆碎,立刻倒地痛呼。
这一下变故,大家都没有预料到,不由都发出一声惊呼。
而此刻只听四周一声巨响,在外面巡逻的几个兵士,满面黑灰地跑了进来,大喊道:“我们中计了!欣国军队来了!”
只听此刻祖地之外喊杀震天,狼烟滚滚,瞬间耀眼的阳光都黯淡下来。
铁勒十和摩米大吃一惊,他们忙喊道:“快!将那鼎座身上的图,都画下来!这鼎座太重,带不走,我们不要了!”他一指金糕道:“杀了这小子!”
那边宁骥和那黑斗篷已经斗得十分激烈,这一会儿工夫已经过了一百多招,两人将平生所学都施展开来。莫允离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见两团极亮的刀影舞成一团,带着赫赫威势。
距离他们二人一丈之内,草木皆化为齑粉,尘土飞扬。
金糕虽然武艺粗浅,但是他十分灵活,而且身上暗器众多,普通兵士来捉他,都被他的暗器打得不敢上前。
莫允离站在金糕身后,听着喊杀声越来越近,而铁墨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莫允离看向乔公公,乔公公朝她点点头。
莫允离知道时机终于到了,她压抑着紧张的心情,对着铁墨人提高了声音道:“我乃当朝明阳公主,代天巡狩来到此地!朝廷大军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不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