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行空被莫允离清亮的眼睛一看,只觉得心都似乎颤抖起来。他走向莫允离,深深地望着她道:“公主殿下,那是我的心里话。”
莫允离脸上的笑容却忽然不见了,她只觉得此时的宁行空,不再像小哥哥,而有点像自己的那个混蛋未婚夫。
她转过头去,轻声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本宫不喜欢听。”
阿花跳上了她的膝头,她顺了顺阿花的毛,心中一阵茫然。
宁行空很少见莫允离这样。他的心有点慌乱,他只想找阿诺金糕那个家伙好好问问,为什么他告诉自己的方法,似乎没有一个灵验的?
那吟游诗人影库,到底是不是个无往而不胜的情圣啊?还是自己也得去做吟游诗人,才会有影库的魅力?
却听门口有人忍不住笑了。莫允离和宁行空都忙回头,门口端着茶盘进来的人,正是阿诺金糕。
宁行空脸黑了下来,而阿诺金糕忙一边走一边道:“那韦公子终于回家去了。有他在,我们觉得我们马上就要失业了。哪有他这么爱干活儿的公子,跟我们抢活儿干。”说着他路过宁行空的身边,又忍不住偷偷笑了。
莫允离已经转过头去,没有看到他在嘲笑宁行空,她轻声道:“明日,宫中人就到了。”说着她有点无精打采。
阿诺金糕自然知道公主是在忧愁,以后的路程要被严加看管了。
阿诺金糕将茶杯递给公主,俯身低声道:“公主,我们可以偷偷跑掉。”
莫允离睁大了眼睛:“真的?”但她又想了想,叹气道:“以前我们都是出其不备,这次上官大人来了,一定会严密看守。跑不掉了。”
阿诺金糕想了想又道:“那也可以跟大人们说,让他们暗中追随,平时不要露面。”
莫允离将茶杯放在桌上,自己也枕着胳膊伏在了桌上,望着暮春的落花道:“也只能如此了。”
她轻声道:“也不知道那黄河源头,昆仑山脉是什么模样?”
却听身后有人笑着说:“公主殿下,我们这次可比①郭守敬大人强了。”
莫允离知道是裴媛来了。自从要出发去昆仑山,裴媛就十分兴奋。自己本来也很开心,只是一想到要被严密保护,不能自由自在,就有点意兴阑珊。
莫允离懒懒地道:“是啊,元代名臣郭守敬大人,本想坐船从黄河溯源而上,去探查黄河源头。但他始终未曾成行,我们如今要完成他的夙愿了。”
裴媛道:“郭守敬大人测量的大地的经纬度,到现在我们依然沿用。只是制图六体失传之后,这经纬度也不受人重视。如今各地重测地图,郭守敬大人的发现,又被重新认知了。”
莫允离道:“也不怪大家不重视,郭守敬大人测量日影长度,本来是为了重新编纂历法的。司天监们还是很看中大人的研究。想那至元十三年之时,郭大人组织了数千人在天下选取27个测量点,来测量经纬度,也是一大壮举啊。”
裴媛有点迟疑地道:“其实,前朝还有更大规模的测绘。”
莫允离有点惊讶地看着她:“这件事本宫不知道。”
裴媛叹气道:“那次测绘,据说还请了西洋传教士,所制地图据说最为精确。”
莫允离大吃一惊:“本宫闻所未闻。既然是前朝的事情,为什么本宫却未曾听闻。而且前朝的方志中所附的图,是十分写意的山水画图,基本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啊。”
裴媛摇头道:“其中的缘由,我就不懂了。百年前天地大变,我们跟西洋断绝交通已经很久了。而西洋传教士们,在改朝换代的战乱中,就被驱逐回国了。如今我们只在传说中得知他们都存在,也无从考证了。”
莫允离忽然想到了立誓要走遍世界的哥哥。
她望着裴媛轻声道:“你说,哥哥会在九鼎出没的地方出现么?”
裴媛望着她,安慰道:“上官大人来了之后,一定能问出实情来。那黄子洋和铁勒十,会吐口的。”
此时却听人咚咚咚地跑上楼梯。
原来上来的人是韦奕关,韦奕关额上都是汗珠,他忙道:“不好了,刚收到朝廷来信,铁墨人在讨要他们的人。铁勒十和摩米,大概是得放回去了。”
大家一时都怒了:“岂有此理。他们把我们欣国当成什么了!皇帝陛下一定不会让他们走的!”
莫允离听着大家的话,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当年铁勒十和摩米两人,曾深入大内意图盗取九鼎图。可谓犯下重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父皇最终还是把他们两人放了。”
大家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却听楼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走上来一人,正是江映川。
莫允离看到他眼前一亮:“江公子是鸿胪寺的,江公子,我们会把铁勒十他们放回去吗?”
江映川看着大家,叹了口气道:“韦大人已经派人突击审问了。按照欣国律条,自然是不能的。他虽然不是欣国人,但是在本朝犯罪,就要受本朝管辖。但是,若铁墨出大价钱赎人,也许我们会放人。”
莫允离看向宁行空:“铁勒十和摩米是什么人?”
宁行空讽刺地笑了笑道:“铁勒十的姐姐是我们铁墨王的宠妃。摩米出身铁勒大贵族,没落王族都比不过他家的势力。”
众人一听,都不再说话了。阿诺金糕最恨当今的铁墨王。他道:“也许可以让他们回不去。”
江映川忙道:“既然铁墨王这般护短,又倒行逆施,那这样的人才,我们还是放回去,让他们搅乱铁墨朝堂的好。若死在这里,反倒给我们带来麻烦。”
韦奕关也点头道:“公主殿下,他们可能真的不知道太子的行踪。倒是那个黄子洋,他虽然是我们欣国人,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只是此人的口供,我们到现在一筹莫展,又要防备他自戕。”
裴媛不解地说:“一个欣国人,为什么这样死心塌地地给铁墨人卖命?”
莫允离轻声道:“也许他觉得,不说他还有一线生机,说了就必死无疑吧。”阿花喔喔地叫了起来,它似乎也有点不安。
在这样的担忧之中,皇宫派来的增援终于到了。他们一来就带走了所有犯人,雍州鼎也由他们护送回宫。
莫允离本来在等待上官永平,没想到上官永平还在后面。
上官冷鹰倒松了口气,他叔叔十分严厉,见了他,不免一阵训斥。莫允离还以为这队侍卫会分几个人留下保护她,没想到这次他们的发现太过惊人,侍卫们不敢分兵,还向韦大人又借了一队精兵,不敢多留,日夜兼程地回京城了。
大家对此都始料未及。莫允离十分开心,她微笑地对乔公公道:“兵贵神速。现在铁墨人的势力被打击,我们此时上路最为安全,公公,我们不能再等了。”
乔公公还想继续等上官永平,但是大家没有一个人赞同他,他们悄悄辞别了韦大人,在初夏的清晨,太阳升起之前,记里鼓车的车轮碾过草叶上晶莹的露珠,他们就这么上路了。
江映川跟随大内侍卫,保护九鼎回到了京城,不在延州。而韦奕关是行馆的管事,莫允离要悄悄的走,自然少不了他帮忙。
他护送他们出了西安城,一直送到灞桥之上,柳叶青青,他折下柳枝,恋恋不舍地望着莫允离,只要她一句话,他就想跟她一起走。
可是莫允离只是接过了柳枝,对她微笑道:“韦公子,后会有期。”
莫允离他们的马车一路向西,准备在宁夏府过黄河渡口,届时像郭守敬大人的设想一样,坐船溯流而上,去往黄河的发源地昆仑山脉。
他们从雍州鼎上找到的那张隐藏地图上,有几个红点,他们准备一一探查一番。
整整走了一天,他们还没有离开这黄土堆积的高原。日落时分,火红的夕阳染红了整个高原,看上去苍凉而美丽。
莫允离他们一边走,一边记录里程,高下,重新画地图,才发现,旧地图不必说了,不堪用,即便是从韦大人那里得到的新地图,也照样错误很多,一看就知道是因袭前朝的山水写意派地图,没有去实地勘测,更不要提使用制图六体测绘了。
莫允离叹了口气道:“看来朝廷推动地图重新测绘之事,还需假以时日。”
裴媛想了想道:“也许应该将各地负责勘测地图的人,一起召集起来,让他们学习制图六体。”
莫允离恍然道:“裴姐姐,你说的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乔公公闭着眼睛笑了道:“皇上也是如此说的。只是这选拔任命学习,都需要时间。这新式地图之法,十分有价值,要继续秘而不宣。兵部也只有极少数的人掌握,所以他们用记里鼓车勘测地图的动作才那么慢。”
驾车的冷鹰赶了一天车,有点昏昏欲睡,为了让他自己清醒点儿,他分出了一只耳朵,倾听车中大家的谈话。
听到这里,冷鹰在车外嚷道:“公公,那现在是不是只能靠我们了?”
莫允离叹气道:“我们沿着九鼎地图上的路线行进,所绘制的是沿途的路线图,而不是总图啊。”
沈幽幽笑了道:“虽然不是总图,可我们走的路线,也是平时的交通干道,能将这一份图画出来,公主您就很了不起了。”
莫允离叹了口气。
却听宁行空道:“我们可以分开行事。将这么多人分成几组,每到一地,便去画全省的地图,画完之后,我们再去下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①《元文类 郭守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