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妮睁开眼。
四周全是水, 冰凉凉舒坦到让她不知今夕何夕。
她初生时就是在这样的水里，上辈子死的时候还是在这样的水里, 现在还是在这样的水里。
孟晓妮没让冥河水流入嘴中，慢慢感受着梦里记忆的复苏。
地府里有三生石, 不过那三生石，被阎王们封锁了起来。毕竟一个鬼复苏了三世的记忆, 真的是麻烦事情会特别多。人活一世就很麻烦了, 三世万一三个对象, 凑一块儿难道来桌麻将么？
孟晓妮和后土，各自给自己设置了一把开记忆的钥匙。
她选了鬼凤。
孟晓妮除了鬼凤, 也没啥好选的。
她也相信鬼凤一定会来找她。
脑袋里塞了太多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钥匙是鬼凤的原因。大多数记起来的东西，都和鬼凤有关。她给鬼凤梳毛, 给鬼凤洗澡, 看鬼凤挣扎不肯下水。
鬼凤的矜傲, 十次里面九次被她逗弄得丢了方寸，恨不得拿喙来啄她, 来一场最朴实的物理攻击。
哎，养鸟也是个麻烦事情呢。
孟晓妮扯了扯唇角，眼内满是笑意。她觉得她需要出水了。
她四下望了望, 眨眨眼, 伸手放在了一根荷花的茎上, 借了力道往上游。
阿修罗山塔顶端的荷花池, 没想到到现下有那么深了。
“哗——”
孟晓妮出水, 黑色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湿漉漉黏在了身上，冥河的水自上而下流淌，在她踏上地面时，径直流淌渗入到山塔中。
荷花池建在宫殿前。
阿修罗一族最尊贵的那些个阿修罗，是住在这宫殿的。
现在，空了很多。
不少沉迷战争的，都转世去了吧。
孟晓妮歪头这样揣测。
她最后的那些个记忆，一下子有点想不起来。毕竟那么多记忆一口气塞回自己灵魂和大脑里，总归要一定时间适应的。
好吧，她根本记不得后来阿修罗一族到底发生了点什么事情。
孟晓妮轻易将自己身上的水蒸发，想找自己以前开的楼梯走下去。
跳下山塔未免太刺激。
她走了两步，忽然山塔都震动了起来。
孟晓妮睁大双眼，跑到山塔侧面，看向远方。
迷雾将山塔包围，但那点火光实在太过耀眼，透过迷雾都遮挡不住。
是火山喷发。
孟晓妮：“……”
她想了想火山喷发的缘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鬼凤又不管这个火山口了。明明阎罗王找过他了，一任性，他又不想管了。
啊，这么激烈的样子，她的火锅店！里头要是正常状况下的岩浆才能煮火锅，不正常状况下的岩浆，那就不是煮火锅，是烧鬼了。
孟晓妮觉得这有点不大妥，忙急匆匆往山塔下跑。
山塔太高了。
孟晓妮从低端一直造房子，造到顶端，不知道花费了多久的时间。跑下楼当然也要花费很久的时间。以前时间不值钱，一个月当一天来过，那都正常不过。
现在时间老值钱了。
要是她没记错，她和鬼凤正要来地府经营火锅店，鬼凤找不到人，肯定心急。
孟晓妮走着走着，略有点不耐烦起来。
她看看四周还是没啥阿修罗的样子，低头咳嗽一声，伸手用旁边的石头，变出了一个滚筒。
滚筒分为内外两圈，外圈用草藤缠绕，防震减轻冲击，内层搭建出了一个小椅子，还搞了一个手柄。她坐到了滚筒中心，脚借了个力，任由滚筒开始朝下滚。
楼梯再怎么厉害，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碰到孟晓妮这种不拿它当楼梯的。
滚筒外圈疯狂滚动，内圈被孟晓妮控制着一动不动，就是偶尔撞击在楼梯上，弹上弹下的刺激了点。
滚速越来越快，孟晓妮用手柄控制着方向，也渐渐用心了起来。
不过转瞬，她和整个滚筒，就和飞驰的赛车一样，“咻——”消失在了山塔中间，朝着下半段而去。
“退开！”
远处传来有点耳熟的呵斥声。
孟晓妮凭借意识开滚筒，当然在前头没开一个车窗。
她认真开滚筒下去，往旁边一看。
两边整整齐齐退开的，正是她在山塔顶端上一个都没瞧见的阿修罗一族。不论男女，几乎一个个都是多头多臂还有多目的。女子美艳超群，男子气势雄厚。
孟晓妮：“……”
很好，她进了阿修罗群中了。
这丢脸是真的丢到老家了。
滚筒的碰撞声产生，前头不住传来“退开”的声音，孟晓妮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群阿修罗怎么在山塔下半段集中来着？
这是在开会还是在庆祝什么日子？
孟晓妮一边开滚筒，一边在思考着今天几号，以至于能让这群阿修罗整齐汇聚在同一个地方。
没有一位阿修罗选择对她动手的。
倒是神奇。
孟晓妮伸出自己没握住手柄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脸蛋：她可是特意挑了一个掉入人群里绝对寻不到踪迹的普通长相，不至于那么快就被认出吧？
莫非现在的阿修罗都不热衷于打架了？
孟晓妮的滚筒咕噜噜直冲下去。
一路冲到了底端。
两侧阿修罗疯狂让出了道路，但好巧不巧，前面一大片阿修罗整齐排布着，一点空余的地方也让不出了。
而孟晓妮的圆筒卡在倒数大约二十多级台阶上，一跃而起，从一群阿修罗脑袋上飞跃过去。
孟晓妮惊叹：“哇哦！”
底下的阿修罗们：“……”
孟晓妮琢磨着再滚下去，她怕是直接能滚到海里，于是等滚筒抛物线在逐渐下滑的过程中，直接拔出了手柄，用劲敲碎了滚筒。
滚筒当即四分五裂。
孟晓妮急刹车，轻巧落地。
好巧不巧，落地时分，面前的小家伙眼熟得很。这黑色的长发，这微泛红的眼眸，这眼角的红痕，这一身玄黑夹杂着暗红底纹的长袍，这一双微微翘头的鞋子。
以及，这一脸傲慢又相当无语的表情。
孟晓妮扯出一个心虚的笑：“鬼凤。”
孟晓妮后头的那位阿修罗冷声：“看来人找到了。”
孟晓妮听着更心虚了。
她似乎无意间，导致鬼凤和阿修罗对立了起来？
鬼凤也不说什么，转身：“走了。”
孟晓妮悄咪咪往自己身后看了眼。
乌压压一群阿修罗，一个个面上神情都很难看。
孟晓妮友善朝他们笑笑，挥了挥手，随后踏着小步跟在鬼凤身后：“鬼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就跑这边来了。”
暂时想不起来，就是不知道。
她凑在后头问着：“我离开了多久？人间的身体有没有事情？”
鬼凤不吭声。
孟晓妮想想，又问鬼凤：“我刚才好像看到火山喷发了，火锅店有没有事情啊？”
鬼凤总算回了一句：“没有。”
语气生硬，显然心情还有点恶劣。
孟晓妮弯了眉眼：“那，能唱首歌给我听么？”
鬼凤停住了脚步，愕然看向孟晓妮。
孟晓妮手指竖在自己唇边，眨眨眼：“嘘，我们的躲猫猫，还没有结束。”
鬼凤不傻，他在不论怎么样寻不到孟晓妮的那时，就想明白很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至少，她和他说过，他一定会找到的。
鬼凤张了张嘴，想起初遇时的巧合，又想起阎罗王突然的出现，又想起孟婆的事情。
这世上哪里那么多巧合。
全是这群家伙埋着的一个个计谋，将周边一个个全套了进去。
鬼凤古怪看了眼孟晓妮：“想听什么？”
孟晓妮没多少高要求：“人间三俗的那种吧。”
鬼凤：“……”
他转身拔腿就走，懒得理某个一暴露身份，就开始搞事的家伙。谁知道她到底想干点什么事情。想揍一顿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找到的。
气。
孟晓妮跟在鬼凤身后，晃悠晃悠。
一人一鸟，很快就来到了七香水海边上。
鬼凤能飞，孟晓妮只能靠跳。
但孟晓妮在地府，不能表现那么出众。
她一看到七香水海，当即上前拉扯了一下鬼凤的衣袖：“鬼凤。”
鬼凤脚步缓下来：“嗯？”
孟晓妮看看前头的山海交错：“我觉得我过不去。你能不能抱着我过去？”
鬼凤停下，望着前头的七香水海，又侧头看向身侧有点忧心的孟晓妮：莫非转世之后能力影响很大？她确实是连做火锅，力量都完全无法控制。
孟晓妮见鬼凤不回话，深深叹气：“我好弱的啊。”
鬼凤：“……”
孟晓妮还灵光一闪：“我做个船是不是能划过去啊？那你要在对面稍微等等我。”
鬼凤：“……”
就你机灵！
鬼凤心里头气归气，手微动，侧身揽住了孟晓妮的肩：“失礼。”
话闭，他将孟晓妮整个人抱起来，随后来了一场海上跳跃，就和孟晓妮当初最喜欢用于过这七香水海的方式一样。
等一人一鸟过了七香水海，刚落下脚，匆匆赶过来的姜江双眼发亮：“哎，小孟啊！”
孟晓妮和姜江挥手：“姜江！”
姜江看看后头的七香水海，再看看一人一鸟抱着的姿势：“你们怎么这个姿势过来的？鬼凤不是能带你飞的么？悬空也不需要凤凰形态吧。”
完全忘记这一回事的鬼凤：“……”
特意给了鬼凤“抱不抱”选项的孟晓妮笑了一声：“啊，火锅店怎么样了？刚才我好像看到火山喷发。”
姜江这才想起来正经事：“哦对。先前门口的判官说你不见了，十殿阎王派所有判官鬼差都去寻你了。火山喷发么……鬼凤大人回来就没事了。”
孟晓妮点点头：“那我们赶紧去开店，否则今晚都没几个鬼能吃上火锅。”
她现在还勾着鬼凤的脖子：“鬼凤？”
鬼凤默默将人放下，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