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日子便又慢慢的静了下来。
一月初时候,一场冷空气席卷全国,S市北面没有抵挡寒流的山脉,受此影响,气温一度降到了今年的最低点。
气温新低,冬季的羽绒服开始大卖,陆颜在S市土生土长,常年没有体会过低温,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流整得措手不及,保暖措施没有做足,一不小心就染上了感冒。
染上感冒的也不止她一个,医院里早就人满为患了,她带着口罩,等了足足一个钟才轮到她的号。
她坐在等候区,听着广播里播放了她的名字,站起身朝对应的诊室走去。
上一个就诊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灰色的修身长款大衣,里面是小V领的简单款绒衣,下身一条黑裤,一双大长腿包裹在里面,晃晃悠悠。
陆颜觉得有点熟悉,抬头一看,只见那人也带了一只浅蓝色的口罩,整个脸被口罩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长长的眼角,深邃的目光,莫名的有股威慑力。
“江总?”
她试探的喊了一声,这样的身形和气质,S市找不出第二个。
那人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来,也认出了她来,隔着口罩问道:“陆小姐,你也是来看感冒的?”
陆颜点点头,广播又重复了一次她的名字,她朝江天暮笑了笑,拿着挂号单和病历本,闪身便进了诊室。
这个季节流感高发,她发着热,38度7,不排除有感染流感病毒的可能,医生开了个化验单,让她拿去验血。
她捏着抽血单子从里面走出来,发现江天暮居然还在座位上,看到她出来,他便起身走了过来:“走吧,一起去检验科。”
陆颜其实是有点路痴的,这么偌大的医院,如果单凭自己一个人去找,很容易就会迷路,对于她来说,江天暮的提议正好,她笑了笑,没有拒绝:“好。”
两人一路并肩朝前走去,前方是个路口,陆颜想也没想就朝前笔直的走了,江天暮往右拐了弯,发现身侧的人不见了,连忙后退几步把她拽回来。
一双深色的眼眸里,藏不住的笑意:“陆总这方向感,升到这个职位不容易吧?”
他喊的是“陆总”。
因为带了口罩,陆颜看不见他的神色,但是她看着他眼睛都弯了,总觉得他是在调笑她。
“的确不容易”,她点点头,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刚遇见江天暮那会的事情,弯起唇角笑了笑,“大半年前差点就丢了工作。”
江天暮看着她笑得眉头都低了下去,在心里推算了一下,大半年前,可不就是他们相遇的那会?
他明白了陆颜的意思,挑起眉头道:“陆小姐可真记仇。”
“的确。”
陆颜也不否认,反而是顺着他话语的意思笑了笑,江天暮走在身侧,听着她发出了一串清脆的笑声,一双眼弯得眯了起来。
两人七拐八拐,最后终于找到了检验科的抽血处。
十一二月是流感高发季,来院就诊的病患络绎不绝,再加上又是下午,抽血处毫无意外的排起了长龙。
陆颜跟着江天暮在队伍的最末尾站定,侧身往前一看,护士在窗口里抽血的场景刚好落入眼眸,她从小怕针,一时间,竟害怕得挪不开脚步。
前方有人抽了血,压着针孔走了出来,队伍往前挪了挪,江天暮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一步,回头一看,身后的女人竟然还站在原处。于是,又折回去,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陆心里颜紧张极了,忽然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掌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心下顿时多了一股安全感,下意识的便将那双手紧紧抓住。
突如其来的紧握感,让江天暮一愣,手心传来一股温热的绵软感觉,慢慢的散开,直攀到了他的胸口。
也不知道怎么,他不觉便笑出了声来:“原来陆小姐怕打针。”
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笑话小孩子一样,陆颜听着,脸上一热,幸好戴了口罩遮住,江天暮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她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却是一片哀求,仿佛在说“你别说了,别说了”。
江天暮看着她故作冷漠的样子,眼眸里的笑意更深了些,拉着她的手朝队伍前面缓缓挪动。
陆颜感觉到一股力量牵引,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抓着江天暮的手!
不得了,这误会可就大了!
她双颊一红,连忙将自己的手往回抽,可是那双手忽然用了点力气,她的手便被他紧紧的抓在了掌心。
掌心传来的结实,让她内心安定了几分,她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江天暮的体温从手心传来,带着几分灼热,她觉得不仅手掌心滚烫,浑身都开始滚烫了起来。
倥偬间,身前的江天暮忽然回过头来:“到你了。”
陆颜放眼看去,便看着面前已经空无一人,窗口里的护士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让她伸出手臂,她本能想江天暮身后躲,却被他轻易的抓了回来。
“别怕。”
耳边忽然温柔一句,她抬起头,便看着江天暮深深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她闭上眼,极不情愿的伸出手臂,江天暮用另外一只手揽过她的身子,一股清新的气息钻入鼻腔,她怔了怔,转头,顺势躲进男人的胸膛里。
是一个很结实的胸膛,她可以听见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仿佛是一双羽翼,她在庇佑之下,内心的惶惶凭空蒸发。
“下一个。”
护士小姐姐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才发现抽血居然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
怎么回事,都不疼啊?
她难以置信的朝自己的手臂看去,只见江天暮正拿着一根棉签压着刚抽完血的针孔,有血丝丝的从针孔渗出来,仿佛是在告诉她,刚才的确是抽了血了。
是真的结束了呢。
“谢谢。”
她从江天暮手里接过棉签,压了几秒,看着没有再出血了,便将将棉签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结束了这一切的她,就像是满血复活了一样,江天暮淡定的在那里抽血,她不敢看,走到门外的椅子上等他,目光落在自己纤细的手指,忽然想起方才的一幕。
他的掌心还真是温暖啊,还有那个胸膛,结实又宽阔,怪不得S市的女人都虎视眈眈。
她今天运气好,借用了一下,看来回头还得去感谢感谢才行。
江天暮从抽血处走出来,看到她坐在座位上,朝她挑了挑眉:“走吧。”
两人一路便又朝着内科走去。
验血单半个小时便取到了,上面各式各样的数值,陆颜看不懂,一股脑丢给江天暮,江天暮拿起来看了看,也不知道看没看懂,顺手便和自己的单子放在了一起。
复诊的时候,两个人是一起进去的,医生看了看单子,又看了看两人,嘱咐道:“你们一个是流感,一个是普通感冒,平时注意着点,别交叉感染了啊!”
陆颜正想问谁是流感,忽然觉得医生似乎话里有话,那一句“注意着点”,好像别有深意似的。
她脸上一红,想要解释两人的关系,可转念一想似乎又没有这个必要,毕竟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医生。
这样想着的时候,医生又补充了一句:“陆颜,是你吧,你流感了,最近一周最好别出门了。”
“哦”,
她点点头,接过医生开的拿药单,便从诊室退了出去。
她还发着烧,在医院转悠了这么半天,体力有点受不住,走出诊室脑袋一晕,差点没摔倒在地。
江天暮从身后走来,看见她身体往一侧倒了下去,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她:“陆小姐,你还好吧?”
陆颜感受到一股力量承托住了自己下坠的身子,回过头便看着江天暮环住了自己的腰。
她弯了弯嘴角,冲他笑了笑:“谢谢江总。”
说完,猛然想起了医生的医嘱,她勉强的站直了身体,推了推他的手:“江总,我流感了,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保持距离?
江天暮听着这样一句话,却目光一滞。
陆颜瞧着他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心想自己不知道哪句话又得罪他了,正想着如何化解误会,便被他扶到了座椅上坐下。
“等一下。”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不见了,陆颜不知道他要干嘛,只好在原地等了等,不一会儿,便看着他又从那拐角处折了回来。
“把药吃了。”
江天暮一半命令一半关心的说道,陆颜听见他的话语,往他那边一看,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拆开一个药盒,倒出一颗药丸摊在了手心。
原来,刚才他是去拿药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陆颜忽然觉得心头一暖,眼里的情绪呼之欲出,鼻尖莫名的一酸。
她眨了眨眼睛,将情绪压了下去,伸手去拿那颗白色的药丸,江天暮却忽然将手收了回来,端着一杯水凑到她的面前。
这是一副摆明了要喂她药的架势,陆家破产后,所有的佣人都辞退了,陆颜也就再没被人这样子照顾过。
她有点不自在,想要夺过来自己喝,江天暮看着她,淡淡的问道:“陆小姐不怕吃药?”
原来是以为她害怕吃药才这样。
陆颜听着他的顾虑,忽然笑了:“怕打针就一定要怕吃药吗?”
说着,便伸手从他的掌心取了药,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江天暮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故意提及,幽幽的说了一声:“可是我怕。”
陆颜感觉喉咙一紧,方才的药物差点卡在了食道。
她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堂堂江山集团首席,竟然怕吃药?”
江天暮按照她的句式,跟了一句:“堂堂DK运营总,竟然怕打针?”
“......”
陆颜没有办法,看着江天暮一副就要你喂药的样子,无奈的倒出一颗药摊在掌心,往他的嘴边送了过去。
抽血的时候他帮过她,这下,两人算是扯平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陆颜吃了药,又休息好了一会,精神好了些,便起身准备回去。
江天暮看了看手表,问她:“秦秘书到门口,要不要一起走?”
江天暮从医院回去,陆颜的住处是必经之路,路途倒是顺路,但是陆颜想了想,这样子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于是摇摇头:“算了,徐助理已经来接我了。”
方才她一直在忙,早就忘了给徐珊打了电话,这句话不过是个借口。
江天暮见她面色还好,也没有再坚持,居然真的就这样走掉了。
陆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兀自的笑了笑,江天暮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有时候挺聪明挺会体贴人,怎么有时候怎么也挺不解风情呢?
因为流感的缘故,陆颜请假了一周。
原定的回去上班的那天,正好是陆有为的祭日,陆颜索性又多请了一天。
郊外的公墓鲜有人烟,被冬日里刺骨的寒风一吹,便显得更加的冷清了。
陆颜买了一束菊花,又买了一瓶酒,在陆有为的墓碑前呆了一下午,平日里藏在心口无处可说的话,趁着这个机会,全部聊了出来。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女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风太冷冽,她的眼角慢慢有点湿润。
从墓地回来后,她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致发呆,陆有为出车祸的时候,她刚上大一,那天阳光很烈,教官带着一群青涩的男生女生军训,接到辅导员的电话的时候,她站军姿正站得头晕,听见消息毫无预兆的就昏了过去。
她没有来得及看陆有为最后一眼,赶到陆家的时候,陆有为已经安静的躺在了冰棺里。
所有人都在惋惜,都说陆有为想不开,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破产了大不了重头再来。
但是陆颜觉得不是,她很清楚陆有为的为人,从小到大,他一直教她要自立自强,要努力向上,这样一个正能量爆棚的人,怎么可能被破产这件事情就轻易打倒?
她不信。
肯定是有人蓄谋已久。
可是她没有证据,这件事情调查着调查着就没了消息,这一拖,就是好多年。
如今,她已经从一个怯怯弱弱的大学生蜕变成了DK的运营总,身份让人敬仰,能力让人畏惧,她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替他报仇。
可是,她查也查了,事情就是毫无头绪。
陆颜沉浸在伤痛里,一直到出租车司机提醒她到了,才回过神来,付了钱下了车。
打开家门,她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忽然心内一痛,内心隐忍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迫不及待的爆发出来。
她捂着脸,哭着蹲下身去。
也不知道哭了很久,知道再也没有力气哭出声才停了下来,她忽然想起了那套房子,那套陆有为留给她的房子,于是收拾了一些日用品,便打车朝星岚国际而去。
司机在星岚国际小区门口停了下来,陆颜走下车便朝着电梯走去,这是她第三次来星岚国际,第一次是买房的时候和陆有为一起来看,第二次是和唐凌谈条件,第三次便是这一次。
说来也可笑,陆有为当时便劝说了她,让她当心程池,可是她没有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好在,她现在还有强大的经济能力。
她走到电梯口,按了按上键,电梯就停在了一楼,她没有等门就开了,她抬腿便走了进去。
电梯门“叮”的一声关上,可能是有人在外面按了一下,电梯没有上行,过了几秒,又再度打开。
陆颜低着头,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视线里,往上看去,便看着江天暮站在自己面前。
“江总?”
她惊讶的喊了一声,随身拖着的行李正好挡在电梯中间,她拉起手柄往旁边挪了挪。
江天暮看着她让出了位置,走进电梯:“几楼?”
“6楼。”
陆颜看着他按了一下数字6,想要看看他去几楼,便见他收回了手。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抬起脸问:“你怎么在这里?”
“住这”,江天暮淡淡的回了一句,看着她的行李,不解道:“陆小姐,这是搬家?”
“嗯。”
陆颜应了一句,今天的情绪不太好,她怕多说话会暴露出来,一心想着赶紧逃离江天暮。
正好6层到了,电梯提示了一声,停了下来,她走出电梯,转过身和他道别。
回过头去,却见江天暮也走了出来。
她愣了愣,以为他是送她,这份服务未免也太贴心了些,笑了笑道:“江总真是客气。”
江天暮往前走着,听着她这样一句话语,有点莫名其妙,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弯了弯。
陆颜见他一副执意要送自己的样子,想要拒绝,又觉得拂他面子,纠结再三,最后也懒得管,索性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便看着江天暮从后面跟了来,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回过头说了一句:“江总,真不用那么客气。”
江天暮抬眼看了她一下,弯唇笑了一下,忽然转过身子,朝她对面的房子走去。
空气里响起一阵钥匙撞击的声音,他打开那扇门,朝陆颜笑道:“陆小姐,邻里之间,多多关照。”
陆颜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按电梯只按了一个6楼,原来他是住在对面啊!
方才她还以为,他是故意要送自己!
她脸颊一红,愣了几秒,才恢复神色,扬起脸笑了笑,“没想到和江总这么有缘。”
江天暮也笑,拉开门便走了进去,徒留一阵关门声在空气里回响。
陆颜走进屋里,距离上次保洁道已经很久,到处都落满了灰尘。她最讨厌的就是空气里的粉尘和地板上的头发,本来累了一天,也不想再自己收拾,可是这个时间点,钟点工也不好找,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动手。
她找了块抹布擦了擦卧室的桌面和床头,又翻出一套田园四件套铺在床上,可是要收拾地板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拖把和扫帚。
她下楼去买,可是她刚搬过来,对这附近不熟,找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这个点营业的超市,最后,只好无可奈何的敲响了对面江天暮的家门。
江天暮躺在床上,正在和秦霏霏沟通着明天的行程安排,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便看见陆颜灰头土脸的站在自己面前。
“江总,你家的拖把和扫帚,能不能借我一下?”
陆颜平日里也是个高冷的人设,哪里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琐事求过人,话一开口,江天暮没说什么,她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
江天暮看着她系了一块围裙,脸上还被灰尘噌出了黑块,忍不住笑了笑。
陆颜听见他半天也没有吱声,以为他是不同意,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心底一沉。
江天暮那样的人,估计多少都有点洁癖吧,自己这么脏兮兮的,他应该唯恐避之不及。
她转身想要往回走,却听见他不紧不慢的开口:“自己进来拿。”
啊?她这样脏兮兮的,自己进去?
陆颜心里一阵惊讶,抬起头,却见着江天暮已经转身朝里走去。
她不好再说什么,江天暮家的地板透亮无比,她心想自己一脚踩上去,肯定得留下两排难看的脚印,于是脱了鞋子,光着脚丫走了进去。
江天暮带她到杂物间,指了指拖把和扫帚,回头,看着她光着脚丫站在那里,皱了皱眉。
陆颜以为他是介意自己光脚的事,连忙解释:“我的鞋子太脏了,我怕把江总家的地板弄脏。”
她说完,看着江天暮的神情没有变化,又加了一句:“江总放心,我没有脚气。”
江天暮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丫,看着她不安的挪了挪脚掌,淡淡的说:“不冷吗?”
陆颜看着他的薄唇张合,以为他会说什么下次注意之类的话语,正准备着道歉的台词,忽然听见他这么一问,一时间,整个人杵在原地。
小杏运 说:
发糖啦,发糖啦,下一章继续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