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真真醒了,只不过不是自然苏醒的,而是被手上一下下的敲打给捶醒的。
“叫你带上我!叫你带上我!呜呜呜好不容易逃出来,还以为能去别的地方走一走逛一逛,没想到第一个地方居然是魇境!”
白真真轻轻按了下不住发牢骚的龙的脑袋,把它托起,放到肩膀上。
龙很生气,瞪了白真真一眼又捶了她一下:“说!你为什么要带上我!”
“唔,这个……”白真真挠了挠下巴,“因为是尊上让我去找你的啊。总不能就把你这么放了吧。”
龙:“尊上尊上尊上,又是尊上!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意!尊上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
白真真认真想了想:是的吧。
龙:“难道也是他让你进来的?”
白真真摇头。
她试想了一下,如果魔尊还清醒、还能动,他一定会像在石门前一样把她按回去。但……谁让他不能动呢。
他就是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想骂她,也只能等到两人见了面、从这里安全出去之后再说了。
白真真站起身,开始寻找魔尊的踪迹。
这一片魇境和她那一片有些相似,却又有不同。相似的是,四周都是漆黑一片,而不同的是,这里的黑似乎更为浓重,气氛也更为压抑。白真真明显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不顺畅,连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看到白真真额角上浮出一点汗珠,龙主动伸出小爪子替她擦了擦,只是语气不怎么友善,透着一丢丢的嫌弃。白真真却不怎么在意。
“谢谢。”她说。
龙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我们现在是被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已。”
白真真嗯了一声:“我知道,但还是谢谢你。”
这几千年来,龙被关在戊辰禁地内,给前来冰屋的一个又一个的司徒氏喂血,却几乎从没有人主动跟它说过谢谢。
它的心情有些微妙,甩了甩尾巴砸了砸嘴,朝着一个方向伸出小爪子:“到那边去看看吧。”
“好。”
白真真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走了多久。这里看似无边无际,完全没有尽头,她走得又累又渴,却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糟了啊……”她开始有些着急。
因为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她没法使用术法,也没法打开随身空间。如果一直这么耗下去,她恐怕不是被魇撕碎的,而是被活活渴死的。
“好奇怪。我记得当时我在魇境里的时候,魇就在我身边不停地在说话,怎么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白真真低下头喃喃道。
龙站在她的肩头,一脸沉思状:“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说不定,你那位魔尊已经不在这层魇境里了。”
白真真:“不在了?你的意思是……尊上已经逃出去了?”
龙:“当然不是。如果他真的成功逃脱,整片魇境都应该消失掉才对。”
龙无视掉白真真脸上露出的惆怅,继续说道:“依我看,多半是他心中的痛苦太多,力量又太过强大,所以魇才能借助他的力量创造出一层又一层的魇境。唉,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层魇境,而你那个‘尊上’又在哪一层。”
龙不由得担心起来,万一这个魔尊心里有九十九种令他感到害怕、痛苦的东西,那他们岂不是要爬九十九层魇境?想想都头大。
白真真却在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总能找到的。”
她微微一笑,刚向前迈出一步,脚下却踏空了,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下坠去。
龙反应很快,它立刻抓住白真真,扑扇起两只小翅膀向上飞。
“你看那里!有光!”白真真惊喜地指着下方。他们现在处于新一层魇境的高处,所以能够看到远处一点两点微弱的光。
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拽着白真真,带着她一点一点慢慢降落。这层魇境的压制效力不仅对白真真有效,对它也一样有影响。
眼看着距离地面的高度差不多了,白真真听见龙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连忙说了句“好了,放我下来吧”,龙这才松开了爪子。
她安全落地,双手托住龙,将它放回自己的肩头,又轻抚了两下它的脊背,像是在顺毛,虽然并没有毛。
“你好好歇一会儿吧。”
龙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它确实是太累了,便点点头,趴在白真真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从高空看来,他们距离那点光亮并不算太远,但真正走起来,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白真真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走平地,而是在攀登珠穆朗玛峰,身上的负担越来越大,出的汗也越来越密。但她没有停下来,也没有把龙叫下来让它自己走。她擦了擦汗珠,深呼吸一口气平稳呼吸,继续朝前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白真真终于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人声。她加快步伐,发现自己从高处看到的那一点光亮并不只是一小块光圈,而是一座殿堂。
殿堂宏伟高大,肃穆静立。十几位修士出现在殿堂内,或坐或站,按照身份地位的不同而略有差别。
他们每个人的目光、神色都有所不同,栩栩如生,恍若真人。
白真真:厉害了,不愧是尊上,连被魇困住的幻境都这么高级。这视觉效果,简直碾压现实世界的VR技术,宛如亲临现场,浸入式的观感体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介入,场景又向外延展了一些,许多细小的物件也更加细致,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
突然,有人高声叫道:“江裴?笑死人了。凭什么是他?”
白真真一惊,快步走了进去。这时,一位身着月白色祥云道袍的年轻修士说道:“阿晖,够了。”
站在他身边、穿着同样道袍,只不过衣服上的花纹稍稍简略些,头冠也不怎么繁复的短发修士说道:“舅舅,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年轻修士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高座上一群德高望重的修士。他对着当中的一位作了一揖,态度恭敬而诚恳:“宗主,比赛结果既出,便没有更改的道理,如今整个修道界都知道江裴才是‘朝天会’的魁首,倘若……”
短发修士听他这么一说,立刻便急了,不惜打断他说道:“谁说的,江裴他凭什么拿第一?这数百年来,哪一次的‘朝天会’不是咱们司徒氏包揽前三。舅舅,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徒弟就偏袒他!”
年轻修士摇了摇头,并没有大声斥责他,只是稍稍加重了语气:“你既知道江裴是我的徒弟,就应该知道他也算是司徒氏门人。由他夺得魁首,有何不妥?”
短发修士道:“当然不妥,就凭他不姓司徒!”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坐在高位上的一位长者连忙出声阻止:“好了好了,依我看,阿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江裴毕竟是外姓门人,若是由他夺得第二、第三的名次,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第一……毕竟关乎咱们司徒一脉的颜面。”
短发修士听了,喜上眉梢,当下拜了一大拜:“还是四叔公明事理。”
不等那位年轻的修士再说什么,居于高位最中、同时也是最高处的宗主开口了:“真儿,你且听我说。我知道你对江裴寄予厚望,他也的确是这一次‘朝天会’的佼佼者。不过眼下非议实多,江裴这个名次未必就能服众。依着我们的意思,不妨再比一场。倘若他真的有夺魁的实力,自然也不怕多比一回,你觉得呢?”
等等!司徒?阿晖?真儿?
白真真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不就是司徒晖与司徒真!?他们俩居然是舅甥关系??魔尊居然是司徒真的徒弟???这是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司徒真握紧了拳头。他心里清楚,历届朝天会,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何须管什么非议。如今强行要加赛一场,已是极大的不公。但他又不能违逆族中各位长辈和宗主的意思,思虑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宗主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很好,那就去把江裴叫来吧,我来跟他说。”
门口,早已有好事的年轻小辈将江裴叫了过来。他低着头,走过漫漫长阶,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容貌,然而白真真却一眼就认出了他——魔尊。
他看着比现在更文气一些,头发束在脑后,额前留着细碎刘海,盖在眉眼上方,遮去了不少少年人的锐气。只是薄薄的嘴唇依旧没什么颜色,一双眼睛漆黑成墨,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僻感。
“尊上。”白真真下意识地便唤了他一句。
然而这一切都是魇境内的幻象,少年江裴听不见她也看不见她,径直地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宗主、各位师叔祖、师父。”他对着高座上的众人一一作了揖,又对着年轻修士恭敬一拜。
司徒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见到师兄难道就不用问安了吗?”
江裴没动,只是咬了咬牙,下颔的轮廓因此更明显了一些。
觉察到高位上的众人都在盯着他看,他最终还是微微对着司徒晖作了一揖,轻声道:“师兄。”
宗主这时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江裴,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不是商量,不是询问,是告诉。意思是决定已经定了,他只要乖乖跟着做就好了。
江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道:“我都知道了。”
宗主眉尾向上一挑,语气有些不自然:“你都知道了?”他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年的态度。除了开始的那一拜,他甚至都没正眼看他,一直低着头。
江裴自然也听出来了。
在来时的路上,他就听那些好事的年轻司徒氏说了,他们说他不配当朝天会的第一,说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邪术才能获胜。而这次叫他,一定是族中的长辈们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取消他的名次,将他逐出司徒氏。
他其实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事实上,他很清楚,整个司徒氏,除了他的师父司徒真,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异类。
他对着高座上的宗主躬身一揖,骨子里的高傲与倔强流露出来:“宗主如果觉得我担不起朝天会第一的名号,自可拿去。”
白真真看到,那位宗主眼里闪过了一丝怒意,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那丝怒意便被他掩饰了过去。
宗主哈哈笑道:“朝天会的名次岂是说拿就拿,那么儿戏的?”
白真真:“…………”你在逗我?刚刚你们还不认尊上的第一说要加赛的。
宗主和颜悦色,完全看不出他心存芥蒂:“我们只是想在往年比试的基础上,再加赛一场。这样既能彰显此次朝天会的盛大与以往不同,又能给你们这些小辈多一次切磋历练、开阔眼界的机会。”
白真真:“…………”绝了,这宗主的口才与文采,不去当危机公关真是可惜了。
江裴没说话。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司徒真,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他知道师父是想让他继续比赛的,他本不愿意参加朝天会,是司徒真劝说他参加,说是在朝天会上崭露头角,修真正道便不会再有人轻视他,说不定还能进入戊辰禁地,吸取秘宝增进修为。
可戊辰禁地中的秘宝不是只对司徒血脉才有效吗?
当时他问了司徒真,对方只是含糊其词,说什么说不定会有其他方法。
江裴还在凝神沉思,司徒晖已经不耐烦了:“江裴,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你进虎啸丘进学才几年?怎么可能赢得了我们那么多人?”
江裴回过神来,他淡淡瞧了司徒晖一眼,声音很轻,却说得很清楚:“师兄难道不知道,修为精进与否,与年岁无关。”
他说得轻飘飘地,反而更触痛了司徒晖心里的痛。
“江裴我告诉你,别那么嚣张。你不过就是侥幸赢了我一场而已,再比试一次的话,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白真真琢磨着,原来魔尊与司徒晖是积怨已久,少年时便不合了。不过这时候的司徒晖看着挺正常的,脸上没疤,眼睛也没被人挖出来。他到底是怎么变成后来那副鬼样子的?
白真真还在思索,眼前的幻境突然如风沙一般被吹散了,她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种看电视正看到关键的情节点,感官与情绪全都被调动起来,结果却被生生掐断电源的痛苦,谁经历谁知道。
白真真满肚子的疑惑,一时无从解答,只能继续再往前走。
这一次她没走多久,很快便有新的幻境出现在她眼前。
这次的幻境是一片丛林,树木丛生,林荫密布,枝头有长长的藤蔓垂下来,一派亚热带雨林的感觉。不过,林子里却很安静,不闻虫鸣鸟噪,诡异得出奇。
“擦啦擦啦——!”白真真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动,连忙循着声音追过去。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眼前的大片树叶被撩开,白真真看到一只硕大的蜈蚣直立起半个身子出现在她眼前。
艹!多足虫!
白真真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偏偏那蜈蚣还向她所处的位置看了一眼,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似的。
“百足蟒。”肩膀上的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盯着那条蜈蚣说道。
“百足……蟒?”白真真无力吐槽。这什么混搭的名字?!
龙举起小爪子指给她看:“你没看到这东西上半身蜈蚣下半身蛇吗?是变异了的妖兽。”
白真真:“…………”她刚才太害怕了,看到蜈蚣就慌得不行,哪还有心思再管其他。此时冷静下来,才发现那条蜈蚣确实如龙所说,上半身蜈蚣,下半身是蛇。
牛逼了,玄幻世界还能这么搞,动物嫁接?!
不等她感慨,一群身着司徒氏月白祥云道袍的少年修士们冲了过来。
“找到了!我找到它了!”
“围住它,别让它给逃了!”
“当心,别靠得太近,别被蛇尾扫到!”
少年们七嘴八舌,脸上却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太好了,只要我们抓住它,江裴那小杂种就拿不了第一了哈哈哈哈!”
白真真突然皱起眉,走到说话的小子后面,握紧拳头,朝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下。
“哎哟!”少年后脑吃痛,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你在干嘛?”他的同伴见他分神,立刻出声提醒,“还不收心立阵,小心让百足蟒给逃了!”
被打得少年看了一圈,没找到始作俑者,只能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专心应敌。
白真真猜想得没错,在魔尊的魇境里,她因为不是主角,不会被人看见听见,但她毕竟是实体,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还是可以触碰到其他物体,甚至产生交互,十分高级!
发觉到龙眯着眼睛斜看着她,白真真收起拳头,小声嘀咕道:“谁让他刚才辱骂尊上的?再让我听到,我就打得他满头包。”
“滋滋——!”百足蟒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蛇尾一摆,巨大的身体冲向几名司徒氏少年。
“立阵!”
几道赤红色的光芒同时从少年们的脚下急出,挡住了百足蟒的第一波攻势。但这阵法仰仗的是数人合作的协同力量,只要有一人稍有懈怠,整个阵型便很容易被打散。
终于,在经历过几波冲撞之后,一位身材瘦弱的少年最先支撑不住,阵法被撞开了!
百足蟒横冲直撞冲过人群,一些来不及避开的司徒少年被掀翻在地,身体被尖锐的足钩钩破,露出皮肉,惨叫连连。
白真真一时又有些同情这些他们了。毕竟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年纪最小的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被妖兽伤成这样,还是很可怜的。
“江……江裴?!”
一听到魔尊的姓名,白真真立刻抬眼看过去。
果然是魔尊来了。
他背着一把剑,目光冷冷。剑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铸造的,有隐隐的寒光透过剑鞘露出来,使他整个人都有种冰山般冷峻的气质。
“你、你别过去!”躺在地上的司徒少年捂着伤口艰难说道。
白真真以为他是要劝魔尊当心,没想到他却是叫江裴不要抢功。
“这百足蟒是我们先找到的,晖师兄他……他一会儿就到了,你休想据为己有。”
白真真:“…………”拜托你先照顾你下自己好吗?你都被百足蟒撞吐血了,还管人家抢不抢功的,给你你杀得了吗?
少年江裴没有理会,提步从那司徒少年身上迈了过去。看那少年的脸色,简直要被气死了,白真真想想就开心。
白真真自觉跟在少年江裴的身后,百足蟒也发现了江裴,它停下来,动了动口器,又发出“滋滋”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尖锐刺耳。
少年江裴目光微沉,手上轻捏咒诀方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他背上的剑开始微微震动,随后铮然出鞘。
只见一道寒光破开迷雾瘴气,朝着百足蟒的脑袋直刺过去。
这一剑又快又狠,干净漂亮,白真真都忍不住鼓掌叫好,只是这一剑没有刺中百足蟒,而是被半路冲出的另一把剑给撞开了。
一击不中,百足蟒立即发起反攻。巨大的蛇尾朝着江裴劈头盖脸的就甩了过来,江裴略一凝神,召回长剑,轻轻一跃便跳到剑身之上。
只是可怜了站在他身后的白真真,因为没法施展术法,堪堪向旁边飞扑躲过一劫,掌心却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了。
龙感到非常得不妙:“魇境内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具象化了,你要当心。要是在这里被百足蟒误伤打死,你可就没命去见你那位尊上了。”
白真真咬住下唇点点头,飞快地从身上扯下一块碎布将手包扎好。
“司徒晖。”江裴居于高空之上,朝着林子的另一端微微蹙眉。
司徒晖同样乘风御剑地飞过来,不屑地轻嗤道:“怎么,旁人不在,连声师兄都不叫了?”
江裴无暇理他,他感觉到,这条百足蟒有些不同。它身上的确有很浓重的妖兽气息,但是在那层气息下面,似乎还掩藏着什么。
刚才他一剑刺出,那股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骤然膨胀,似乎在保护百足蟒一般。只怕那一剑即便没有被司徒晖打开,也会被那股力量挡住。
司徒晖却没有察觉。他从剑身上一跃而起,抢先冲了过去,狂喜而笑:“‘朝天会’的第一名是我的了!”
刹那间,他的剑爆发出耀眼光芒,从一柄幻化成数十柄,又变成上百柄!
剑身俨然变成了一道白光,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剑阵,齐嗖嗖地落雨一般地向百足蟒刺出。
百足蟒无所遁形,从头到脚,像被戳穿了的筛子,没一处好皮,轰然倒下。
先前还躺在地上捂着伤口愁眉苦脸的司徒氏少年们,看到这副景象,纷纷站起来鼓掌叫好。
“晖哥好样的!”
“师兄好身手!”
“晖师兄太厉害啦!!”
“江裴小辣鸡没份啦哈哈哈!”
…………
气得白真真一扭头,又想冲上去给那个胡说八道的臭小子来上一拳。
司徒晖听着各方涌来的赞美声,哈哈笑着落到百足蟒的蜈蚣头上。
只要取下百足蟒的口器带回去,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朝天会魁首!而江裴,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司徒晖越发得意起来,他一脚踏着百足蟒巨大的口器,一只手倒提着剑对江裴炫耀道:“怎么样,现在知道谁才是司徒氏这一代中最优秀的弟子了吧?”
那群唯司徒晖马首是瞻的司徒氏少年们立刻跟着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当然是我们晖哥了!不然还能是谁?”
“难道还能是某个姓江的小辣鸡吗?”
“也就是他摊上了个好师父,如果是咱们晖哥得到真师伯的指点,早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
“就是就是!”
…………
白真真握紧的拳头举起来又放下了。她很难过。她一个局外人都尚且如此,很难想象魔尊当年日日夜夜都要遭受这样的敌对排挤,该是何种心情。
江裴的脸色不太好。他皱着眉,眼神愈发纠结。百足蟒明明已经死透了,可它身上的妖气却没有溃散,而且,他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力量,似乎还在隐隐流动。
司徒晖却不知道,他只以为江裴是在为没能从自己手下抢先击杀百足蟒而生气。
“嘿嘿,你就气吧,就算气死了也得不到朝天会的第一。戊辰禁地,你想都别想!”
他话音刚落,江裴忽然一个闪身冲了过来。
他来得太快,气势又凶,司徒晖始料不及被他一掌推开。
“江裴你反了!你竟敢——!”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一道凌厉的黑气从百足蟒身下骤然刺出,若不是江裴刚才那一掌,他现在只怕已经被捅了个对穿!
江裴举着剑与那道黑气抗衡着,周围的司徒氏少年早就吓傻了,愣愣地不知所措。
“是魔……是魔气!”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
什么情况?他们不过是奉命前来加赛一场,谁先杀了在林中肆虐的百足蟒,谁就是朝天会的第一,怎么会碰上魔?!而且这魔一看就不一般,饶是江裴,此时也有些吃力。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走?!”江裴奋力横切出一斩,将魔气逼退,对着那些还杵在原地的司徒少年们吼。
少年们被吼得回神,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纷纷看向司徒晖。
司徒晖咬咬牙,也吼道:“走!”
少年们纷纷逃开,他自己却没动。
江裴一愣:“你不走?”
司徒晖狠狠啐了一口:“想从我这儿把朝天会第一的名头偷走?休想!”
江裴并没有那个打算。如今魔气现世,最重要的是将它封存起来,免得贻害人界。况且通过刚才的交手,他心知魔气厉害,如果有司徒晖留下帮忙,倒也算多了几分把握。
魔气被逼回百足蟒体内,刚才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筛子百足蟒顿时散发出滚滚黑气,数百只脚足同时动了起来——它又站起来了。
“不好。你攻下面我攻上,得想方设法先困住魔气。”江裴说道。
然而司徒晖根本不听,不等江裴说完,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我说过,朝天会第一是我的,谁也不准抢!”
他纵身一跃,提着剑狠狠地朝百足蟒的头部劈了下去。然而这一剑却没如同他预想的一样斩落百足蟒的头颅,而是被魔气生生地挡在了外面。
“这……这怎么可能?!”他这把剑乃天钢所铸,削铁如泥吹毛立断,怎么可能斩不断百足蟒的头?
司徒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被百足蟒巨大的蛇尾一甩,斜飞出去。
他当场喷了一口血,握着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谁知百足蟒的第二轮攻势已至!
身体内灵力极度不稳,司徒晖用不出术法,这样下去,无疑会被百足蟒拍成一滩肉饼。而就在这时,江裴冲了过来!
“走!”他使出屏障术法,挡住了百足蟒的攻击,同时对司徒晖说。
司徒晖退到一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很快就将淤塞的灵气疏通运转开来。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他将口中的残血吐出,擦了擦嘴巴。
江裴没同他计较。
刚才司徒晖进攻百足蟒的时候,他发现了魔气运转的秘密。他有把握可以困住魔气。
少年江裴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而又狠厉,手上长剑的剑光陡然暴涨。
剑身向上一翻,他整个人便如同一把利剑似的冲了上去。他身法动作太快,在白真真看来,宛如一道剑光,在空中左劈右砍。
司徒晖一开始不明白江裴在做什么,但他很快便看出了其中门道——
这股魔气似乎才附上百足蟒不久,还没有与之融为一体,所以,要想保护“宿主”不受损伤,魔气只能不停地在表面游走抵挡。
但只要江裴的动作够快,能抢在魔气回护之前将百足蟒一截一截的砍掉,就能成功将它逼入困境。而他现在之所以左劈右砍的看似毫无章法,也不过是为了迷惑魔气而已。
“混蛋……这小子果然是在激我让我替他找出破绽!”司徒晖气得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白真真:“…………”不是,大哥你讲讲理好吗?是他让你留下来的吗?是他让你冲上去的吗?如果不是魔尊用屏障替你挡了一下,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喘气呢?!
白真真气到不行,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魔尊为什么那么痛恨司徒氏,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了。
如果是她,她可能根本不会去救司徒晖。毕竟他都那么看不上她了,还用得着她去以身犯险?
高空中,少年江裴和魔气的争斗并没有停止。他起初还能砍下百足蟒的手足、蛇尾,将魔气可依附的地方一点一点地缩小,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这股魔气成长的速度快得惊人。他几近极限的高速移动,居然被对方飞快地赶超上来,有几次甚至被魔气抢先成功阻拦。再这样下去,只怕不等他将魔气困在一处,魔气就能自由操控百足蟒的身体,先一步逃窜离开。
“江裴!”
司徒晖咆哮着纵身跳起,白真真俨然忘记魔尊听不见她的声音,失声叫道:“尊上当心!”
江裴正思忖着应对之策,冷不防身后杀意突现。他立即旋身避过,但还是被剑气划伤。
一缕青丝被斩断飘在空中,他的侧脸则被割出一道小口,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江裴冷冷瞧了一眼司徒晖,他没时间跟司徒晖缠斗,如果不是因为恩师司徒真,他才不会管司徒晖的死活。
少年江裴有意避开司徒晖,再度向百足蟒攻去。而这一次,司徒晖没有追。
白真真看见,司徒晖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小小的箭矢,箭头乌黑锃亮,像极了她在岛上看到的那些破元箭。
“不……不会吧。”白真真心感不妙,向着江裴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不过,司徒晖并不是冲着江裴去的,他趁着江裴吸引了魔气绝大部分注意力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将一身灵气全部汇集到箭头上,然后狠狠地朝着魔气中心插了下去。
骤然间,整个林子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冲荡开来。白真真抓紧了身旁垂下来的藤蔓,又把龙摁在怀里,才勉强没有被吹倒。
那一团魔气被黑色的箭镞钉得死死的,收缩又膨胀,仿佛痉挛一样。它发出痛苦的尖叫,带着宿主百足蟒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抽动。
灵力消耗殆尽,司徒晖落在地上筋疲力竭,脸上却呈现出一种癫狂:“怎么样,最后还是我把魔气制服了。哈哈哈哈啊哈……无论是百足蟒还是魔气,都是我的功劳,你想抢,门都没有!”
他太疲惫了,也太松懈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百足蟒的蜈蚣头突然出现在身后。锋利的口器就悬在他脑袋边上,江裴来不及出声提醒,只能将手里的剑飞掷出去。
“铮!”剑锋打在百足蟒的口器上,将其齐齐斩断。司徒晖的脑袋是保下来了,然而被斩断的口器碎片却贴着他的脸划了出去,绿色的粘稠汁液迸进了他的眼睛里。
“啊啊啊啊啊!”司徒晖捂着脸和眼睛,在地上滚做一团。
白真真与江裴同时跑到了司徒晖身边。江裴拉开了司徒晖的手,撑开他的眼皮。
他的脸已经鲜血淋漓,眼睛更是可怕,整个眼球仿佛是被灼烧过一般,又黑又红。最糟糕的是,这副惨状还在不断蔓延,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苗顺着他的皮肤向外燃烧。
江裴猝然起身,白真真无需多想都知道他要做什么,司徒晖也意识到了。
“不!不!!江裴,你敢?!我是你师兄,你敢!?”他一边嚎叫着,一边忍不住痛地在地上打滚。
“舅舅他们一定有办法的,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啊啊啊啊!”只是两三句话的功夫,他的脸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
江裴不再犹豫,他抬起手召回了自己的佩剑,手起刀落,将司徒晖的眼球剜了下来。
而几乎就在同时,被箭簇钉住的魔气也挣脱了束缚,朝着江裴猛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