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共四位,全都高冠束发、衣着不凡,尤其是当中一位,更是贵气十足,引人注目。
他穿着一身金丝龙纹绸袍,腰上挂着两枚上好的玉佩,一枚白璧无瑕精雕细琢,其上刻着的山脉重峦叠嶂云雾缭绕,恍若仙境。另一枚璞玉天成,玉佩里有一团莹莹绿光,仔细一看,那光芒好像还在动!就连他脚上的靴子,也各镶嵌了一枚鹅卵石大小的白玉。只一枚便抵得上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
这位浑身上下散发着耀眼金光,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上“劳资有钱”的公子哥儿,就是东来客栈的少东家,也是西峰堂的少堂主,楚怀玉。
楚怀玉皱了皱眉头,对掌柜的姗姗来迟的态度颇为不满。他不客气地将自己那把镶金戴银的奢华佩剑推进掌柜的怀里,然后大剌剌找位置坐下,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怎么,难道我不能来?”
这位楚怀玉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与不好惹。掌柜的额头上登时出了许多汗珠,好生抱着楚怀玉的佩剑,点头哈腰地赔笑:“怎么会,少东家亲自过来,小店那是蓬荜生辉啊,我们巴不得——”
“行了行了。”楚怀玉打断掌柜的的阿谀奉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们赶了一路,去,弄点吃的,然后再备四间屋子,就四楼最东头的那四间。”
楚怀玉并不想来临川城。他在西峰堂待得好好的,每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软玉温香抱满怀,别提有多么逍遥快活。可谁知就在几天前,西峰堂突然收到永宁书坊的飞信传书,说被安置在苍梧岛上的司徒晖死了。
呵,这个司徒晖,楚怀玉本来就看他不顺眼,死了就死了吧。司徒晖逼着西峰堂各分堂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打造出来的破元箭,说是可以克制魔尊,令其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最后还不是一败涂地?他西峰堂派去虎啸丘的修士无一生还不说,就连几座分堂和附属的人界城池也被反攻的魔军夺了去,想想就来气!
楚怀玉不想来吧,他那个残废老爹还不乐意,揪着他的耳朵好一顿说教,差点儿还动用了魂鞭。磨了几天之后,楚怀玉终于受不了了,不得不动身来到临川城。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这三名修士。他们的修为境界比他高出许多,最低的是无相六层,最高的已破太清。说好听点儿是过来保护他的,说不好听的就是他老爹派来监视他的。
楚怀玉没好气地瞥了那三名修士一眼,一回头,发现掌柜的还在,满脸的不乐意:“你怎么还在这里杵着?”
掌柜的连忙弯腰恭敬道:“小的已经让后厨去准备吃食了,只是这客房……”
“客房怎么了?”
楚怀玉一个瞪眼,掌柜的的腰立马弯得更低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最、最东头的两间被人住了去,您看是不是……”
楚怀玉还当是多大的事儿:“那就叫他们搬出来啊。”
如果是在平时,掌柜的也就让小二去请人搬出来了,可他见识过住在最东头房间里的那位江公子,对方看起来也不太好惹的样子……
掌柜的稍一犹豫,楚怀玉已经站起身来:“行,我使唤不动你是吧?我自己去。”
他一把将佩剑从掌柜的怀里夺过来,因为没有收放力道,掌柜的被他带得撞上了桌子,哎哟一声叫出来。
楚怀玉哪里会去管他,纵身一跳,便上了四楼。
“喂。”他抬起手刚要拍门,只是手还没碰到,门扉便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着灰白色长袍,长发如墨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眉眼很深,脸色却苍白,嘴唇也没什么颜色,看上去有点病态。然而楚怀玉却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
等楚怀玉反应过来,才觉得不太对劲……不,不是不太对劲,是太不对劲了!他明明觉察不出对面男子有任何修为,就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居然产生了被他压制、想要后退的念头?这怎么可能?!
三名修士也跟着一并跳了上来。楚怀玉向后问询地看了一眼,三人皆是微微摇头。
连无相、太清境界的修士都觉察不出来有什么异样,那应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楚怀玉轻嗤了一声,觉得多半是自己赶路赶得太急,产生了错觉。既然是错觉,那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故意扬了扬手中佩剑,对那长发男子说:“这间客房我要了,你搬出来吧。”
魔尊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楚怀玉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没注意到,自己腰间碧色玉佩中的绿光,此时正不安地跳动着,光芒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掌柜的不是修道之人,此时才气喘吁吁地爬上四楼。他一上来便看到这样针锋相对的画面,人都快要吓晕了,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拦在两人中间。天知道,万一少东家一个不高兴动起手来,把这位江公子打伤是小,要是闹出了人命,他这东来客栈还要不要开了?
“哈哈哈江公子!江公子不好意思。”掌柜的擦了擦汗,为他介绍,“这位是我们东来客栈的少东家,今儿个正好过来查账。”
“我也是前几日忙糊涂了,忘记少东家订好了这四间客房……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几日的食宿费用,我一分不收,另给再您和屋里头那位姑娘准备两间客房,您看可好?”
魔尊看了看楚怀玉,视线又慢慢滑过他身后那三位修士:看来西峰堂的势力也大不如前,竟然只能挑出这样不入流的庸才。
楚怀玉被他看得不舒服,皱着眉大声道:“喂,说话啊,到底搬是不搬?你要是不会动,哥儿几个可以帮帮你!”
三名修士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头大如牛。这位少堂主是把他们当什么了?街边的小混混?他们三人中哪一个的名号说出来不是威震一方,居然要沦落到在这儿给别人当打手撑场子?!
掌柜的一听就更慌了,连忙插嘴:“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样吧江公子,只要您愿意,您之后几日的食宿费用,我、我也包了!”掌柜的说出这句话,心里都在滴血。赚钱已经够难的了,没想到他还得再往里面搭!
楚怀玉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差钱啊,早说嘛。”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看也不看就往掌柜的身上一丢,“喏,这些就当是我替这位,哦,这位江公子付的好了。”说罢,还抖了抖腿,一身金衣加美玉都在blingbling闪着光。
魔尊的眉心蹙得深了些。他手上还没动作,跟着楚怀玉的三名修士倒先紧张起来,摆出戒备的姿势。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普通人摆出戒备的姿势?三人自己都不明白。
偏偏这位楚怀玉是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的重要性,还在那儿趾高气昂地问:“怎么?”
魔尊眉目如霜,楚怀玉吊儿郎当,气氛剑拔弩张,战局一触即发。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白真真突然从屋子里跳出来,一把抱住魔尊的手臂:“公子,不如就听掌柜的的吧。”
魔尊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寒光退去了不少。掌柜的见状,当即松了一口气。
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跟在江公子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吗!她今儿个戴着一层面纱,他都差点没认出来!
只不过……这两人不是开了两间房么,怎么还是住到了一起?而且,这江公子看这小丫鬟的眼神也不太对劲,这么温柔深情的目光是几个意思?
掌柜的左右看看,暗自猜测,难怪这小丫鬟平常素面朝天的,今天却特意戴了面纱,想来也是觉得二人住在一起不成体统,所以用白纱遮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白真真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魔尊虽然替她将身上的妖气与灵力隐去,但如果屋外的修士有见过她容貌的,识破了她的身份就糟了。
见“江公子”没有反对,掌柜的立刻接话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带二位去看看房间吧。”管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只要这小丫鬟能劝江公子退一步海阔天空就行!
然而,不等他带人离开,楚怀玉忽然出声道:“等等。”
他走到白真真面前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白真真的心咯噔往下一沉,心想不会这么巧吧?难不成真的见过,被发现了?
她心脏跳得厉害,表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淡淡地看了楚怀玉一眼:“这位公子可还有什么事?”开玩笑,她可是在魔尊眼皮子底下历练过的,心理素质强大得一匹,怎么可能轻易就乱了阵脚?
楚怀玉被白真真看了一眼,忽然就笑了,整个人散发出动物世界里“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季节”的气息:“哎?小美人,这是要到哪里去啊?不如坐下来和哥哥说说话?”
白真真:“…………”大兄弟你冷静一下,刚才我已经救了你一条狗命了,别得寸进尺啊!
得寸进尺的楚怀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处于何等危险的境地之中,他继续不怀好意地盯着白真真,甚至抬起手来想要去扯白真真的面纱。
“公子。”白真真稍一扭头就避开了楚怀玉的手,不过她没向后退,反而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奴昨日被火星溅到,脸上留了几道疤。公子若不嫌弃,奴这就把面纱揭下来。”
白真真知道,像楚怀玉这种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图的就是一张漂亮脸蛋。她以退为进,楚怀玉不光没了兴趣,反倒怕她这个破了相的丑女粘上自己。就算他不走寻常路,执意要看,那不还有魔尊这块保底盾牌吗?白真真就没在怕的。
果然,楚怀玉听了立刻收了手,不耐烦地念叨了几句扫兴。
等白真真和魔尊离开了,那三名修士中境界最高的那位才上前对楚怀玉一拱手:“少堂主,堂主交代的事情还得抓紧,我们需即可前往永宁书坊才——”
“知道了知道了!”楚怀玉脸上又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我们这不是刚刚才到临川城吗?休息一会儿不行?非要现在就去?”
“可是……”那名修士还要再说什么,却一并被楚怀玉堵了回去。
他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番对话一字不落的被楼下的魔尊听了去。魔尊垂着眼,嘴角边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