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阿澜心跳骤停,她脚还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但是看到那劫雷劈下,她身体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没有丝毫的犹豫,奋力就朝他扑了过去!
“阿澜,走开!”洛长天脸色大变,他没料到阿澜离得那么远都能扑过来!
“阿澜!”鸣玉也呼吸骤停,但是她已经离得太远,想要回来将阿澜拉开已经来不及。
阿澜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那一瞬间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与力量,冲到洛长天面前将他护在了身下!
洛长天想要将他推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刹那间他只在心里叹息一声,沉默地抱紧了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劈裂神魂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那闪电到了头顶,竟然硬生生歪到了一边去!
听得雷声在边上炸响,阿澜猛然抬头,而后就看到,皇叔不知什么时候盘腿而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劫雷引到了他那里去!
那劫雷仿佛劈在阿澜脑袋里一样,轰然一声响,让她几乎无法再思考。
雷声消失后,滚滚乌云四散而开,本来已经是傍晚,但是天色竟然又渐渐明亮起来,恍若白昼。
借着这明亮的光,阿澜看见皇叔面如金纸,捏着法诀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皇叔?”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她刚才还在恨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她亲手伤了洛长天,但是此时此刻,什么怨什么恨都没有了,她眼里只能看到他虚弱得即将死去的模样。
其他人也是呆住了,一脸的错愕震惊几乎无法遮掩,唯有洛长天,满目的阴翳。
阿澜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卫沉音而去,洛长天伸手要拉住她,可是阿澜头都没有回,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此时此刻心里眼里只有卫沉音。
洛长天感觉到胸腔里血液翻腾,几乎要吐血。
卫沉音……真是好打算!阿澜本该恨他,现在却哪里还记得他做过什么?只会对他满心愧疚和悔恨,他若是真的死了,她怕是要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阿澜来到皇叔身边,看到他衣襟上已经满是鲜血,他垂着头,眼睛都快要闭上。
“皇叔!”她哭着跪在他身前,怕他倒下,想要伸手去扶他,可是又怕力道重了牵动他的伤,一时间手顿在半空,不知该进该退,无助极了。
卫沉音费力地睁开眼睛,“阿澜……”
他一张口,就是一口血,看到她满脸的泪,他声音温柔而虚弱地道:“别哭,我……没事……”
可是怎么可能会没事,他这模样看起来就只剩一口气了。
“皇叔,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替我挡啊?”阿澜哭道,“你何必……”
卫沉音张嘴,话没出口,先咳嗽了几下,没一下都带出刺眼的鲜血,他艰难地抬手,轻轻帮她擦了擦眼泪,而后轻声道:“阿澜……对不起。”
他的目光渐渐不再清明,眼里的阿澜渐渐发生了变化。
一会儿是冷宫里她伏在他的膝头,羞涩懵懂地说:“我要永远和皇叔在一起。”
一会儿是破岳峰上她笑容娇俏地撒娇:“师尊不要再收徒了,只有徒儿一个不好吗?”
一会儿是西北营地里,她信赖地看着他,说:“皇叔,我不想和洛长天走,我想留在皇叔身边。”
一会儿又是天衍宗门口,那个小小的孩童站在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满目的崇拜和濡慕,跪下喊他:“师尊。”
那时候的她啊,心里眼里,满满的只有他一个人。
“对不起……”他又说。
意识渐渐消失,可是他至今还分不清晰,他到底是靖王卫沉音,还是玄灵子卫沉音?
他是她的皇叔,还是她的师尊?
曾经只能看得到他的阿澜,去了哪里呢?
感觉到他最后的生机流逝,阿澜僵在原地,颤声喊:“……皇叔?”
可是再也没有回应。
他的双眼已经阖上,再也不会睁开。
不远处的角落里,花月妆虚弱地睁开眼睛,怔怔看着远处已经没有生息的男人,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
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似乎是昏迷过去,之后又醒了,可是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重组一样,痛得她根本就站不起来,身体也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眼睁睁看着她深爱的那个男人为别人奋不顾身,失去生命,就在她面前死去,可她别说阻拦,就是上前最后再看他一眼,都无能为力。
“夫君……”她动了动唇,微不可闻地呢喃出声。
她知道再也不会得到回应了——他或者的时候不会给她回应,死了就更不会。
今天她经历了这超越寻常的一切,心里企盼地想,或许这世间是有神灵存在的,那么会有轮回吗?如果有下辈子,她能否再遇见他?
“哗啦——”
忽然间傅清窈不顾一切地朝着鸣玉撞去,别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先听到了镜面碎裂的声响,鸣玉脸色大变,“糟糕!”
她话音刚落,天地便仿佛要倾覆一般,狂风暴雨、巨雷滚动,山塌地陷,一时间他们在其中显得那样的渺小。
巨大的破裂声从头顶上传来,仿佛又有什么碎掉了。
“这世界要崩毁了!快走!”
阿澜还没站起来,就被洛长天拉进了怀里,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却执着地朝着身形已经凝固的皇叔伸手,“皇叔……”
洛长天不允许她再看一眼,不容反抗地将她桎梏在怀里。
“走!”
凤凰鸣叫着在前面引路,朝着天边一个倾泻着光芒的缺口飞去。
鸣玉紧随其后,却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猛地回头,看到在下方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陆紫焉,站在那狂风里,身形不动,朝她伸手,满目的乞求。
他叫她:“鸣玉……”
鸣玉顿在半空,衣袍猎猎,长发被风吹起,遮盖了她眼睛,掩去了她的情绪,只听到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冷静无情:“小侯爷,再见了。”
他们走后,这个世界或者就此毁掉,或者重新修复,但是不管怎样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世界毁掉他会消失,修复他会忘了她,不会记得自己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叫鸣玉的人,会遇到更让他喜爱的女子,与她恩爱一生。
而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留下。
“鸣玉,你别走,好吗?”陆紫焉清晰地说出这句话。
鸣玉不去看他的眼睛,转身背影的那样的决绝。
风里留下轻轻的一句话,不知道她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他说的——
“再如何相像,你终究不是他……”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变成一个小黑点,而后彻底地消失不见。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湮灭,包括痴痴想要爬到卫沉音身边去的花月妆,唯有陆紫焉,仍旧站在原地,不受风暴侵扰,仿佛和这世界隔开来了似的。
许久之后,他慢慢迈步,朝着之前微生吾消失的方向而去,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风沙里。
而在世界存在的最后一瞬间,卫沉音的尸身,忽然化作无数光点,消失在原地。
……
“轮回镜碎了!”
大殿之中,聚集了不少人,忽而在首位蒲团上盘腿而坐的老者睁开眼来,沉声说道。
其他人慢他一步,也都感受到了。
无垢宫主立即站起来,“我徒儿萦尧呢?”
又有人问:“我师妹清窈呢?”
……
阿澜醒过来,茫然四顾,好半晌,终于唤醒了记忆,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何处。
她起身,赤着脚慢慢地走出去。
周围富丽堂皇,光华璀璨,处处都是宝物,就连镶嵌在柱子上的夜明珠,放到外面都是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宝。
天衍宗有十四峰,其中又以破岳峰最为出名,除了因为这里是玄灵子的所居之处,还因为这上面有一座破岳殿,奢华程度连宗主大殿都比不上。
修仙之人,清心寡欲,很少有人会注重这些外物的享受,作为修为之高深无人能比的玄灵子,自然也不会喜好这些,众所周知,当年他建破岳殿,只是因为他的徒儿喜欢。
其余十三峰的峰主,个个都收了不少徒弟,少的五六个,多是数十上百也不是没有,天衍宗宗主都有九名亲传弟子。
可是作为第一人的玄灵子,膝下却只有一个徒儿。
玄灵子性格淡漠清冷、高不可攀,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是谁都没想到,他在收了一个小娃娃之后,会那样耐心地将她养大,给她那样极致的宠爱,在她身上不知道花了多少天材地宝,一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稀世珍宝,在他这里只是给徒弟的小玩意。
阿澜走到大殿正门,正欲迈出门槛,却忽然面前亮起一道光墙,将她牢牢拦在里面。
阿澜停下脚步,沉默地在原地站了站,而后慢慢转身又往回走。
师尊设了禁制,她出不去。
……
天衍宗宗主走进来,看到那道清冷如雪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上前道:“沉音,轮回镜碎了。”
正在打坐的玄灵子睁开眼来,语气没什么波动地问:“阿澜情况如何?”
天衍宗宗主说道:“我没去破岳峰,但是让人时刻注意着她的本命灯,瞧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轮回镜碎了,她必定也受了波及,受些伤是难免的,回去你给她服用些丹药,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看着玄灵子,他接着又说道:“七星剑派的首徒温遇之前就已经出来了,只是他不知道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变故,竟然散去了大半修为,并且身体受损严重,如今仍未恢复,七星剑派掌门正闭关为他疗伤。至于无垢宫萦尧、问心门傅清窈,如今也都出来了,只是情况都有些不好,两人都昏迷不醒,之前轮回镜出了问题,想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恐怕要等那两人醒来才能知道。”
“只是——”他又道,“虽然当初说是为保护阿澜免遭意外才让他们进去,可是除了温遇之外,那萦尧和傅清窈对阿澜都怀着敌意,恐怕从她们口中,听不到什么公正的真相,沉音,你打算如何做?”
玄灵子道:“她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不会让她被人冤枉。”
天衍宗宗主沉默片刻,叹气:“若是她真的又和那洛长天牵扯在一起,不愿悔改,你又当如何?”
阿澜和洛长天在一起的事,已经不是秘密,若是换了别人,恐怕那些个宗主掌门,已经二话不说把人击杀了,只是因为阿澜是玄灵子的唯一弟子,还宠爱异常,谁也不敢轻易乱来,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说是给她一个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要他来说,这根本没必要,阿澜和洛长天在一起了又怎样?就算她不愿意悔改,那也是被那魔头给哄骗的!仔细算起来他们阿澜还是受害者,即便有错也是错在太过单纯,他们天衍宗自己教育教育就是了,哪轮得到别人来多管闲事?
但是奇怪的是,这次玄灵子这个对徒儿疼爱异常的师尊,竟然同意了那些人的提议。
长久的沉默之后,玄灵子的声音不辨喜怒:“她若真的不知悔改,那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便是了。”
天衍宗宗主惊疑不定,有些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外边那些人认为阿澜勾结魔道罪该万死,可他这个做师叔祖的认为教育教育就行了,玄灵子是偏向哪个?
要走的时候,天衍宗宗主又停下脚步,试探道:“沉音,你最近的功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师叔虽然修为不及你,但若有什么情况,你也不妨和我说一说。”
他敏锐地察觉到,玄灵子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对,这让他有些不放心。
玄灵子沉默。
天衍宗宗主本来以为不会得到答案了,他也早习惯了玄灵子这性子,也就只有在面对他徒弟阿澜的时候,会显得柔和一些。
只是没想到的是,沉默须臾之后,玄灵子开口了,他平静地说:“我已转修无情道。”
天衍宗宗主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修仙之人,修炼的道各有不同,只要道心坚固,天赋不缺,运道也不弱,都必将成大器。
而其中有极情道和无情道,广为人知,却少有人触碰,只因为这两个道实在太难太难。
合欢宗多修极情道,宗门内弟子个个风流多情,处处留情,这看起来容易,但这么多年,得道的也没有几个,最近的还是这一任宗主银容,可她的得道之路也颇为曲折,本来天赋卓绝,未来可期,但是遇到微生吾之后竟然只专情他一人,差点就要破了自己的道,后来微生吾飞升成仙,将她抛下,银容好像就此大彻大悟了,修为突飞猛进,可是之后几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
而无情道,要修炼成功更是难上加难,修仙路漫漫,那样漫长的岁月,谁能保证自己从不动情、一直无情?
天衍宗宗主没料到,已经是修仙界第一人、飞升指日可待的玄灵子,竟然在这时候转修无情道!
据说无情道大成,就能七情灭绝、六欲不生,届时不管曾经再亲密的人,在他眼里都将和众生蝼蚁没有区别,玄灵子这是想做什么?!
怪不得!
天衍宗宗主忽然明悟,怪不得他对阿澜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曾经阿澜只不过蹭破点皮他都比谁都在意,现在竟然连她被人逼迫威胁都不管了!
“你修炼到第几重了?”天衍宗宗主沉声问道。
玄灵子道:“已到第五重。”
第五重?!
天衍宗宗主愕然,这么说来他早就开始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惊愕中回神,天衍宗宗主急急问道:“我问你,你老实回答,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阿澜?!”
玄灵子慢慢闭上双目,道:“师叔多虑了。”
……
身体无力,又难受得厉害,是受了内伤。
阿澜慢慢地走回去,自己找了些丹药出来服用了,而后就坐在玉床上不动了。
也不知道洛长天他们怎么样了,鸣玉还好些,但是洛长天之前被她刺了一刀……
她想起来又是愧疚有些担忧,慢慢闭上眼,靠在了床头,身体蜷缩着,是个很无助的姿势。
之前的记忆慢慢回笼。
这一次与洛长天的相识,是在半年前,他趁着师尊闭关,潜上破岳峰,出现在她面前。
她早忘了他,可是再相逢,心头还是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即便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危险,也对他升不起一丝警惕。
半年时间,他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来,师尊不闭关了,怕被师尊发现,他就会给她传信,然后她偷偷跑下破岳峰去和他相见。
被师尊撞破,是在一个月前,彼时她正趴在他怀里,撒着娇央求他教她一个小术法,没什么用,但他用来哄她的时候她觉得好看。
师尊出现得猝不及防,她瞬间慌乱地从他怀里推开,心虚地低头跟师尊认错,可是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就大着胆子,羞怯地跟师尊说,那是她的爱人。
她想,师尊那样疼爱她,对她无所不应,虽然洛长天是个魔道之人,但是她从未见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师尊不至于不接受他的吧?
但是没想到,师尊一言不发就出招,若不是她拦着,他恐怕会要了洛长天的命。
那天晚上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洛长天,他几次打上宗门,想要带她走,都没能成功。
她跪在雨里求师尊成全,师尊也不应。
再之后,就是那些宗主掌门找上来,控诉她勾结魔道,罪该万死。
她以为师尊会护着她的,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但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出面,只让人传话,说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被扔进轮回镜世界的时候,阿澜都还不愿意相信,师尊会那样对她。
如今醒来,那道禁制还在,她仍旧被关在这大殿中,不得自由。
她闭上眼睛,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感受到禁制波动,睁开眼睛,看见师尊走了进来。
阿澜从玉床上下来,赤着脚在他面前跪下,“师尊。”
她有些恍惚,多么熟悉的面容,明明她才见过皇叔,可是却觉得,师尊的模样有些陌生了。
“可有受伤?”他语气冷淡地问道。
阿澜低着头,轻声道:“多谢师尊关心,没有。”
“知道为师为什么要让你进去吗?”他问道。
阿澜说:“知道。”
“那你可知悔改了?”
阿澜沉默,她仍旧低着头,半晌,有些哽咽地道:“我只是喜欢他,师尊,这有什么错?”
“正邪誓不两立,他自鬼域而生,那是上古战场,千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怨魂游荡,充满恶念和血腥,他身体里流淌着至邪至恶的血,满心杀戮,不懂良善,终有一天,会为祸世间,每一个正道修士,都不会允许他继续存在。”
“可他没有!”阿澜反驳道,“他是至邪至恶的存在,可他从未做过为祸世间的事,他曾经和我一起长大,得我父母教诲,心里也知道对错是非,不是什么魔头!”
“可你父亲曾经亲手杀了他,不是吗?”玄灵子道,“就是因为他无法教化,仍旧心存恶念,所以你父亲才会对他出手。”
“不是的……”阿澜流下泪来,摇着头不愿意承认。
玄灵子又道:“更何况,那个曾经和你一起长大的人,他已经死了,如今从鬼域归来的,已经不是他了。”
“师尊!”阿澜抬头,哭着道,“我不管他曾经是谁,现在是谁,他都是我的爱人,我从不认为和他在一起就有错,即便、即便他真的是师尊说的那样人,可我心已经给他了,能怎么办呢?我已经放不下他了。若是……若是师尊容不下他,那么请师尊,逐我出师门吧!”
她深深地跪下去,声音哽咽颤抖,却也掩饰不住地坚定决绝。
她话落那一瞬间,大殿里一片死寂。
樟木子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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