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吵闹过后,成帝忽然听见阿澜的声音,仿佛是要哭了,他动作一滞,指间捻着的那颗棋子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最终又被他收了回来。
棋子落入棋篓,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
阿澜终于想起鸣玉最后给她的提醒,拿起镜子就往成帝那里跑。
“父皇!”她去敲门。
暗卫本来想拦着她,但是见里面的成帝没有那意思,几人暗地里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又悄然退了下去。
里面的成帝没有应声,阿澜又喊:“父皇!”
接着又锲而不舍地继续敲门,她之前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乖巧中带着拘谨,这会儿却忽然就不怕他了似的。
见她似乎是不得回应不罢休,成帝只能道:“进来。”
声音里隐约带着点无奈,只是阿澜没注意到。
她一听到成帝的话,就飞快地推开门跑了进去,因为太过急切,还差点踩着自己的裙摆,还好及时稳住了。
成帝收回下意识要伸出去扶她的手,面色微沉,道:“跑什么?”
阿澜也顾不上看他脸色了,将快要碎的镜子捧到他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父皇……我的镜子,要碎了,怎么办?”
成帝道:“不过一面镜子罢了,碎了就碎了,若实在喜欢,稍后朕让人去给你找面一样的来。”
“我不要,我就喜欢这一面。”阿澜摇头,期期艾艾道:“父皇,你能帮帮我吗?”
成帝道:“朕刚刚不是让人给你找了鹿月城最好的工匠吗?既然他们都修补不好,朕又怎么会?”
“那怎么办?!”阿澜慌乱极了,却还是瞅着成帝,鸣玉跟她说了可以找父皇的,总不能无缘无故跟她说这种话,那肯定父皇是有办法的!
然而成帝无动于衷,他道:“父皇又不是工匠,怎么会有办法,若非要说有,就是让人重新给你打造一面一模一样的,可是你也说了,你不要。”
成帝的话让阿澜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碎了,她问;“真的没有办法吗?”
见成帝没有回答,她只能死心,将镜子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
回到旁边的屋子里,她不死心地拿过工匠们留下来的工具,打算自己亲手试试,弄了好半天,镜子弄得一团糟,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阿澜彻底坐不住了,焦急不已地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不停地想着该怎么办,脑袋一空就会不由自主浮现出洛长天快死的模样,把她自己吓得小脸都白了。
最终她又跑回成帝那里,却是问:“父皇,鸣玉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洛长天在哪,那鸣玉之后是当着他的面离开的,他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管,没有悄悄派人跟着吗?
成帝看她:“你想干什么?”
阿澜知道没法瞒过他,低头说:“我想去找他们……”
成帝皱起眉来,“你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去找他们?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我不想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什么乱七八糟的!”成帝呵斥道,“谁告诉你他们会死?”
阿澜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可是万一他们真的回不来呢?”
鸣玉那些话不可能是随口说出来吓她的,现在镜子已经快要碎了,她没法阻止,只能想办法到他们那里去。
“别胡思乱想,回去。”成帝道,顿了一下,又说:“你若实在担心鸣玉,朕会让人去找她,她好歹也是朕的女儿,朕不会见死不救。”
阿澜立即道:“那洛长天呢?”
成帝道:“阿澜,虽然如今你嫁给了他,但是隋、越两国是仇敌,如今甚至还在交战,朕不可能救他。不过你放心,他死后父皇自然会为你重新找一个夫婿,不会比他差。”
“可我只想要他!”阿澜的眼泪忍不住了,她抬头见成帝没有丝毫的心软,转身就跑了出去。
成帝无声叹了口气,叫来暗卫吩咐道:“仔细看着点公主,别让她跑出去了。”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一点也没错,阿澜回去没多久就想想办法往外面跑,要不是暗卫提前得了成帝的嘱咐,还真差点被她给溜出去了。
成帝听到汇报是一点也不意外,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跑开前那反应,他一看就知道她要搞事情。
果然也没错。
阿澜和鸣玉两人,看起来阿澜乖巧,鸣玉离经叛道不好管教,然而事实完全相反,教导孩子的那些年里,鸣玉作为长姐倒是懂事,再离经叛道也不会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来,倒是阿澜,一个不注意就会惹出祸事来,调皮得不得了。
都是洛长天带的!
想到这成帝心里怒气又起,不由得又回忆起当年作为一个老父亲的心酸。
只是很快他就从这些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只是神色有些怔忪。
那些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四个孩子,再也没有谁会再叫他一声爹爹一声父亲,跑到他面前来耍赖撒娇装无辜,为不小心闯的祸作掩饰。
就连最爱粘着他的阿澜都不会了。
隐约听见旁边传来阿澜的哭声,成帝竟然有些烦躁,这感觉有些新奇,因为已经好多年不曾有过了。
他站起来,负手走到桌案边,随手翻开一本书,发现是一本道家典籍。
在这凡俗世界,竟然也有人信神仙之说,也是有趣。
只是这个世界里到底没有神的存在,书上的内容不过是笔者的臆测空谈。
无意间翻到一页,看到上有一句:神仙不问凡尘事。
成帝的手蓦地一顿。
这倒是一句至理名言。
不说上界的神和仙,就是修仙界还未飞升成仙的修士们,都不会随便与人施恩或是缔结仇怨,因为一举一动都牵扯因果,处理不好便会后患无穷。
更何况他如今……
旁边阿澜的哭声慢慢小了下来,却似乎比刚才还更让人觉得揪心。
良久,站在桌案前的成帝沉沉叹了口气,阖上手里的书本,走了出去。
放轻脚步走进屋中,才发现阿澜竟然趴在桌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小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成帝走过去,将她小心放在旁边的那面镜子拿了起来。
……
阿澜醒过来的时候,有些不想睁开眼睛,因为眼睛被眼泪糊住了,有些难受。
等她慢慢将半干不干的眼泪擦掉,却又悲从中来,仿佛已经看见洛长天和鸣玉没有生息的模样,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只是第一声抽噎还没完整地发出来,她就看见了面前完整的镜子。
阿澜瞪大了眼睛,唯恐是她眼睛被眼泪糊得厉害,眼花看错了,急忙抬手揉了揉。
可是那面本来都要成两面的镜子,仍旧是完整地放在她的面前,上面别说是裂缝了,丁点裂缝痕迹都瞧不见!
她在做梦吗?!
还是——这是父皇让人造假的?!
阿澜急忙将镜子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
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这会是假的吗?
正这样怀疑着,忽然镜子周身就发出了莹润的白光。
阿澜睁大眼睛。
这是真的!
能发光的镜子哪有那么好找!
阿澜心头那些悲伤痛苦霎时间就消失不见了,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她拿起镜子,欢天喜地跑出去,“父皇呢?是不是他帮我把镜子修补好的?”
暗卫瘫着一张脸,“回公主,属下不知。”
阿澜没等他说完就往成帝那边跑。
她激动得门都没敲就跑了进去,“父皇!”
成帝又在煮茶,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怎么了?”
阿澜宝贝地双手拿着镜子,凑到他面前去,“我的镜子好了!父皇你给我补的吗?这是怎么做到的?一点裂缝都没有!”
成帝看了一眼,道:“不是朕补的,你下去吧。”
没想到他竟然会不承认,阿澜根本不信,她嘟囔道:“不是父皇,难道是它自己变好的不成?”
成帝道:“说不定。”
阿澜心里开心,见他不承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多问,在成帝跟前待了一会儿,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成帝看着她本来要跳起来,又生生控制住的背影,眼底划过柔和笑意。
收回视线,他将注意力又放到火上的茶上来,动作依旧优雅闲适,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袅袅青烟消散开去,就能看清,他鬓角昨日还乌黑的头发已经变得斑白。
之前有烟雾遮挡,都没让阿澜发现。
……
镜子的事情解决了,阿澜心里虽然还担心洛长天他们,但是不像之前那样焦躁了,不安减缓了许多。
知道自己再担心也无济于事,于是她抑制住想要去找他们的冲动,耐心地等着鸣玉说的来接她。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来洛长天或者鸣玉任一人的身影。
变故发生的时候是在夜半时分,阿澜正睡着,忽然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几道闷雷宛如龙神怒吼,动静大得将所有人从睡梦中吵醒。
那动静实在太可怕了,仿佛雷就劈在自己头顶上,阿澜一下子被吓醒了过来,穿好衣裳跑过去拉开窗户,窗户一开。狂风的呼啸仿佛鬼哭狼嚎,吓得人心生恐惧。
上次祭天大典上的情形和这有些相似,但是完全不能比拟,阿澜心头忽然有些不安。
不等她想明白这不安是指向哪方面,忽然间地动山摇!
阿澜毫无防备,一下子往旁边栽倒,及时扒拉住了东西,才避免了磕破头的命运。
“阿澜出来!”忽然她听见成帝的声音。
阿澜没经历过这种事,但也知道地动时不能待在屋子里,于是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朝着门外边跑。
拉开门后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那股压力让她几乎走不出门去。
忽然有人拉住了她手腕,将她一把带了出去。
阿澜抬头,见是成帝,不由得心安,“父皇……”
成帝披风一扬,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隔绝了肆虐的风,阿澜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成帝将阿澜推到身后,道:“保护好公主!”
阿澜感觉到周围有脚步声,是暗卫将她围护在了最中央。
阿澜往旁边一看,还看到了善儿。
地面还在摇晃,阿澜根本站不稳,只能紧紧地扯住成帝的胳膊,听见耳边响起巨响,她一看,发现的房子塌了!
顿时吓得脸色更白,刚才要是慢一点,她现在可能就得被压在下面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安,成帝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别怕。”
狂风淹没了很多声音,但是成帝并不大的声音却让阿澜听见了,稍稍定下心来。
瞧见成帝面色沉凝地看向一个方向,阿澜下意识跟着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他看的是远方的什么地方。
她心头不由得担忧起洛长天他们来,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在什么地方?
不安的猜测一个接一个的涌上来,他们现在多半在野外,若是在山脚或者山腰山顶,又或者靠近山的地方,这种时候必定情况十分危险,他们会不会受伤?
阿澜越想越是难受,后来才发现她太过紧张,竟然忘记呼吸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动静都停了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展目一望,房子受损严重,塌了许多。
王府中的房子只比其他地方的建得更好,都是这样的情景,那城中的百姓只会更惨。
成帝叫来人吩咐了几句,阿澜心神不宁地听了两句,发现成帝是吩咐人去查探城中的情况。
王府中还有完好的房子,成帝让人去检查过后,让阿澜搬了过去。
“父皇……”经过这件事,阿澜明白父皇也不是不关心她的,她大着胆子道:“如果有洛长天他们的消息,可以告诉我吗?”
看着她担心不已、神色紧张的模样,成帝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先去休息吧。”
得到他的保证,阿澜放松下来。
父皇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阿澜在之后就一直等着消息,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洛长天他们都是那样机敏的人,不过小小天灾而已,肯定能及时避开,不会有事的……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成帝这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阿澜有些坐不住了。
她忍不住亲自去找了成帝,询问消息。
去的时候却撞见成帝面色凝重,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情况。
阿澜的心登时就提了起来,“父皇,出什么事了吗?”
成帝有些不想告诉她,但是这事也瞒不住,“人全都不见了。”
阿澜一懵,什么意思?
“洛长天、鸣玉,还有你皇叔,以及他们身边所带的下属,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成帝和她说道,“暗卫找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但是那些痕迹很奇怪,一些随身物品,甚至是兵器,都落在原地,像是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方圆十里都找不到人影。而根据各种线索推测,这是在地动发生之前的情况。”
——或者说,是在地动发生之时发生的情况。
阿澜听后一脸惊愕,“不见了?人怎么会不见了呢?是不是他们根本不在那个地方,是暗卫找错了?”
实在是这事情十分之匪夷所思,人还能凭空消失不见?
“希望是这样吧。”成帝道,“你先别着急,朕让人找找找,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阿澜忧心忡忡地回去,成帝让她等消息,但是她根本就没有那耐心,时不时就要跑去找他,问问有没有什么新的情况。
忽然她想起什么,小心地问道:“越国营地那边……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紧张,现在洛长天这个主帅不在,鸣玉也跟着消失了,她这个太子妃又在这里,发生了这种事,营地那边不得乱做一团?
隋国这边虽然皇叔不在,但是有父皇在啊!
这时候父皇要是下令出兵,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将整个营地给端了?
成帝见她紧张得都开始扣手指头了,无奈道:“阿澜,这是你皇叔的事情,朕不会干涉。”
“真的?”阿澜有些不信,父皇可是皇帝啊,他竟然不干涉?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要?
又等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等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阿澜等不下去了,她跟成帝提出想要回越国军营。
或许她做不了什么,但是身为太子妃,在洛长天不在的情况下,她若是出现,还是能稳一稳人心,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她不想显得太没用,那样感觉愧对洛长天。
成帝思考片刻后,竟然也没有拦她,甚至还让人送她回去。
善儿也被他叫了出来,“让她跟着你吧,你身边没个人,朕不放心。”
阿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反对。
军营那边情况果然有些乱,做主的人全不在,只剩下一个仇子荐。
阿澜庆幸自己回去得及时。
仇子荐见到阿澜,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子妃!”
洛长天离开之前交代了他一些事情,让他留在营地坐镇,但是其实真正坐镇的人是鸣玉,哪晓得之后鸣玉也莫名其妙不见了,甚至阿澜也跟着失踪,仇子荐可吓了个半死,正要往洛长天那边传信,就收到鸣玉传来的消息,知道太子妃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妙,那场地动之后,他竟然就联系不上太子殿下了!
察觉到蹊跷之后,他派了人出去查探情况,可是竟然找不到太子殿下他们的人影!
随着时间过去,营地里慢慢就传了些流言出来,他都快要压制不住了。
还好阿澜这时候回来了!
阿澜听他说了这些,面色也有些凝重,她将从父皇那得来的消息都告诉仇子荐,仇子荐听了也很是震惊。
虽然他派出去的人也查探出些端倪,但是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得到阿澜的消息,恐怕这次的事情真的不简单!
“他不会有事的。”阿澜抿了抿唇,说道,“继续派人找,我就不信会找不到人!”
仇子荐应了声,道:“属下一直都有往外派人,只是如今除了殿下失踪的事情外,紧急的还有军营里的事情。”
“军营里出了什么事情?”阿澜急忙问道。
仇子荐也知道跟阿澜说这些根本没用,阿澜根本什么都不懂,只能靠着身份来稳定一下局面,但是也压不住多久,只是他心里实在是憋不住了,头发都要愁秃了,阿澜一问就都说了:“这次带出来的士兵,有大半跟随殿下征战沙场多年,对殿下忠心耿耿,但是还有一些,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平时有殿下压着,谁都不敢有什么小心思,这次殿下一不在,那些人察觉出端倪来,渐渐地都开始作妖了。”
仇子荐说着连声音都冷了,“属下发现,有人在军中散步谣言,蛊惑军心,导致军营里发生了一些动荡,虽然属下及时做了处理,但是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是殿下再不回来,恐怕……”
“有备而来?那些人是什么人?”
在阿澜面前仇子荐也不遮掩什么:“殿下以雷霆手段取得朝堂的掌控权,如今更是谁都不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但是皇帝的忠实拥趸还是不少,这些人平时隐藏极深,这次殿下一不在,就看准机会出来捣乱了,看起来所图不小!”
阿澜也跟着皱起眉来,看来麻烦事不少,这可怎么办?
……
“主帅失踪,军心难免浮动,有些人想必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麻烦事不会少。阿澜若是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鸣玉忧心道。
洛长天却一笑,道:“受欺负?我看不会。”
他的太子妃看起来的确是娇娇软软的,但哪是那么好欺负的?
现在的乖巧模样不过是藏起爪子来哄骗人的外表罢了,他想起来当初刚到太子府的时候,她可没少让他头疼,她要真发起威来,那些搞事的人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而且……他如今不在,便是为了他,她也不会轻易软弱。
想到这,洛长天的心顿时柔软下来。
鸣玉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一抽,“你再相信她,我们也得赶紧出去,快点,时间怕是不多了。”
洛长天抬目,看向前方一片浓浓的白雾,眸光幽暗,“急什么,这个地方也不是赶时间就能出去的。”
鸣玉策马,身影没入前方的白雾里,忧虑地叹息了一声,“我大概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只希望阿澜不要来找我们才好,不然……”
……
仇子荐带着阿澜往主帅营帐走去,刚到那边,就瞧见有几个将领的营帐门口守着,见到阿澜,都不由得面露惊愕,反应过来后都朝阿澜行礼:“见过太子妃。”
阿澜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几个人的态度有些敷衍,像是觉得洛长天不在,就可以不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了。
看了仇子荐一眼,阿澜就明白过来,那几个人恐怕就是搞事的人了。
走进营帐里,阿澜刚刚坐下,就有一个将领上前,咄咄逼人道:“太子妃,敢问太子殿下如今在何处?有消息称殿下已经不幸身亡,敢问这可是真的?”
这是如今军中流传甚广的消息,士兵们一方面觉得太子殿下神勇无匹,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一方面又因为洛长天久久不出现,心生疑窦,不由自主地开始去相信流言。
阿澜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哪能直面这些莽夫?怕是还会被吓到!
仇子荐这样想着,就沉着脸,想要替阿澜挡了。
谁知道阿澜本来有些走神,一听这人竟然大逆不道说洛长天死了,想都没想,抓起面前的茶壶就用力砸了出去,面色黑沉沉的,竟然颇有洛长天的吓人气势。
她声音阴沉地道:“你说谁死了?”
那将领没想到阿澜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竟然没能躲过,茶壶砸在脑门上,茶水茶叶泼了一头。
还好主帅营帐很长时间没有人,茶水早就冷了……
那将领僵着脸,“太子妃——”
“给我闭嘴!”阿澜大力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巨大的声响昭显着她勃发的怒气,一时间营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底下几个人暗地里相互对视一眼,有人悄然松了口气,有人脸色不好看。
“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小心你们的脑袋!真是活腻了敢说这种话!”阿澜怒道,“我夫君他好得很!就是你们都死了他也能活得好好的!”
有人面色铁青,有人憋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都给我出去!”阿澜沉着脸道。
几个将领一一退下。
仇子荐还留在里面,回头正要和阿澜说话,就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忙关心道:“太子妃,怎么了?”
“……没事。”阿澜面孔有些扭曲,默默地将手藏到了下面。
刚刚拍桌子拍得太用力了,到现在还疼得厉害,刚才差点就没忍住“嗷”地一声叫出来,还好她及时把人赶出去了。
仇子荐观察了两眼,就看出来怎么回事,只是怕阿澜恼羞成怒,他就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太子妃刚刚做得很好,”他夸赞道,“这下那些人估计会老实一些。”
只是想要灭掉他们不搞事的心,就阿澜发这么一次威,不可能的。
阿澜也听出来了,忧心忡忡,“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道:“殿下出事的事必须好好瞒着,不能走漏风声,鹿月城那边也不会对外泄露说靖王失踪了,那我们就对下边人说,殿下还在执行机密任务,没有人能证明殿下出事了,这样应该能稳住一段时间。”
仇子荐有些欣慰,以为阿澜只会着急,没想到她也能跟着想办法。
他道:“太子妃的想法是没错,属下之前也是这样做的,只是……成效不大好。那些人扰乱军心之余,也是以军中无主帅为理由,想要趁机夺权,他们不会轻易死心。”
阿澜皱眉:“现在有我在,效果应该会好一些吧?就说殿下暂时将军队交给我了!那现在我就是做主的人,我好歹也是太子妃,谁敢跟我夺权?!”
她嘴里说得霸气,但是其实也慌得不得了,心里的小人都缩到角落里啃指甲去了,脑子转个不停地回想着洛长天平时的言行举止,想着该怎么模仿他,才能更霸气更不好惹一点,她刚刚学得也挺像的,那应该……能唬住人的吧?
仇子荐无奈道:“那些人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就糊弄住,除非我们手里有兵符……”
“我们没有吗?”阿澜没等他说完就道,“没有那弄一个假的出来,殿下既然没把兵符给你,那肯定被他带在身上了,其他人手里也没有,我们弄得像一些,再加上我的身份,难道骗不了人?”
仇子荐嘴角一抽,“太子妃,那些个将领都见过真正的兵符,晓得如何查验真假,这主意恐怕是不行。”
阿澜顿时又泄了气。
情况还不是特别严峻,本来还可以慢慢想办法,只是之后传来的一个消息,让阿澜再也没法冷静了。
消息是阿肥带回来的,它绿色的羽毛大半都染着血,腿上绑着一张地图。
将地图打开,发现上面一个地方被朱砂重重圈了起来,其余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阿澜眼皮狂跳,立即让仇子荐派人去这地方查探,可是没想到,一连去了两拨人,都没有等到回信,第三次派人,回来的士兵禀报说那地方是一片延绵千里的树林,里面布满了有毒的瘴气,寻常人进去根本没法活着出来,所以打探不出里面是什么情形,只是有一阵,他们听到里面传来仿佛千军万马的厮杀声。
“殿下肯定在里面!”仇子荐道,“只是怕是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没法出来,太子妃,我们得去营救殿下!”
阿澜比他还急,当即就道:“那赶紧带人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竟然遭遇了阻碍。
他们本来没打算对外说是去营救洛长天,就怕有人落井下石,只说是去接应,只是这说辞还没说出去,消息就不知道怎么走漏了。 之前对阿澜咄咄逼人的那个将领名叫张涛,这次他又站出来了。
“殿下身边带的尽是精锐,殿下本人也英明神武,怎么会被区区一片瘴气给困住?就算被困住又怎么会一条消息都传不出来?这不合常理,怕是有诈!”
又说:“若是有确切的消息,不管情况多么凶险,末将都必定第一个带头去营救殿下,只是如今这消息如此不靠谱,很可能根本就是假的,说不定在那里等着的不是殿下,而是靖王的伏兵!那岂不是让手下的弟兄们去白白送命?太子妃不在乎这些,但是末将和他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早已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末将在乎!”
他这话不带一点遮掩地说阿澜枉顾手下人人命,相反他就有情有义,不舍得让人白白去送死,一些人还真被他骗住了。
阿澜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太子殿下那是你的主子!如今他身陷险境,而你,竟然因为怕死所以不愿意去救他?”
张涛脸色一变,“太子妃慎言!末将怎么会是这种想法!末将只是……”
“给我闭嘴!”阿澜喝道,“别在我面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我不想听!我刚刚是在命令你们,不是在问你们意见!”
张涛面色铁青,硬邦邦道:“那恐怕要让太子妃失望了,即便是太子妃,也没有调兵遣将的权力!想让手下人听从太子妃的,除非太子妃手中有殿下亲自授予的兵符,不然不可能!”
阿澜气得心梗,但也知道对方说的不全是胡搅蛮缠的话。
她想要带兵去救洛长天、想要稳定军心,那必须手中有实权才行,那样才会有人听她的。
本来洛长天手下忠心耿耿的士兵将领那么多,不至于让张涛那些人占了上风,但是偏偏麻烦的是,那些人就是对洛长天太过忠心了,所以只信任他一个人,对阿澜这个太子妃都保持着怀疑态度,她根本没法用这身份来命令他们。
这次交锋落败后,阿澜直接一拍桌子,对仇子荐道:“就按我之前说的办!弄一个假的兵符出来,先压住他们再说,他们若是想要查验,太子妃我不愿意,他们还能硬来不成?”
她不愿意的事有时候洛长天都没法让她去做,几个将领罢了,还能制得住她?
想来想去也没其他好办法,最终仇子荐只能同意了。
阿澜叫来善儿,将这件事交给善儿去做。
善儿易容学得不错,制作假兵符这种事,于她而言自然也不在话下。
仇子荐负责给画了一张兵符的图出来,同时协助善儿。
两人一起合作,很快,假兵符就弄好了。
只是因为动作匆忙,仇子荐画的那张画给无意弄丢了,仇子荐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心头有些不安。
一切就绪之后,仇子荐就打算将各个主要人物召集起来,然后到时候将兵符一亮,暂且将底下人糊弄下去再说,至少先带着人前去营救殿下,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只是没想到,这次又出了意外。
人到齐了,阿澜走到主位上坐下,绷着一张脸挺有威严的模样,可她兵符还没拿出来,张涛就站出来道:“听说太子妃手里有殿下给的兵符?末将想问问,既然太子妃手里有兵符,那为何之前不拿出来?”
这问得太关键也太明显了,就差直接说自己怀疑阿澜手里的兵符是假的了。
仇子荐紧张地等着阿澜回应。
阿澜一点也不慌,反而十分不满地道:“之前不拿出来,是因为我以为得知殿下遇险,身为他的下属臣子,你们会义无反顾前去救他,只是我没想到,张将军你会百般推辞,以我没有权力调兵遣将为理由来拒绝去营救殿下,因此我只能去把兵符找出来了。”
一时间许多人看向张涛,不少人面露错愕,张涛脸色难看至极。
“末将认为,末将的顾虑合情合理。”他道,“如今殿下不在,身为下属,自然该对一切异常警惕起来。”
紧接着他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面对众人展开。
善儿和仇子荐看到那张画纸,脸色同时微微变了一下。
那竟然是他们弄丢的那张画纸!
看来张涛是早就盯着他们了!这画纸必定也是他们偷拿的!
看到那张画纸,其他人也都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时间神色各异。
张涛这时占了理,底气十足,高声道:“还请太子妃将兵符拿出来,让末将一验真假!”
他还真敢说!
阿澜一拍桌子站起来,沉着脸道:“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
“末将不敢。”张涛道,“只是谨慎起见,请太子妃将兵符拿出来一验真假!若是末将错怪了太子妃,那末将甘愿受罚!”
阿澜面色不改,心却慢慢往下沉,没想到张涛竟然这样咄咄逼人!他后头有什么靠山,让他敢这么大胆?!
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她要是再不把兵符拿出来,恐怕就会有人说她心虚,进而跟着怀疑起她来。
如今看来,只是随机应变了……
阿澜正要拿兵符,忽然间一支利箭穿破营帐直直朝着她射来!
“保护太子妃!”仇子荐大惊,同时顾不得什么用力拉了她一把。
善儿反应迅速地挡在了前面。
阿澜猝不及防被仇子荐那一拉,脚下趔趄了下,忽然听一声清脆声响——
她腰间悬挂的那个玉球,甩动起来撞在桌角上,竟然磕碎了!
阿澜来不及心疼,就看见玉球碎掉之后,一样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待看清是什么,阿澜猛地睁大了眼睛——兵符!
洛长天的兵符怎么会在她那玉球里?
电光石火之间,阿澜明白过来,这玉球是她生辰之前洛长天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当时洛长天虽然轻描淡写地跟她说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却让她务必要时时戴在身上,想必那时候兵符就已经被他藏在里面了!
阿澜扑过去急忙将兵符捡起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真是天也助她!这下她看谁敢说她的兵符是假的!!
仇子荐也看见了,眼珠子差点都瞪出来。 那玉球他是认得的,当初亲眼看见殿下拿在手里,他好奇问了一句,殿下说是给太子妃的生辰礼物,没想到殿下竟然会这么干!
他猛然间想起殿下这次离开前,让他有事去找太子妃,他还想太子妃能顶什么用,原来玄机在这里!
只是殿下竟然就不担心?要是没有这个意外,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有兵符,那可怎么办?
——这仇子荐可有些冤枉洛长天了,他一开始的确是没告诉阿澜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是想要她之后自己无意间发现有一个惊喜,谁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阿澜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这次离开前为以防万一他想起来后跟鸣玉说了,让她提醒阿澜,但是鸣玉离开得匆忙,也给忘了……
这么多将领在这里,刺杀的人很快就被抓到了,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士兵,只是没来得及审问什么,对方就咬舌自尽了。
这时候阿澜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自从嫁给洛长天,想要杀她的人多了去了,这会儿她还得感谢一下这个刺客,不然她都不会发现这么大的惊喜!
“太子妃——”刺客的尸体刚被拖下去,张涛就又开口。
没等他说完,阿澜就冷笑一声,直接将兵符拿了出来。
张涛也在心里冷笑,心道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上前正要去拿兵符,却被阿澜拦住了。
阿澜将兵符递给别人,“真是对不住了张将军,你的态度让我不太相信你,万一你将兵符毁了又说是假的诬陷我呢?还是让其他将军来查验吧。”
张涛冷哼一声,不说话,但是那对阿澜的藐视态度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了。
兵符在其他人手里一个一个的传阅,慢慢的,他们一些人看张涛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
张涛察觉到不妙,正要开口,就听一个人道:“张将军,太子妃的兵符是真的。”
“什么?”张涛大惊,“这不可能!”
然而其中几个和他一派的人都没有反驳,只对他微微摇了摇头,显然兵符是真的已经毋庸置疑了!
张涛蓦地看向阿澜,脸色大变,阿澜却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时间了,她霎时冷了脸,喊了声:“善儿!”
善儿立即上前,不过两招就将张涛给押住了!
张涛脸色阵青阵白,“太子妃,你干什么?!”
“干什么?张涛,你先是对营救太子殿下的事百般阻挠,之后又质疑我手中兵符的真假,甚至还特意搞出一张图纸!仇子荐还查出就是你在军中乱传谣言,动摇军心!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我怀疑你是隋国的奸细!如今殿下不在,既然他将兵符交给我,那我今天就代他处置了你!”
说着阿澜就上前,动作利落地拔出旁边一位将领腰间的刀,在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猛然一刀割破了张涛的喉咙!
樟木子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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