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想的是,让她恨上洛长天,就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他觉得洛长天不是个好人。
没人觉得洛长天是个好人,他是整个正道都要对抗的魔头,阿澜和他在一起,必定会被认为是一丘之貉,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不想她落得那样的下场……
但是靖王射出那一箭的时候,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信仰崩塌,开始怀疑从前的信念到底对不对。
他还没想明白,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愿意给他太多时间了。
他时时刻刻在关注着洛长天那边的动向,知道他所以为的魔头,为她几乎要发了疯,从来不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
可是自诩正义的他又做了什么呢?
是他将她害到这个地步。
他没资格再去评判他们之间的感情。
从救了她开始,他就将一切都打算好了,刻意留下痕迹,让洛长天他们可以找来,想着等他离开之后,她不至于无依无靠,处在危险之中。
可是感受到她对他的关心,他又有些舍不得这样的日子了,所以今晚跑出去,将之前留下的一个标记给抹掉,想要再争取一点和她相处的时间,哪怕只有一天或半天都好。
可是没想到洛长天会来得那样快。
只一招就几乎要了他的命,可见对他的恨意。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只为再看她一眼。
“阿澜……”他叫她,声音颤抖。
他伸手去拉她,阿澜却下意识避开。
温遇的手顿在半空,好半天才落寞地落了下去。
他微弱地说:“我知道,你怪我,是我对不起你……”
阿澜已经听不见太多声音了,她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想溢出一点哭声。
这世界要给她多少恶意才肯罢休?
善儿走了,刘安背叛她,她最信赖的皇叔差点杀了她。
而现在,她重新信任的人,竟然又是一个骗子,是造成她悲剧的幕后黑手!
“阿澜师妹……”温遇忽然叫她。
阿澜猛地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温遇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身体里最后的力气也消失了,他身体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阿澜恨他怪他,但是看见他这模样,还是忍不住上前去,她没应对过这种情况,但是也看得出来他已经活不了了,叫大夫来也没用,只能慌乱无措地说:“你别死……”
温遇的眼前已经变得模糊起来,但是她温热的眼泪掉在他脸上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还听见了她的话。
只有短短三个字,对他而言却仿佛胜过千言万语。
她不是那样恨他,就已经很好了。
嘴唇轻轻动了动,他费力地说话:“阿澜师妹……”
他艰难地偏转过头,看着眼前模糊的影子,仿佛看见当年那个笑容狡黠灵动的少女。
“若我……还能回去,等我再……再去天衍宗,阿澜师妹,亲自带我……上破岳峰,好……好不好?”
可他知道,萦尧那里出了问题,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来,似乎想要去触摸她带泪的脸庞,可是还没碰到,手就无力地垂下。
那双眼里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接着他眼皮缓慢地阖上。
“温遇……”阿澜呆住了。
她颤抖着手,去抓住他的手,只摸到一手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她的手慢慢地收紧,伏在他渐渐失去温暖的尸身上,哭得不能自己,“温遇,我不怪你了,我不怪你了,你醒过来啊……”
却忽然,身下一空,她反应过来撑住身体,就发现他的尸身散发着莹润的光芒,而后仿佛幻影一样,变作无数光点,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温遇……?”阿澜茫然又慌乱,无措地伸出手去够那些光点,只摸到一手空。
“阿澜。”忽然有人叫她。
熟悉至极的声音,让阿澜陡然僵硬起来,她缓慢地回头,看到站在暗影中的那一道身影,瞳孔骤然一缩,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微颤的声音:“皇叔……”
靖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他抬脚,慢慢朝着阿澜走去,“阿澜,我来接你。”
他语气正常得不得了,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依旧是那个对她宠爱又纵容的人。
可是阿澜看见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去。
看见她的反应,靖王脚步倏地一顿。
他不再向前,而是对阿澜伸出手,说:“阿澜,过来。”
就好像还在冷宫的时候,她不听话又悄悄往屋顶上爬,他来了就站在下面,对她伸出双臂,说:“阿澜,下来。”
屋顶很高,但是有皇叔在下面,她就一点也不怕,笑嘻嘻地直接往下一跳,落进他的怀里。
怕他责怪她,她还会和他撒娇,说:“我只是想要看看皇叔什么时候会来。”
可是阿澜现在再也没有朝他接近的勇气了,她看着往日最为依赖的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眼底还流露出恐惧。
靖王又说:“阿澜,过来。”
他的声音轻了一些,仿佛带着诱哄的味道。
阿澜却下意识又往后缩,她从地上站起来,然后飞快地往后退,直到背抵着墙,再也无路可退。
靖王稍稍一顿,而后朝她走去。
阿澜想要往旁边跑,但是速度不及他,刚刚迈开脚步,就被扣住了腰肢。
她陡然激动起来,大叫着胡乱踢打,“你放开我!放开我!”
靖王低头,看见她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是惊惶,动作便猛然一顿。
他喊她:“阿澜。”
阿澜却拼命摇头,不愿意听见他的任何声音,她依旧哭着喊:“你放开我……”
她手脚上都用了劲,但是靖王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动也不动,就这么任由她闹腾,就像这些年来一直纵容她在他面前的小任性一样。
感受到她崩溃一般想要逃离,他只感觉到喉咙仿佛被人给狠狠攫住了,几乎让他要无法呼吸。
闭了闭眼,他猛地将人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阿澜像是受了刺激,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眼中流露出的是仿佛幼兽面对敌人的凶狠。
她牙齿上用了很大力气,但是靖王感觉不到肩膀有多疼,他只感觉到对上她的目光之后,心脏仿佛在绞痛。
“砰——!!”
忽然小院的大门被暴力破开,木门承受不住那力道,碎成几块朝着四方飞去!
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那些木板之中闪过,手中利剑裹挟着悍烈杀气,朝着靖王袭来!
那速度快到不可思议,靖王本能就要闪开,却在这时阿澜猛烈地挣扎起来,他不过就慢了一瞬,就已经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之间,只来得及微微一侧身让阿澜免受波及。
长剑从肩头穿过,靖王面不改色,可对方下一招却逼得他不得不将阿澜抛开!
鸣玉赶进来,及时将阿澜接住。
她抬头见洛长天有些异样,立即喊道:“陆紫焉!”
陆紫焉等人就要加入战斗,却在这时靖王被洛长天逼上了屋顶,他目光幽暗地看了一眼缩在鸣玉怀里的阿澜,而后竟然往屋后一跃就不见了踪影。
“殿下!”陆紫焉微微皱眉,快步走到洛长天身边。
洛长天抬手,止住他的话。
他压下已经涌到喉咙口的腥甜,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身朝着阿澜那边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对她伸出手。
阿澜下意识就想要往后缩,可是看见他眼中熟悉的温柔,她不由得泪如雨下,隔着水雾看了须臾,倏地就站起来朝他奔去!
她猛地撞进他的怀抱里,死死埋在他怀里,泪水几乎是瞬间就染湿了他的衣衫。
她隐忍着,可是还是溢出了呜咽声,须臾之后,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肆无忌惮的哭声。
洛长天被她撞得脚步往后踉跄了一下,为了不让她发现异常,又及时稳住,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心脏跟随着她的哭声一紧一缩,让他难受至极。
可是怀抱里的充盈,又让他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满足。
他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声说:“是夫君没能保护好你……”
还要说些什么,那股腥甜却又突然涌了上来,他勉强压下,不敢再说话,只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因为洛长天的身体原因,这次吴长岭也跟着出来了,洛长天如今余毒未清,就马不停蹄出来找人,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休息过,若是常人身体早就垮掉了——而洛长天如今的状况比寻常人也没好多少,他一看洛长天这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好。
“殿下……”他忧虑地喊了一声。
洛长天却以眼神止住了他的话,而后继续在阿澜面前装得神色如常,他低声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阿澜哭着点头,终于又回到这个熟悉的怀抱,这些日子以来的难受痛苦终于渐渐消散。
她抱紧他不愿意放手,经受过那么多恶意,她感觉到最庆幸的,是他依然在她身边。
他和别人,总是不一样的。
洛长天将她抱了起来,无视吴长岭的担忧和其他人的欲言又止,慢慢走出了小院。
鸣玉去找了一辆马车来,洛长天将阿澜放进马车里,然后搂抱着她,多日来的疲惫一下子将他淹没,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阿澜一直睁着眼睛,轻轻描摹他熟悉的眉眼面庞。
他和温遇,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脸再像,气质怎么能一样?
或许温遇装得很像,但是她不该认不出来的,她怎么能连自己的夫君都认不出来?
也是那时候,皇叔的事情让她分心太多,温遇又以受伤做掩饰,她竟然将那些不对劲都给忽略了过去。
看得眼睛都酸涩了,她紧紧攥着他一片衣角,然后将脑袋靠过去,一起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洛长天还没有醒,看着他眉眼间的疲惫,阿澜心疼又愧疚,心里又想着,若是她当初细心一点,看出温遇的不对劲来,或许就没有这些事了。
看见他嘴唇有些干,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想要去倒点茶水给他润润唇,只是才起了半个身子,洛长天就猛然睁开了眼。
他将她又拉下去,紧紧抱着她不放手,声音沙哑又急切,似乎隐隐还有些慌乱,“你想去哪里?”
阿澜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几乎能想象这一段时间他有多痛苦,肯定一点不比她的少。
她又躺回去,反手抱住他,说:“我不去哪里。”
“别哭。”洛长天低头,轻轻吻去她的眼泪。
阿澜这才知道,她竟然哭了。
……
大殿里,一个年轻弟子神色惊慌地跑进来,“掌门师伯!温遇师兄的本命灯快要灭了!”
“什么?!”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猛然站起来,满面惊怒,“阿遇出事了?是谁竟敢害我七星剑派的首徒?!”
“既然是快要灭了,而不是已经灭了,那就是还有一线生机!温掌门别在这磨蹭了,赶紧去看看吧!”
老者风一般掠过。
无垢宫主早就因为徒儿萦尧的事心中愤怒抑郁,冷声道:“害了温遇的,除了那几个魔头还能有谁?若是那几个魔头做的,杀了报仇就是!若是微生澜,只希望到时候玄灵子前辈能公正处理!他徒儿的命是命,别人的命难道就是草芥吗?!”
“无垢宫主!”有清醒些的沉声一喝,忌惮地看了看破岳峰的方向,“现在轮回镜出问题了,我们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温遇怎么出事的谁也不知道,在真相出来前,还是谨慎说话的好!”
无垢宫主顿时不敢再言。
又有人忧心忡忡:“哎,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可怎么是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温遇竟然本命灯都快要灭了,若是……若是微生澜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可怎么跟玄灵子前辈交代?毕竟……”
毕竟微生澜进入这里面,是他们合力逼迫的后果。
本来只是一场“审判”,可到时候微生澜要是死了,以玄灵子前辈对这徒弟的爱重程度,到时候可能会放过他们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有人都忍不住开始惊慌起来。
……
到达兰陵城的时候,阿澜还睡着,洛长天不忍吵醒她,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周围人没一个敢大声喘气,生怕惊醒了太子妃。
等将阿澜送到床上,洛长天也没有离开。
她手里还拽着他的衣角,他稍稍扯动一下,她眉头就会不安地皱起来,仿佛随时都要醒来。
他陪在她身边,直到她睁开眼睛,看见她眼底先流露出的惊慌,他急忙道:“乖,别怕,我在这里。”
阿澜起身挨进了他怀里。
洛长天抱着她好好安抚了一会儿,才说:“我让鸣玉进来陪你好不好?我先去处理一些事。”
阿澜有些不情愿,她不想离开他,这几天她总是做噩梦,每一次都能梦见他不见了,醒来总要找到他才能安心。
但是她已经听见外面有人焦急地喊他,喊了不止一次,怕是真有什么急事,她只能懂事地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去。
洛长天刚刚走出去,就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吴长岭等人急忙拥上来扶住他。
吴长岭看了他的模样,不赞同地正想要说话,就被洛长天抬手止住,他声音很低地说:“别在这里说,不要让她发现。”
吴长岭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却没说什么。
洛长天又交代鸣玉:“她若是要找我,你直接带她来,或者让人给我传消息。”
鸣玉点头,而后进了屋子。
她坐到床边,看着阿澜苍白的小脸,凌厉的眉眼变得温和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你都知道了?”她说,“那些事都是温遇做的,和洛长天无关。”
阿澜垂下头,轻轻点头。
“温遇呢?”鸣玉又问。
阿澜轻声说:“死了。”
鸣玉并不意外,撞上温遇的时候,洛长天出手她是亲眼看见的,温遇好运逃走,但是绝对活不下来。
只是……
“他的尸体呢?”鸣玉皱起眉来,他们当时搜遍了那周围,都没有找到。
阿澜张了张嘴,半晌有些茫然地说:“……消失了。”
鸣玉瞳孔骤然一缩,忙问道:“你说什么?消失了?你亲眼看见的?”
阿澜闷闷点头。
鸣玉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脸色十分难看。
轮回镜不是只摔了条裂缝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遇的尸体竟然消失了,这意味着萦尧已经无法掌控这个她亲自用轮回镜创造出来的世界,或者就是轮回镜坏了,她根本没法再用。
这样的话,他们若是直接在这里面死了,是不是意味着会直接死亡、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
想着这些,鸣玉眉头越皱越紧。
阿澜什么都不知道,见她反应不对就问道:“怎么了?”
鸣玉摇头。
她本来想将真相跟阿澜说一下,但是想想还是算了,阿澜是这里面最为主要的一个人物,若是告诉她这些,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意外。
忽然又想到当时看见的温遇的样子,鸣玉问道:“温遇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阿澜垂着眼帘说:“他说是因为中了毒。”
鸣玉没再说话。
“那面镜子呢?”她忽然又问。
阿澜说:“在我之前住的那个屋子里,枕头底下。”
她原先将东西随身带着,本来是打算找机会给皇叔的,但是现在……没必要了。
“那东西你还需要吗?不需要的话给我吧。”鸣玉说。
阿澜轻声道:“你拿去吧,放我这里没什么用了。”
……
靖王猛地从梦中醒过来。
他披着衣服坐起来,走到桌案旁边,从地下抽出一个册子,在最新的地方,补上三个字——天衍宗。
“天衍宗?”他微微凝眉,低声呢喃着这三个字,翻了一遍记忆,果然像之前一样,根本没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而就这他这一页纸的上方,还记录着一行字——鬼域之主,洛长天。
他看着这几个字,一双眼眸深不可测。
他往前翻了一页,又看到前一页最下方的那一行,只有寥寥三个字——杀了她。
他手猛地一颤,差点将那页纸张给撕裂了。
在桌案前站了许久,最终他提起笔,在那三个字上一笔划过,新的墨汁覆盖了原先的字,再也看不清原来写的什么。
……
阿澜在兰陵城待了两天,就有些惶惶不安。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洛长天将人搂进怀里,关切地问:“怎么了?”
阿澜低声说:“我想回家。”
洛长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京城。
听她已经将那里称呼为“家”,他的心都变得温软起来,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吴长岭听说要马上启程回京,不由皱起眉头,劝道:“殿下,你的身体还有些虚弱,现在恐怕不宜赶路,至少也要再调养几天。”
温遇这次下手特别狠,洛长天身体素质那么强,都有些撑不住。 洛长天淡淡道:“我没事,都下去准备吧。”
见劝不住,吴长岭叹了口气,若是将实情告知太子妃,那肯定一切都能解决,只是太子殿下怕太子妃担心心疼,都不许他们透露半个字。
洛长天现在的情况是真的不好,吴长岭忧愁着怎么办才好。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阿澜先发现了洛长天的异常。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洛长天衣襟上有一点血迹,顿时吓了一大跳,急忙让人去叫吴长岭来,洛长天想拦都拦不住。
吴长岭过来的时候,阿澜都快急哭了,“吴神医你快给他看看,这是怎么了?”
吴长岭看了洛长天一眼,洛长天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挥手让他下去。
阿澜忙道:“你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呢?都吐血了,赶紧让吴神医给你看看……”
她着急得不得了,洛长天按住她,道:“乖,别慌,我没事,我知道怎么回事,先让他下去,夫君亲自跟你说,好吗?”
阿澜下意识看向吴长岭。
吴长岭知道洛长天怕吓到阿澜,肯定要往轻了说,但是他不敢多嘴,只能点头。
等吴长岭退下,阿澜就急忙问洛长天:“怎么回事?”
洛长天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将温遇是如何算计他的简略地跟她说了一遍,说得比事实要轻微许多。
但是即使如此,阿澜还是被吓到了,抱着他又哭起来。
洛长天轻轻一笑,摸着她脑袋,说:“怎么这么爱哭啊?”
“我忍不住……”阿澜呜咽着说,她也不想哭的啊,不想显得这么懦弱无用,但是眼泪总是控制不住。
“眼泪都糊我衣裳上了。”洛长天笑着说。
阿澜停了一下,抽噎,委屈道:“你不许嫌弃我……”
“好,不嫌弃你,哪里舍得嫌弃你?”洛长天说,他直接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接着哭吧。”
阿澜的眼泪顿时就停了下来,有些丢脸地红了脸,她自己揪着他袖子擦了擦,然后说:“你干嘛不告诉我?”
一说这个眼眶又烫起来,想到他每天都在她面前掩饰着痛苦,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就觉得难过,并且心脏闷闷地疼。
“因为怕你担心啊,”洛长天碰着她的额头,说,“阿澜不开心了,夫君会更加难受。”
阿澜嘴一瘪,低头就埋进了他怀里,“可是我现在更难受……”
“是夫君的错。”洛长天低头亲吻她的眼睛,“阿澜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那你好好配合吴神医,让他给你治病。”阿澜说,过了一会儿,她又轻轻说了一句:“要是你出什么意外不在了,我可怎么办啊?”
她声线控制不住地颤抖,话语中满是害怕不安和惶恐。
洛长天的呼吸一滞,他大手轻轻抚摸着她后脑,哑声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本来计划的是今天出发,但是因为这一变故,计划又临时改变。
知道后洛长天身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兰陵城又待了几天时间,等洛长天的状况好转了一些,队伍才终于出发回京城。
芭蕉几个没经历过战火,却知道战场那种地方处处都是危险,自从阿澜走后,每天都在担忧。
见到阿澜平安归来,感性的芭蕉都直接哭了出来,樱桃也跑过来,“太子妃,书斋里出的新话本奴婢都买回来了,可给太子妃攒了好多了!”
看着她们,阿澜心头微暖,露出一个笑来。
回到正院里,下人们都欢天喜地,阿澜感受着他们的欢喜,也慢慢跟着开心起来。
洛长天回来没多久又要进宫,阿澜知道他事情多,离开这么长时间,肯定还积压了不少,也不闹着要他多陪她一会儿再走,只是扯着他衣袖说:“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洛长天一笑,低头亲吻了她一下,说:“好。”
不止她不想离开他,他也想要随时看见她。
他在她面前刻意掩饰着,没让她发现什么不对,但是他自己知道,自从那件事后,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好控制了,她超过一定的时间消失在他视线里,他就会感到不安和暴躁。
也只有他下边的人,能感受到太子殿下近来越来越让人害怕,导致他们说话都要再三斟酌并且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惹来他的暴怒。
这次进宫,阿澜自觉地就要去乾坤殿,只是看着洛长天的眼神很是不舍,正想问待会儿她能不能过去找他,就被他拉住了手腕,“想去哪里?”
“嗯?”阿澜不解。
洛长天拉着她一起往御书房走,“不想跟夫君一起吗?”
阿澜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露出笑颜,急忙点头,“想的想的!”
洛长天眼中流露出温柔笑意。
于是在御书房等着的大臣们就看到,太子殿下将太子妃也一起带了来。
这种重要场合不相关的人是不该待的,一些臣子都没有资格参与,至于后宫女人,当初老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都不能踏进这里一步。
议事的时候连皇后也都不能来。
但是现在,洛长天却将阿澜带了过来。
大臣们面面相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没开口,就对上洛长天的视线,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太子妃想来就来,太子殿下都同意了,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操心?
于是都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去,装作看不见上首多了的一个人。
阿澜没接触过政务,坐在洛长天身边,什么都听不懂。
但是见洛长天每次都能快速做出回应,看那些大臣的脸色,好像还都切入要害,说得很好。
阿澜不由得感到自卑,于是也专心致志地听起来,费劲脑筋地去分析,慢慢的,虽然反应有些慢,但是好歹听懂一些了。
洛长天偏头,发现她的小动作,笑了一下,接着将每件事都说得尽可能清楚,一些根本不需要提的简单细节他也说了出来。
阿澜就明白得更容易了,看向洛长天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上了崇拜。
洛长天心中一荡,在下面握了握她的手。
倒是下面的大臣,都愣了一愣,心想殿下怎么突然说得这样细致?难道是对他们近来的行事不满意,想要借机发作他们?
然后无意间抬头一瞥,发现太子殿下正和太子妃眉来眼去呢。
众大臣:“……”
心情复杂的同时又松了口气,不是要冲他们发难就好。
这次议事花了比平时多了将近两倍的时间,一是因为积压的事情实在多,二是因为洛长天说得太细致。
等大臣们都退下,阿澜就迟疑地看向他,“你刚刚说,让人准备粮草,是什么意思?”
洛长天没打算瞒她,他道:“我要出兵隋国。”
阿澜愕然。
洛长天看着她,道:“隋国是你的故乡,我不会毁掉那个地方,但是卫沉音的命,我必须要。”
阿澜懵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低下头去。
洛长天时刻关注着她的反应,见状心头一紧,“阿澜,你……想要为他求情吗?”
阿澜张了张嘴,好半晌,她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有。”
再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她以前从没想到,有一天她最重要的两个人,会兵戈相见。
但是她知道,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她没法主导洛长天的想法。
最终她抬头,只是坚定地说:“我要和你一起。”
洛长天一怔,而后唇角微微弯起,说:“好。”
他猛地抱紧了她,说:“你有我就好,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他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是阿澜看不到,他此刻的眼神有多可怕。
他微微抬头,看向外面的天,嘴里无声吐出一个名字:“玄灵子……”
他眼底有暗潮汹涌,在阿澜看不见的地方,他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邪肆冰冷的笑容。
洛长天一点没有要耽搁的意思,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他就准备要出发了。
阿澜要一起,鸣玉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可是陆紫焉却被洛长天分派了重要的任务,留在京城坐镇。
他得知鸣玉的决定,扔下手头的事情匆匆跑去找她,“阿澜身边有殿下,你何必要跟着?”
鸣玉说:“可是我不放心,她去哪儿我都得跟着。”
陆紫焉沉默须臾,说:“我跟殿下请示了,想要和你成亲,我们的婚约已经拖得够久的了。”
鸣玉正坐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赏着月色,手中把玩着腰间那个荷包,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看他。
她笑了一下,说:“小侯爷,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们当初就说好的,不可能成亲,那道婚约不过是个幌子,时机到了就会作废。”
陆紫焉说:“我后悔了。”
鸣玉道:“可是我没有。”
陆紫焉猛然看向她。
鸣玉终于回头,脸色十分平静,“我想了想,我这就要跟着大军走了,以后能不能回来也不一定,就算能回来,那肯定也是很久以后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你总会寂寞,我若还和你保持着关系,你想去找个人都会心里不安,所以不如我们现在就分开好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想找谁就找谁,你以前那些相好,什么红蔻之类的,可都还记挂着你呢,总是找到我面前来。等我再回来,到时候若我没有找到比你更……的人,而小侯爷也还对我有那么点意思,那我们再凑合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陆紫焉满面震惊,“鸣玉!”
鸣玉手一撑跳下窗台。
“你给我站住!”陆紫焉沉声喝道。
鸣玉却是脚步都没停一下,陆紫焉要追上去,她才猛地回头,道:“别跟来!”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冷,脸色也是那样不耐烦,看不见一丝对他的留念和爱意。
陆紫焉僵在原地,忽然回忆起来,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她什么时候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过他?
也只有一次,还是他忽然醒过来,她没来得及掩饰,才发现的。
只是又有一次,他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她在他身边低声哭泣。
还有一次,她喝醉了脱口而出叫他“紫焉”,笑容是那样的明媚温软,可是那眼神却仿佛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他知道,那眼泪不是为他流的,那笑容和温柔也不是给他的。
陆紫焉闭上眼,声音艰涩,道:“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我等你回来。”
鸣玉果断又绝情地道:“不必。”
走了两步,又补充:“小侯爷若要这样,那到时候我若是带了人回来,岂不是很尴尬,还是不要了。从此我们没有关系,你不必等我。”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紫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而走远了的鸣玉,脸上倏地落下两行泪来,她轻声呢喃道:“陆紫焉,忘了我吧……”
就此分别,就此忘了她吧,否则将来她走了,他又要怎么办呢?
……
阿澜去找陆紫焉道别,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但是仍旧笑着,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说:“阿澜要平安回来。”
阿澜问他:“你没有话要找鸣玉说吗?”
陆紫焉动作顿了一顿,笑笑道:“不必了,希望她和你一样安然无恙就好,我没时间亲自去找她说了,阿澜帮我转告她吧。”
……
“花小姐,王爷现在没时间。”靖王身边的副将委婉地说道。
“那我在这里等他吧。”花月妆说。
她十次里来有九次他都没时间,但是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心,花点时间等着,有时候运气好,是能够见到他的——虽然他也不会怎么搭理她,大多时候她甚至话都没法和他说上一句。
因为她常来,靖王也的确是对她有些不同,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副将就没再说什么,让下人过来招待之后,就先退下了。
花月妆不喜欢人伺候,她喝了半杯茶水,就让人都退下去了。
然后起身走出了偏厅。
她喜欢一个人在这府中行走,看见府中的一草一木,她都忍不住想象,什么会是他喜欢的,什么会是他碰过的,哪里又是他最喜欢待的。
想到靖王最喜欢待的地方,花月妆脚步不由得顿了一顿。
她好像很多次过来,都会撞见靖王在某个地方。
她脚步一转,朝着那边走去。
那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房间,外面都没有人把守,但是若是花月妆再对这府中熟悉一些,就会知道,根本不需要把守,因为谁也没有胆子敢靠近一步,一次一个不懂事的丫鬟只不过靠在门上往里边偷看了一眼,自此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府中。
花月妆走近之后,小心地推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里面的布置看起来是个书房,但是花月妆知道,靖王常用的书房在另一边,他的部下找他汇报事情都会去另一边。
她好奇地扫了一眼,然后反手将门给关上。
屋子里很空,她很快就被一个地方给吸引住了,那里放置着很多卷起来的画。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靖王的书画,顿时起了好奇心,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后,就走过去,随意拿起一卷,给打开来。
等看到画上灵动的少女,花月妆的呼吸猛地凝滞住了。
好半晌,她将画小心地卷起来,然后又打开其他的。
而后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都顾不上小心了,也顾不上将看过的画收起来了,一张画被她不仔细撕坏了一点她都没发现,只顾着有些癫狂地继续去打开剩下的画。
等看到最后一幅,花月妆的眼泪下来了。
最后一幅和其他的都不一样,上面并不是只有那少女一人,还有靖王。
画上的少女趴在男人膝头,手中捧着一卷书,神色略有些委屈,像是在为什么撒着娇。
而上面的靖王,面上流露的是花月妆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纵容。
花月妆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可是前面那些画,她都当做看不懂那些笔触中隐忍的浓烈情感。
可是现在,由不得她再否认了。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一股骇人的气势让花月妆头皮都发麻起来。
她手中还拿着那幅画,僵硬地转身,而后看到了靖王的身影。
光是对上他的目光,花月妆就已经吓得腿软站不起来。
在难言的伤心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恐惧。
在京城的时候,她是无意间见过大公主的容颜的,分明就和画上的是同一人!
可是大公主和靖王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叔侄!
靖王多年没有成亲,外人纷纷猜测,可从没有一个人,猜到大公主身上去。
靖王不知道将这秘密掩藏了多少年,如今被她发现,她……会是什么下场?
“王……王爷……”花月妆汗如雨下,艰难地发出声音。
靖王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扫了地上那些被打开的画一眼,目光更是冷沉可怕。
花月妆又是悲伤又是害怕,她最终深深地伏下身去,说:“王爷,我想嫁给你。”
靖王的语气漫不经心:“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花月妆急忙否认,流着泪道,“月妆没有这胆子,月妆只是……想求王爷饶月妆一命。王爷尽管放心,月妆不会在外乱说不该说的话,另外王爷若想要月妆做什么,月妆都唯命是从。”
她没有明说,但是靖王听懂了。
现在外面对他至今未娶有诸多猜测,虽然说他不在意,但是若有了一位王妃,必定会好一些。
更重要的是,若有人传出他和阿澜的流言,他的王妃会是一个很好的辟谣存在。
而花月妆,她愿意只当他名义上的妻子,并且将来若有什么事,她都愿意当一个挡箭牌。
靖王不在乎什么流言什么名声,但是阿澜和他不一样。
看着眼前这个和阿澜有些相似的女子,靖王最终说道:“既然你愿意,那有何不可。”
花月妆猛地抬头,隔着朦胧泪眼,她对上了男人没有丝毫情意的双眼。
一时间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从此以后,她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了。
悲的是从始至终,这个男人心里都不会有她。
她最终又深深地低下头去,“多谢王爷。”
樟木子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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