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生平第一次做这么缺德的事。他从后视镜看向汽车的后座,导致了这一切发生的人看上去心情愉快,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中岛敦能看见他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的指节。
“太宰先生……”
中岛敦叫了他一声,那个男人转过脸来,左眼被绷带遮住,唯一露在外面的右眼弯成月牙,很有耐心地应了一声,“嗯。”
“黑手党平时就做这种事吗?”中岛敦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宰」低声轻笑了起来,原本觉得没什么的中岛敦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逐渐涨红了脸。
“太宰先生!”他低声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哀求,似乎想让对方停止对他的耻笑。
“不,我并没有在嘲笑你,敦。只是觉得你问出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太宰」说道,他脸上的笑意依旧,翘起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你果然很有做黑手党的天赋。”
“被这样说也不会有人高兴吧……”中岛敦有些无奈,这时候听到了身边开车的芥川龙之介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啊,有人会高兴的。
中岛敦闭上了嘴。车里的空调开的很低,但是他觉得刚刚好,主要原因就是身上的毛领大衣了。
黑手党的行事准则欺负乱步先生那样的好人之外,还有这种独特的穿衣风格。虽然中岛敦从来没见过港口黑手党有谁穿他现在身上的这套衣服,但在看到这套制服的时候,他的脑中就浮现了一句话:啊,是港口黑手党。
“太宰先生,为什么要和那个人战斗呢。”中岛敦不说话之后,芥川龙之介开口问道,“只是学生而已,在下认为没有什么与他们战斗的必要。”
“无论是你还是敦,都没有上过学吧?”「太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忽然问道。
“……嗯。”芥川龙之介是在贫民窟长大的,自然没有上过学,虽然后来也有学过,但毕竟没有受过系统的学院教育。
“孤儿院……教过一些。”中岛敦不太确定地说道,他也不能说自己完全没念过书,孤儿院无论什么都十分严格,如果背不下书就没有晚饭,也幸好因为这样,他才没有连字都不认识。
“所以,有时候去看看也挺不错的。”「太宰」说道,他看向了窗外,“不过这个学校也不能说是正常的学生日常吧,你们也未必能获胜呢。”
“在下不会输。”
“「虎」不会连普通人也打不过。”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的开口道,说完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地转开了头。
“真傲慢啊,孩子们。”「太宰」向后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说道,“我放心了,一会儿要赢啊。”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位于东京的偏远郊区,从横滨到开车到东京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但是从东京往郊区走,又用了四十分钟。
因为太过偏远迷路了,「太宰」从一开始就发现他们走错了路,但出于某种奇妙的心情保持了沉默,看着两个人为着朝哪边走吵了起来,终于到了目的地。
汽车停在了那所学校的门口,名义上是私立的宗教系学院,实际上培养咒术师的专门学校,日本的咒术师基本上都是从这里,或者位于京都的另一所咒术高专毕业的。
穿着白衣服的少年站在校门口,似乎有些无聊的数着地上的蚂蚁,看到他们的时候终于抬起了头,迎了上去。
“我是乙骨忧太,五条老师让我在这里等各位的。”黑头发的少年有些腼腆,但仍然尽量清楚地介绍道,“太宰先生。”
几个人跟在乙骨忧太的身后,进入了这所校园。
芥川龙之介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尤其今天又是跟着太宰治出来,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跟着,一句话也不说。
中岛敦一下车就要被热浪击晕了,能坚持着走路已经是他忍耐力强的体现了,又有芥川这个模板可以学,他也跟在旁边,沉默地走着。
他看了看穿着整套西装和外套大衣的太宰,又看了看旁边一年四季都穿着那件黑色大衣的芥川,这两人就像察觉不到温度一样,十分的闲适。
他们真的不热吗?中岛敦很困惑地看向了前方,与太宰先生并排着走的是来接他们的男生,与他差不了几岁。
乙骨忧太介绍了几座建筑物,终于停了下来,其实他也是今年四月份才进入高专的,也没什么时间在学校里闲逛,能介绍三分钟已经很为难他了。
只是五条老师点名让他来接待客人,他也不能不做。或者说,也只能他来做。
禅院同学向来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狗卷同学不能正常说话,熊猫的外形不是很合适,转来转去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位太宰先生一直微笑着听他讲话,他讲了这么久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为什么学校有这么大……狗卷同学他们可以来接他一下就好了。
乙骨忧太擦了擦把额角的汗水,虽然已经是九月份了,比七八月份的时候要好些,可在正中午的时候依旧很热,这时他忽然看到了穿得严严实实的太宰,忍不住问了一句,“太宰先生,您不觉得热吗?”
中岛敦竖起了耳朵。
“不,我没什么感觉。”「太宰」说道,转过头看了一眼中岛敦,翘了下嘴角又转回去了。
中岛敦:他在嘲笑我。
见到乙骨忧太确实已经没什么话说了,「太宰」十分善解人意地主动提起了话题,“乙骨君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所学校呢。”
“因为没有办法,只能来这里了。”乙骨忧太无奈地笑了笑,他说道,“五条老师说,在这里可以教我如何使用力量,这样里香就不会随便的攻击别人了。”
“里香?”
“嗯,我小时候的幼驯染,出车祸去世了,但变成了诅咒陪在我的身边。”说到这里的时候乙骨忧太的表情有些复杂的温柔,并不像是觉得麻烦,也不像是讨厌,只是很难描述的复杂情感。
“按照你们咒术师的说法,这样的诅咒是要被祓除吧?”「太宰」问道,他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朝前方走去,“真好,可以的话我也想被人祓除。”
乙骨忧太愣在了原地,中岛敦看着走远的太宰的身影,认命地去跟乙骨忧太解释,“太宰先生没有别的意思,他这个人只是爱好比较特别……”
“爱好特别?”
乙骨忧太看着中岛敦,对方清澈的眼神让中岛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真的,我第一次见到太宰先生的时候,他正在试图入水自杀;第二天我又见到他,他把自己放进了圆形的垃圾桶,说听说这样可以轻松的死掉。”
乙骨忧太的常识并不能理解这样的人,但是同样的,他也有一位并不怎么像大众印象中的老师,稍微代入了一下,居然诡异明白了。
“你们的老师,也是很有个性的人啊。”乙骨忧太笑了起来,说道。
“……个性啊,嗯,确实。”中岛敦说道,旁边的芥川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太宰先生去哪里了呢?学校里还是挺大的,万一迷路了……”乙骨忧太说道,他们刚刚一时不见,太宰治已经走得看不到了。
“太宰先生不会迷路。”芥川龙之介刚刚都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这时却说道,“先过去吧,太宰先生有自己的事要做。”
他说得肯定,中岛敦都觉得是太宰提前告诉过他了。
他们跟着乙骨忧太到了训练场,那天见过的几个学生都在场上,戴着眼镜的少女手中拿着一把与她形象不符的砍刀,很有章法地挥舞着。
狗卷棘看到了乙骨忧太,和熊猫一起走了过来,“海带。”
“忧太,你过来了啊。”熊猫说道,看着乙骨忧太旁边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说道,“但是五条老师刚刚出去了,说让我们先招待一下朋友。”
熊猫说到「招待」的时候,十分不怀好意地按了按拳头,旁边的狗卷用双手比了个叉号,说道,“木鱼花!”
禅院真希将手中的武器往地上一立,也走了过来,“五条老师说在他回来之前不要打起来,熊猫你又乱说。”
“哎,我这不是见大家不是很熟悉,活跃一下气氛吗。”熊猫说道,他歪了歪头,说道。
他的外形相当可爱,几乎只要是人类就没办法抵抗的可爱。但仍然有铁石心肠的人类宁愿违背华盛顿公约保护公约也要揍得他不想再犯。
禅院真希就是这样的人,她瞪了熊猫一眼,才看向面前的这两个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吗?”中岛敦很诧异对方居然会问他们,他看熊猫倒是挺有好感的,大家都是濒危野生保护动物,大概也许会有一点共同语言。
“嗯,你们是客人,你们说做什么都可以。”禅院真希说道。
中岛敦下意识地想抓头发,但是手伸到一半碰到了毛领,想起自己现在的人设,立刻把手放了下来。
“愚蠢。”芥川龙之介毫不客气地说道。
中岛敦看了芥川龙之介一眼,也不客气了,开口说道,“我们抽鬼牌好了,输的人要在脸上贴纸条。”
“人虎,你是不是想打架?”芥川龙之介果然生气了,恶狠狠地瞪着他。
“哇,你们也经常内讧吗?”熊猫不可思议地说道。
“在下和这家伙可不是一个阵营的!”芥川龙之介立刻说道。
“正好,我也不想和你搭档。”中岛敦也说道。
“不要吵架了……我去找扑克牌,请等一下!”乙骨忧太在中间劝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原本说好的战斗,现在即将变成「抽鬼牌」;而且他们还得给产生了冲突的对手劝架……五条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是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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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在一颗树下,果然站着一个身影。
“你来了。”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看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就是为了和我单独谈话。不过来,你岂不是白费心了。”五条悟在男人面前三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说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太宰。”
「太宰」低头轻笑了一声,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刚刚还是阳光明媚,这时却忽然打了一个闪电,慢了半拍,雷声也传来了。
“变天了。”
青年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