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黑发的青年扯出一个笑容,相当刻意地移开了视线。
“嗯……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可以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蹲下'身在地上画着什么。
“太宰君?”森鸥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大概是错觉吧。现在重要的是快点解决楼下的那位,中也万一因此死掉了呢……”「太宰」继续说道。
“太宰君,你是在害羞吗?”森鸥外重新问道。
“……别乱说,你又不是我认识的那位森先生,我为什么要对你害羞?”「太宰」抬起头看向他,地面上是用粉笔画出来的奇怪法阵。
内容十分复杂,但即使是外行人也能感觉其中的精妙,至少森鸥外觉得,普通人应该做不到徒手画出这么圆的圆形……
等等,太宰既然能画出这么好的圆,所以画出那种恶心人的东西就是恶趣味吧?
森鸥外瞪大了眼睛,看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的「太宰」,那个青年站了起来,对森鸥外说道,“森先生,稍微上旁边一点……再远一点,嗯,可以了。”
在森鸥外退到了离他三米左右的距离时,「太宰」终于喊了停,他现在天台的防护网旁,面前是他画出来的法阵,再前面是森鸥外。
他然后将手伸进了口袋,摸了一会,最终拿出了三颗形状奇怪的宝石。那宝石泛着彩色的光芒,似乎蕴含着某些神秘的力量。
“这是圣晶石。”他简单地介绍道,“看看运气吧。”
他有一大堆这玩意儿,阿赖耶拿这个给他算工资。虽然可以拿它来补充令咒,不过他都不是御主,根本没有使用令咒的权力。倒是可以给言峰绮礼补充,而言峰绮礼也基本用不上令咒,绮礼基本靠说话就可以让别人崩溃。
上次使用还是……用这个召唤了一盘麻婆豆腐。想也知道以他的料理水平,还有他们店里的材料,根本不可能做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中餐来。
如果这个能换成这个世界可以使用的通用货币也行,但现如今也只能作为气氛组了。
他弯腰将圣晶石放在法阵中,沉思了片刻:原本就是伪召唤,直接叫出来就可以,但是森先生还在旁边看,是不是念点什么……咒语之类的比较好?
“芝麻开门。”
森鸥外:“?”
“嗯……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森鸥外:“太宰君,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我也看过《哈利·波特》这部小说的可能性。”
“啧。你这首领当的还挺闲嘛。”「太宰」对他弯了弯眼睛,黑色的大衣披在他的肩上,青年身周的风忽然有一瞬间的静止。
“汝之身体,在吾之下;吾之命运,寄汝剑上。”
那法阵发出了蓝色的光,其中像是文字的纹路旋转起来,刚刚静止的风以更大的力量吹了起来,将他的风衣都吹地飘了起来。
森鸥外站在不远处,也被强风突袭地眯起了眼睛。
“响应圣杯之召唤,遵从吾之意愿者,回应我:在此立誓,吾乃背弃世间一切善行之人,吾乃传达世间一切恶意之人。”
在那个法阵之中,出现了如同彩虹般的美丽光芒,同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洁白的羽毛。
黑衣的青年站在最靠近法阵中心的位置,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采。
“穿越抑止之轮,出现吧,天秤的守护者啊。”
风渐渐平息,在漩涡的中间,逐渐地展露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青年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碧色的温柔双眸。黑色为主色调的铠甲包裹在身上,强势,又充满了利落的美感,就像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国王陛下。
“亚瑟·潘德拉贡,遵从召唤而来,你就是我的Master吗?”青年神情凛然,金发如同阳光下的细沙般灿烂,碧色的眼睛就像宝石,望着在对面的「太宰」。
“亚瑟……”森鸥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纵使不是英国人,这个名字也有名到他也知道,况且他出现的方式,也不是人类会有的。
排除掉错误选项,剩下的事无论多么离奇,那也是真相。
叫做亚瑟的青年对森鸥外十分友好地露出了笑容,但立刻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召唤者身上了。
「太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他的左手手背烧灼般的疼痛,红色的咒印慢慢地在他的手上出现了一道图案。
“好久不见,太宰。”骑士装束的青年十分熟稔地对他打招呼,“在英灵座的时间仿佛只有一瞬,但对于在世间的你来说,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太宰」双手垂在身侧,肩上的大衣随着风不断地飘舞着,看起来充满了娴静的古典美,开口说出的话却相当地冷漠,“你已经知道我为何要召唤你了吧。”
亚瑟王微微颔首,用他那凛然、别具一格的语气回答道,“兰斯洛特卿的事,我很抱歉,我会解决的。”
“那就快点吧。”太宰催促道,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将手背上的纹路朝外,“时间只有三分钟,临时与我签订下契约的守护者,以令咒的名义命令你,解决掉始作俑者。”
“我知道了,Master。”亚瑟王朝着他弯下腰,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骑士礼,抬起头时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如果是你,不使用令咒我也会帮你的忙的。”
“若你是Saber的亚瑟王,我就相信你。”「太宰」说道,“狂化的情况下,我很担心啊。”
在多数情况下,狂战士都是没有理智的,亚瑟王也仅仅因为身为王的智慧,维持着自己的思考,可某些时候仍然会表现出一些超出常人理解的逻辑。
“难得见你这么谨慎,是因为过于弱小……抱歉,我刚刚似乎说了很失礼的话。”亚瑟王歉意地笑了笑,说道,“我会尽快解决的。”
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下一秒出现在战场中,站在了中原中也与兰斯洛特的中间。
亚瑟王用手中的剑挡住了骑士的攻击,他的身后是差点没停住手的中原中也,全靠着敏锐的反应才躲闪开来,没给亚瑟王造成伤害。
中原中也后退了几步,眯起眼看着如同天神般降临的金发青年。
与他的平静不同,他原先的对手在看到面前的青年之后,似乎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发出了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呐喊。
他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金发青年疯狂地攻击着,那青年只是抬起手中的剑招架着,并不回击。
“兰斯洛特卿,停手吧。”
“ahhhhh——”
“我并不想与你为敌。”金发的青年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可你现在做的事情,并不是骑士所为。”
骑士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知道疯狂地攻击着面前的人,已经彻底疯狂的黑色骑士,口中说的话已经无法理解了,只剩下了那个名字,“Arrrrr——tttthur——”
接着,他手中的武器断成了两截,从天空中飞了出去,着陆的地点正好是中原中也的脚下。
失去了附着的魔力,变成了普通的树枝,因为缺少水分也变得极脆,中原中也捡起那曾经战无不胜的“武器”时,已经变成了粉末。
坂口安吾走到了他的身后,中原中也没有回头,问道,“是太宰。”
“嗯。”坂口安吾不知为何有些心悸,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们看向战场中央,战斗已经结束了。
金发的青年手中的剑抵在了跪在地上的骑士的脖颈处,骑士身周的黑色雾气已经散尽,露出了铠甲的模样。
“兰斯洛特卿。”剑在亚瑟王的手中变成了金色的灵子,他弯下腰,将骑士头上的盔甲温柔地摘了下来。
在那面具之下,是一张英俊的面容,紫色的长发散落在骑士的身后,他的眼中全是泪水,充满亏欠地看着面前的金发青年。
“王……”露出了真面目的兰斯洛特似乎也可以说话了,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仰望着他的王。
“我明白的,兰斯洛特卿。”亚瑟王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兰斯洛特的脸颊,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温柔的顺到耳后,“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知道你的英勇,你的廉洁,你的荣光。因为相信你的忠诚,我的圆桌骑士,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的。”
兰斯洛特落下了泪水,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短剑,他反手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是我的错……王……”
骑士倒在亚瑟王的怀中,断断续续地对他道歉,从脚尖开始,逐渐的变成了金色的灵子消失了。
“再会了,兰斯洛特卿。”亚瑟王拾起了刺入兰斯洛特胸口的短剑,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随后的,短剑也同样地消失了。
“请问……”坂口安吾试探地叫了一声,虽然知道对方此时正在伤心,可他现在更关心太宰,他没时间考虑陌生人的心情。
亚瑟王的背影微微一滞,他缓缓地转过身,表情虽然有些失落,但仍然打起了精神对他们露出了微笑,“我是亚瑟。”
“是亚瑟王?”
“嗯,人们是这样称呼我的,我是不列颠的王,刚刚的那个人,是圆桌骑士之一的兰斯洛特卿。”亚瑟说着,对着他们弯下了腰,“非常抱歉,他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和太宰不同,我不是正规的圣杯战争召唤出来的从者,不能在这里停留太多的时间,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一定会尽力补偿的。”
“「骑士」破坏了横滨的平静,对各方都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坂口安吾公事公办地说道,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但至今为止,伤者性命无虞,政府会负责他们的医疗费用的。”
“所以,你刚刚那句「与太宰不同」是什么意思。”中原中也开口道。
“他没有告诉过你们吗?”亚瑟王看上去有些惊讶,沉吟片刻,有些抱歉地说道,“那我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他和你一样吗?”
亚瑟王露出为难的表情,似乎正在与高洁的品性作斗争,最终他摇了摇头,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和刚刚消失的兰斯洛特一样,也渐渐地变成了金色的灵子。
“等一等……你说的补偿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吗?现在就这样离开了吗?”坂口安吾有些急迫地说道,他看出了亚瑟王是个品格高尚的人,如果用这样的语言技巧可以让他留下来就好了。
“如果我留下来,消失的就是太宰了。”亚瑟王露出温柔的笑容,“不正规的召唤,他是以灵魂作为抵押换我出来的。如果我继续存在于这里,他的灵魂也无法回归英灵座,将永远消散于这世间。”
“英灵座,北欧神话吗。”中原中也说道,他的身体里有着荒神,所以曾经去了解过各种各样的传说。
“一些人。”亚瑟王思虑着开口了,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死后脱离了人类的范围,成为人类的守护者。英灵座是英灵的归宿。”
“死后——”
*
“太宰君,死后是什么意思?”森鸥外的表情变得僵硬,他看着站在护网前的「太宰」,问道。
“字面上的含义。”黑衣的青年身材十分的瘦弱,在广阔的天空下又显得十分的渺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总之,先跟我回去办公室,你帮我解决了麻烦,我会付给你委托费的。”森鸥外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他感觉「太宰」似乎摇摇欲坠了,此刻已经忘记了其他事,他想要将他拉住。
曾经,他与太宰是命运共同体的关系。
出于某个意外,两个人的命运不得不联结在了一起。想要夺取首领王座的他,与想要自杀的少年共同实施了一个秘密计划,那个计划十分的成功,即使后来又发生了许多超出意料的事,他也未曾失误过。
在太宰治身上,森鸥外的判断从未错过,因为他们是如此相似的人。
那个时候他产生了教养太宰的心思,就算也许有一天会被那孩子反噬,获取的结果也必将是他所期待的。
面前的这个「太宰」的出现,就证明了这一点,他从没有失误过。
“森先生。”「太宰」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一样,“这四年,我过的真的很辛苦。”
他没有等森鸥外的回答,继续说道,“你给我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与所有人为敌,尽力的扩大组织的影响力。除此之外我还做了许多坏事……”
他露出了嘲弄的表情,抬起头与森鸥外对视着,如同黑洞般锁住了所有光芒的眼睛,“那些事绝对没办法一笔勾销,还有些事即便是我也会后悔。”
“太宰、你听我说。”森鸥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应该一点也不像一个黑手党的老大,光是听自己的声音就知道了。
他的灵魂好像与肉'体隔离开来,他听见了自己惊慌失措提高了的声音,甚至没办法像过去那样优雅地称呼那个孩子为「太宰君」。
“人是有极限的,所以,就算是我,从这种高度掉下去,也是会死的。”
不知什么时候,在严密的防护网上出现了一个人大小的洞,黑衣的青年就站在那里,脚尖还点在地面上,身体却大半个悬空了。
“那是我一直渴求的安宁。”
青年穿着他十八岁时的制服,看上去与那时并没有什么变化,这让森鸥外的心脏更紧地揪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太宰真的死了的话也许会更有好处。
可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太宰,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看到太宰的末路。
——简直就像看到自己死掉一样。
“森先生。”那个孩子露出了十分青涩的笑容,对着他,就像初见时故意摆出的模样。
森鸥外很清楚「太宰」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想看他失态的脸。
“再见了。”
那孩子闭上了眼睛,露出了十分温柔的笑容,朝着身后的天空倒了下去。天空却没有给他拥抱,而是看着他陨落。
……
在亚瑟王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若有所感地看向了港口黑手党的大厦,黑色的身影跌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动了异能力。
“中也。”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身后的那个人,是真正的老熟人,说道,“没关系。”
“太宰?”坂口安吾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凝视着远方跌落的人,不禁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说道,“看着就好。”
紧接着,如同闪电般的粉红色的影子冲了上去,在「太宰」离地面还有五层楼的高度时,被某人接住了。
黑衣的青年轻轻叹息一声,“但是现在的我,即使从这里掉下去,也死不了了。”
“混蛋,我说过闲的没事就回去把店里的碗洗了吧?整天给我添麻烦。”暴躁的声音,是他的那位最高干部,“我今天一定要揍你一顿……”
「太宰」睁开了眼睛,他被十分随意地扛着。他在最高干部漂亮的蓝眼睛里看到了变成稍微健康的橘色的数字,「45」,叹了口气。
“还算是完美的收官。”他说道,同时戳了戳「中原中也」,“但是为什么会骑这种东西,一点也不浪漫。”
“那还真是抱歉,不过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
“而且中也,黑手党的首领被这样拎着很丢脸啊。”
“是吗?”「中也」冷着脸说道,他骑着他们店里曾经唯一的动产,粉红色的电瓶车,带着他安全的落了地,动作粗暴地把他扔在了地上。
黑衣服的青年顺势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今天也是自杀失败的一天。”
“简直不可理喻。”「中原中也」瞪着他,握紧了拳头,“你是觉得我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揍你吗?”
被更丢脸地扔在地上的「太宰」坐了起来,对「中也」说道,“其实我没想让你生气。”
“我生气?我会因为你生气?”「中也」冷笑一声,干脆地转身对与他一起过来的太宰治说道,“我们之前的赌约输了,我请你吃晚餐。”
“之前的赌约是这种内容吗——”
“闭嘴,你就说你去不去。”
“当然,免费的晚饭我当然要去。”
他们走了两步,「中也」又转过身对与他面貌相似的青年说道,“我们一起出现的话可能会引起骚动……下次请来店里,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中原中也愣愣地点了点头,看着那两个人离开了这里。这才低头看向被扔下的「太宰」,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喂,你……”
“等等,连中原君也有两个吗?”看到了全过程,并且真心实意地在震惊的坂口安吾感觉自己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他有些崩溃地说道,“居然真的是这样吗?”
“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中原中也说道。
“为什么你这么平静啊?”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没有惊吓成你这个样子。”
“不……你难道不觉得很可怕吗?真的有两个太宰……”
说到「太宰」的时候,坂口安吾看向了那个青年,他阴沉着脸坐在地上,表情十分的凝重。
“太宰?”坂口安吾试探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太宰却没有回复他。
“异能力……”
从黑衣青年的口中吐出了一个词,声音小到连这么近的坂口安吾都没有听清,他不禁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太宰」站了起来,露出了清爽的笑容,又看了一眼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才说道,“不如中也也请我吃晚饭吧?”
“我为什么要请你?”
“原来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说的欠人情,是可以随随便便反悔的呀?”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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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中也」忽然捂住了嘴,弯下了腰。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从他的掌心,有红色的液体散开来,血迹顺着下颌滑落,染到了衣服上,也在地上滴出了一个浅洼。
太宰治默默地看着他,在他身边也蹲了下来,“异能力?”
“强行解开封印的副作用而已。”「中也」衣服的前襟沾满了血迹,但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没事。”
“啧。”太宰治有些看不过去,但同样地无话可说,只能在旁边看着他,“你确定吗?如果不行就带你回去让我们的与谢野小姐看一看。”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