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江月”茶楼,坐落在文庙街几曲桥西侧,系良木筑成,依水而建,飞檐斗拱,几曲玲珑,是当时第一等繁华热闹的所在。
此处来往人等众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曾在此处小驻,以至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桑卫兰沿着水面曲折的竹制小桥,缓步前行。
“稻香村”一行,和李楚岑的死,将桑卫兰搅入局中,再无退路了。
好在他巧言说动了杜云铮,连夜将他与刘则轩、夏谙慈等人送至公共租界,入住到桑卫兰在此处的秘密房产——“谙园”里。
一来他在公共租界广结人脉,可以互通声气;二来,上海警局并未知会公共租界,在此并不担心有人要缉拿他,所以先躲至“谙园”,避过风头再说。
杜云铮立功心切,急于破案,第二日便找来了当年办案的巡捕,让他详细说明当年的办案经过,协助桑卫兰破案。
这下弄得桑卫兰哭笑不得。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只能尽全力破案了。
桑卫兰心中烦闷,在家中坐不住,索性到喧嚣之地走一回,与杜云铮约在“醉江月”里。
至于生意场上的事,干脆全推给三叔桑知谨。
桑卫兰还未走至茶楼,已经迎出了一个伙计,“哟,先生来了,快请快请!”
桑卫兰含笑点头,上了三楼。
在茶楼的三层,都间隔成一个个的雅间,桑卫兰径走至里间的一个小小雅间前,掀开竹帘,只见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青布长衫,头上黑色礼帽压得低低的,将面孔挡得严严实实。
那人见桑卫兰进来,方才摘下礼帽,起身相迎,“敢问可是桑老板?”
桑卫兰含笑道:“正是在下!”一面入座,一面打量那人,大概五十岁开外,瘦长面容,三角眼,面色腊黄,拱肩缩背。
却是从来不曾见过的。
桑卫兰唯恐有失,于是笑道:“先生找我有事?”
那人看出了桑卫兰的疑虑,连忙笑道:“桑老板不必多虑,是杜老板叫我来的。
我叫周海峰,已经多年不曾在巡捕房供职了。
想当年,我可是瞻仰过令叔的风采!”
果真是寻捕房的旧人!桑卫兰忙拱手道:“原来是前辈!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周海峰忙含笑道,“杜老板之所以让在下来,一是避人耳目;二来在下当年曾接触过东方惨案,有些事也说得清楚!”
桑卫兰笑道:“不愧是杜老板,想得周到!”
杜云铮绕开杜威与白老虎,私自染指东方惨案,自然希望避人耳目,放着巡捕房那么多人不用,找来退隐多年的老巡捕,可见其处心积虑。
周海峰递过一张纸来,“这是杜老板叫我呈上的,东方惨案当夜的宾客名单,请桑老板过目!”
桑卫兰忙双手接过,只见那纸上写道:
民国五年10月11日东方郡晚宴宾客:(农历9月15)
英国领事约翰逊携夫人、罗栋国
法国领国事敏体尼携夫人
法租界工董局董事费沃利、贝特罗、加洛尼
浙江督军杨忠善、松沪护军使何丰林
爱新觉罗?浦英、复察生、叶赫那拉?尔江、
张思远(面粉大王)、程意卿(著名买办)
夏疆(现任部长)、夫人萧太清
岳明逊(买办)、冷玉翁
四君子(其三):李楚岑、周拂尘、柳忆眉
四公子:张雨泠、袁方定、张自行、卢骆庚
……
那纸的反面写道:
当夜安保巡逻人员:
总巡长任长卿、副巡侯冬天
高级探长麦兰、法伯尔、周海峰、李得财、王保国、陈天贵
巡捕雅尔诺、麦克兰、冯三、张大忠、胡良、金宝、贾英、李大成
包打听陈金贵、孙成
另:私家侦探:桑知非
桑卫兰细细看了一遍,周海峰正色道:“这名单是最齐全的,当夜但凡去过的人,都在里面。”
桑卫兰抬头笑道:“原来先生当时也在现场,那我倒要好好请教!”
“不敢!不敢!”周海峰叹了一口气,“东方郡怕死得很,当天请了巡捕房的人镇场,当夜我们的确是尽心尽力,克尽职守,整个晩宴过程并无一点意外。
谁知当我们撤离之后,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桑卫兰又细细看了一遍名单,“老先生,你们当时就没有着重怀疑的人吗?”
“有、怎么没有?不过,我们始终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
“是谁?”
“夏疆,”周海峰脱口而出,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抬眼看了看桑卫兰,见他面色如常,才继续说道,“还有柳忆眉、周拂尘和李楚岑他们三个……”
桑卫兰不由皱了皱眉头,“还有吗?”
“还有……”周海峰迟疑了一下,似乎有所顾虑,“说出来可能有人不信,但我曾怀疑过东方楚!”
“为什么?”桑卫兰似乎有点意外,低头看了看那张名单,“那天晚上东方楚并不在场啊?”
“他虽不在场,但他却有作案的动机与嫌疑,” 周海峰的笑里带些苦涩,“他曾在争夺家产的过程中,败给了自己的侄子东方郡。
据说在这个过程中,东方郡颇使了些手段,所以东方楚怨恨他,也在情理之中。
当晚东方楚虽然不在现场,可他曾经的三个好友柳忆眉、李楚岑、周拂尘都在现场,并且代东方楚送上贺礼。
而且,这三位名噪一时的人物,在东方惨案不久后便消失了。
这也是东方楚饱受猜疑的原因之一。”
“哦?”桑卫兰对他所说的贺礼很感兴趣,“你可记得,他们送的是什么礼物?”
“当然,”周海峰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花间四友祥云瓶。
蓝底掐银丝的景泰蓝瓶,有一人多高,制作十分精美,上面雕着松、竹、柳、菊四友,象征着四君子。
在办案的过程中,这四个瓶子曾作为证物被保存起来。”看来,周海峰对这四个瓶子印象深刻。
“瓶子是密封的?”
“不是,”周海峰摇了摇头,“瓶身本身是闭合的,瓶口很小,上面有镂空的盖子,外镶掐丝雕花,可以开阖,镂着蝙蝠、鹿、麒麟、喜鹊等祥瑞之物。
瓶子本身是铜胎的,没有任何问题。
据当天搬运的工人说,瓶子里不像是装了东西。
而且他们后来也试搬过一次,据说重量也没什么变化。”
桑卫兰皱了皱眉,进一步追问,“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有……”周海峰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有所顾忌,“在瓶身内部,距瓶口大概二十公分左右,有一圈微黑的痕迹,当然,小得几乎不能察觉。”
“哦,依先生之见,那是如何造成的?”
“不像是制造过程中产生的,”周海峰犹豫了一下,“倒像是酸腐蚀过的痕迹。”
“还有呢?”
“瓶底有少量黑色的灰迹。”
“什么灰?”
“很少,可能是烧过的木材,也有可能是纸。”
“四个瓶子都有吗?”
“都有!”
桑卫兰想了一下,继续问道:“那夏疆呢?为什么怀疑他?”
“夏疆与东方郡俩人早有过节,很多人都知道。”
“据说,”周海峰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夏疆曾与东方郡是结拜的兄弟,两人因为追求同一个女人而结怨,而那个女人就是夏疆的夫人。”
桑卫兰瞄了一眼名单,“不对啊,夏疆夫人不是叫方素吗?为什么单子上写的是萧太清?”
周海峰即随吃惊地反问,“夏家的事,桑老板难道不知道?”
桑卫兰苦笑,“怎么,我就该知道夏家的事吗?”当年他和夏谙慈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不过夏谙慈十六岁就搬离夏家了,她很少提家里的事。
“当时,夏疆的夫人是萧太清,方素是夏疆后续的弦,夏家的二小姐夏谙慈,就是这位萧夫人所生的……”周海峰顿了一下,考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桑卫兰笑道:“你说吧,没关系的。”
“当然,这位萧夫人也不是夏疆的结发夫人。
夏部长为了娶她,不惜抛妻弃子,与原配夫人反目,吃了不少苦头。”
桑卫兰再也忍不住, “周先生,我曾听人说起过,当年有一位与四君子同时,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不会说得就是这位萧太清,萧夫人吧?”
“萧夫人的确很漂亮,”周海峰沉吟了一下,“据说她才气过人,和四君子也有过来往。”
桑卫兰的心,在一点点下沉。
李楚岑所说的那位绝代佳人,又和夏家有关系的,会不会就是她呢?难怪李楚岑欲言又止,想必是夏谙慈就在当前,不好明言。
夏谙慈从稻香村回来就病倒了,是不是也因为觉察到了什么?
“那夏夫人……”桑卫兰带点尴尬地笑,“呃,箫太清有什么别号吗?比如说,兰陵妃子什么的?”
“这倒没听说过。”
桑卫兰有些失望,周海峰却突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桑老板……是不是听说过什么?”“
“没有没有!”桑卫兰连连摇头,“先生说她有才气,又和四君子有来往,文人们诗词唱和,有雅号什么的也正常!”
“哦!”周海峰点了点头,他是巡捕出身,心思敏锐,自然不大相信,不过桑卫兰既如此说,也不好再追问。
“听说,四君子中的李楚岑也喜欢她,周先生知道吗?”
“这倒不清楚,”周海峰摇了摇头,“只听说东方郡和夏疆都为她神魂颠倒,一度闹得很僵。”
这会是制造东方惨案的动机吗?桑卫兰暗想。
“她当晚也出席了,周先生应该见过她吧?”桑卫兰是想求证她的魅力。
“嗨!我哪有那福气?”周海峰摇头笑道,“这位夏夫人架子大得很,我一介小小的巡捕,哪能见得着她呢?”
桑卫兰点了点头,“既然夏疆与东方郡不睦,为何还要前往祝贺呢?还要携同夫人?”
周海峰笑道:“桑老板想啊,这人一旦占了便宜,谁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夏疆抱得美人归,心满意足,自然想乘着东方郡晚年得女,缓和一下气氛。
另外嘛,自然也是想炫耀一下。”
“嗯,你说得有理!”
“当天我们知道夏疆要去,恐怕出什么乱子,都如临大敌,没想到宾主尽欢,其乐融融,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唉!竟然会出那么大的事!”时隔多年,周海峰依然耿耿于怀。
“你们当时去查勘现场,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有!有!有!”周海峰连说了三个“有”字,是什么事,让他印象如此深刻呢?
“什么事?”
“那是若希儿生日后的第三天,巡捕房接到报案,总巡长任长卿带着我们十几个兄弟到东方老宅,我们破开门,发现东方家的人都不见了,房间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我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终于在一间密闭的,不起眼的小屋子里找到了若希儿,问她什么也不说,又怕她有危险,就将她带了出去。
我们兄弟又在里面继续查找线索,可是不久,几个兄弟都说头晕,恶心,还有一个兄弟说,他见到了一个穿红衣的女人,飘悠悠地就过去了,他这样一说,好多兄弟也说看到了,还有人说看到了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总巡长呵斥大家,说他们胡说,可是不一会,我们见他的脸色也有些发黑……”
“那您呢?有什么感觉?”
“我倒没看到什么红衣女人,可是我觉得胸口闷,不舒服……很多人都说这里有恶鬼,大家越传越怕,只有我和另一位探长王保国,还在坚持。
过了一会,一个兄弟晕过去了,巡长下令撤退,我们闭锁了门窗,就走了。
第二天,关于东方全家被恶鬼杀死的消息就愈传愈烈……”
“那几位被送到医院的兄弟也查不出什么来,可是身体却越来越差,头疼,眼睛疼,闭上眼睛就看到面前有个红衣女人,可睁开眼睛又什么都没有……”
“有没有考虑过是毒气呢?”
“怎么没想过?可当时我们的技术很有限,又没有专门的人才,从法国请人来要耽误几个月的时间。
而你叔叔在英国牛津大学学过药理学,所以延请了他来破案。
但他取了空气样本分析后,说是并没有毒性。
法租界领事十分震怒,要求必须破案。
巡捕房在东方老宅又取了样本,等法国的专家来分析,可是还没等专家到来,样本瓶子就被一个巡捕房的小兄弟,不小心给撞破了……”
桑卫兰忙问道:“那个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叫沈大巧,”周海峰叹了一声,“他可能怕上面怪罪,年纪小经不住事,当天就自杀了。
其实像我们这把老骨头了,多少年以后再回过头去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只要能活着,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周海峰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人心地不错!桑卫兰想,心中不由对周海峰多了几分敬意。
“办案过程中,还发现什么特别的吗?”
“有!”周海峰想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在一楼的一个房间的窗子缝隙中,发现了了一点类似于胶泥似的东西。”
“胶泥?”
“是的,胶泥,那间房的窗子是棕色的,那胶泥的颜色也很相近。
可是因为风干了,还是看得出有一些不同。”
“那间房是做什么的?”
“是女佣住的房间。”
“哦。”桑卫兰点点头。
“桑老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还有我叔叔,他当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周海峰默默地想了一会,“似乎不太好,不过这也是我过后才回想起来的。
当时哪有心思想这些?以前他虽然瘦,可总是神采奕奕,不过在东方惨案前后大概有半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郁郁寡欢,似乎有什么心事。”
“他有可能被人威胁吗?”
“威胁?”周海峰苦笑了一下,“我实在想象不出,有谁能够威胁他!”
桑卫兰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大神探桑知非破解了世上无数的谜案,却最终留给世人一个难解之谜。
“若希儿呢?她怎么样?”
“她?”周海峰苦笑了一下,“她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小孩子。”
“为什么?”
“她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沉默,也不在于善变,也不在于谎言,而是……”周海峰顿了一下,“她似乎对家人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要知道,她才四岁呀!正是孩子最依恋父母的时候。”
桑卫兰回想起若希儿那精灵一样的面孔。
娇纵任性,不按常理出牌,可是掩饰不住她的单纯,桑卫兰自诩目光精准,是不会看错人的。
若希儿,会在才四岁的时候,老练毒辣到一个巡捕也不寒而栗的程度?这怎么可能?桑卫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突然灵光一现。
“你们确定那个小女孩是若希儿?”
“怎么会不是?”周海峰惊讶地反问,“在她生日那晚,我们都见过她,怎么会认错?除非……是她的双胞胎姐妹,可若希儿并不是双胞胎呀!”
“双胞胎?”桑卫兰皱起了眉头。
“桑老板,您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没有了,老先生,”桑卫兰回过神来,笑道:“多谢您告诉了这么多线索。
有您出山相助,相信东方惨案的真相,就快大白于天下了。”他的话,的确是发自肺腑。
然而周海峰却突然流下泪来,“大不了,我拿这条老命和他们拼了!”
“周先生何出此言呢?”桑卫兰笑着宽慰他,心中却有些不安,李楚岑临死前不也说过类似的话?
“老先生不用出面,只要暗中指点就行了,面上的事,还有杜老板呢!”
周海峰凄凉地笑。
那笑容,分明是对未来深深地绝望,“老疯子,老疯子也失踪了!”
“老疯子是谁?”
“老疯子就是王保国。
当年巡捕房里人人都在捞金子,混日子,只有我们俩想认认真真干一番事业。
我一本正经,他嘻嘻嘻哈哈,人们都叫我们哼哈二将。
我们俩认真又玩命,连总巡长都说我们前途无量。
想不到啊想不到,就一个东方惨案,整得我俩一个半死,一个半疯……”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东方惨案破不了,上面没面子,人家法国巡捕没事,倒霉的只有我们这些替罪羊了。
没门子的一定被辞退,有门子也降了职。
我和王保国最惨,平时办事太认真,出的风头太多,上司也看不惯,挨整了呗。
我还好点,不过被辞。
王保国平日里话多,又直,得罪了很多人,被人寻了不是,关进牢里。
谁让我们上头没人,又太过认真呢。
他在牢里不知受了什么磨难,出来以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我们这么好,没事去瞧他,也掏不出他一句真心话,想来是被人整怕了吧?我好久都没看见他了,昨晚上做梦,他被关到一个黑黑的水牢里,到处是齐腰深的污水,身上都露出了骨头……他是不是死了?”
“怎么会?”桑卫兰笑着劝慰他,“老先生多虑了。”
“我昨天去找他,”周海峰摇了摇头,“巷子里的人说好几天没见他人影了。”
“是这样?我派人去找找他吧!”桑卫兰说,“他既然有些疯癫,谁又会去害他呢?”
“不,他其实没疯!”周海峰难过地摇头,“人们都说他是个老疯子,老酒鬼。
但我知道不是,只有我知道,他其实没疯。
二十年了,若希儿回来了。
东方惨案风云再起,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人,躲也躲不开。
其实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想过点太平日子……也不行。
不过也是,捏死我们,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我想想算了,我还躲什么躲?藏什么藏?他们连一个疯子都不肯放过,更何况我呢?”
桑卫兰心里沉痛,一时无语,周海峰又继续说道:“当时经手的兄弟们,怕是也不剩几个了。
案发后,就有几个兄弟病倒了,到医院也查不出原因的,不死也是残废。
桑老板您说,我又有何德何能,能逃过这一劫呢?”
桑卫兰忙道:“既然这样,不如我给先生另安排住处吧。”
“多谢桑老板的好意,只是不必了,”周海峰摇头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来的。
况且我自有妻儿老小,又怎么能抛下他们,独自求生呢?况且桑老板如今也身在其中,要处处小心才是!”
桑卫兰苦笑了一下,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也不好再勉强。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周先生,我还有一事想请教。”
“桑老板请讲!”
“您听说过‘四面菩萨’吗?”
周海峰一惊,随后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
想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似乎听人提起过,也是在那几年。
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无从知晓!”
看他的样子,倒不是在装假。
“桑老板,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和东方惨案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只是好奇而已。”桑卫兰摇了摇头,“那关于‘四面菩萨’,就没什么相关的资料?”
“我在巡捕房的时候,没听说有这方面的案宗。
不过桑老板要是想了解的话,可以问问城隍庙一带的人,他们整日求神拜佛,没准听说过‘四面菩萨’。”
桑卫兰微笑点头,“多谢了!”
郑涵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整个“谙园”都震动了!
“谙园”是桑卫兰与夏谙慈在公共租界里兴建的房产,占地倒不算大,三进式的庭院,主楼是西式洋楼,后面花园倒是仿江南园林的格局。
屋内的格局陈设,也是中西合璧。
专有一家四口人在这里看守,日常用品一应俱全。
平日里无人居住,所以外界少有人知。
此时算是偷偷来此避难,桑夏二人与二刘兄弟,只带了绿茵与小芮两个。
绿茵稳重,知道家中出了大事,只管低头做事,默默分忧而已。
小芮年纪小些,第一次来“谙园”居住,兴奋不已。
此时见郑涵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更是雀跃不已,大呼小叫起来。
桑卫兰听说有客人来了,正要下楼,一眼瞥见坐在楼下的柳迪,果然如人所说,真是年轻貌美,眉目如画。
她看郑涵时,别有一种甜蜜而羞涩的神情。
桑卫兰下了楼,郑涵忙拉起柳迪,“桑老板,这是我朋友柳迪!”
柳迪含混地叫了一声,“桑老板好!”
她就是柳迪!桑卫兰想起她的哥哥柳寒江,心里“咯噔”一声。
“快请坐吧!”桑卫兰含笑招呼。
三人坐下后,桑卫兰一边喝茶,一边打冷眼量着她,还真是个小美人儿!二十出头的年纪,肌肤可以掐得出水来。
不过最美的是她的眼,睁起来是一汪水,出神时泛一层雾,睫毛又浓又长,眼角上翘,就是相书上所说的桃花眼。
大凡是美女,都是有点脾气的。
而她没有一般美女的骄傲,眼神里怯怯的,未战而屈。
她根本不敢和桑卫兰对视,迅速地低下眼帘。
美而不骄,这郑涵还真是好命!桑卫兰不禁暗羡起郑涵的艳福来。
“桑老板,”郑涵笑道,“您不是说过,府上正少一个人帮忙吗?我这位同学柳迪,正好想找点事做。”
“帮忙?”桑卫兰一愣。
郑涵忙向他眨了眨眼,桑卫兰会意,笑道:“这是什么话?你的朋友,自然是我们家里最尊贵的客人,让她做事,传出去像什么话?”
柳迪忙抬头道:“我什么都能做,洗衣,做饭,缝衣服,收拾家务……”刚说到一半,见桑卫兰盯着自己,不争气地两腮作热,垂下了眼睛。
郑涵知道她的性格,连忙圆场,“桑老板,我这个同学,可是燕京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有名的小才女呢!”
“是嘛,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桑卫兰笑道,“那么更不敢怠慢了。”
小迪急了,求助地看着郑涵,郑涵笑道:“桑老板,我这个同学,其实是想趁着假期找点事做,勤工俭学,谈不上怠慢不怠慢的话,既然府上觉得不合适,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怎么不合适?合适!”桑卫兰笑道,“都说我们家的菜口味太淡了,我们吃惯了,也吃不出来,请柳姑娘帮忙尝尝!这在国外叫试吃员,薪水可不低呢!”
一席话说得两人都笑了,柳迪听他的意思,同意自己留下,也放下心来。
“不过,”桑卫兰微笑,“这种事还要问过夏老板才行!”
郑涵忙笑道:“那是当然了!”
桑卫兰又寒暄了几句,就站起身来,“柳姑娘,你先坐会,我还有事,去去就来!”
他起身进了书房,郑涵忙跟了进来,桑卫兰问:“这是怎么回事?”
郑涵随手关上门,“她是柳寒江的妹妹,四君子之一的柳忆眉的女儿,桑大哥,我们应该留下她。”
桑卫兰并不急于表态,“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郑涵把找到柳迪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桑大哥,柳迪非常重要,她说要找事做,我就假托府上用人,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让她暂住在府上吧,他哥哥柳寒江做了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把她留在身边,对我们办案有利,也是在保证她的安全!”
“安全?”桑卫兰苦笑,“现在我们的处境,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虽说如此,她有那样一个哥哥,又孤身在外,只怕更危险些。
在我们这里,别人一时找不来,再说刘大哥武功高强,到底可以照顾她一些。
还有,她在我们身边,她哥哥即使想对我们怎样,也不能不有所顾虑了。”
郑涵所说,自有几分道理,桑卫兰不由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吧!”桑卫兰带点揶揄地笑道,“你就没点别的企图?”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郑涵一本正经地说,突然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他对柳迪所做的种种,仅仅是为了办案吗?
桑卫兰没有理会他神态的变化,“你不觉得,她的几次出现,都很巧合吗?这位柳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郑涵心中不快,“桑大哥,我了解柳迪,她是个非常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她对人对事,是完全不设防的,没有心计。”
桑卫兰笑了,他眼前浮现出柳迪那对雾水葱笼的眼睛。
他自诩眼光毒辣,长于识人。
这柳迪看来也是的确善良纯净,不像有心计的人。
不过他到底是风月场中打过滚的人,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像郑涵这样的年纪心性,一旦陷入其中,那便是捂了眼,迷了窍,蒙了心。
再也劝不回来的,非得吃了亏才知道,因此也不再多说。
不过,就算柳迪没有攻击性,她哥哥可真是个危险人物,把她留在家里,总觉得有些不妥。
郑涵也有同样的担心,“只怕她会给府上添麻烦!”想起柳迪那个行迹不定的哥哥柳寒江,他的背上发寒。
“有什么麻烦?”桑卫兰反而笑着安慰他,“她一个姑娘家,只怕她会有麻烦!”他想了想,柳迪再历害,来者不善,也不过是个小丫头,他们几个大男人,还怕了他不成?
等夏谙慈午睡醒了,桑卫兰早和她说了原委。
下楼来说话,见了柳迪,免不了应酬几句。
不知为何,她一见柳迪,就不太喜欢她。
不过到底是郑涵带来的人,不好怠慢。
再加上她一向懒于交际,谈得来的人不多,现在又病中寂寞,同她聊了几句。
柳迪到底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学的又是国文,两人聊起近日看的笔记小说,倒也聊得火热。
桑卫兰见状笑道:“柳姑娘还找什么事做?就在我们家,等开学了再走!”
柳迪笑道:“承蒙你们不嫌弃,我虽然笨,也是会做些事的。”
夏谙慈正色道:“这是什么话?你来了就是客,哪有让你做事的道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叫人怎么说我?”桑卫兰早和她说过原委,柳迪是个关键人物,不能放她走。
郑涵忙给柳迪递眼色,叫她不要再提。
不过柳迪是个要强人,打定了主意不肯闲在人家白吃住。
一时小芮送茶来,柳迪便抢着倒茶,小芮哪里肯给?两个人争执起来。
柳迪手肘一掣,顶在小芮身上,柳迪一慌,一壶热茶全泼在夏谙慈臂上。
只听夏谙慈“哎哟”一声,手肘上立时红了一大片,桑卫兰和郑涵都跳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夏谙慈脸都白了,半晌才摇着手,强笑道 ,“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小芮拉着夏谙慈的手看,“啧、啧、啧”直咂嘴,桑卫兰骂道:“还不快去拿獾油,在这里发什么愣?”
小芮忙跑去了,众人一顿忙乱。
余妈拿冷毛巾给夏谙慈敷上,嘴里抱怨,“这烫得不轻,一会要肿起老大一个水泡,还要拿剪刀剪开,把药敷上。
这细皮嫩肉的,要破相的!”
夏谙慈本来又气又疼,心里焦躁,听余妈这么说,又有些害怕,又不好发作,“没准敷上药就好了,您老人家别乌鸦嘴了!”
柳迪又羞又愧,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来去,那种一直缠绕着她的自卑感又袭来了,仿佛有几千个人直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笨!她手足无措地呆站在那里,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又不敢哭,又插不上手,见众人忙完了,才走上前去给夏谙慈鞠了好大一个躬,“夏老板,真是对不起,刚一见面,就把你给烫了……”一面说着,桃花脸上滚下珍珠泪来。
夏谙慈勉强笑道:“瞧你们把人家姑娘吓的,小可怜样儿!小姑娘,我没什么事。
你先坐坐,我先上去歇会。
郑涵,你好好陪陪柳姑娘,我一会下来找你们说话!”
于是众人簇着夏谙慈上楼去了,只留下郑涵安慰柳迪,柳迪羞愧难言,眼泪穿起串来,“郑涵,怎么办?我把夏姑娘给烫了,我没脸在这里呆了……”
竟然会出这种事!郑涵也觉得郁闷,不过也只能安慰柳迪,“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夏老板不是个小气人,她不会怪你的。”
柳迪没脸再见“桑庐”的人,执意要走,郑涵笑着拉住她,“说实话,没有把人烫了就走的道理。
你要走,也得照料夏老板的伤好了再说,你这样一走,心里不愧疚吗?”
柳迪听了有道理,也就不再提要走的话了。
夏谙慈回到卧室,把鞋甩了,滚到床上,连声喊痛,桑卫兰捋起她的袖子一看,都已经紫了,又是心疼,又有几分气,咬牙笑道:“那个小丫头,看来不是装的,她是真笨!一壶滚水直接浇在你身上,也就烫成这样了!”
夏谙慈把手一摔,“我就知道你们是故意的,就看不得我好!”
桑卫兰一边涂药一边笑道:“你们瞧瞧!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烫的,就知道拿我撒气!”
余妈在一旁笑道:“不找你撒气,难道找别人撒气?”
桑卫兰笑道:“好好好,我就是个箭把子,有气都往我身上撒!”一面说,一面又给她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
夏谙慈皱眉道:“你倒是轻点!粗手笨脚的!你这是磨刀呢?会做点事不会?”
桑卫兰一边笑,一边摇着头叹气。
余妈在一旁咕嘟着嘴,“桑老板,你们也别嫌我这老婆子多嘴:这才见第一面就给烫着了,这是那小姑娘和夏老板八字不合,命犯刑克呢!要么就是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来讨呢!这姑娘可留不得,早晚要出大事!”
桑卫兰不语,夏谙慈反而被她说笑了,“都什么时代了,还说这种老皇历。
我才不信这些!”
桑卫兰笑道:“余妈去打点水来!”
余妈见夏谙慈不听,沉着脸去了。
桑卫兰掩上门,低头看她伤势,“还疼吗?会不会起泡?”
药力多少发挥了些作用。
“好些了,其实也没那么疼……到底不是滚开的水,”夏谙慈皱了皱眉,话题一转,“那个柳迪,怎么看着怪怪的?”
“哪里怪了?”桑卫兰笑道,“你是看人家年轻漂亮,心里忌妒吧?”
他似乎也说出了一点症结,夏谙慈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回头去照镜子。
桑卫兰想起柳迪,忍不住想笑。
年轻漂亮的姑娘,笨手拙脚的,反而显得可爱起来。
是有男人喜欢这一种的,郑涵不就是这样?
“你知道吗?她不仅是柳寒江的妹妹那么简单,他们的父亲,是四君子之一的柳忆眉!”
“哦?”夏谙慈一惊,“我怎么听说,柳忆眉终生未婚,什么时候出来个女儿?还有个儿子?倒是周拂尘有一儿一女,竟然还出了那种事!”
桑卫兰看着她笑,“看来,你还挺清楚的。”
“这两天闲着没事,把以前的书报翻出来看看,没准就翻出点什么事来!”夏谙慈冷笑。
“哦?”桑卫兰不觉有些好奇,“你翻的什么,还在吗?”
“就在书房,南边窗角那个大架子上,就知道你要用,我让刘爷都带过来了。”
“哦,”桑卫兰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我记得你刚搬来时,也有些书画文物,好像有些年头了,都放哪里了?我想找找看,没有没些有用的东西。”
“怎么?”夏谙慈歪着头问,“想让我卷铺盖走人了?”
“我怎么舍得呀?”桑卫兰笑道,“再说了,要走,也是我走呀!”
桑卫兰走进书房,果然在靠南窗的书架上有几大叠厚厚的旧书报,几乎占了大半个架子。
仔细一看,都分门别类,“案宗卷”、“四君子卷”、“评论卷”、“证物卷”等凡此种种。
用小夹子细细夹好。
重要的地方,皆用朱笔勾划圈点好。
翻阅起来就省力多了。
桑卫兰不禁感叹夏谙慈心细,一连翻阅整理了这么多书报,难怪她的病一直不见起色。
桑卫兰正看着,听见外面有人走过来敲门,听声音就知道是郑涵,“进来吧!”
郑涵进来,随手关上门,“桑老板,今天的事,实在是抱歉!”
“这有什么?”桑卫兰顺手掩上书卷,笑道:“我正要和你说呢,你去劝劝柳姑娘,今天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就和自己家里一样,需要什么,就和余妈说一声。”
“已经不胜劳烦了!”郑涵笑着说,他轻轻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怎么?你有话要说?”
“我实在是捉摸不透柳寒江,”郑涵蹙眉,“他似乎一直离我们很近,却又在兜圈子,我们却连他的影子也摸不到。
但柳迪呢,又一无所知,我看她不像在装假。”
“她真的是柳忆眉的女儿?”桑卫兰翻过一页纸,沉吟地问。
“你怀疑她?”
“不,只是问问,”桑卫兰摇了摇头,“我看过一些资料,都说四君子中只有周拂尘结过婚,而柳忆眉终生未婚……难道是非婚生子?”
“她有撒谎的必要吗?”郑涵也有些疑惑起来,“她和我聊过一些柳忆眉的生平习性,说得也合得上来,柳忆眉已经死了,他又隐居多年,不和别人来往,这种事,还真的很难对证。”
桑卫兰微微一笑,“放着现成的菩萨不找?倒去求和尚?”
“什么菩萨和尚?”郑涵到底聪明,恍悟道,“哦,你是说若希儿!可是她这么多年也没吐露半点消息,又怎么会告诉我?除非,我能找到柳寒江!”
“现在谁也找不到柳寒江。”桑卫兰笑道,“可是,你却找到了他的妹妹。
柳迪在你这儿,还怕没有柳寒江的消息?若希儿不会不考虑这一点的。”
“我何曾没有想过这一点?”郑涵说,“可毕竟若希儿找的是柳寒江,而不是他的妹妹。
她找了柳寒江这么多年,费尽心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知道吗?”桑卫兰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已经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现在全上海的人都在找我,想打探李楚岑的死因。
好在杜云铮被我骗过了,暂时可以帮我应付。
可我为了脱身,已经对他夸下了海口,说可以破案。
如果案情没有进展的话,我不知道咱们还能拖延几天。
如果惹恼了杜云铮……”他苦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郑涵也知道他话中的份量。
“都是我不好,”郑涵发自心底地自责,“是我不自量力,连累了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桑卫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我们要想的是,怎么把这件事做好!”
“可是,就算找到了柳寒江,若希儿会背着她叔公,反过来帮我们吗?”
“我倒是听说,”桑卫兰淡淡地说,“若希儿和叔公的关系很不好,若希儿甚至自杀过几次。”
郑涵猛然想起那个夜晚,若希儿那种悲凉无助的眼神。
她看着自己时,似乎在求助,又仿佛寄托了全部的信任。
就像濒死者,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
郑涵的心突然像被针蛰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点辜负了若希儿了期望。
“不如你去看看她,聊聊天也好,”桑卫兰轻描淡写地说,“顺便把柳迪的消息告诉她,看她是什么反应。”
“既然如此,”郑涵下定了决心,“我去看看她,死马当活马医吧。
没准她一高兴,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桑卫兰笑了,“不要轻易让她和柳迪见面!”
柳迪,现在算是挟制若希儿的砝码。
只是不知,这砝码在若希儿心中的份量如何。
“这我自然知道!”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夜里刘则轩回到“谙园”,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夜下了入秋以来最透彻的一场大雨,像是泼洒了银河。
窗外像是涂了浓浓的墨,偏偏不时一个霹雳,照得天地万物通彻,一时白亮如昼,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都聚在客厅里说话,夏谙慈笑道:“好痛快的雨!只怕要彻底凉下来了。
这时候谁赶夜路,才倒霉呢!”
大家都笑道:“谁这么不开眼,这么大雨天赶路,作死呢!”
正说着,却传来敲门声,大家都笑了起来,桑卫兰却心下一沉,这样的雨夜赶回来,一定有急事,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
门开处,原来是刘则轩,披着一个黑色的大雨披,雨水顺着身体淌成了流,转眼地毯就湿了一片。
“刘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夏谙慈担忧地问。
“桑老板,若希儿订婚了!”
这消息如同一个惊雷,震得众人回不过神来。
“什么?你说什么?”
“若希儿订婚了!”刘则轩波澜不惊,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方才回过神,“怎么会?”
“这么快?”
“是早安排好了吧!”
夏谙慈起身问道:“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道,”刘则轩摇了摇头,“这也是一个道上的兄弟传出来的,东方楚不日就要举行订婚仪式了。
如果案情再没有进展的话,东方楚很可能带着若希儿,举家搬到日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