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烧得很热,充盈着闷热的湿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郑涵将调温阀拧到最大,让滚烫的水流冲击着自己,裸露的肌肤留下一片片微红,有种自虐似的快感。
似乎这样,才能把几天来的积郁冲刷干净。
这还不够,他又扬起脖子,长啸了几声,引得其它格子间的男生都伸头来看。
“看什么?”郑涵没好气地吼了一声,那几颗伸着的头立马不见了。
郑涵拽出毛巾,胡乱抹了几下,迅速套上了衣服,临走时,一脚踢在格子间的百叶窗上,仿佛那是李祎璠的头。
天色已晚,秋风萧瑟,夜空中一轮圆月。
操场上和宿舍楼里已亮起了盏盏明灯。
郑涵无心欣赏夜景,一边走,一边用力地乱踢。
“骗我!耍我!骗我!耍我!”
自负如他,最痛恨的便是欺骗与背叛。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自己宿舍的窗前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宿舍里一共住了六个人,临近毕业,政法系的三人为了方便实习,早已搬出。
沈筠飞玩性大,是出了名的夜猫子,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自己又站在这里,还剩一个……
郑涵突然发疯似地跑了起来,直冲进宿舍,推开门,李祎璠正站在自己的床前,神色有一丝慌乱。
“郑涵,”李祎璠尴尬地笑了笑,“我正要找你!”
你还敢找我?郑涵只觉得一股闷气涌上自己的脑子,他快步走上前,挥手给了李祎璠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祎璠白晰的脸上很快现出了五个清晰的红色指印,他眼睛里有种晶莹的光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不管你怎么想我,郑涵,我有话要对你说!”
看着李祎璠的脸,郑涵像是个被刺破了的气球,心中的怒气悄悄地、慢慢地泄了出去,但仍硬挺着脖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祎璠扬起脸,“郑涵,有些事,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去做!”他的语气很平淡,而他的眼神,却是无所畏惧的。
有信念的人,才会有这样眼神。
看着他的眼睛,郑涵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你说吧,我再信你一次!”
“我是为了保全你,也为了保全我自己。”
“怎么讲?”
“昨晚你走了以后,我便去了书房。
大概八点钟左右,李先生自尽了。”
郑涵点点头,“这我知道。”
“李先生的遗书,我偷偷地裁下了一部分。”
“为什么?”
“因为在那上面,印上了一个血手印,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
“什么?”郑涵大吃一惊。
“我对比过,那手印不是李先生的,”李祎璠平静得像是在讲故事,“当时你已经走了,而我在书房,那手印会是谁的呢?”
郑涵觉得自己的双颊有些微微发烫,“你怀疑我?”
“我不会怀疑自己的朋友!”李祎璠斩钉截铁地说。
郑涵不由得避开了他的目光,“还有其它人?”
“没错!”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郑涵又有些急了,“李先生很可能是被他害死的。”
“郑涵,这件事很蹊跷,我们很难洗白,更何况,”李祎璠的语气依然不徐不疾,“我们还有两个月就拿到毕业证了。
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事,哪怕仅仅是被怀疑,对我们的前途都十分不利。”
看到郑涵不以为然的神情,李祎璠又道:“别忘了,你母亲对你的期盼!”
这句话打动了郑涵,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李祎璠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一时无从反驳,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正在低头思索,李祎璠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郑涵,还有一件事,你要的那本书,我已经找到了!”
“你怎么不早说?在哪里?”
“枯心斋!”
“枯心斋不是已经被烧了吗?他现在说还有什么用?”郑涵有些急了。
“我知道你在找那本书,”李祎璠淡淡地一笑,“所以事先将它藏了起来!”
“在哪?”郑涵满怀期待。
“还在‘枯心斋’!”
“你明明知道我在找,为什么不拿给我?”郑涵急得几乎跳脚。
“郑涵,你好好想想,”李祎璠冷静地说,“李先生刚死,他的东西全部捐给燕大了,井校长又守在那里,进出都有人搜查,我怎么敢私自夹带呢?”
“祎璠,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看到那本书!”
看郑涵急得团团转,李祎璠“扑嗤”一下笑出声来,“就知道你着急!我乘人不在时,将那本书从窗子里偷偷扔出去了,就在枯心斋后院的灌木丛里,我特地去看过,那里可没有着火!”
郑涵惊喜地拍了他一下,“可真有你的!”
“一会你可以去看看,校卫队的人都在楼里,斋后没人,”李祎璠有些得意地说,“天色黑,树丛又高,没有人会发现的!”
“你现在回宿舍做什么?”郑涵突然冷静下来。
“嗯?”李祎璠眨了眨眼,“井校长安排我帮助料理李先生的后事,事情繁杂,可能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住了,井校长要我回来收拾行李,搬过去住!”
合情合理!不知为何,郑涵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我来帮你!”他弯下腰去拽李祎璠的被子,想帮他整理一下,不想却掉出一条白色的真丝手帕,李祎璠什么时候也用这么讲究的东西?他随手拾了起来,放在床辅上。
“郑涵,我自己来吧,你快走!”李祎璠抢过被子。
“我们一起走!”
“没时间了!”李祎璠一脸严肃地说,“八点之前,校卫队就要封锁那片竹林,到时你再也进不去了!我事情很多,没时间帮你了。”
封林!没错,井玉笙说过,李枯禅的死讯不能外传的。
“好,我这就去!”
月色如水,给竹林裹上了一层银妆。
微风过处,竹林深处传来一阵“簌簌”的抖动,郑涵猛然顿住脚步,似乎听到一个中年男子幽微的叹息。
郑涵突然想起李枯禅刚刚过世,背后一股寒意直传到脸上,汗毛乍立。
顾不得那么多了!想到自己的使命,郑涵把心一横,走进了黑的竹林。
听从李祎璠的警告,郑涵从枯心斋的后方进入竹林,以防被井玉笙等人撞见。
月光洒入竹林的间隙间,到处都是斑驳陆离的竹影,满耳都是竹枝竹叶敲打摩擦的声音。
不时有新出的幼笋与旁逸的竹枝牵绊着郑涵,像是一条条挽留的手臂。
郑涵努力使自己的大脑保持一片空白,迅速穿行在这幽魅的竹林间。
突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前面突然闪过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那身影的行动很诡异,令人过目难忘。
是自己眼花了吗?
郑涵用力地眨了眨眼,可是那身影分明还在自己的左前方!
那是怎样的一个身影啊?说它是个男人,身形却偏偏有女人的妖娆妩媚;说它是个女人,肢体关节又十分僵硬刻板,像随时要破碎的石膏。
它就这样缓慢而扭曲地移动着,直至消失在黑暗之中。
郑涵在霎时间浑身冷汗。
过了许久,他才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才发现浑身的肌肉已经僵硬。
是错觉吗?想到那个诡异的身影,他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不管怎样,我要去拿到那本书!
郑涵这样鼓励自己,他探试着向前走了几步,没有异常!他越走越快,冷风侵入他已被汗水湿透的衣服,他打了一个寒噤,两腮有些烫。
枯心斋焚后的轮廓在月光下分外清晰。
窗里透出几点微微的灯火,隐约有人声。
想是井玉笙怕李枯禅的死讯外传,故而如此隐秘。
郑涵观察了一会,不见动静,猫着身子蹿进了灌木丛里。
月色将地面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别说是书,连块小石子也没有。
郑涵不甘心,半蹲着将灌木丛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一无所获。
远处传来了一阵沓杂的脚步声,一定是校卫队来了。
郑涵不敢久留,迅速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等跑出来,回首那片幽暗的竹林,似乎是一场噩梦!
他拖着酸软的双腿向宿舍走去。
为什么找不到那本书?是李祎璠骗了自己,还是……想到那个诡异的身影,郑涵打了一个哆嗦!有可能!它可是从枯心斋的方向过来的。
突然,郑涵的心像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一个致命的疏忽!他拼了命地跑、跑、跑……推开门,跑上楼,开锁,打开灯:宿舍里一如往日,只是李祎璠的床辅空了。
郑涵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柜子,从绞成一团的衣物里掏出一副母亲亲手作的布鞋,近乎绝望又满怀希望地摸索着。
不见了!“四面菩萨”!
还用问吗?李祎璠!
郑涵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他的大脑僵硬而麻木,过了片刻,后脑传来一阵阵刺痛,像是有一根钢针,间歇地狠毒地扎着。
李祎璠偷走了“四面菩萨”!他是有预谋的!同窗四年,他当然知道自己要在这个时间洗澡。
天冷,无法在宿舍里自己洗。
只能去公共的大浴室。
在大浴室里,衣物只能存在储物柜里,又容易被盗。
总不能赤身裸体的带在身上吧?更是惹眼。
他算准了自己洗澡时不会将“四面菩萨”带在身上,所以乘机来偷。
而自己放心不下,洗得很快,提前回到宿舍,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先是巧言令色地将昨天的事掩盖过去,又利用自己求书心切,抛出了一个“诱饵”,丝毫不给自己思索的时间。
把自己引到“枯心斋”,而李祎璠呢,从从容容地带走了“四面菩萨”。
能丝毫无损地打开自己的衣柜,看来他早就偷配了钥匙!
郑涵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李祎璠,你真是太可怕了!
他永远沉默寡言,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上课时总坐最后一排,从来也不认真听课,成绩也总是不好不坏,远远落在郑涵和沈筠飞的后面。
三人同时竞选,郑涵当了学生会主席,沈筠飞当了班长,他一无所获,陪太子读书,也不见有什么烦恼沮丧。
平时在宿舍常被“欺负”,不是新买的水果挨个被咬了一口,就是雪白的毛巾上一个黑手印,也只是不愠不怒,一笑了之。
四年了,一贯如此。
郑涵与沈筠飞皆是人精里的尖子,眼光何等毒辣,也只道李祎璠淡泊宽厚,不争名利……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的水可真深!
郑涵又气又躁,在宿舍里来回地兜圈子:找李祎璠去吵闹?不行!自己连唯一的证据都被偷走了。
再说井玉笙先入为主,自己贸然行事,只会使事情更糟!
正在此时,宿舍的门被叩响了,“郑涵,你的电话!”
郑涵忙不迭地跑到楼下接电话,原来是沈筠飞。
“筠飞,太好了!”郑涵突然心底一亮,“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在哪里?”
“郑涵,你听好了!”沈筠飞压低了嗓子,“在南门外的小平房后面等我,快点!不要和任何人说话,快走!”
他的声音如此急切,郑涵有些不安起来。
他知道,沈筠飞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不会乱来的。
他到底有什么事情?难道和李祎璠有关?
他挂断电话,裹紧衣服,低着头,匆匆地向南门走去。
燕大的南门地偏人稀,门外两侧一溜荒废的土坯小平房,不远处便是庄稼地了,偏僻荒凉。
沈筠飞这小子,不会是在作弄自己吧?郑涵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
还好沈筠飞很快就来了。
郑涵听到远处那熟悉的脚步声,便知道是他。
身穿挺括的呢制大衣,头上的礼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两只黑亮的眼睛,灿若明星。
他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一见郑涵,便把他拽到土坯房的后面,四顾无人,他才压低了声音,“李枯禅死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郑涵警觉地问,“李祎璠知诉你的,是不是?”
“李枯禅真的死了?”沈筠飞不答反问,他懊恼地拍了拍脑门,“郑涵,你麻烦大了!”
“为什么?”
“李祎璠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沈筠飞忿忿地骂。
郑涵反倒平静了许多,“他又做什么了?”
“今天下午,我在档案室整理资料,很累就睡着了,结果天黑了,也没有开灯。
大概八点多,我突然被一阵声音吵醒了,我偷偷地从锁孔向外瞧去:原来是李祎璠,他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梅校长的办公室……”
郑涵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下沉,“他对梅校长说什么了?”
“他说,”沈筠飞顿了顿,“李枯禅的死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他什么意思?”
“他说,那天只有你去了枯心斋,你出了门之后,他就去了三楼的书房,再下楼的时候,李枯禅已经死了。
而枯心斋今天下午突然又火光冲天。
也就是说,他不敢保证你是否又返了回来。
还有,校卫队的人在李枯禅的一条白色丝帕上发现了你的指纹。”
郑涵想起帮李祎璠整理床辅时,掉落的那条手帕,他觉得自己的血都涌到了头上,“为什么?他这是为什么?”他大吼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秋夜里格外响亮,沈筠飞忙捂住了他的嘴。
“小点声,你现在很危险!学校里现在到处找你呢。”
“好兄弟,好朋友!”郑涵气极反笑。
“郑涵,郑涵,”沈筠飞担心地说,“你冷静点!”
“我还怎么冷静?他这是往死里整我!他在污蔑我!”郑涵拨脚就走,“我要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你这样去,是说不清楚的!”沈筠飞一把拽住了他,“郑涵,你到底做了什么?李祎璠为什么这样针对你?”
郑涵紧紧盯住他的眼睛,“筠飞,我们已经是对立的了,你帮我还是帮他?”
“当然帮你!”沈筠飞不假思索地说,“这小子背后阴人。
操!不带这么干的!”
看到他坚定而关切的目光,郑涵关切之中感到了一丝安慰,他的情绪有些平静下来,“说实话,我只是想查清父亲的死因,把那尊佛像拿给李枯禅看,结果,佛像没有鉴定出来,反而惹出了这些事……对了,那个佛像被李祎璠偷走了,你知道吗?”
半晌,沈筠飞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一切都设计好了,现在,你唯一的证据也没有了!”
“筠飞,”郑涵有些哽咽,“你知道吗?我被李祎璠算计,不是因为我斗不过他,而是……”
“你始终把他当朋友,不愿相信他会这样,对不对?”
“没错!我现在彻底死心了。”郑涵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且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一切都是从那个佛像开始的,对不对?我总觉得,那个东西很邪门。”
从佛像开始!郑涵低头沉思,试图从中整理出一个思路:自己带佛像去见李枯禅……李枯禅奇怪的反应……李枯禅的死……李祎璠对自己屡屡陷害……还有竹林里那个诡异的身影……再加上自己父亲离奇的死亡。
这一连串的背后,是怎样的因,怎样的果,又是怎样的联系?郑涵一时间头疼欲裂。
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沈筠飞打断了他的思路,“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找李祎璠,找他问个清楚!”郑涵机械地说,他的大脑麻木而空白,仿佛不是自己的。
“你那是自投罗网!李祎璠正盼着你去呢。
他手中有遗书,有指纹,还有精心设计的圈套,而你呢,只有一张嘴!”
“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劝你出去躲一躲!学校现在到处抓你呢!”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
“哥哥!”沈筠飞跺了跺脚,“古往今来,这世界上的冤案还少嘛!李枯禅是什么人?那是个国宝,咱学校把个国宝给弄没了,怎么向外界交待?李祎璠又这样陷害你,你不背黑锅谁来背?说不清楚的!”
郑涵的心情突然平静许多,“你说得对!”
“这才对嘛!”沈筠飞欣慰地说,“宿舍你也不要回了,赶快回老家去躲一躲。
我给你收拾几件衣服,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去用!”
“不,筠飞,”郑涵摇了摇头,“我要去上海!”
“上海?你那有熟人吗?”
“没有,不过我很早就想去上海了,我父亲是死在那里的,我还有他当时工作过的地址,我要过去查清楚……”
“郑涵,你疯了吗?”沈筠飞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现实点好不好?上海,那是个销金窟!你吃在哪里?住在哪里?你有那么多钱吗?难不成你要满大街要饭去吗?”
“筠飞,你先听我说,”郑涵提高了声音,“我父亲死在上海,李祎璠来自上海,柳寒江兄妹两个也来自上海,难道这些都是巧合吗?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看你才奇怪!你父亲都死了快二十年了,当事人都已经死的死,走的走,你怎么查?你还只是问了问李枯禅,就惹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再问下去,恐怕连自己的命也丢了!做人还是现实一点的好,你还是好好想想你的前途吧!”
沈筠飞或许是对的,他永远冷静而现实。
他没有什么理想,但也不会吃亏。
这或许就是他比自己高明的地方吧?但郑涵毕竟和他不同。
“筠飞,这件事情,是我一生都迈不过的坎儿。”郑涵说得吃力而缓慢,“你能想像,当你还很小的时候,你的父亲就死在了外面,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害死了他,他到底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他临死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而你当时还太小,还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去追问这一切,只能跟在母亲的裙子后面……那年的冬天很冷,是那种钻在衣服里无处躲也无处藏的冷,所有人都穿着黑衣服,头上顶着黑布,这是我对这个世界最深刻的印象,奶奶的,老子现在还讨厌黑色!”
郑涵很少这样向别人敞开心扉,沈筠飞忍不住打断他,“哥们,咱别这么悲情行不?你说吧,我能帮你做什么?”
“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郑涵狡黠地笑了一下,“你那有多少钱?先帮我凑点!还有,帮我摸摸李祎璠的底!”
“钱好办,”沈筠飞痛快地说,“我那还有几百块,只要你小子不嫖不赌,够你吃住半年的了。
至于李祎璠,咱俩和他混了三四年,他的那点底你还不知道?”
“三四年,除了知道他是上海来的,你还知道什么?他这个人很可疑,你去查查他的档案,找人盯着他,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没问题!”沈筠飞有些担忧地说,“你都四面楚歌了,还是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凑钱去!”
郑涵点了点头,沈筠飞刚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郑涵,我到给你找好了个好伴,你搭上她,没准吃住全有着落了。”
“谁?”
“柳迪呀!”沈筠飞坏笑着眨了眨眼,“我看过照片了,长得挺漂亮的!”
郑涵作势要打,沈筠飞笑着跑了几步,消失在黑夜之中。
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秋夜的星星诡异地眨着眼睛,仿佛预示着遥不可测的未来。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我又在做什么?郑涵喃喃自语。
自己到底陷入了一个怎样的谜局?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到了上海,能找到那个答案吗?
大约四十分钟之后,南门传来了一阵杂迭响亮的脚步声。
沈筠飞不会这么快,而且也不会带这么多人!郑涵灵机一动,躲进了一旁废弃的平房里。
暗中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那群人渐渐走近了,果然是由低年级学生组成的校卫队!他们围着平房四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渐渐松懈下来,开始交谈。
“死冷寒天的,谁会躲到这里来,要跑早跑远了!”
“不过是走走形式嘛!哪都要查到了,我们快回去吧!”
“别急别急,晚点回去,显得咱们办事认真!”
有一个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郑涵,不是学生会主席吗?他会犯什么事?”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李枯禅的死讯,也不知道自己是个“谋杀”嫌疑犯。
“嗨!我早就看那个小子不地道,平时就那么趾高气扬的,老子天下第一,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学生会早就有人对他不满了,你们不知道?”
这说话的语声太熟悉了!郑涵忍不住仰起头,透过碎裂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原来是同系的一个小师弟,平日经常跟着自己,师兄长师兄短的,很是亲热。
人情如此,郑涵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不过对比李祎璠,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人群渐渐远去,寒冷早已侵透单薄的衣物,郑涵试着活动了一下早已冻僵的肢体。
这个沈筠飞,怎么还不过来?他想冻死我吗?
就在郑涵近乎绝望的时候,远处渐渐传来了脚步。
郑涵忙向外看去,却不是沈筠飞,那身影比沈筠飞矮小很多,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箱子。
那人渐渐近了,“郑涵?郑涵?”他有些犹疑地低叫。
郑涵未敢现身,那人又叫道:“郑涵!郑涵!沈筠飞让我来的!”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在这!”郑涵的嗓子有些哑。
那人觅声而来,终于看到了躲在屋子里的郑涵,惊喜地道:“可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被他们找到了!”
郑涵才认出来,原来是低年级的一个学生,自己叫不出名字来,“沈筠飞呢?”
“他被校长他们叫去了,脱不开身,他让我给你收拾了几件衣服,还有,时间太紧,只凑够了五百块钱,师兄说让你快去上海,到时他再给你汇!”他的语速很快。
郑涵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中的小箱子,恐怕只够勉强塞下一件冬大衣的,“谢谢啦!”
“不客气,师兄!”那人的脸红通通的,可能因为觉得冒险而感到有些兴奋吧,“沈师兄还说了,今晚十一点有一趟南下的火车,你现在赶到火车站,可能还来得及。”
郑涵接过钱和箱子,那位热心的小师弟又嘱咐道:“尽量走小道,到海淀那边截个黄包车,拉你到车站!”
“谢谢你,”郑涵有些苦涩的笑,“没想到,来送我的是你!”
“师兄太客气了!”小师弟一双明澈的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郑涵耸了一下肩,“不过,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