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大古月园。
古月园向以荷塘闻名于世。
可惜此时已值深秋,泥塘干涸,风露凋伤,假山下的莲叶如同残喘的老妪,枯槁瑟缩地蜷曲成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郑涵匆匆地穿过湖面上的曲折的竹桥,向国文系的女生宿舍楼——古月堂走去。
他拦住了迎面曼步走来的一个女学生,“同学,请问你认识国文系的柳迪吗?”
“她?”那个女生似乎很吃惊,上上下下地打量郑涵,“她今天没课,你去宿舍找找看!”
古月堂是四层的红砖小楼,虽然有些时日了,但那白色的圆拱形门窗和欧式廊柱,看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盛夏时节,墙面由下而上爬满了爬山虎,在墙角处犹是深绿,到二楼的窗时已转成嫩红,通透美丽。
不过而今,只残存了爬藤类的叶脉。
从古月堂里走出了两名女生,见到郑涵,很是留意,有些夸张地打量着他,郑涵忙走上前,“同学,柳迪住在这里吗?”
“谁?”两名女生都愣住了。
“柳迪。”
“你找她?”前面的女生失声叫了起来,后面的忙推了她了一把,“是啊,是啊,她就住在这楼上。”
说完俩人就推推搡搡地走了,行至不远,一个女生用惊讶又有点兴奋的口气低声说,“他找柳迪!”随后便是嗤嗤的笑声,还不时回过头来看他。
女人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无论年长还是年少,郑涵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古月堂由于是女生宿舍,管理十分严格,来访者只能在一楼的接待室等候。
由管理的老师通知被访者,然后方能在接待室会面。
郑涵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心中浮想联翩:“柳迪”这个名字起得好,莺语呖呖,明快入耳,让人想起“柳浪莺啼”之类。
柳迪又是上海人,想来总是江南女子,身姿窈窕,细语呢哝。
但自己路上所见,有点说不出的怪异:柳迪好像名气很大,路上所遇的人都认识她。
她似乎又是个很奇怪的人,提到她的女生,似乎总有一种暧昧的神情,有些吃惊,有些不屑,还有些隐约的嘲讽……看起来这位柳姑娘的人缘,好不到哪里去。
根据郑涵的经验,能引起其它女生这样反应的,不外以下几种:要么是极为优秀,相貌出众,成绩又好,却又冷漠高傲不近人情。
要么是有些令人不耻的小“癖好”,如偷窃、肮脏、撒谎等等……当然还有一种,就是这个女生相貌奇丑,丑到令人不敢接近……这位柳迪姑娘,又会是哪一种呢?
接待室的门细细地“吱扭——”一声,被慢慢推开了。
郑涵敏捷地站了起来,眼前走进来的这位姑娘,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身穿象牙白长袖碎花斜襟小袄,襟上两粒淡紫色圆扣子,下着浅蓝裙子。
油黑的齐耳短发,额头光洁饱满,浓黑英挺的双眉,小巧微翘的鼻梁,饱满的脸颊,挺括而微微翘起的下巴,真是个少见的美女!她略一抬头,正好迎上了郑涵炯炯的目光,脸上便升起了一片红晕。
她不觉得低下头,拨弄襟上的扣子。
这位姑娘倒挺害羞的!郑涵心中暗想。
不过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年轻女子脸上的红晕反感,郑涵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说她看上去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她的身高。
相对于一般男生来说,似乎有点太高了,郑涵暗暗比量了一下,刚好齐自己的眉头。
不过她虽高,骨子里却透着娇怯。
“同学,你就是柳迪?”
柳迪低着头,“嗯”了一声。
两人面对面坐下,柳迪偶尔几次抬起头,却又很快红着脸低下头去。
她的眼睛极美,睫毛乌黑浓密,又翘又长,眼仁很大,又黑又亮。
坐在郑涵对面,令她感到拘谨,无论问什么,总是“嗯、嗯”地回答。
习惯性地抿着嘴,每说一句话,便略带歉意似地笑一下。
看来,她似乎只是不擅交际而已。
郑涵心下暗忖。
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美而不自知,谦卑退让,还真是少见!
该进入正题了,郑涵清了清嗓子:“同学,我是法律系大四的郑涵,请恕我冒昧——”
柳迪有些紧张起来,“嗯?”
“我想知道关于你哥哥的信息!”郑涵严肃地说。
“我哥哥?”柳迪愣了足有一分钟,呆呆地看着郑涵,郑涵自觉莽撞,“对不起,我……”
柳迪直直地瞪着他,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她猛地扯住了郑涵的衣襟,“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
她哭喊着,反复询问这句话,郑涵慌了,忙示意她噤声,“你不要叫了好不好,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郑涵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平静了下来,柳迪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太冒昧,让人伤心了!”郑涵轻轻地说。
柳迪看似文静,情绪却很容易失控。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对不起!”柳迪回过神,又羞又急。
她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他已经走了五年了,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以前什么都告诉我的。
我就剩他一个亲人了,一直相依为命……他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她极力地抑制自己,低低的呜咽声还是在屋子里袅袅地漾开。
“对不起,对不起!”郑涵心软了,他自认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却最怕女孩子哭,“是我太冒昧了!”
“我来到燕大以后,”柳迪轻轻摇了摇头,“除了调查这件事的老师,你是第一个提起他的人……”
“这么说,你一点线索也没有?”郑涵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是啊,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柳迪自责。
而想起这一切,又让她自怜身世,她哭得更厉害了。
都是自己害得她这样难过!郑涵有些自责,觉得应该调节一下气氛,这两天发生事,太过匪夷所思了,郑涵也觉得自己的舌头不受大脑控制。
“柳迪,我给你讲个笑话吧!”郑涵侧低着头,想要看她的脸,然而柳迪的头却埋得更低,他干脆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从前有个人,从前有个人,从前有个人,从前有个人……”
“嗯?”柳迪开始不理,经不起他这样不停地重复,敷衍着问了一句。
郑涵正等着她搭腔,“下面没有了!”
“啊?”柳迪茫然又失望,“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太监!”郑涵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个笑话是他以前在男生宿舍调节气氛用的,屡试不爽,今天竟然蠢到女生面前讲,还是初见!多么轻浮孟浪!真是太不应该了!
郑涵觉得头皮发麻,等着柳迪发火,谁知柳迪好奇心起,“为什么太监就没有了?有什么典故吗?”
见她这么懵懂,郑涵不觉挠头,“因为太监嘛,那个那个……是吧?对吧……哈!”
也不知是因为郑涵的窘态,还是其它原因,柳迪“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睫毛看起来湿漉漉的,瞳仁愈加乌黑清澈,因为带着一丝笑意,她的双眼眼微微弯起,平添了几分妩媚。
郑涵在那一刻几乎不能呼吸:这个姑娘还真是美……
柳迪脸上的笑意仅仅是一瞬而过,很快又布满了阴云,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只有我和哥哥相依为命,我们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读书,我很笨,而我哥哥却非常聪明,他学东西很快,总是考第一名,要知道,他不怎么用功的。
他会弹古琴,会画画,书法写得也好,棋下得也好,英文好,词填得连国文老师都说好……人长得也帅,上中学的时候,就有高年级的女生写信给他,有女生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故意在他面前摔跤……”柳迪带着一种崇拜的神情讲起他哥哥,眸子里闪闪发亮。
郑涵静静地打量着柳迪:她虽性格羞怯。
却是眉目如画,兼有一种男子的英挺俊朗之美,若说起她哥哥是个美男子,一点儿也不令人意外。
“我们感情很好,一直生活在一起,后来我们都慢慢长大了,他有什么事不好直接跟我说的,都写在日记里给我看,他什么事都不瞒我的。
他一直比我高二个年级,后来,他考上了燕大,那是我们第一次分开。
他临走的时候,我哭着说一定要考上燕大,他笑着说我一定能行……谁知道,谁知道,他大一的时候失踪了,他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他是不是已经……”小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柳迪,别太难过了,”郑涵只好轻拍她的肩膀,等她稍稍平静了下来,继续问道,“我们来一起想办法。
你哥哥留下什么线索了吗?或者说,他以前常去些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打交道?”
柳迪轻轻摇了摇头,“他除了上学,就是呆在家里,一般很少和别人来往,他上了北京后,常给我写信,也没提到和别人来往。”
郑涵皱了皱眉头,“他那些信件和日记还都在吗?”
柳迪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情,“去年我搬了一次家,不小心弄丢了,只留了一个笔记本,上面好像记了一个地址。”
“地址?”
“是的,是上海的一个里弄,我去过一次,不过已经好久不住人了。”
“你哥哥失踪后,就没有人找过他?”
柳迪低下了头,“学校找过一阵,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像我们这样的孤儿,又有谁会在意呢?从我哥哥死后,你是第一个问起他的。”她的语气平静,却多少带点委屈。
郑涵点了点头,他自小家中由盛而衰,饱经世态炎凉,深知生活的不易。
这个女孩真是不易:柳迪兄妹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天知道他们一路走过来,要经历多少辛酸和不易,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孩,一定有着坚韧的内心。
这样说来,他们即使性格孤僻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笑的是,”柳迪冷笑了一下,“学校的人问过我,有没有见到一本书?他们以为我哥哥——那么优秀的人会去偷一本书,还因此销声匿迹?”
“你想太多了,”郑涵只能这样安慰她,“学校也只是查找线索而已,更何况,你哥哥的失踪也的确奇怪。”
“对了,”柳迪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锐利,“你为什么要找我哥哥呢?”
为什么?郑涵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在做梦!
他苦笑了一下,“因为那本书!”
“书?”柳迪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什么书?”
“《宝相选鉴》,就是你哥哥失踪前看的那本。”
“你知道那本书?”柳迪叫了起来,“天!我问过许多人,包括图书馆的人都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看来在柳迪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只有去找李枯禅!
“不知道!”郑涵一跃而起,“不过只要我们找到写书的那个人,不就知道了?”
柳迪也激动得跳起来,“你知道他在哪里?我跟你去!”
“枯心斋,”郑涵想起适才李枯禅的反常举动,心里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快走!”
两人快步跑出古月堂,一路上都是管理老师和女学生惊异的目光,柳迪的鞋子不合脚,一出门便绊了一跤。
“快走,来不及了!”郑涵干脆拉起她的手,快步跑了起来,柳迪的鞋子几次差点掉了下来,几乎摔倒,忍不住尖叫了起来,路人纷纷驻足瞩目。
跑着跑着,郑涵猛然停下身,嗅了嗅,“这是什么怪味?”
柳迪诧异,“没有啊?”
郑涵悚然震动,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幼兽,凭着本能,嗅出了天敌的味道,却不明所以的惊惶与悚然。
“不对,不对……”
电光火石般,如惊雷电光霹开了混沌天地,郑涵猛然想起十六年前,父亲火化时,那个高高的炼人炉。
炉中传出的,便是这人体烧焦的气味。
“糟了!”他足上一跺,继续向“枯心斋”的方向跑去,柳迪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西南方向,枯心禅堂,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两人跑到“枯心斋”的竹林前,两个都是大汗淋漓——那气氛有些不对:竹林里满是萧杀悲凉之气,许多竹叶盘旋飘落,起火的果然是“枯心斋”,那灼灼的烈焰,几乎已将禅堂焚尽!一群人正忙乱着救火,却因火势太盛,禅堂已被毁十之七八,而徒叹奈何。
“怎么会这样?”见此情形,柳迪惊问。
郑涵没有答话,拉着她快步走到了枯心斋前,迎面走来的不是李祎璠,而是一个身着黑色西装,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郑涵一眼就认出,原来是燕大的副校长井玉笙,他是国文系有名的教授,李枯禅的至交好友。
郑涵在学生会工作时,经常可以见到他。
井玉笙一脸阴云,“郑涵,这里不是花前月下的地方,快回去!”
“枯心斋”突然起火,李枯禅生死不明,郑涵心中顿感不妙,“校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先生呢?”
“快回去!”井玉笙一向对郑涵很欣赏,此刻却是一脸严厉,“没看到这着火了吗?别在这添乱了!”
“校长,”郑涵心中急切,“我想见见李先生!”
井玉笙的口气十分严历,“不行!李先生谁也不见!”
“我有很重要的事,”郑涵灵机一动,“李先生昨天约过我的,麻烦您转达一声:他有一本很重要的书不见了。”
“李先生昨天见过你?”井玉笙吃了一惊。
“是的,”郑涵极有把握地说,“他今天还会见我的!”
“唉!”井玉笙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吧,李先生已经仙逝了!”
这下轮到郑涵吃惊,“怎么会呢?我昨天刚刚见到李先生,他气色很好啊!”
井玉笙悲痛地合上双目,“李先生,他是自杀,还焚烧了枯心堂……李枯禅呀李枯禅,你到底因为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呢!你不但去了,满腹的典籍文章也要带走吗?”
李枯禅死了?郑涵的头脑快速地运转开来。
井玉笙堂堂燕大的校长,自然不会信口雌黄。
那么,李枯禅为什么要自杀?因为自己带来了“四面菩萨”?昨天李枯禅见到“四面菩萨”时,是那么的惊恐、憎恶、愤怒,甚至有些无助……还会有其它的原因吗?李枯禅已死,无法对证,还好有个李祎璠!
“李祎璠!”郑涵恳求道,“校长,我要见李祎璠!”
“走吧,走吧!”井玉笙满脸不悦,“我们还有很多事要料理,没时间陪你胡闹,记住,不要把李先生的死讯传出去!”
郑涵百般恳求,井玉笙却不为所动,郑涵知道再求无用,干脆大喊起来,“李祎璠,李先生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自杀?你快出来说清楚!”
这分明是在问罪!井玉笙闻言一愣,郑涵乘机又喊了起来,“李祎璠,快出来说清楚!”
“够了够了,”井玉笙面色铁青,“郑涵,你知道李老可是我们的镇校之宝,他的死讯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引起人心浮动的。
而且,李老遗嘱要秘不发丧。
不管怎样,我们要等一切处理完毕后再公开死讯,看在你是学生干部,表现又一向不错,这才告诉你,你要是传得满校皆知,看我怎么处分你!”
郑涵只好收声,此时却见李祎璠一身缟素,手拄着一根手杖,缓步从后面走了过来。
他本来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令人一见便心生愉悦。
此时却微偻着身子,面色苍白,目光迟滞,眼下泛青,一夜之间便憔悴至此。
看到他这个样子,郑涵不免有些担心。
郑涵刚要开口,李祎璠抢先一步,“郑涵,你怎么来了?”嗓音沙哑。
“李先生为什么自杀?会不会和我的那尊佛像有关系?”郑涵只有极力把自己牵涉进来,才不会被赶走。
“佛像?什么佛像?”李祎璠一脸茫然。
“就是我昨天拿给李先生看的那尊!”
事到如今,这个“秘密”也只能公开了。
不过李祎璠昨天虽未在场,也肯定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此时却装聋作哑,太不够意思了!
“昨天?”李祎璠讶异地说,“昨天李先生一直在枯心斋,他什么时候见过你?”
郑涵几乎跳了起来,“祎璠,你疯了?我昨天刚刚来过,不但见过李先生,还见过你!”
谁知李祎璠和他同样激动,“你在说什么?我昨天根本就没见过你!”
郑涵又气又急,满脸涨得通红,“那我昨天见到的是什么?鬼吗?”
李祎璠已经平静下来,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反正不是我!”
“够了,够了,你们不要再吵了!”井玉笙气急地喊,“李祎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祎璠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一字一顿地念道:“祎璠:我一心求去,此事勿怪他人。
遗体火化,后事从简。
书信全部烧掉。
你我师徒一场,俗事多累你照料,所余书籍文物,全部捐献燕大。
勿念,切切。”这是李先生的遗训,一共就这么多。
井玉笙连连点头,“没错,我看过了。
我和李先生相交多年,他的字迹,我不会认错的。”
“不对,不对!”郑涵摇头,“李先生的遗言就这么多?他甚至没有解释自己的死因!”
李祎璠淡淡地道:“井校长,你知道的,李先生不见生人。”
“没错!”井玉笙怀疑地盯着郑涵,“李先生连梅校长都很少见,怎么会见你呢?”
“校长……”郑涵还欲分辩,井玉笙厉声喝道:“郑涵,你不要胡搅蛮缠,乱上添乱了!信不信我处分你?”
柳迪轻轻拽了拽郑涵的衣服,“别说了,走吧……”
“你是谁?”井玉笙目光如炬,紧紧盯住柳迪。
柳迪只觉得头皮发紧,“我,我叫柳迪……”
“哦,你就是柳迪呀!”井玉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们两个记住,李先生的事要是传出去了,唯你们是问,知道吗?”
郑涵知道再说无用,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转身离去。
柳迪忙跟了过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祎璠淡淡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井玉笙还在为郑涵的态度而恼怒,“谁知道?一对神精病!”
“我觉得,”李祎璠微微皱了下眉头,“好像在哪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