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密室

清晨,慕容思炫和郑刑警在L市郊外的“悠然居”喝早茶,两人正沉浸于大自然的鸟语花香之中,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雅兴。那是郑刑警的手机。郑刑警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一看,不禁轻轻皱了皱眉,接通了电话:“我是郑天威,有什么事?”

“郑刑警,”在手机另一端说话的是郑刑警的同事,“尹秀薰终于展开行动了!她刚才到幼儿园挟持了吴家的小女孩,把小女孩带到了天台,扬言要跟小女孩同归于尽!”

郑刑警咬了咬牙:“好,我现在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郑刑警向思炫望了一眼,露出了一个稍微无奈的表情,叹道:“看来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呀!”紧接着,他迅速地吸了口气,抖擞了一下精神,说道:“走吧!”

来到郑刑警的小车前,思炫淡淡地说道:“让我驾。”

“为什么?”郑刑警问道。

思炫咬了咬自己的大拇指,慢悠悠地说:“原因一:我驾车,可以在半小时内到达目的地,是你驾车所用的速度的两倍;原因二:你不用驾驶,就可以集中精神,把当前案件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郑刑警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把汽车钥匙扔给思炫。

车上,思炫一边半睁着眼,用呆滞的目光望着挡风玻璃,一边掌控着方向盘,以极快的速度驾驶着小车。

而郑刑警则把这宗案件的详细情况,逐一告诉思炫:“我刚才收到我同事的电话,说尹秀薰到幼儿园,挟持了吴家的小女孩,还把小女孩带到天台,要和小女孩同归于尽。那个叫尹秀薰的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想,要从她丈夫被谋杀的事情开始说起。”

“尹秀薰是一个接近三十岁的女子,她两年前跟一个比她大四五岁、叫钟奇生的男人结婚了。可是在一个多星期前,具体是10月9日的那一天晚上,钟奇生却被谋杀了,而且凶案现场十分奇特。为什么说凶案现场十分奇特呢?因为钟奇生是死在一台小轿车里,而当时轿车里的车门、车窗和车尾箱,都被透明胶带从轿车内部封住了,也就是说,钟奇生的尸体所处的轿车,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

思炫本来一直没有瞧上郑刑警一眼,一脸心不在焉,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但当郑刑警说到“密室”两字时,思炫却轻轻地“咦”了一声,微转脑袋,向郑刑警望了一眼。

郑刑警微微地吁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从头说起吧:10月9日晚上,一台黑色的轿车从某个住宅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离开。那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安装了监控录像,所以拍到了轿车里那诡异而恐怖的情形!”

郑刑警说到这里,在汽车副驾位前方的抽屉中取出一张照片,说道:“这张就是监控录像所拍到的轿车的截图。唔,你先专心驾驶,等到达目的地后,我们再好好研究这张……”

郑刑警话没说完,思炫已把他手上的照片拿了过来。他向照片稍微瞥了一眼,已完全掌握照片之中的内容了:一台黑色的轿车迎面驶来,轿车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戴着超人面具的人,轿车后排的座位上,则坐着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至于轿车的车门和车窗,都被透明胶带从轿车内部封住了,形成了一个汽车密室!

慕容思炫一手拿着照片,一手轻轻地摆弄着方向盘,淡淡地说道:“接着说。”

郑刑警点了点头,接着叙述:“轿车离开那住宅小区后,一直向东行驶,经过了一个巨大的斜坡,最后在斜坡的尽头停住了。当时是由我带队调查现场的。我到达现场后,走近那轿车,看到轿车里有两个人:一个坐在驾驶位上,戴着超人面具,胸口上则插着一把尖刀;还有一个坐在轿车后排,他的头颅已经被切下来了,就在他的尸体旁边。”

“轿车的车门和车窗都被透明胶带从内封住,那些透明胶带横七竖八、密密麻麻。我逐一尝试,发现四扇车门都真的被透明胶带紧紧封住,绝无猫腻,绝非假象。我接着还检查了车尾箱,发现车尾箱也被透明胶带从内封住,无法打开。也就是说,在轿车内部贴满了透明胶带的,必然是轿车里的人。轿车外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透明胶带把轿车从内部封起来的。透明胶带贴好以后,轿车成为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轿车里的两个人在不撕毁透明胶带的情况下,无法离开轿车,轿车外的人在不打碎车窗的情况下,也无法进入轿车!”

“接下来我们把轿车的车窗打碎,把透明胶带撕毁,并把车门打开,检查轿车内部的情况。那个坐在驾驶位上、戴着超人面具的人,是一个三十一二岁的男人,后来我们查明了他的身份,知道他的名字叫吴家成。至于轿车后排的无头男尸,则是一个三十四岁、名叫钟奇生的男人。他就是现在挟持了小女孩的尹秀薰的丈夫。对了,现在被挟持的小女孩,就是当时那个叫吴家成的男人的女儿。”

“我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初步作出了以下推断:吴家成杀害了钟奇生,把他的头颅切割了下来,并把他的尸体安置在轿车的后排。接着,吴家成也进入轿车,在轿车内部贴满了透明胶带,封锁了自己离开轿车的所有途径,让轿车成为一个无法进出的密室。接下来,吴家成驾车离开住宅小区,并被监控录像拍下来了。离开住宅小区后,在经过一个巨大的斜坡之时,吴家成拿出一把尖刀,插进自己的左胸,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轿车没人驾驶,所以在离开斜坡之后,停了下来。”

郑刑警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唇,吸了口气,接着又说:“后来我们调查了相关人物的背景,原来钟奇生本来和一个叫张雨婷的女人是一对的,两人感情很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几年前,两人不知闹了什么矛盾,分手了。分手以后,张雨婷认识了吴家成,没多久就跟他结婚了。而钟奇生,也认识了尹秀薰,并在两年前跟她结婚。”

“可是,婚后,钟奇生竟还跟张雨婷保持了密切的联系,两人甚至常常到酒店偷情。这事后来被吴家成知道了。他十分生气,不仅把张雨婷打得遍体鳞伤,还扬言要干掉钟奇生。我想这就是吴家成杀害钟奇生的动机了。杀害钟奇生后,吴家成心中被恐惧和绝望占据,同时他想到自己深爱的妻子红杏出墙,感到生无可恋,于是把心一横,在轿车里自杀!”

郑刑警说到这里,思炫冷不防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肯定杀害钟奇生的凶手必然是吴家成?”

“你没听清我的分析吗?”郑刑警瞥了思炫一眼,露出了一副“你也不外如是”的样子,说道,“我不是说了吗?钟奇生是死在汽车密室里的,所以凶手只能是当时也在汽车密室里的吴家成。如果凶手另有其人,他(她)杀人后,怎么离开那贴满了透明胶带的轿车?”

思炫冷冷地说:“凶手又不一定要在汽车密室形成后才能杀人。我们假设凶手是X。X杀掉钟奇生后,把尸体交给吴家成。吴家成把钟奇生的尸体安置在轿车后排,并用透明胶带把自己和钟奇生的尸体封锁在轿车里。如此一来,X就不等于吴家成了。”

思炫列举了一种简单的情况,就轻易推翻了郑刑警的推论,这让郑刑警顿时语塞,半张着嘴,目瞪口呆。

“你接着说吧。”几秒后,思炫扭动了一下脖子,淡然说道。

郑刑警被思炫泼了一大盘冷水,垂头丧气,咽了口唾沫,没精打采地说道:“我们还是先假设吴家成就是杀害钟奇生的凶手吧。钟奇生被杀了,吴家成也畏罪自杀了,这案件本来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钟奇生的遗孀尹秀薰,却执意要为丈夫钟奇生报仇。杀人凶手吴家成已经死了,所以尹秀薰要报仇,只能把目标转移到吴家成和张雨婷那三岁大的女儿身上。”

“这几天,尹秀薰已有所行动:她到幼儿园找到吴家成的女儿,用凶狠的语气吓唬她,把她吓哭;她还潜入吴家,把吴家成的女儿的玩具破坏,甚至在吴家成的女儿的房间洒满了鸡血,给吴家成的女儿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只是,由于尹秀薰的行为还没触犯刑法,所以我们无法拘捕她,而只能对她发出口头警告。”

“可是今天,尹秀薰终于爆发了!她竟然到幼儿园挟持了吴家成的女儿,把吴家成的女儿带上天台,要跟这个无辜的孩子同归于尽!”

从“悠然居”驾车到吴家成的女儿所在的幼儿园,慕容思炫只用了二十四分钟的时间。两人一下车,立即赶到天台。在进出天台的大门附近的楼梯口,有七八名刑警严阵以待,此外还有一位二十六七岁、容貌秀丽的女子。郑刑警在思炫耳边轻声说:“这女子就是吴家成的遗孀--张雨婷。现在尹秀薰所挟持的,就是吴家成和张雨婷的女儿。”

思炫向张雨婷扫了一眼,只见她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低声抽泣着,眼睛已哭得肿了。

“情况怎样?”郑刑警向其中一名刑警问道。

“尹秀薰还是不肯放人。我们有几个兄弟现在正在天台跟她展开谈判。”

“嗯。”郑刑警点了点头,向思炫说道,“我们进去吧!”

进入天台,只见边沿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在她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那少妇披头散发,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神情颇为恐怖,至于那小女孩,则在大声哭闹,一脸害怕表情。

不用郑刑警解说,思炫已知道那少妇便是钟奇生的遗孀--尹秀薰,至于那被挟持的小女孩,却不是吴家成和张雨婷的女儿是谁?

在天台上还站着五六名刑警,他们排成一排,全神戒备,但都不敢接近尹秀薰,怕她一时冲动,伤害了小女孩。

郑刑警慢慢地走过去,向其中一名刑警问道:“现在情况怎样?”

“情况不乐观,”那名刑警摇了摇头,低声说,“对方很固执,似乎没打算要释放人质。”

郑刑警点了点头,走前两步,朗声说道:“尹秀薰,把小女孩放了!她是无辜的!”

“无辜?”尹秀薰尖声笑了几下,用阴森森的语气说道,“难道我的老公就不是无辜的吗?这小杂种的老爸害死了我的老公,我自然要找这小杂种偿命!”

思炫那双斜飞的眉毛轻轻一蹙,心想:“看样子她的思维十分清晰。”

“那你想要怎样?”郑刑警大声道。

尹秀薰尖声道:“我要你们把张雨婷找来!我要她亲眼看着我把她和吴家成的宝贝女儿从这里扔下去!你们布下安全网也是没用的,谁知道我会往哪个方向扔呢?哈哈哈!”

郑刑警终于明白张雨婷为什么要呆在楼梯口不进入天台了,因为只要尹秀薰一见到她,就会把她的女儿从天台扔下去!

“你!你疯了!”郑刑警怒道。

这时候,只见思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装满了各种水果软糖的透明袋子,从袋子里取出一颗软糖,放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郑天威,你和他们都出去吧,我要跟尹秀薰说几句话。”

“你、你说什么?”郑刑警迷惑道,“你让我们都离开天台?那怎么行?人质还在她手上呀!”

思炫冷冷地说:“难道你们留在这里,就能救下小女孩?”

郑刑警咬了咬牙,思索了两秒,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相信你!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接着他转过头去,向在场的刑警命令道:“所有人员,立即随我离开天台!”

其中一名刑警不解道:“为什么?”

“别问!”郑刑警大声说,“这是命令!照我说的做!一切后果,由我担当!”

思炫冷不防加上一句:“离开时,别忘了把天台的大门关上。”

十秒后,天台上只剩下三个人:慕容思炫、尹秀薰和小女孩。

思炫伸展了一下双手,慢慢地向尹秀薰走去。尹秀薰喝道:“别过来!”

思炫稍微停住了脚步,漫不经心地说:“我要保证你能听到我的声音。现在这距离,我用这样的音量,你能清晰地听到我的声音吗?”

尹秀薰不知道这个头发杂乱、行为怪异的男青年要干什么,秀眉一蹙,却仍然回答道:“能听到。”

“需要把音量稍微调大?”思炫又问。

“不需要。”尹秀薰已有些不耐烦了。

“要不要吃水果糖?”思炫拿起一颗水果糖在尹秀薰面前晃了晃。

“……”

“要不你问问小女孩吃不吃?”

“你不要企图接近我,再趁我不留意救下这小杂种!”尹秀薰提高了警惕。

“我不会这么做的,”思炫淡淡一笑,满怀信心地说,“因为你会自己走过来。”

“你说什么?”尹秀薰咬了咬下唇。

“那么,”思炫轻轻打了个哈欠,把水果糖放到自己的嘴里,接着说道,“现在,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尹秀薰一脸迷惑:“什么?”

“问题一:你的丈夫钟奇生,生前是否投下了巨额保险,且受保人是你?”思炫淡淡地问道。

“啊?”尹秀薰轻呼一声,“你、你怎么知道?”

思炫没有回答她,接着又问:“问题二:你知道你的丈夫钟奇生,当年为什么会跟张雨婷分手吗?”

郑刑警在进出天台的大门附近的楼梯口等了三十分钟,却见天台里没有丝毫动静,心急如焚、忐忑不安。他想进入天台看看情况进展如何,又怕破坏了慕容思炫和尹秀薰的“谈判”,来回踱步,一颗心七上八下,终究没敢进去。

而就在这时候,天台的大门打开了。郑刑警微微一呆,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其他刑警也提高了警惕,全神贯注地盯着天台的大门。几秒以后,只见思炫抱着吴家成的女儿慢慢地走出来,而尹秀薰,则低着头,跟在思炫身后。

刚才情绪极度激动、说什么也不肯释放人质的尹秀薰,此刻竟然把人质交给思炫,而且还乖乖地跟在思炫身后?怎么会这样?郑刑警等人心中都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尹秀薰丝毫不作反抗,跟随刑警走上警车。尹秀薰被带走后,郑刑警向思炫问道:“慕容思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尹秀薰会突然释放人质?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思炫却不理会郑刑警,把小女孩放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装满了水果软糖的透明塑料袋,递给小女孩,淡淡地说:“送给你。听妈妈话。”

小女孩望着思炫,点了点头,有点害羞地说:“谢谢哥哥。”

张雨婷向思炫和郑刑警道谢后,带着女儿匆匆离开天台。她俩离开后,郑刑警忍不住又向思炫问道:“慕容思炫,你到底跟尹秀薰说了一些什么话呀?”

思炫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郑刑警问道。

思炫扭动了一下脖子,淡淡地说:“钟奇生和吴家成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十多分钟后,郑刑警驾车把思炫带到发现那台被透明胶带完全封住的轿车的地方。

思炫抬头一望,问道:“轿车就是从这个斜坡下来的?”

“是的。”郑刑警点了点头。

“我们上去看看。”思炫说罢,径自走上斜坡。

郑刑警知道思炫性格古怪,他还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也没用,同时郑刑警也知道思炫的脑袋运转速度极快,他能在一秒之内想到常人一辈子都想不通的问题,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理由的,于是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思炫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一些什么。走到斜坡中段,思炫忽然停住脚步,蹲下身子,望着地面上的一个沙井盖愣愣出神。

郑刑警上前两步,问道:“这沙井盖有什么蹊跷?”

思炫没有说话,把沙井盖掀开。郑刑警微微一愣,惊讶道:“喂,你要干什么?”

“在这里等我。”思炫话语甫毕,不等郑刑警答话,竟身子一翻,跳下了下水道。

“啊?”郑刑警轻呼一声,气急败坏地说,“干、干嘛呀你?”

十多分钟后,思炫从下水道爬上来。郑刑警连忙把他拉上来,搔了搔脑袋,不解道:“慕容思炫啊慕容思炫,你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外星生物呀!”

思炫瞥了郑刑警一眼,淡淡地说:“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刚才跟尹秀薰说过什么吗?”

郑刑警一听到这句话,精神一振:“对呀!她已经豁出去了,抱了要跟吴家小女孩同归于尽的决心,为什么后来突然释放了人质?在那半个小时里,在天台中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思炫舔了舔嘴唇,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答应我,绝不向其他人提起我跟尹秀薰的谈话内容,那么,现在,我就把真相告诉你。”

郑刑警爽快地答应了慕容思炫的条件。

于是思炫开始揭开谜底。

“在说我跟尹秀薰的谈话内容之前,我们首先谈一谈钟奇生和吴家成的死亡事件。根据你的推断,钟奇生是被吴家成杀死的,吴家成杀死了钟奇生以后,畏罪自杀,所以钟奇生和吴家成的尸体,同时在被透明胶带所封住的汽车密室里,对吧?”

“是的。”郑刑警点了点头。

思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烟盒,扔给郑刑警。郑刑警接过烟盒,问道:“怎么?”

“从烟盒里取出一颗水果硬糖。”

郑刑警依言做了:“然后呢?”

“把糖往上一扔。”

郑刑警把糖向上一抛,思炫马上用嘴把糖接住,咀嚼了几下,便把糖吞了下去。

“原来你是要吃糖。”郑刑警啼笑皆非,“为什么不自己取呢?”

“我从下水道上来,手脏。”思炫目无表情地说。

“……”

思炫清了清嗓子,接着又说:“好了,继续说。你认为吴家成是自杀的,我却不这么认为。理由是,轿车离开停车场的时候,驾车的人是戴着面具的。如果当时驾车的是吴家成,他既然早就打算要自杀,为什么还要戴上面具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呢?”

郑刑警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点奇怪呀。”

“此外,吴家成如果打算杀掉钟奇生后就自杀,那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用透明胶带把轿车的车门、车窗和车尾箱都从内部封住?他这样做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嗯,”郑刑警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么,你认为……”

“吴家成是被谋杀的。监控录像所拍到的那个戴着面具的驾驶者,并不是吴家成,而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啊?”郑刑警一声轻呼,定了定神,问道,“可是,有一个问题无法解答呀!”

思炫吁了口气:“你所说的问题是:如果吴家成是被杀的,那么杀人凶手是怎样从完全封闭的汽车密室中逃跑的?”

郑刑警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分析一下当时的情况就知道了:轿车的车门、车窗和车尾箱,都被透明胶带从内部紧紧封住,这些都是你亲自确认过的,也就是说,轿车由于被透明胶带封住而成为密室后,轿车里的人绝对不可能逃离轿车。”

郑刑警咬了咬牙:“是的,绝对不可能!”

“好,既然这样,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害吴家成后,还在轿车里,没有离开!”

“什么?”郑刑警叫了一声,“凶手没有离开?怎么会呢?我到达现场后,根本看不到凶手在轿车里呀!你的意思是,凶手躲在车尾箱,等我们把轿车的车窗破坏、把轿车的车门打开后,他才逃跑?不可能啦!我把车尾箱打开的时候,在场有七八名刑警,凶手怎么可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逃……”

“不,”思炫打断了郑刑警的话,“凶手没有躲起来,凶手就在你们的眼前。”

郑刑警皱了皱眉,凝神思索,忽然脸色微微一变,稍微颤抖着声音说:“难道,你的意思是……”

“是的,”思炫点了点头,用丝毫没有感情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凶手就是当时和吴家成一样在轿车里的钟奇生!”

慕容思炫的话,让郑刑警半张着嘴,呆若木鸡。思炫不等他反应过来,接着说道:“事实上,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所拍到的那个戴着超人面具的驾驶者,并不是吴家成,而是钟奇生。当时在轿车后排的那具‘无头尸体’,才是吴家成。”

“怎、怎么会呢?”郑刑警的脑筋转不过弯来,“吴家成的死因是心脏出血所引起失血性休克,他的脑袋和他的身体并没有分家呀!”

“是的,”思炫有条不紊地说,“钟奇生驾车离开停车场的时候,坐在后排的吴家成还没死,只是昏迷了而已。监控录像所拍到的轿车后排那没有头颅的尸体,只是钟奇生所制造的假象。原理很简单,他只需要把吴家成的衣服往上拉,拉过头顶的高度,然后在吴家成两边的肩膀上,叠上几层毛巾或碎布,再把吴家成的双手横举,看上去就像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了。”

“……”郑刑警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后来当你们在轿车里发现头颅被切割掉的钟奇生后,自然会先入为主地认为,监控录像所拍到的坐在后排的人,的确是钟奇生,当时他的头,的确已经被割下来了。”

郑刑警咽了口唾沫,还是没有说话。

思炫轻轻咳嗽了两声,接着又说:“离开停车场以后,钟奇生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跟吴家成的衣服对调,把超人面具戴在吴家成的脸上,还把吴家成安置在轿车的驾驶位上。最后,他捉起吴家成的双手,让他的双手握着尖刀,插进自己的胸膛,让警察误以为他是自杀的。”

“当时轿车已经被透明胶带封住,轿车里的人无法离开。钟奇生制造了吴家成自杀的假象,接下来,只要他切下自己的头颅,制造自己被杀的假象,那么警方根据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所拍到的情况,就会判断凶手是吴家成,吴家成杀死了钟奇生后畏罪自杀!”

郑刑警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思炫的话:“可是他要怎么切掉自己的脑袋呀?”

“很简单,”思炫淡淡一笑,“利用钢丝和轿车冲下斜坡时的冲力!”

“啊?”

思炫扭动了一下脖子:“钟奇生早就准备好一根钢丝,钢丝的一端固定在斜坡中的某一处。他在离开停车场后,撕开了其中一扇车门的透明胶带,离开轿车,把刚才的毛巾、碎布等证据处理掉,再把钢丝的另一端,通过车窗的空隙拿进轿车,接下来,他回到轿车,用透明胶带把车门重新封住。最后,他把钢丝绕成一个圈儿,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样一来,当轿车通过斜坡的时候,钢丝就能借助轿车的冲力,把钟奇生的头颅切下来!”

郑刑警听得连连点头,但脸上仍然带有一丝迷惑之色:“可是,钟奇生的脑袋被钢丝切下来后,钢丝应该会留在轿车上呀。”

“不会,轿车后排的其中一扇车窗上,有一道空隙,钢丝把钟奇生的头颅切掉后,就通过那空隙离开了轿车。”

郑刑警吞了口口水,又问:“那钢丝是被固定在哪里的?事后不会被发现吗?”

思炫嘴角一扬:“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刚才为什么要跳进下水道?”

“啊?”郑刑警恍然大悟,“钢丝固定在下水道!”

“是的,”思炫点了点头,“钢丝的另一端,就固定在沙井盖下,而且绑着一块小铁块。当钢丝把钟奇生的头颅割下来后,小铁块就会掉落下水道,钢丝自然也被拉了下去,隐藏在下水道之中。”

“太不可思议了!”郑刑警感叹。

片刻以后,郑刑警向思炫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凶手是钟奇生,被害者是吴家成的?”

“就在看到那张监控录像所拍到的照片的时候。”

“啊?那照片有破绽?”

“嗯。”思炫点了点头,“其一:驾驶者,即凶手,戴着面具,让我怀疑他并非吴家成;其二:后排的‘无头尸体’有点怪异,让我对他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其三:轿车被透明胶带所封住,凶手这样做,必然有理由;最重要的一点是:照片中,轿车后排右方的窗户上,有一道极小的空隙!根据这些情况,我就作出了以上推断。我到下水道去,就是为了找到能证实我的推断无误的证据。”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郑刑警说道。

“你是想问,”思炫语气平淡地说,“钟奇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呀!”郑刑警把头一点,“钟奇生为什么要杀死吴家成?杀人以后,又为什么要自杀?还有,他为什么要嫁祸吴家成,让警方以为吴家成才是凶手?”

思炫舒了口气:“在天台上,我问过尹秀薰两个问题。通过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了原来尹秀薰患了肾功能衰竭,需要大量金钱进行手术,钟奇生无法支付巨额手术费,为了救回妻子的命,他给自己投下了巨额保险,受保人是尹秀薰,这便是他自杀且制造被杀假象的理由。”

“那他为什么要杀死吴家成?他直接用钢丝干掉自己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滥杀无辜呢?”郑刑警咬了咬牙问道。

“这个你不是已经调查到了吗?”

“什么?”

思炫微微吐了口气:“根据你的调查,还有尹秀薰对我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我知道钟奇生和张雨婷本来是情侣,感情很好,准备结婚,可是吴家成却看上了张雨婷,他千方百计地离间钟奇生和张雨婷的感情,后来钟奇生和张雨婷终于由于误会分手,吴家成就乘虚而入,追求张雨婷。当钟奇生和张雨婷知道他们分手的罪魁祸首是吴家成的时候,钟奇生已经跟尹秀薰结婚了,张雨婷也已经嫁给了吴家成,一切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了。”

“钟奇生和张雨婷虽然各自嫁娶,但却仍然深爱着对方,所以保持了密切的联系,甚至常常到酒店偷情。钟奇生对他的妻子尹秀薰或许没有爱,有的只是内疚,正因为这样,在知道尹秀薰患病后,由于无法跟深爱的张雨婷厮守而生无可恋的钟奇生,由于觉得亏欠了妻子许多而无比内疚的钟奇生,就想到要用自杀骗保险的方法来救妻子。”

“他恨透了导致自己和张雨婷分手的吴家成,所以他在自杀前,把吴家成也杀死了,甚至制造假象,让警方以为吴家成是杀人凶手,他要让吴家成死后也背上一个杀人的罪名!”

“今天上午在天台上,我跟尹秀薰说了这宗案件的真相。尹秀薰听完,明白了钟奇生为她付出了很多,她的命,是用钟奇生的命换回来的,她必须珍惜,必须好好地生活下去。所以她不再自暴自弃了,放弃了跟吴家成的女儿同归于尽的念头。”

郑刑警听思炫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慕容思炫,真了不起呀,我们刑警队的人,都受过严格训练,手上还配有武器,但却对尹秀薰的举动无可奈可,而你,利用推理,就说服了她,挽救了两条生命!原来推理也是一件强劲的武器呀!”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你放心吧,我们刚才的谈话内容,我绝对不会跟别人提起。虽然我是一名刑警,找出真相是我的职责。但在这宗案件中,如果我把真相说出来,尹秀薰就无法得到钟奇生用性命换回来的保险金了。法律不外乎人情。既然悲剧已经发生了,既然凶手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又何必画蛇添足,再让更多的人感到痛苦?”

月光如水。冰冷的夜幕逐渐拉开。

张雨婷抱着熟睡的女儿,站在天台之上,喃喃地说:“奇生,你为什么骗我?你明明跟我说,你会杀死吴家成那个混蛋,然后带着我,还有我们的女儿,一家三口,远走高飞。为什么你把吴家成杀死后,竟然连自己也给杀死了?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把我丢下?没有了你,我怎么办?失去了你,我和我们女儿怎么办?”

她说到这里,向天台的边沿走前了一步,微微低下了头,俯视着那繁华的街道,心中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薰姐。是的,你欠她太多了,我们欠她太多了,多得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我不怪你,从我们相爱的那一天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要怪,就怪吴家成那个混蛋,要怪,就怪那个无时无刻不作弄着我们的老天。奇生,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你放心,你不会感到孤独的,现在,我和女儿就找你来了。”

她说到这里,又向天台的边沿走前了一步,她的其中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天台的边沿了。可是就在她准备向下一跳、一了百了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女儿那张安详的脸。

“她三才岁呀,”张雨婷心中一震,心想,“她的人生充满希望,我怎么能终结她的生命?她在我的怀中睡得那么安详,我怎么忍心打断她的美梦?”

张雨婷叹了口气,把女儿放在地上,接着拿出手机,给尹秀薰发了一条短信:“薰姐,对不起。我和奇生对你的伤害,下辈子再偿还。我和奇生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短信发出以后,她又拨打了110。一秒后,电话里有人说道:“这里是报案中心!请问有什么事?”

张雨婷没有回答,把手机放在女儿的身边,最后又望了女儿一眼,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突然两脚一蹬,翻身跳了下去。寂夜之中,只见脸带微笑的她,张开四肢,穿越冷风,宛如一只绝美的蝴蝶。